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29 10:07:11

回到程府的水莲,心窝像是梗着一块大石,觉得好难受、好想哭。

仰首看了看天际,她已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了。

以往是确定翟哥哥已死,再想不开也没办法,她会慢慢调适心情,可是现在她或许得经常与他见面,或者从梅沁口中听闻有开他的消息,她又要如何保持心情的平静?梅沁不在府中,水莲便独自前往后花园照顾花儿,看看天色好像又将下大雨,不知梅沁带伞没?半个时辰过后,果然雷声大作,水莲不安地在屋外等着,幸好这时梅沁回来了。

你去了哪儿?问了夫人她也不知道,真怕你淋了雨。

一见她回来,水莲才放心。

我去缤儿家,然后又到书苑将几本书带回来。

她解下扎书的布条。

原来这样,反正回来就好。

对了,你去送画轴的情况怎么样?梅沁赶紧坐下,拉着她的手笑问道。

嗯……没什么,但我想真是我搞错了。

敛下双眼,水莲的神情满是失望,虽然他们的五官真的很像,但仔细看似乎略有不同,尤其是说话的口气……哎呀!我都迷糊了。

别难过,厘清就好,把他当成另一个男人看待不就成了。

梅沁只希望她能快乐点。

另一个男人?可能吗?一开始或许不容易,但久了便会习惯,你想想看,这样是不是对自己最好?从那些书册中找出一本书,梅沁继续说:听江杰说薛石乔挺喜欢这本诗集,你拿去看看吧!我为什么要看他喜欢的诗集?噘着小嘴说完后,水莲便故作忙碌,我还有我自己喜欢的书要看呢!你是怎么了?因为他不是翟木迎,所以生气了?梅沁一句话就说进她心底。

我才不是。

好,我把书册摆在这儿,真不看的话再拿来还我吧!梅沁说着,就见程夫人步进水莲房里,娘,你怎么来了?我是来找水莲的。

程夫人转向水莲。

夫人快请坐,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水莲为她端张椅子过来,然后静静等着她开口。

是这样的,刚刚接到范王爷派人快马送来的信。

程夫人眉间微拢。

我爹派人送信来?信上怎么说?水莲急问。

他说家里有急事,要你回家一趟。

家里有急事?可说了什么事?水莲急切地问。

这倒没有,信在这儿。

程夫人将信交给她,就因为啥都没提才令人心慌呢!水莲打开信一瞧,里头果真没有明述,她眉儿拧起,似乎已预料到是什么事了。

自从翟木迎离世后,爹娘见她成天郁郁寡欢,好几次请了媒婆为她作媒,但都被她打了回票。

该不会这次也一样吧?既然爹都捎来信,她也不能不回去,水莲立刻站起,那我先去准备,这阵子多谢夫人与丞相的照顾。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两家可是世交呢!程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不过今儿个已经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再让人用马车送你回去。

不用,兰州到江南有段山路特别难行,马车很难通过,我还是自个回去,若走不动再去驿站借匹马就行了。

水莲不想麻烦别人的个性又冒出来了。

唉!好吧!那就依你,但是给你准备的盘缠可别再拒绝,否则就是看不起我们。

程夫人无奈笑说。

瞧,我娘还会耍赖呢!梅沁笑着对水莲说:如果事情结束了,可别忘了早点回来,要不我会去找你。

水莲点点头,我知道,但若情况不允许,你就来江南找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带你四处看看。

听说江南风光好,经你一说我都忍不住想去瞧瞧了。

梅沁转向程夫人,娘,你可要答应我,如果水莲太久没回来,我要去找她喔!好,你就留点时间让水莲收拾行李,别烦人家了。

程夫人笑了笑,便将梅沁一块儿带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水莲不禁叹了口气,希望爹不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招她回去。

翌日一早,水莲向程府一家人告辞后,立即出发回江南。

路上她不禁想起薛石乔,下次再回来,不知他是否还留在贵玉镇?心头塞满心事变得好沉重,只好劝自己别再多想,专心赶路才对。

走了大半天后,她发现前方有个酒肆,于是走进去叫壶酒。

酒来了,她为自己倒了一杯,或许这杯酒可以一解愁思,彻底让她忘了那个姓薛的男人。

翟哥哥,你为什么要死?我搬去兰州就是希望能早点忘了你,可是现在竟然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我好怕我无法把持住自己的心呀!如今离开了,我的心却好不舍、好心痛,因为从此我连长得与你相似的男人都见不着了。

