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梳洗出来,任筝被门槛绊了下,差点跌跤。
奇怪,她明明没看到脚下有东西——从昨夜开始,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更加不清楚了,因为她怪异的会僮上许多她以为不存在,其实明明摆在那里的家具,即使戴上眼镜,效果清晰度也没好多少。
她肯定自己的散光度数又要暴增了,看来她今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配新镜片去,要不然撞上大树还道歉,那可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
把双瞳瞪大,她有惊无险的下楼,脚还悬在半途,即听到楼下传来阵阵的银钤笑声。
眼睛张大果然视线清楚多了,早餐餐桌坐著倪晃、独眼龙,还有两个妙龄少女。
对不起,我好像来迟了。
她根本不清楚欧家的用餐时间。
在任家通常是任初静做完早饭,自顾去上学,各人依照作息起来吃饭,如果迟了,饭菜冷或——馊掉,自己设法。
小娃儿昨天睡得还好吧?!倪晃笑吟吟,对于昨夜她没下来用餐的事只字不提。
好……啊……原来脚下还有两阶,她居然又——独眼龙快速的扶住她,疑惑和关心一起出笼:你太不小心了。
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心不在焉。
自己是大近视眼的糗事不需要再发扬光大!反而难遮丑呢。
筝姊姊你好,初次见面,我叫瑛宁,她是我同学美雪。
软腻适中的嗓子,很容易能博得人喜欢的声音。
为了不想失礼,任筝把斗大的眼睛缩回原状,不过这一来就很难把眼前的人看清楚了。
你们认识我?你是欧园的娇客,昨天我们全听说了。
敢情她们都是倪晃的好徒儿?我们把喉咙都说干了,倪师傅才答应让我们见你一面呢。
瑛宁是向著任筝说话,可滴溜溜的大眼总似有还无的瞟向独眼龙。
个子不及她们两人高的美雪十分安诤,羞涩的直绞双手,插不上一句话。
人也见过,你们可以走了。
独眼龙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巩哥哥,你好不近人情,人家都还没跟筝姊姊说到话呢。
瑛宁温婉撒娇的跺脚,很难令人拒绝的神态表情。
美雪的脸更红了,打死她也讲不出这种话来,不过她向来就是瑛宁的跟班,即使她偷瞧那高大男子的脸色不好,还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见面就甜言蜜语,非盗即娼。
独眼龙舌下毫不留情。
君子心戚戚,小人甜如蜜。
他不喜欢她,就连她后面的小可怜也一样。
你的刻薄性子又发作了。
任筝觉得好笑,原来他不管对任何人都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别得理不饶人。
筝姊姊,你好厉害喔,敢对巩哥哥说教,他每次都白眼看人,好不可怕。
瑛宁的做作更夸大了。
你不要这么想,其实格巩是很温柔的人。
任筝急急解释。
看来你和巩哥哥的关系很深厚瑛宁掩不住的酸意明显得在座人都感觉到了。
任筝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因为瑛宁那亲热的叫著欧格巩,还有她欲盖弥彰的敌意。
她或许构不上标准的女人,但女人的灵敏感触她还是有的。
有完没完?独眼能摆出了关公脸。
还人张旗鼓,是可忍,孰不可忍。
巩哥哥。
瑛宁试图转圜。
独眼龙冷冷看她,直到对方招架不住低下头。
她心中开始恨起任筝来,因为这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眼睁睁看著她的巩哥哥用冷然的态度待她,丝毫不施援手,最毒女人心果然没错。
怨怼悄悄爬上她眼睫盖住的双瞳。
她会撤退的,暂时不代表、水远,自从她在武道馆对欧格巩惊鸿一瞥,便打定主意要钓上他。
多金又帅的老公,老实说实在不多了,不加把劲就会像现在一样铩羽而归。
帅哥有女友再正常不过,真要没有一个像样的女孩站在他身边反倒是有问题,也好,征服人的快感永远是无可取代的刺激,当她把任筝踢到下位,自己成为她巩哥哥的明媒正娶这才风光。
她抿著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笑容从容走掉。
嘿嘿,没想到现在的女孩那么积极,外公我真是见识到了。
