第六章:

2025-03-29 09:53:00

郭桐再回石室,水当当已醒。

他将一包吃食放在石桌上。

好过些了?她的小脸仍有黑气未散,原来红润健康如苹果的俏脸顿觉瘦削不少,有股我见犹怜的味道。

我见犹怜?不会吧,她给人的邪气一向掩盖了她少女该有的清新无邪,天,他肯定是被外头的初雪给冻得意识不清了。

她神情忸怩了下,不过口气一点也没改进。

那放冷箭的兔崽子要被我揪出来,铁定有他苦头好吃的。

脆弱稍纵即逝,真是死性不改!你什么时候得罪‘长空帮’的人?长空帮一向在沿海出没,在金陵出现虽非奇事,但他们的势力范围不在这里,又在此地伤人,其中透着玄机。

长空帮?那是什么烂帮派?她连听都没听过。

它不是‘烂’帮派,基本上,它是个有守有为的帮派,清誉不错。

烂?也只有她会用这种奇怪的字眼形容。

长空帮是由一群沿海讨鱼的渔民为保护自己权益所组成的帮派,和掳掠杀人越货的鲸杀帮不可同日而语。

你又知道了。

水当当不以为然地冷哼。

说他从关外回来,却对关内的帮派了若指掌,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分哪。

它曾是我旗下的一个分舵。

他含糊带过。

过去的事没有重提的必要。

看不出你还是个手握重权的佼佼者。

她的气打鼻孔喷出。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屑,于是故意刺激。

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曾是个武状元喔。

水当当脸色更臭,她直身坐起,气愤地指着他鼻头叫道:又是一个贪官!她生来最恨官府,绝不和任何沾上一点官气的人打交道,和郭桐一路走来,没想到他居然是……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腰,踢踢拖拖穿起她的绣鞋,她打算和郭桐一刀两断,各走各的阳关道和独木桥。

郭桐可没料到她有这么大反应,瞧她小脸全是气愤不平之色,怪了,状元头衔不是每个女孩都爱的吗?她到底是——说归说,有没有行动能力又是另一回事,她逞强地坐起,鞋儿都穿不好,身子一歪,已倒进郭桐适时伸出的胳臂。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我也很想拿开,不过——碍于你是我的长辈,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我做不来。

她的眼圈一下红了起来。

我讨厌那些欺世盗名的白道小人,我讨厌羊质虎皮的官佞奸臣,在朝为官的全没一个好东西,讨厌!讨厌讨厌!她一鼓作气的喊,眼泪滚滚如钱塘潮。

谁知道一出生就无父无母的苦?若不是她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姊姊,这一路她根本挨不过来。

小时候两姊妹抱头痛哭的情景时常浮现她的心底。

年纪小的她从一懂事就明白自己肩负的任务,她必须比姊姊坚强,因为她那唯一的姊姊自在母体便中了寒毒,随时有撒手而去的可能,所以,她从小便能忍一般小孩所不能忍受,一人做两人份的事,学习如此、扛起明教的责任也如此,在某方面来说,她甚至可说是水灵灵的姊姊。

她眼底流转的轻愁震撼了郭桐的心。

其实他略略沉思,已泰半明白她那仇视的心理来自何处了。

她的父母皆没于朱元璋的手中,难怪她要恨,白黑道的妒才嫉世和对明教的斩根除草行动,直到近年还时有耳闻。

自小就在这种背景下活过来的小孩,谁敢企望她不愤世嫉俗、偏持固执?虽然她有些地方惊世骇俗了些,脾气也怪,浑身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邪气,但郭桐以为,她的灵魂纯洁而美好。

这样孤单害怕、带泪的脸庞深深绞痛他的心。

这许多年来,他都只是一个孤独的影子,寂寞、漂泊,不喜与人接近,可是对水当当的强烈情感在一瞬间突发,几乎快将他淹没。

他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占有欲。

这一生,他没逃避过任何问题,这次,他也不想对抗自己的心意,因为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的存在对他是必须和确定的,他知道!我知道,小傻瓜,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的,别忘了,还有我。