看着酒杯,她仰首饮下,差点被辛辣的味道给逼得吐了出来!哇……辣……呛……难喝……她吐了一口气。

虽然难喝,但是她又倒了杯喝下肚,因为酒可以带给她醺茫的醉意,顿时陷入一种什么都可遗忘的快乐中。

这位姑娘,何必独自藉酒浇愁呢?有个男人朝她走了来。

我并没藉酒浇愁。

水莲睨了他一眼。

姑娘不承认吗?他主动坐在她对面。

我有请你坐下吗?水莲对他狂妄的举动感到非常反感,那边还有空桌,请你过去。

姑娘,你还装?不知道我的用意?他大胆地握住她的手腕。

你别碰我!再不放开,我会大叫。

水莲用力想挣脱,但别说她此刻已有三分醉意,就算没醉,手无缚鸡之力的她还是敌不过这个男人。

哈……我就是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女人,够泼辣、够悍。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你……你太过分了。

水莲抽不出自己的手,看着他那张可恶的笑脸,真想朝他掴出一巴掌。

然而,有人帮她这么做了,但不是一巴掌,而是结结实实的一记拳头,将那人打飞在角落,引起众人的尖叫声。

水莲抬起微醺的眼,想向搭救她的男人道谢,但这一眼却又让她愣住。

虽然对方戴着顶斗笠,遮住了脸,但她因个子矮,还是看清了他的相貌!她张嘴欲言,却半晌发不出一个字,心紧紧抽疼着。

臭家伙,居然敢打我?登徒子指着戴斗笠的男人骂道:知道我是谁吗?在这一带谁不认识我柳霸天!很抱歉,我不是这一带的人。

戴斗笠的男人拿起刚刚放在桌上的瓷杯,用力一捏,就见酒杯瞬间变得粉碎!这一幕不仅是柳霸天,就连水莲看了也吃了一惊!怎么?我一定得认识你吗?他抬起脸,将斗笠摘下来,那眸光极冷极冷,让柳霸天惊得都快尿裤子了。

……本、本大爷今天就不和你计较……柳霸天直盯着薛石乔那对逼人的目光,节节后退几步后就踉跄地往外头逃了去。

薛石乔眯起眸,望着他逃离后,便转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水莲,关切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哪儿受伤?我没事。

她坐了下来,直揉着太阳穴。

你认识他?他指着刚刚那人。

不认识。

以后不认识的人就要提防些,必要时直接求助对你比较有利。

他也坐了下来,说着让她不解的话。

你这是担心我啰?水莲扬眉看他,当看见他唇边的魅惑笑容时,心头一阵轻漾!天,她到底怎么了?可别又在他面前出糗!看见酒壶,她立即拿起直接灌了起来──薛石乔眯起眸望着,没想到她竟不懂节制的用酒来麻痹自己!别再喝了,你怎么喝这么多?用力将她手中的酒壶抢了过来,并换上热茶递给她。

你喝过酒吗?水莲睨着他。

喝过。

他可以从她泛红的眼眶察觉她已醉了!既然喝过,干嘛管我?抿着嘴,她伸手想抢回酒壶,把酒还给我,你凭什么抢我东西?酒喝多不好,吃点东西,否则会伤身的。

薛石乔打开壶盖,将酒全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震愕的站了起来。

他指着放在她面前的茶水,喝点热茶,我待会儿送你回程府。

我不用你送。

她才从程府出来,为何要他送回去!拿起茶,她难受地喝下。

说真的,她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让她的心得到平静?你已经醉了。

谁说的?她摇摇晃晃的走向掌柜,付了银子就要离开。

没想到他居然跟着她,虽然不是近距离的跟着,但还是给了她一股压力。

水莲转身道:我要回江南不是程府,你不必跟着我。

我知道。

他却这么说。

你知道?看你带着包袱,我可以猜出你要出远门。

他扯开嘴角,眼神烁利地望着她。

经他一提,她同时看见他肩上也有包袱,你也要出远门?没错。

呵!那倒是有意思。

她笑了笑,不经意打了声酒嗝,立即难为情的掩着嘴,那我祝你一路顺风,再……再见……走了好一段路后,她发现他还是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回头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再跟着我好吗?她已经打算忘了他、不在意他,他干嘛还死缠着她不放?而她的脑子为什么这么沉、这么重,走起路还摇摇晃晃的!是醉了吗?原来这就是醉的滋味,又为何不干脆醉得彻底一些?如此就可以忘了所有,不再这么难受。

