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29 10:20:51

二零零零年 春暖花开为什么每个人都视分发到离岛服兵役是畏途?万梓宏相信最大的理由不是这儿的长官较凶悍、生活不便利,而是难得获得一个放假日,你想着好不容易能摆脱掉军服、过过普通人的轻松日子了,谁知道走在小镇街上,迎面而来的不是老鸟就是菜鸟,吃个饭隔桌坐的全是熟面孔,让你想忘也忘不掉自己仍在「服役」、仍在「军中」,仍然摆脱不掉「命令」舆「服从」!如果是在本岛,那就不一样了。

跨出军营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人来人住的夜市,还有各式各样能消耗时间的地方——在这座岛上,想找间有辣妹、辣妈、辣欧8陪唱的「卡拉OK」店乐一下、或上茶店泡怀茶,都得低调地睁大眼睛去找。

苦不苦?当然苦。

闷不闷?闷毙了!「万子!」蓦地,有人从后拍了他一下,万梓宏叼着烟回过头,就见同寝绰号「鸟仔脚」的家伙,笑得像在拍「X人牙膏」广告。

「啥事?」懒洋洋地抬抬眉,他转回视线继续看着湛蓝的天空,边吞云吐雾边发呆。

「今天点假你不出去啊?真难得。

」「出去?电影院放的都是我看过的片,红茶店的妹该摸的也都被我摸光了,不想摸的还是不想摸,什么炒拉面、面拉炒的也吃到腻了。

我问你,这种只能在岛内乱逛的一天假,有什么地方好逛?」「唉……」不讲还好,讲了也有同感的鸟仔脚,点头如捣蒜地说:「我懂、我懂!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等着部队放长假,能让我们搭船到本岛晃一晃,回老家看看!」万梓宏一笑,「看什么?看女朋友有没有劈腿跟人跑了?」「呸呸呸,少乌鸦!」鸟仔脚的眼睛忽然瞄到一个身影。

「喂,对面那个正在下楼梯的高个儿,就是传说中被王『同学』给看上的菜鸟班长,对吧?」现在瞧见朱苦离的身影,万梓宏才晓得今天他也选择不离营,待在部队里。

他正捧着一迭报表走下楼,而那些八成、大部分都不是他分内的工作。

没错,一提起资讯班的朱班长,现在已经快变成大家口中的「有求必应」土地公了。

小的像暑急病就医需要点医药费,大的像是帮忙换假、自愿代班等等,每个人都知道,只要说词编得可怜一点,那位「好心肠」的班长就会点头答应你的愿望。

朱苦离能够声名远播、靠的不光是这一点,还有其它好几……他像长颈鹿一样高而无用的身高,使得他无论身在何处,都相当的引人注目。

万梓宏自己跟喜欢的是他那双与大象的温柔黑眼相仿的、深邃漆黑的细长眼睛。

虽然有时候,那家伙过度的温柔与忠厚,会让人想爆出连串脏话,痛骂一顿,要他别再浪费自己的爱心,用在那些专门占人便宜的家伙身上。

万梓宏很在乎这个朋友,毕竟他的身边从没有出现过像他这样的人——会愿意舆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打交道的人,不是同样一帮不学无术的混混,就是拿小混混当食物的流氓大哥、小偷或骗子。

总之都不是些什么好东西。

但是认识他之后,万梓宏才晓得原来男人不全部都是像自己这样的俗人,也有像朱苦离那样书卷气十足的书呆子。

那张有着优稚五官的清朗俊脸,时时漾着文艺气质的笑容,仿佛面对再大的风浪都不会动摇他静逸的内心世界。

万梓宏最喜欢的是他如沐春风般的谈吐,每次闲聊着一些时而诙谐、时而严肃的话题时,即使梓宏自己跟不上他的思想,可光是听他徐徐道来、娓娓描述,心里就会有阵阵微风抚过,颇具治愈人心的效果。