讨厌!这种气氛才说那种话!这丑木头是不是被她的泪吓傻变呆了?讲话没头没脑的。

上一秒,雨急雷大,下一秒,竟收云散雾了,郭桐实在很佩服她来去自如的情绪。

他冷硬的唇盘旋着无奈的笑,带点不自觉的宠溺。

我带食物回来,你铁定饿了吧!他伸手,轻松拿来纸包。

你不是想用食物来收买我吧?我可不是意志不坚的人喔!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典型的范例。

郭桐放声笑了出来,这丫头片子,真有她的!待看到食物时,她完全忘记自己方才信誓旦旦说过什么话,立即瞪大眼珠,猛吞口水。

哇!熏鸡、花瓣糕、糌粑,全是我爱吃的东西……她的口水和急色差点淹湿了那张包食物的纸。

她没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恬静娴淑,她想笑就笑,想生气就发顿脾气,想达目的则诡计百出,一点都不肯委曲求全。

她和宓惊虹完全不同。

是她的坦率、不造作,重燃起他对生命的热情,敲开他寂寞的心扉,和她一道,他的人生或许会再重写一遍。

你没沽酒?她肚子里的酒虫犯瘾了。

是啊,他忘记自己有多久不沾酒了——似乎是遇见她后不久的事……他觉得震撼。

自从发生那些事后,他便一直沉溺在酒乡里,谁也无法使他振作一些。

曾几何时,她对他的影响力已到这地步?你……到底是谁?他梦呓似地吐出这句话。

她白了他一眼。

自始至终,他完全是一副心不在马的样子,她才懒得理他咧。

她拔起一只鸡腿便往嘴里送。

你的‘姑姑’啦,木头!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莫名其妙的,郭桐居然萌生一股无端的幸福感。

他看痴了过去。

桐儿,喂,你再用那种眼光看我,我翻脸喽!他到底发哪根神经呐?跟他在一起除了要有超人的耐性外还是耐性,这种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来的男人真教人又爱又恨。

又爱又恨?她一口肉呛在喉咙,几乎岔了气,她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猛力摇头,打算用无比的毅力将那可笑的念头驱逐出她的脑海。

你怎么——她的眼光闪烁得教人生疑。

水当当反射性地将鸡腿藏到背后,如临大敌的嘟起嘴。

鸡腿是我的!她小人的以为郭桐要与她计较鸡腿的归属权,故而先声夺人。

郭桐又摇头又是朗笑。

真是孩子气得可以。

嗯,原来你还不算太无情,我以为你不会笑呢!他太安静了,和他一道,一天难得见他主动说上几句话,他看起来沧桑又忧郁,像一个难解的谜、一本难懂的书。

他的笑如春溶初雪,飞快地自他性格的脸逃逸无踪。

带着惯有的阴寒,他喃喃低语:我——爱过一个女孩。

她的影子朦朦胧胧,他仍记得她那双似上过釉、绝美的素手和迷离的雪瞳。

他的眉眼一抹凝重,水当当直觉这似乎不是个美丽圆满的故事。

擅于隐藏感情的人最寂寞,那股感同身受的体会令她心涌怜惜的情愫,她忘了方才还视为生命的鸡腿,不觉用油腻腻的手抚了抚郭桐深镂悲伤的脸。

他为她这小小的举动满心怛恻,一刹,他只觉往昔承受的心力交瘁得到了抚慰,喉头的梗痛变淡了。

她——水当当无从猜测。

嫁为人妇,她的夫君是我的好友。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轻得仿佛一不留意,字字便要逐风而失。

你还爱着她?他的眼光自空冥处收回。

我希望她幸福,他困难地咽了口气。

在她披上嫁衣的那一日,我已失去再爱她的资格。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你不是那种肯廉售自己爱情的人。

我说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爱情是无比自私的,可他怎忍见挚友日日消瘦憔悴,为了相思缠绵病榻,那样魁梧奇岸的男子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让渡他的爱情,只因他爱她胜于自己的生命。