看了一场免费的你来我往,使得倪晃胃口大开,不过,当他不小心瞧见独眼龙几近七窍生烟的表情,可再也笑不出来了。
以后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带。
这话严厉的接近警告。
腿长在人家身上,这也要我负责?他当初也是一番美意,哪知道弄巧成拙了。
做师傅本来就有替徒弟收拾善后的义务。
他的家不是收容所,绝不欢迎碍眼的人出现。
以后管好她们,武道馆归武道馆,不许再逾越我的地盘。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再说下去就准备要解散我的国术馆对不对,你放一百个心,外公不会给你那个借口的。
他打包票。
那最好。
一顿早餐在有惊无险中结束。
公司可能要开始忙起来,最近几天我会晚回来,你有办法一个人打发时间吗?幽域要漂白重整不知要花多少心力,但是事在眉睫,即便他想自私点留在任筝身边都做不到。
我在你的书房发现一台电脑,我正苦于想把被毁的资料重新整理建档,不会闲著的,还有,我也可以带饭团去看你。
她可不是无业游民,一些皮肉伤不代表什么都不能动弹啊。
那就好,要适可而止,别太累了上他忍不住叮嘱。
她卯起劲来工作的蛮干方式他见识过,这叮咛肯定作用不大,却是非说不可。
知道了。
她敢打赌自己要不乖乖俯首认罪,他铁定会二话不说把她带到公司去监视督促,她可敬谢不敏的。
直到看不见车影,任筝才转身想进屋里,无巧不巧,一股作嗯感由她胸口迸发,从来不曾有过的头疼也来得又凶又猛,狂烈的晕眩使她耳鸣不断?出于本能,她想找个支撑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怎么会这样……一思及此,如排岸的眩浪当头拍来,原来紊乱的脑子宛如被千斤顶罩住,视线前飞来一层散不开的浓翳,眼一闇,光明与她竟成陌路失明的意思就是瞎了吗?从此,她必须长长的一辈子都活在亘古的黑暗中,看不到光,看不到一切的一切,就连她最爱人的脸也将只能变成摸索记忆里的一页。
这样什么都失去的日子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会读书的天之娇女由云端跌落,依旧比平凡人更平凡,甚至……更惨。
遑论作实验工作,现在的她是个什么都不能也不会的废人。
瞎子的终归去处是不是只能以按摩为生,可怜她连按摩是什么都茫然不知。
泪珠刺痛著目眶,却始终悬在里头不止目掉下来,她的茫然仓皇比哭天抢地更教人痛彻心扉。
筝。
独眼龙发自心肺的喊,轻荡荡的,无比温柔。
任筝宛如被针螫了下,空洞的表情变僵硬了,扇般的睫飞快遮住眼瞳,像遮丑似。
即使眼睛真正被纱布重重包里——谁也看不见她此刻表情。
如果她放声大哭大闹,独眼龙或许比较安心,一个人受到重大刺激,七情六欲一夕之间全被封闭了,那不是好事。
他来不及为她的失明忧,她自闭的一举一动却震慑了他。
医生走了。
她跌倒在石阶上,因为过于骤然,双肘、双膝还有下巴全是擦伤。
旧痛未愈,新痕又添。
他说你是最合作的病人,因为年轻,外伤只要时间调养,一点都不会留下疤痕的。
他试著将她带出床角落。
她蠕动了下。
别,我觉得在这里心安。
我的胸膛无法使你平静吗?他立刻冒出烫人的脾气。
她居然已经开始将他排除在外了!我想活下去。
她艰难的道出心中的想法。
是以,她不能倚赖,要她过惯有人可以倚靠的生活然后又一无所有,她会死去。
与其如此,倒不如在一开始就靠自己。
你胡扯什么!爆炸的化学药水伤了你的眼睛,不过是暂时性失明,如果你敢因为这样就想不开,不管你去天堂或地狱,上穷碧落下黄泉你都别想安心,我发誓会找到你,再狠狠接你一顿屁股的。
该死的,他太大意了,爆炸原来就可能导致任何意外,又她奇迹的全身而退已够匪夷所思,他却疏忽了!如果之前他多留心那么一下下,又怎会演变成恶化的情况!我知道了。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说,也没力气说。
暂时性失明。
那是他替她画下的美丽大饼,其实他和医生的对话她一字不漏的都听进了耳朵。
生化药水侵蚀了地的视网膜,导致眼角膜重度残障。
那个眼科权威是这么说的。
换句话说,她的眼瞳不再是灵魂之窗,窗户被重重上锁,甚至拉上布幔窗帘,永远没有再见天日的一天了。
筝。
独眼龙喊。
她可知自己双臂环绕自己的馍样有多脆弱——对不起,我好累啊。
她发出浓浓低语。
放心睡吧,我一直在你身边的。