「不,不是我传的喔!我、我是听阿舍仔讲的!」「真的吗?我会去问他喔,如果他否认,你就死定了!」「我发誓,我没撒谎!」「好,姑且相信你一次!可是下次再让我听到同样的八卦从你口中传出来,你就等着我的制裁!给我记住!」怒目瞠视地撂完话,放手,万梓宏踏着大步,一肚子火地离开。

* * *「喂!苦力……朱……苦力!」远远地听到某人呼唤他的名字,朱苦离抱着一迭报表转过身,等待某人小跑步地跑到自己身边。

是说,已经跟他说过好几次了,自己不叫朱苦力,但万子不知是故意或「条刚」,每回见到他还是「苦力」、「苦力」地喊。

「喂,苦力啊!你走那么快干么?害我追得半死!」哈啊、哈啊,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人擦擦额边的汗水,抬起透着苹果光的健康脸庞,说:「今天点放,要不要去哪里走走?」「不了,我有几本书还没看完。

」这是谎话。

其实他是为了下属士兵闯的祸而被禁足了,恐怕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假可放。

但朱苦离不想让万子知道,以免他火爆的脾气又「涯」起,跑到长官面前大闹一番,把事情越弄越糟。

「靠!真不懂你,成天到晚盯着书看,你还真看不腻啊?书里头到底有什么,那么好看?」「谁叫我是文字吸毒者,上了瘾、戒不掉。

」眯起骨碌碌的大眼,万子狐疑地说:「什么书那么好看,还会让人上瘾?我不信,下次你借我看看!」「你确定?借你看是无所谓啦,但那些可不是美女清凉写真,也不是你藏在枕头底下的什么『人妻』、『淫娃』的小小说。

要是你看不下去,可别跑来骂我干么拿那么难看的书给你看。

」「唉,你什么意思,我也是可以很有『气质』的!告诉你,上次我还在图书馆里看完了一本叫什么『哈力波妈』的书,还挺不错看的!」「『哈力波妈』?」「对啊,讲一个名叫哈力波的老妈,跑去一间魔法学校学习魔法,好拯救自己会变身成狼人的儿子的故事。

」「但……那是童话绘本吧?」闷声笑着。

「干么?童书也是书啊!不能看吗?」反过来青他一眼。

唇畔藏不住的笑意愈加深浓,他不禁揶揄他说:「我终于明白你所谓的『气质』,原来是靠着阅读三岁小孩子的天真图画书,所培养出来的。

真不知道这种『气质』会吸引到什么对象?三岁小女娃或是三岁小女娃的妈?」「靠——你欠人搔痒是吧?!」「哈哈哈……不、不要闹了……我手上的报表……哇!」大风一吹,漫天飞舞的报表,如白色樱花雨股散落了一地。

这一天,他们两人?心协力,整整捡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报表都捡回来,而万梓宏的点假当然随之泡汤了。

* * *二零零六年 冬(现在)奇迹最后真的出现了。

但,不是往「好的方向」,而是往「糟糕透顶」的方向。

话说,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其实只有三名成员),搭着深夜减价时段的巴士,来到台北;接着,再拎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坐最早班的公车来到大直,站在那栋位于美丽河滨旁,不远处就可看见全台最高的炫丽摩天轮的一栋楼高七层、外观新颖、奢华的高级电梯公寓大门前时,三人心中只有同一个想法——总算结束了这一趟千里迢迢的旅程。

清晨,寒冷的雾气将四周妆点出一片蒙胧美。

「哇……你的朋友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啊?万叔。

」眼镜亦是一片雾气的美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你该不是抄错住址了吧?一个观光巴士的驾驶住这里,会不会有点太高级了?难不成他是上亿乐透的得主?」另一名目光冷然、伶俐的英俊少年,睨了睨站在他们身旁的阳光型帅哥。

「咦?」搔了搔脑袋,帅哥掏出口袋中的纸条。

「你别吓我啊,臭整年!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从成堆的名片里找到,再跟他的车行鲁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鲁到手的地址耶!如果这是错的,那我的时间和口水不全都撩撩去了?」「臭整年」=「臭一年」=「臭祎年」的三重冷笑话,听在少年耳中真是冷到不行。