他大醉十天,和郭梧大吵一架后遣散了十方枫林府的所有仆佣,又辞去江南七十二道水路码头总瓢把子的职位,远走关外。

沧海桑田,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踏进关内。

爱就是爱,你以为她嫁过去后会幸福吗?如果哪天她爱上一个人,即便死也休想叫她让出她的爱情来。

探雨向我保证他会让惊虹幸福的。

水当当冷笑。

那么她又何必寄那一张帖子给你,真要沉浸在幸福里的人早该把那种东西给毁了。

郭桐沉默了许久。

不管如何,我都要上惊虹峒庄看一看。

我想——那里不会有人欢迎你的。

这一路她虽然没和林倚枫正式见过面,但她知道她也是那不欢迎郭桐去的人之一。

我要去,没人能改变我的心意。

他眼中迸出了五彩锋芒。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她从没打算阻止他,因为她比他更好奇。

反正已近在咫尺,随时随地都行。

随时?那这鬼地方是?我家。

以前的十方枫林府。

我要去参观。

废墟一座鬼声啾啾,有什么好看的?人去楼空啊。

桐儿——她还有一箩筐问题。

往事尽是难堪,郭桐不愿再提,随手捉来那瓶解药。

三钱外敷,三钱内服。

我还没——吃!他严格把关。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他心情欠佳,还是顺从他一次好了。

她嘟嘟嘟,一口气把瓷瓶里的药粉吞下一大半。

交差!郭桐头疼得搓了把脸。

真是暴殄天物,那宝砚天神散是他父亲花了数十年,年年上天山采撷天神木兰花精研的千金解毒散,能解天下毒,却被不识货的水当当当成寻常药粉吃下大半。

罢了!也许天意如此。

别忘了外敷。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笨蛋,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她把余下的话吞回肚子里,因为他锐如镰刀的眼光还真有那么点可怕。

现在。

他令出如山。

她讷讷。

那个地方……人家没有铜镜擦不到嘛!笨蛋!笨蛋!逼她说出这羞死人的话来。

虽然不常,可女儿家的矜持她也是有的!给我。

他伸手接过瓷瓶,示意水当当躺回石床。

她这才悚然失色。

我自己会设法,不用你鸡婆。

她仍学不来温柔。

和她不一定有理就说得通的,郭桐放弃浪费口舌。

他拎小猫似地将水当当放在石床,冷然命令:二选一,要自己脱还是我来?水当当满脸通红,皙白的贝齿森森露出来。

我会宰了你的。

他冷嗤,威胁地跨前一步。

水当当百般不情愿的并拢双脚,往床内缩,郭桐又进一步,叮的一声,一副利若寒霜的短刀从她绣花鞋的前端冒出。

哼,她水当当从不受要挟!她的身子是留给未来夫婿看的,谁敢轻举妄动,包准吃不了兜着走。

老实说,郭桐委实没料到她鞋中藏有机关,待发现不对,小腹微缩,身子微侧,堪堪避过水当当的攻击。

我的身子只有我未来的丈夫能看,你算哪根葱!郭桐身如鬼魅,一个呼吸间欺到她身旁,手臂猿伸,放倒了水当当。

你的‘身子’我早看过了,还矜持什么?他不带邪思的撩开她的衣服,三两下替她上好了药,顺手除去她的刀鞋。

以后不准再穿这种鞋。

你有完没完!凉鞋也不准穿、绣鞋也不许,你不安好心眼,敢情要我打赤脚穿草鞋当乞儿才甘心吗?得寸进尺的臭家伙,管东管西管畚箕。

你想跟我,就必须听我的。

他也失了耐性,由喉咙迸出低吼。

你以为你是谁?要比嗓门,大家一起来。

我——被慌乱冲散的理智又聚拢回来。

对啊,他究竟着了什么魔,处处关心她,生怕她受一丁丁伤害……他开始为自己这种脱出常理的行为耿耿于怀。

他就这样近距离的注视她那无比生动的面孔,蓦然惊慌失措起来。

水当当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那些话一口气从她口中冲出来,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等她说完,再见到郭桐阴沉的脸,她已开始有些忐忑了。