匆忙由公司赶回来的他连西装都忘了脱。
任筝放身躺下,弓起身子,脸往里偏,好一会,干净清洁的纱布由她眼角处沁出的水,湿了一大片——独眼龙替任筝请了四个佣人,一个是可以载她出去的司机、一个买菜的菲佣、一个负责清洁、另个带她出去散步。
任筝默默接受他的安排,她知道他忙。
从她起床到入睡,有时整整一天听不到他的声音,有时在半寐半醒间,又能感觉到他伫立在床头凝视,或一个吻,但也仅仅如此。
她没想到重整一个公司会让人忙到这种程度,她想他啊!她从来都不是悲观的人,失明的打击虽然让她一蹶不振,她却不肯把这件事拿来当做凌迟旁人心情的借口,她仍然在固定的时间醒来,坚持自己梳洗换衣服,然后下楼吃饭,虽然这么简单的事,却也花去她以前双倍的时间,那种感觉很苦,像入了喉的胆汁,只能自己吞咽。
晏嫂,我可以帮忙挑菜的。
她想试,虽然她从没做过。
一室荡然,每天早晨,欧园只剩她和晏嫂,余下的人没经过传呼,总是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敢擅自走动。
我看还是不要好了,如果小姐觉得无聊,晏嫂放音乐给你解闷。
如果是豌豆那种简单的菜我一定没问题的。
她想做点什么,再无所事事下去,她不保证心底的疯狂什么时候会窜出火舌来。
唉!刚好今天有包豌豆,可是……小姐,你真的行吗?不要勉强喔。
我可以到餐桌去挑。
曾几何时连小小的动作都不被信任了。
晏嫂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好,我就放在桌上,你慢慢挑,不急的。
谢谢晏嫂。
由于欧格巩曾下令欧园所有的家具一概不许轻易移动,任筝移动时除了步步小心外,原就熟悉的布置倒也没带给她太多不便。
她摸索著,亦步亦趋。
砰!她结结实实摔了个正著,方向感瞬间全乱了。
小姐!晏嫂惊魂未定的尖叫。
一个比她更快的影子由餐桌下收回恶作剧的脚。
唷,我以为传闻不过是蜚语流言,没想到你真的瞎了。
晏嫂对出现的瑛宁赏以怒目。
你太可恶了,明明知道我们家小姐伤了眼睛还猫哭耗子跑来乱吠,快走!我们欧园不欢迎你。
瑛宁极富变化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晏嫂的出现有多少改变,不过忌讳著她在独眼龙的身边还有一定的影响力,语调放软了些。
晏嫂,你真是太善良了,开日闭口都是小姐,你想……一个瞎子就算长得不差好了,以她现在这副德行,扛得起欧园女主人的担子吗?说难听点,不过是个废物,没扔到垃圾坑算对得起她了,你说对不对?!瑛小姐,你是咱们家老太爷的客人,我不便说什么,可是登堂人室进来欺负人你可就逾矩了,请出去。
如果这女人把她晏嫂看成可捏扁搓圆的软脚虾,她就错得离谱了。
瑛宁冷哼,谈得上美貌的面孔扬起几许不耐烦。
晏嫂,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尽心尽力维护著这瞎子,她能给你什么好处,我可不同,你若肯站到我这条阵线来,绝少不了你好处的。
瑛小姐,你也太看得起我晏嫂了,可惜,我拿的是咱们少爷的薪水,吃的是欧家饭,少爷喜欢谁我自然对谁好,你想贿赂我?不如省省吧!想她晏嫂可也读过几本书的,又野台戏也看了不少,贤德忠良地分得可清楚了。
哼!不知好歹的奴才!千金小姐的她吃鳌在一个下人身上,一肚子火悉数扔往任筝。
闪开!你准备在这里碍眼到几时!碍眼的人是你吧!不待瑛宁嚣张完毕,独眼龙那独特慵懒好听的音色渗著危险,反讥她一句。
巩哥哥。
瑛宁花容失色。
哇—!他走路没声音的啊?乱可怕的。
如果你是来上课的,走错路了。
他的家不需要她来翻云覆雨。
才不是呢,人家听说筝姊姊眼睛受伤,特地来探病的。
她在对待独眼龙的时候又是另一副嘴脸。
够了!我想你也来了好一会,探病时间结束,我不留你。
他的表情一如声音,一种没有温度的森冷,叫人忍不住牙酸。
人家不要啦!她还想胡搅蛮缠。
滚!独眼龙之不同于花花公子型的石勒,是他从不轻易留情,只要他对你没兴趣,是不会制造一些遐思给任何一个女人。
是以,对瑛宁,他一直是不假辞色的。
她大小姐脚蹬三吋高跟鞋,在他犀利如刀的眼神下又不敢发大小姐脾气,又气不过,只好跺地板出气,旋风般走掉了。
晏嫂,吩咐下去,以后不准那女人再上门,我要再在欧园看到她,谁的饭碗就砸了。
女人的爱情有时候根本是片盲目的海,在没被嫉妒淹死自己之前已经先害了别人,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