他面无表情,冷冷地瞥了男人一眼。

「你有时间动脑筋想这种冷笑话,干么不用在思考『如何说服朋友收留我&我的拖油瓶们』上头?你不要忘记,这回只准成功,不许失败;要是失败了,咱们可是连坐车、吃饭的钱都没有。

」「靠,我知道了啦!」「最好是真的知道了。

」十分怀疑地一瞄。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真的有把我当『万叔』看吗?还是你根本就把我当成『万小弟』了?」「你有资格怀疑吗?是谁那么天真,不确认一下对方的身分,也没看一眼租赁合约,便兴冲冲地一口气付了三个月的押金给人家,等到搬家的那一天,去拿钥匙时,看到人去楼空的办公室,才知道那人是冒充中介的骗子,钱也一去不返!」乍听此事的那一刻,章祎年就深深地怀疑,万叔这种状况实在不能说是「衰神上身」,而是他根本就是衰神!明明他们就已经这么凄惨了,为什么某人还有办法使他们更凄惨呢?奇迹,果真是奇迹!简直衰到让人无法置信!「但是上当受骗的又不只我一个,可见得那帮骗子也是骗术相当高明了!」「不要狡辩!」「是。

」章海桥在一旁瞧了,莞尔一笑地说:「万叔,你真的是『万小弟』了耶!」「小桥~~就是说嘛!阿年都不给我留点情面!」假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擦擦眼角,万梓宏感叹地说道:「怪不得人家说,养儿子不如养女儿贴心,还是你比较可爱,小桥~~」嘴一嘟,小桥生气地上前踹了万梓宏一脚,并迅速地窝到章祎年身边寻求保护,不忘在结尾加上个鬼脸道:「臭万叔,我是男生!」揉着脚踝,万梓宏心里嘟囔着: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我非得被这两个小鬼耍得团团转不可?「我真是等不及你们满十八岁的那天了。

到时候我会放鞭炮庆祝,庆祝我终于从你们两个小恶魔身边解脱,不必再当你们的免费佣人了!」章祎年马上顶嘴。

「哈!我们才会庆幸终于可以自己独立生活,不用再像免费童工般帮忙照顾你这个糊涂鬼、没生活能力的老大人了!」「很好!到了那一天,你们可别哭哭啼啼地说舍不得我啊,家庭童工们!」「有意思!不知到时候会是谁拉拉扯扯地不放我们走呢,台籍男佣先生!」可恶~~万梓宏气自己为什么前半生都靠拳头吵架,害得他现在和章祎年斗嘴,总是屡斗屡输,百试不爽。

「喂,还不快去按门钤,台籍男佣!你要我们站大门口站多久?」「少啰嗦!我总要沙盘推演一下。

」清清喉咙,万梓宏在上前按门铃前,紧张地作了几个深呼吸,朝着对讲机的镜头练习一下微笑&打招呼,然缓回头告诫说:「还有,你们两个听好了,在我成功说服他让我们住下来之前,你们可得表现得规规矩炬的,千万别给人家留下任何坏印象,知道吗?」「你不用操心这个,快去按吧!」作个深呼吸后,他伸出颤抖的指尖,往那看来相当高级的门铃一压,「叮咚」的悦耳电子铃声响了,他们竖起耳朵等待住户的回应。

* * *大清早的,难得排到几天休假,正想睡到日上三竿的男人,被电话铃声吵醒的那一刻,颇想发明一种能让自己透过话筒,直接谋杀电话彼端那个超没常识的家伙的神奇道具。

捉起电话,凶悍地「喂?」了一声。

「苦离哥,是我小蝌蚪啦……」另一头,怯怯的声音传来。

重重地叹了口气,朱苦离不必猜,也晓得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柯、豆、蔻,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没办法再帮你的歌手们填词吗?」「可是这首曲子真的很棒,你听过以后,一定会答应帮我们写歌的!」哪回她不是这么说的?「拜托啦,我家大小姐说,如果不是阿离老师的词,她就不唱!我们就差这首曲子进录音室录制而已。