桐儿——郭桐脸色复杂地瞅了她一会儿,随之仓促地走开了。

不过才几个时辰光景,屋外的景物全披上泪腊般的一层洁白,天空还不断落着鹅毛绒似的雪花,像郭桐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潮。

郭桐无视于纷纷落到他发上、身上的飞雪,无视于荒园中的断红残绿,木然掏出他随身的横笛。

凄越悠扬的笛声伴着雪花传了出去,水当当在石室朦朦听着他的笛声,不觉陷入一种空前未有的迷茫里。

笛声直到夜深露重时分,响彻在水当当的耳畔,久久不去——确定水当当已安然睡去,郭桐才仔细地阖上石室门,来到曾做为他书房的院落外。

他拿出一颗不起眼的弹珠,朝空一弹,高远的黑丝绒天空遽然出现一道流星似的光痕,它躺在天际一晌后才渐渐淡去。

郭桐就在院落中等着,形同化石。

半炷香后,有道灰影翩然从檐瓦中翻落。

爷……是您吗?那声音带着抖音,似乎不敢相信。

昆仑,我在这里。

郭桐出声。

他像张硬冷神秘的黑色剪影,一动也不动地贴在没有月光的暗影下。

来人虽然穿了件雪貂大氅,行动却不受任何限制,以极快的身影来到郭桐的面前。

爷!泪水刷进他的眼眶,他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郭桐眼中也有流转的水雾,只是他控制着不让其落下。

又不是娘儿们,不要来这套。

他坚硬的铁臂扶住昆仑奴的手,坚持不接受他的大礼。

昆仑奴抬起闪着炽烈光芒的铜眼,粗犷的方脸和络腮胡却仍簌簌抖动。

爷,您变瘦,又憔悴了。

一别数年,往昔睥睨八方、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竟成这般落拓模样,教他如何不心疼。

他是南海国人,从小被卖为奴,侍候郭家两代,当年郭桐解散十方枫林府便是将总瓢把子的位置让给了他。

郭桐不在意地浅笑。

哀莫大于心死。

他的笑容看起来那么潇洒,却又那么落寞。

爷……十方枫林府发生的事,昆仑奴从头至尾看得一清二楚,虽说他是个下人,可他深深明白他们少爷的苦心。

往事已矣,不要再提,我今夜请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

爷请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的他虽称得上是一方豪杰,但对郭桐,他仍无比尊敬。

这东西,你认得?他掏出由水当当身上除下的暗器。

他双手就着布帕接过。

长空帮的‘修罗血弹’。

嗯。

它上头喂了毒。

它怎会在爷的手中?它伤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昆仑奴眉锋深攒,欲语还休好几次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爷的‘朋友’可是魔教中人?郭桐没否认,直接颔首。

咚!昆仑奴双膝跪地。

我不知道是爷的朋友,可是爷,你怎会跟魔教的人扯上关系?先谈你吧!他心中有数,事情并不简单。

果真。

日前我接到少林寺送来的武林帖,帖中注明魔教死灰复燃,更重要的是江湖另有一派传言,上古兵器青雷和紫电剑双双出土,许多武林同道表面虽按兵不动,实际上却蠢蠢欲动,好不容易平靖的武林眼看又有一场风暴将起了。