我知道了。
晏嫂不禁佩服起他细腻的心思,瞧他把任筝保护得滴水不漏,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她用情之深呐。
遣退晏嫂,独眼龙牵住任筝修长的手。
别把不相干人的话放在心上,不值得钻牛角尖的。
是吗?任筝嘴上不说,心中却幽幽一叹。
她发现自己和以前那个任筝愈来愈远了,以前那个乐天派的任筝似乎随著她的眼睛一起埋葬了,现在的她敏感多愁,动不动就是伤春悲秋,她讨厌现在这个她,她讨厌自己……讨厌。
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公司,怎么回来了?她打起精神。
我想你。
当他埋于成堆的文件和所有的决策里,心里始终悬挂著任筝,他连续尝试逼著自已正视骇人的工作量,仍排除不去想见她的渴望。
于是,今天他在众目睽睽下放弃一半的演讲驱车回来,只为她。
任筝大为感动。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是不是失明后所有的感觉都会变得更灵敏,每当大大的屋子剩她一人时,她寂寞得连落叶飘地的窸窣声、时钟的滴答声,甚至更细微的骚动都听得分明,但对行动力挂零的她,那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多少日子之前,她还可以看见每一件事物的模样不是吗?!造物弄人,莫甚于此!如果她天生就瞎了眼,或者心中的不甘愿能降到最低限度,因为对于从没见过的天光月影、七彩霓虹,她无从想像,偏偏她不是,那骤然陷入无边黑暗的恐惧又有谁能明白!她不想让那种无名恐惧吞噬自己。
不想呵——看来我跷班是跷对了,没想到可以听见你的真心话。
独眼龙直视任筝那依旧明媚却失去神采的大眼,轻轻拥她人怀。
我要再听一次,以便确定不是飞车后耳呜产生的错觉。
你……飞车。
任筝仰起头,失去焦距的眼定定锁在他下巴。
我希望早点看见你喏。
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里,安静的汲取属于她的味道,仿佛这样便能安抚他过多失去的睡眠和庞大工作形成的压力。
太危险了。
我们不谈这个,今天天气好得不得了,我带你出去走走,我们很久没去那家小吃摊光顾了,再去一趟吧。
好。
她被独眼龙喜悦的声音诱惑了,脸上扬起数日来唯一的笑靥。
从格巩村出来,阿辉不轻不重的叹息随著风钻进任筝的耳:老天爷真不长眼,可惜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红颜薄命啊。
闭嘴,你是布袋戏看太多发癫了,人家小姐不过是瞎了眼睛又没死跷跷,什么‘红颜多薄命’,去你的。
另外的声音或许是想挡住阿辉的乌鸦嘴,老成的他瞟见独眼龙倏然沉凝的脸,不料嘴巴一开又提到敏感的字眼。
他吐舌低头,欲盖弥彰的嚷嚷:好了,好了,大家干活去!十八相送交给头家就行了。
什么十八相送,真是乱七八糟的形容词。
不要在意他们的话,一群粗人很难要求他们修词。
独眼龙坐回驾驶座,一边观察任筝的脸色浮动,一面真心解释。
不会的。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不在乎,刻意漠视心中被针刺的感觉。
筝,在我面前不需带假面具,心中有不痛快要坦白说。
她太平静令他不安。
你不要太在乎我的感觉,本来我的神经腺就比别人粗糙,那些无心的话还不够格让我放在心上呢。
自从她看不见后,养成了垂睫的习惯,这会她为了取信独眼龙,不由睁开大眼睛又露出恬淡的笑。
一切仿佛如同不曾发生过。
那就好。
她太开心了,有什么他还没察觉到的危机潜伏进她什么都往肚里吞的心里?或者,这几天他太累了,多虑了。
我听公司的女同事说,最近百货公司正在换季大拍卖,想不想去逛逛或吹冷气?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她有点讶异。
百货公司对她的吸引力永远比不上夜市的小摊子,可是一到燠闷严酷的夏天,任家的冷气是有时间限制的,时间外,为了节省可怕的电费绝对是严禁使用,为此,百货公司的冷气就是她和任楼消暑的最佳去处,只要整个百货公司逛上一圈,精神气力又都涌回身体,也才有力气回实验室继续奋斗去。
想到花去她无数青春和精力的研究所,她心中难掩黯然。
你忘了现在是冬天,大家取暖都来不及了,哪家百货公司会开冷气?!说的是!既然如此,我们找家火锅店暖肚子去。