专辑预定下个月开卖,再不录,真的……我就要上吊了啦!」这也是老招了。

「你真的这么狠,要对我见死不救喔?……好吧,既然苦离哥这么狠心,那,我就在家门前的这棵大树上吊给你看!……我要爬上去喽!你再不答应我,我就把绳子挂在脖子上喽!……你真的不答应?我、我要放手喽!」明明都知道对方会耍什么招数,却因为她是自己「拒绝不了」的对象,朱苦离终究不敌话筒彼端死缠烂打、软硬兼施的央求,悠悠地开了口。

「曲子……我可以听一听。

但是我不保证一定收下,只要我觉得填不出词来,那……」「可以、可以!要是你不喜欢这一首,我再找别首曲了给苦离哥就是!重点是你答应了要填,就一定要帮我们填喔!」「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好了喔,不要反悔!我马上把东西送过去!」不给朱苦离半点出尔反尔的空档,电话以令他傻眼的速度,飞快地切断。

「真拿她没辙。

」慢慢放下电话,摇摇头。

看样子这次的三天连续假,又要泡汤了。

小蝌蚪电话里的态度,很显然是想要霸王硬上弓。

不管自己答应或不答应,她非硬拗到自己点头接下这份工作为止。

如果不交「词」出来,她铁定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翻身看看闹钟,苦离知道以她急惊风的个性,不到三十分钟就会杀到他家了。

既然没有时间再睡回头觉,干脆下床去洗个三分钟的战斗澡,再泡杯咖啡吧。

十分钟后。

定时的现煮咖啡壶咕噜咕噜地滚沸了。

浓郁的咖啡香气萦绕在整间开放式厨房中,朱苦离一边拿着大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把咖啡倒进马克杯里。

叮咚~~听到电子门铃声响起,朱苦离错愕地拾起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也不过间隔十五分钟而已,她已经从东区杀到大直了?!简直快得令人匪夷所思!她到匠飙到时速多少?闯了几个红灯跑来?摇摇头,决定等会儿要好好教训一下她有关飙快车的危险,他直接按下「开门」键,开启楼下的大门,自己则进入寝室,换下身上的浴袍,套上运动T恤与舒服的家居长裤。

叮铃、叮钤~~第二次的门铃声来自自家大门。

「来了、来了!要我说几次,门铃按一次就——」孰知,等候在门外的访客,并不是他擅自认定的「她」,而是一个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他家门口的男人!「万子?」「哟!」举起一手,万梓宏有些「监介」地笑着。

一时之间,朱苦离的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不确定眼前的是真人,还是他仍在梦境里?因此只好呆呆地握着门把,愣在门口罚站。

「他就是你说的『大好人』朋友吗?万叔。

」蓦地,一个略带童稚的嫩嫩嗓子,傻气地问着。

后知后觉地,朱苦离的眼界往左右两边拉开几公分,看清了万梓宏并非「单独」前来,而是带着大包小包的可疑行李,以及一名冷面英俊少年+笑得很可爱的娇小淑女同行。

「我还以为国立大学出身的硕土长得三头六臂,今日一见,也不见得有多持别嘛!」冷冷地,少年也开口说。

万梓宏一手一个,压着他们的头说:「喂,你们两个,这样很失礼耶!快点向人家打声招呼!说『朱叔叔好』,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朱叔叔好!我叫章海桥。