郭桐只料得事情不单纯,倒没想到复杂到掀起武林巨涛的地步,他双眉紧蹙,如刀锋的眼迟迟飘向远方。

我明白了。

许久之后,他才说了这么句话。

昆仑奴左看右睨,揣测不出他爷心里的主意,不觉有些慌了。

爷,事非小可……我自有分寸。

他一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你回去吧,夜深了。

一片雪花翩然从半空掉落,停在郭桐的肩上,十分触目。

昆仑奴没有起来的意思。

爷,既然您回来了,昆仑奴哪有再走的理由,请让我留下来为您效劳。

郭桐亲手扶起昆仑奴。

昆仑奴看见他在笑,笑得有点苍凉,遗世而独立的怅惘更浓了。

你回来做什么?十方枫林府已经不存在了,再说你堂堂的总瓢把子再来屈就总管一职,太大材小用了。

爷,您这么说是存心折腾我!当年郭桐的身边只留下范铁伦和阮芹芹一对夫妇,让昆仑奴着实懊恼了好几年,这次就算打断他的双腿,也休想再要他让步。

昆仑,我并没打算在这久留。

伤心地处处皆令人触景生情,一等水当当恢复,他便要立刻离开。

再回到这里完全是意外。

爷预计什么时候离开?昆仑奴大失所望。

或许——过个几天吧!他也不确定。

昆仑奴黯淡的脸又生起光来。

几天?那表示他还有几天的机会。

他决定努力打消他们家少爷再飘然远去的念头。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水当当又觉体力充沛,全身蓄满源源不尽的热劲,于是征得郭桐的同意后,便踏出了石室。

此时,阳光乍起,光束是银色的,温暖而不伤人,天际的雪已停,只见枝桠树梢被一宿夜霜压得驼了背。

水当当蹦出屋外,手舞足蹈。

下雪了!下雪了!哇哈哈哈!她快乐地玩着雪堆,倒是一旁的郭桐发现有异。

太干净了。

庭院里厚重的雪被铲得只剩薄薄一层,原来散布四处的枯叶、青苔、荒木,在一夜间全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他蹙眉,反翦双手走出天井。

一个相貌丑极、又矮又驼的老者拿着竹扫帚,穿着一件古铜色袄子,正缓缓地清除地上的淤泥碎石。

听见声响,他回过头来。

看似混沌的老眼在瞧见郭桐后,大大的撑了开来,他丢下扫帚向郭桐跑来。

少爷!袁伯。

他对郭桐打量再打量,布满皱纹的眼角疯狂地滚下热烫的泪。

我还以为昆仑那楞小子说来骗咱的,原来不是梦。

他自言自语,忽地想到什么,转过身朝后大声的嚷嚷:大伙哩,咱们爷起床了,下边的人手准备准备。

他中气十足的吼过,轰地,各个角落冒出一堆又一堆听差的跟班小厮、厨娘婢女、园丁石匠,他们一个个全是以前十方枫林府的佣人。

郭桐错愕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爷,请让我们回来。

昆仑奴排开众人跨步出来。

众人相争应和,满脸都是渴望的表情。

为什么不好呢?原来堆雪人堆得兴高采烈的水当当替郭桐开口了。

刷地!众人的目光如一千万瓦特的闪电,全盯在刚出场的水当当身上。

一条乌溜溜的大辫子,一件带帽的黑斗篷,两只露在斗篷外小巧玲珑的手。

她美得又俏又邪,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她因为堆了好一会儿雪,冒出一身汗来,双颊红扑扑的,像石榴却更添数分颜色。

因为热,所以她将帽子掀了下来。

郭桐见状,很自然地又将帽子戴回。

我很热。

她出声抗议,配合著手腕清亮的铃铛声。

生病的人最忌吹风。

他毫不考虑的反驳。

这人有病,处处找她碴、处处跟她唱反调。

我没病!病跟伤完全是两码子事。

她挺胸,鼻子对上郭桐雄伟的胸膛。

所有人——包括方才已准备挨聒的昆仑奴在内,统统看傻了眼。

你不想玩堆雪人了?郭桐没生气,他成竹在胸的坏坏一笑。

你威胁我?她气得跳脚,猛踢地上的雪块出气。

我说到做到。

……水当当在心底诅咒他十几万遍,心不甘情不愿的戴回那大得离谱的帽子,临走前还不忘赏给郭桐一记大鬼脸,才一溜烟跑个不见人影。

众目所归,百来双的眼睛全明明白白的瞧见他们落落寡欢的主人微笑,然后露出一口少见的白牙。

没有人作声。

良久,才有人开始咬耳朵。

——合不会咱们枫林府里快要有个女主人了?啊,那不就是说咱们又能回来啦……老头,咱们快去将张府的工作给辞了……我也是……我也……才那么一下子,所有人全作鸟兽散。

昆仑奴会心一笑,心想,他也该去瞧瞧自己以前待过的那个窝,忙了一整夜,真有够累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