突然,她踢到一颗石块,差点摔个倒栽葱,而他及时将她扶住,免得她难堪。

你……她转过脸,眯起眸瞄着他,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堂堂郡主出门无车无轿,何必如此亏待自己?薛石乔沉着嗓说。

我不是京都里的郡主,听过布衣郡王吗?就是指我们王府,空有名却没有财富。

她微醉地指着自己。

你醉了,还是让我陪在你身边。

他紧蹙双眉。

你要一路陪我吗?水莲轻笑出声,傻瓜,我是要回江南耶!可是你现在醉了。

见她的睡意似乎愈来愈重,他又怎能丢下她不管。

好吧!你要做好人就让你做了。

她现在的脑袋嗡嗡叫,实在没力气跟他争辩,可是他偏偏又这么像翟哥哥,好怕……好怕她会又一次认错人,闹笑话。

那我扶你。

他上前搀扶住她。

不用,如果让翟哥哥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一推开他,水莲立即扶住身旁的大树,体内的酒精已发酵,眼前的景物晃动得更厉害!薛石乔双臂抱胸,看着她走起路摇摇晃晃的样子,心想不消片刻,她肯定会倒下,给他制造更大的麻烦。

果真,才不过几步,她就靠着树干慢慢滑坐下来。

她抬起一双醉眼,无力地说:你自己走吧!我本来就打算自己走。

他声音沉下,如果不是遇到她,他会很顺利。

你要去哪儿?她指着路上,这条路还是那条路?我正要回乌镇。

薛石乔那双阗黯的眸心冷峻地逼视着她。

乌镇!水莲心一提,愕然地望着他,怎么跟我去的地方一样?难道你也要去江南?没错,我是听江杰提过你是江南郡主。

老天,你该不会是跟我开玩笑!你为何要去乌镇呢?她好像头更眩了。

因为我曾住在那儿一阵子,好久没去,想回去看看。

每说一句他的目光就凝视她一会儿,里头似乎藏有千万含义。

如果你也住过乌镇,我……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不……应该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有个人和翟木迎长得一模一样?我住在乌镇的日子并不长,因为我喜欢四处云游,每个地方都住一阵子。

他走向她,不管她愿不愿意,还是用力将她抱起直往前走。

你……你好大胆,竟然敢乱碰我……我……已醉得全身无力的水莲拚命挣扎着,还用力推着他。

别动,否则照你这样的速度,天黑都到不了下个村落。

他沉声警告她。

我怎么样跟你没关系,放……放开我。

水莲一双小手贴在他胸口,直推着他。

你!他非但文风不动,还气恼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你是真的醉了,得找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才行。

我……不,我没醉……她拚命摇着头,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过分挣动下她咚地一声摔在他脚前。

哎哟!好痛!她呻吟了声。

你还真是──薛石乔只好蹲下将她背起,继续往前走。

俯在他背上的水莲徐徐张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他,将小脸贴在他背脊上,喃喃小声地说:你到底是谁?薛石乔顿住脚步,半晌后又继续往前走。

你为什么要弄拧我的心?她吸吸鼻子,一滴泪顺势落在他衣衫上,渐渐晕开沁入他的肌肤,为什么要在我好不容易从失去翟哥哥的悲伤中走出来,却又要出现在我眼前!他不语,一对沉亮的眸子半眯,彷似掉进某种心事里。

我……我好想你……说完这句话,水莲真的睡了……静静的、安心的躺在他背上,连呼吸都变得平稳。

薛石乔撇撇嘴,知道她又把自己当成她的翟哥哥了!一路上他走得平稳,直往太阳沉没的那头迈进……黄昏时分,远山映出一片红色光影,点点洒落在薛石乔的眼前。

夕阳余晕笼罩在前方小径的尽头,光影中点缀着些许星芒,两旁的金色麦穗正在霞光中摇曳生姿。

然而薛石乔并没有欣赏的兴致,因为眼前就是村落了。

只是这村落似乎人迹杏然,绕了一会儿并没看见可以打尖的客栈,好不容易半路遇到一位老伯,他便问道:请问,这里有可以打尖的地方吗?哦~~这儿没有,村庄很小,也没几户人家,得到下个镇上。