」一个甜笑。

「章祎年。

朱叔好。

」一个冷凝。

「……你们好。

」一个困惑。

朱苦离渐渐地反应过来,轮流看看万梓宏及他身边的两名青少年。

万子突然之间于清晨来访的原因不明,但自己总不能一直让「客人」站茌家门外吧?「要不要进来坐坐?虽然家里有点乱,请不要介意。

」「可以吗?那……打扰喽!」喜形于色的万梓宏,咧开了灿烂笑容,白牙闪闪发亮,招招手要身后的两人拎着行李快步跟上来。

朱苦离看着那些行李一件件地被搬进自己家中,心头的疑惑也逐渐加大。

这么多的行李,简直像是在搬家嘛!几位客人们一一入座。

他们坐在朱苦离家中的布质沙发椅上,三双眼睛中有好奇观望的、有冷静观察的、也有紧张到看不进任何东西的。

「万子,这是你的热牛奶。

小哥的热咖啡,和妹妹的热巧克力。

」朱苦离把三杯马克怀装的饮料,一一放在三位「人客」面前。

「请喝,别客气。

」「咦?你不但不是女生,而且还比他大吗?」「嗯!」少年用力地点头,接着补上一记「超口爱」的笑容,映着粉嫩的双颊与不朱自红的蔷薇色双唇煞是娇憨、引人爱怜。

如此丽质天生且雌雄莫辨的小男生,朱苦离还是头一次见到。

他若不露出胸口,相信很多人都会犯下和苦离一样的错,错把他当成「她」吧。

至于原先被苦离称之为「哥哥」的冷面少年,耸耸肩,爽快地承认说:「单就出生年月论年纪大小的话,我是小他几个月没错。

」「是……这样啊。

」苦离尴尬地笑说:「原来你们不是亲兄弟。

刚刚听万子介绍你们时,两个人都姓『章』,我还以为你们是兄弟呢。

」「我们是兄弟没错嗬!」眼睛少年眨眨眼,又讲。

冷面少年扯唇说道:「世上不是只允许拥有天生血缘关系的人,才能成为兄弟吧?他——」指着眼镜少年。

「很小就被我父亲收养了,所以就眼我们姓章。

不过因为我们两个只差几个月,我不想喊他什么哥哥,他也不用喊我弟弟,而为了公平,我们宁愿直呼对方名字。

」「呵呵!我都叫他『阿年』,阿年都喊我『小桥』。

叔叔也可以这样喊我们!」少年甜甜地笑着。

冷面少年的表情在一瞬间缓了缓,近乎是「微笑」地扬起唇。

「笨蛋小桥!阿年是你叫的吗?你该叫我主子!」「笨蛋阿年!在叔叔们的面前,你少乱讲!」少年们嬉笑怒骂的样子,教苦离这个即使是刚认识他们不久的「外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无可分割的手足之情,有没有血缘联系,反而是其次了。

这么说来……被他们的话语带开了重点,苦离再度转头看回万梓宏,问道:「他们喊你万叔,是你的侄子吗?」万梓宏摸摸鼻头。

「不是。

我不是他们的亲戚,我比较像是他们临时的……保护者、监护人。

」难道这两名少年犯了什么错,不能由双亲监护,得由临时监护人保护?家家有本虽念的经,苦离决定不再追问下去,毕竟今天自己刚认识这两位少年,问了太过深入的话题,也许会误踩什么不该踩的地雷。

「呃……所以你这趟到台北来,是单纯地带孩子们上台北来玩的吗?是说,你怎么有我家的地址?我上次好象忘记留下资料给你……」万梓宏抠抠脸颊,从中仔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皱皱的名片。

接过名片一瞧。

原来是他以前为了推广业务,曾丢了一张名片到「山林小馆」里专门放名片、提供交换的坡璃杯中。

「不,没有,我当然没生气。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花这份工夫,大费用章地来找我。

朱苦离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烦恼。

几天前相遇之后,自己一直梦见过去他们在军队中的点滴,夜难成眠。

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今天却又要……破功了。

「万叔,你干脆就直接开口了吧?」一旁,冷面美少年忽然说道:「像你们这样不着边际地聊,要到什么时候你才敢问?反正行不行,一句话就瞭了,不用兜那么大的圈子。

」「怎么?你有事要找我商量吗?」万梓宏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说:「呃……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一间屋子,难道都不会觉得很孤单,不想找个伴来陪吗?」「你不会是又想介绍女孩子给我吧?」过去的痛苦经验犹在跟前,他有些无奈地笑。

「不是。

我……是想说……唉……」望着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一点都不像万子的万子,苦离不解地问:「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事这么不好开口呢?你直接讲无妨。