好。
或许吃食可以分去一些她对自己过度的注意。
半个钟头后他们来到曾经来过的麻辣锅店。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没问题吧?!台湾的停车问题永远是有车阶级胸口的痛。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别把我照顾得太好了。
她笑道。
只静静不动会出什么问题?独眼龙安心把车开走了。
他前轮才走,滋的一声,一辆加长型凯迪拉克停在她身旁。
任筝倾耳聆听。
巩,找不到车位吗?不然这么快就转回头了。
车门开合,一股高级古龙水味立刻弥漫她的四周。
似曾相识的味儿。
任小姐,好久不见了。
薛逸奇一身笔挺西装,高级的义大利手工质料,使他不凡的气质更上层楼。
你是——任小姐贵人多忘事,连我都忘了。
他有些不悦,难道她非得这么不一样,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故作姿态。
他骤然缩短两人间的距离,浓郁的古龙水害任筝忙不迭打了喷嚏。
全世界她认识的人里,不会再有跟他一样喷得全身是香。
我想起来了,薜先生,你不用靠那么近。
任筝往后退了一大步。
妈呀!啧啧,好可惜你一张入骨的美貌,怎么全是伤呢,你的事我听父亲提过,实验室的事你大可放心,我会请父亲全力把它修复。
他大放厥词的邀功。
任筝心中掠过痉挛,研究所,她好几年青春凝聚的地方,她的实验……不需要了。
那怎么可以,我听父亲说,你的‘生物微分细子化’的研究已经到最后一步骤,只要将研究报告公布,你可能是下届诺贝尔化学奖的候选人哩。
薛逸奇说来狂热,仿佛荣誉集于一身似的。
你知道那研究?任筝备感讶异,一向对研究精神抱持无比严肃的院长,怎会将她研究许多年的心得结果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薛逸奇嘿声干笑,神情闪过一丝狼狈。
你也知道我攻读的是冷门科系,对生化一点都不懂,之前听过父亲一直夸许你傲人的成绩,不禁对你多探听了些。
哦。
她松了口气。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知识她有的。
任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回研究所?在他优雅的表情里总有丝令人错觉的浮躁。
大概不可能了。
她很自然,没有一丝矫清。
咦?他的震诧货真价实。
你没注意到我的眼睛瞎了?她那么轻描淡写,一字一字说的跟空气一样平淡。
薜逸奇不合乎气质的眨眼,然后五指打她眼前掠过。
传说果然是真的。
你说什么?他的喃喃自语里有太多暧昧不明的元素。
没有,真是遗憾。
他握住任筝的手。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居然成了瞎子,委实可惜。
不过,这样距离他的目的倒容易得手多了。
一阵摇晃后,任筝想挣脱他不安分起来的手。
放手!独眼龙强悍铁冷的声音,像桶水泼往薛逸奇猥琐起来的脸。
你是谁!想他薛逸奇可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眼前这男人虽然处处看起来都比他强,他也不能被吓得拖著尾巴逃匿啊。
你又是谁?独眼龙没有赋于任何人质问他的权力,习于发号施令的人、掌控大局的人该他才是。
我……姓薛……你太没……礼貌了。
他词不达意,末弓强弩之势。
不许骚扰她。
他竟敢轻薄她!若是年轻好胜以往的他,早一拳揍得他满地找牙。
你……我……算了,任小姐我们——他居然害怕任筝身旁这男人,他的气势太过凌厉。
后会有期……呃,无期。
他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怎能撤退,为了往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即使要拗上这男人,也要硬著头皮上。
看他火速离去,独眼龙冰冷的眉才松下紧绷。
那小子长得尖嘴猴腮,以后不准随便接受别人的搭讪。
他只不过去停个车就冒出害虫来,她真叫人不可不防著!你太敏感了,他是我恩师的儿子,实验室爆炸那天他曾送我回家,就这样而已,今天要不是他那满身呛鼻的古龙水味,我还想不起来他是谁呢。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