老伯客气地说。

我知道了,谢谢。

情况看来似乎挺糟的。

这位公子,如果你不嫌弃,我家有间空房,是我大女儿的房间,半年前她嫁到隔壁村去,那间房始终空着。

乡下人就是这么亲切。

可以吗?那真的谢谢了。

薛石乔朝他点点头。

当然可以,不过地方简陋,你们别嫌弃就好。

老伯背着锄具指着前头,就在那儿,跟我来。

薛石乔跟在后面,果真不过半里远,就看见一间茅草屋。

房间在这里,你们晚膳一定还没用,我让我妻子帮你们做点晚膳。

老伯将他们带入房间后,便要离开。

请等一下。

薛石乔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麻烦你了。

啊!这……太多了,不好吧!他心底雀跃却又不敢收。

薛石乔硬是塞给他,老伯这才开心地离开。

回头看看这地方,虽简陋但却干干净净的,薛石乔立即将水莲安置在唯一一张床上,轻拍着她的小脸,你醒醒。

水莲迷迷糊糊张开眼,还有片刻的茫然,这里是?就在这瞬间,她恍似想起在酒肆以及路上所发生的事,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已经酉时了。

什么?那么晚了!我想你不至于忘了刚刚在路上你是怎么耍赖的吧!他没好气地睨着她那张纯然无辜的脸蛋。

我……她转开脸,谁说我耍赖,你不要乱说话。

她虽然清醒了,可是却头痛得不得了,我没想到你会一直陪着我,其实你不需要管我。

你要我将一个半醉的女人丢在路上吗?这我可办不到。

他指着这地方,这里是户人家,可以让我们暂住一宿,老伯正让他的妻子准备晚膳给我们用。

晚膳!光这么想,她突然感到好饿,肚子的饥鸣声响起。

天,怎么又在他面前丢脸了?!偏偏这时老伯的妻子端了饭菜进来,来,两位一定饿坏了,快吃点东西,粗茶淡饭,请别见怪。

您客气了。

薛石乔笑说。

吃完就将东西摆门外,我会过来收。

妇人说完后便离开了。

薛石乔将餐点端给水莲,却发现她的双眼直盯着自己,你在看什么?她无神的接过手,喃喃说道:你笑了!笑?他仰首轻哼,呵!这有什么稀奇的吗?不是,你刚刚的笑非常温柔,让人觉得好温暖。

水莲发自内心说道。

别胡思乱想,快吃饭吧!听他这么说,她立即低头看着手中的饭菜,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嗯,好好吃。

那就多吃点,吃慢点。

他将碗盘捧到一旁去。

水莲看他一眼,再看看这间房,有点困惑地问:这里只有一间房间吗?不用餐风露宿已经很好了,这里不是客栈。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放心,我不会饥不择食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到外面去睡。

丢下这话,他便用力将盘中的饭菜扒完,然后将它放到外头。

喂……水莲赶紧站起喊他,可是他已经走出去,你想睡外面就去睡外面,我又没逼你。

重新坐回床畔,她继续慢慢吃着,等吃完后她也走到外头将木盘收好送去给妇人,还帮忙清洗。

姑娘,你别这么客气,你家相公已经给了我们银子了。

妇人笑着说。

呃,他不是──我看他一表人才,对你又好,一定是个好丈夫吧!妇人一边扫地一边说:我家那口子说他直背着你,一路都不肯放下,还不时回头看看你的状况,你一定很幸福了?妇人的话让她茫然了,将碗盘洗好后,她朝老妇人点点头,便朝外面走了去。

走回房间时,她看见薛石乔正坐在木阶上,一手拿着酒壶喝着酒。

分我一点。

水莲坐在他身边。

我不会让一个没酒量的女人喝酒。

睨了她一眼,他赶紧将酒壶拿开。

小气鬼。

她噘起唇。

还不进去睡,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听你的口气好像是跟定我了?她撇嘴笑笑。

既然目的地相同,如果我不跟着你,就怕郡主有个闪失,大家会怪罪到我头上。

他挑眉说道,但话里净是疏远。

我说了,别再喊我郡主。

她站起来,嘲讽地对他说:你也进屋睡吧!我相信你不会饥不择食。

薛石乔回头看着她进屋的身影,又拿起酒壶往口中猛灌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