」「他想问,我们可不可以借住你家一阵子?」冷面少年也看不过去,从旁插嘴说。

「什么?!」「不行吗?不方便吗?我们三个绝对不会给你增加麻烦与负担的!你随便给我们一间没在使用的房间就够了,我们可以挤一下!」既然说出口了,万梓宏抱着必死的觉悟,转身朝着他,九十度地低下头恳求道。

「等等、等等……」「拜托你,收留我们三人吧!」这么重大的问题一下子丢过来,即使是平常思路清晰的男人,也不免陷入小小混乱的状态。

他一边试图理清状况,一边想着该如何周全、圆满地帮上忙?「首先……万子,你怎么会弄到自己无处可去呢?你不是有在工作吗?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所以需要避避风头?是什么样的麻烦你得先告诉我,否则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上你的忙。

」另一个千算百想也想不到的,是万子向他求助的方式,竟是要他答应让他们暂住一个屋檐下。

这请求教苦离的头真是不疼也难。

万子,你是不是完全忘记那件事了?那你这个人还真……残酷!我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得被你吃得死死的。

你真狠——你就是不给我任何脱离「单相思」处境的机会就是了?你、你、你——你存心要考验我的人性就是了?知道万子有困难,他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帮助他。

但是要同住在一起……这种恶魔的考验,教苦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

「……喂,万叔,人家问了这么多为什么,想必是不愿意让我们借住,我看我们就别勉强人家了。

起来吧,我们走人了。

」冷面少年率先起身,淡淡地说。

万梓宏慢慢抬起脸,一双失望的眸子掠过了苦离。

「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地提供你们帮助?你会跑来找我借住,不可能没有背后的理由。

你是欠地下钱庄的钱?或是在躲谁?我想弄清楚。

拜托,万子,你跟我讲,我一定帮你到底。

」他缓缓地摇头。

「我没有欠债,也不是在躲谁。

很单纯地就是因为我失业了,所以失去了宿舍,又因为没钱,所以租不到我们三个人能住的房子。

我们需要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我知道这样来找你很厚脸皮,我们不过是军中袍泽而已,而且已经退伍了这么多年——」「不要这么说!」苦离怒道:「你顿时都可以找我帮忙,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绝对会帮你!我知道了,我来帮你们找个住处,租金、押金我可以先借给你没关系,等你赚到钱,再还我就行了。

」万梓宏立刻否决。

「不,我不能用你的钱。

本来我是想,如果住在这儿,我们还可以用身体偿还你,不管是拖地、打扫,总之一切动用到身体的劳力工作都由我们来做。

如果是钱……我还不起,也不知道几时才还得起。

就算你不在意,我也不想占你便宜。

」朱苦离试着劝道:「钱财是身外之物,我很乐于借给有需要的朋友,怎么说是占我便宜呢?你们和我一块儿住,会很委屈的,因为我家的房间都很小,所以你们在这附近租屋——」叮咚!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的门铃声打断了朱苦离的话。

他不得不先去开门,以免左邻右舍都被那名疯狂按门铃的访客给吵醒了。

吐吐俏皮的舌头,柯豆蔻笑咪咪地说:「我不这样按,怕你会使出烂招,装不在家、不应门啊!……咦?客厅里有别人啊?谁,你的朋友们吗?」「对,我有朋友来访,所以现在不方便让你进来,你先回去吧。

」「唉,可是你一直很忙耶,我好不容易才逮到你有空!不管啦,你要以人家为优先,不要赶我走啦!」皮皮地耍赖着。

「不行!你先回去!」厉色叱道。

「不,该走的人是我们。

」万梓宏和那两名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提着行李走到门前,每人身上还各背着两个大包包。

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歹势,朱朱,不知道你有女朋友要来约会,打扰了你的约会时间,真不好意思。

谢谢你的饮料,我们走了,掰!」「喂,万子!你等一下!等一下!」想也不想地,朱苦离大步追出门外,放着柯豆蔻一个人傻眼地站在空屋里,哀嚎着「那A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