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零年 瑟瑟秋凉自从造访过「茶店」后,朱苦离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左一声「哟,猛男!」、右一句「我听说了,很强嘛,阿尼基!」等此起彼落的揶揄。
但这些多半都是含笑的、友善的,或带点男性自大的「不错嘛,这样才叫男人」的评语,与过去那些含沙射影地说他有同志倾向的嘲笑,又截然不同。
无论时代再怎么进步,还是有很多男人的观念停留在原始人的状态,认为征服越多的牝兽,越能建立自己的地位。
同样地,他们也以这种标准,来看待四周的同僚,评断对方的阶级。
虽然这些「揶揄」不会使人产生不快,但朱苦离也不会据此而沾沾自喜。
应该说,他还没浅薄到为了他人眼中的评价而改变自我的评价。
「朱班长,最近很红喔!」笑嘻嘻地,一只胳臂从后头勾住了朱苦离的脖子。
回眸一瞥,是老潘与万梓宏。
「大家都在讨论,能让『茶店之花』小红莓逢人就称赞的大老二,不知道是多么雄伟的大老二呢!」嘿嘿地露出有点下流的笑,老潘以手肘顶顶他道:「不是常听人讲,身高与那话儿的长度不见得成正比吗?大家都以为你是短小一族的,现在终于洗刷冤屈,还你儿子一个清白了,有没有很高兴啊?你知道自己该感谢谁吧?给我一瓶高梁酒当谢礼,我就心满意足了!」……谢礼?我还想请你把我以前的「宁静生活」还来呢!朱苦离一心都放在万梓宏身上,不然他一定这么回嘴。
「万子,这几天都不见你的人影,你都在忙什么?」「你明天要不要到外头去逛逛?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微红了耳根,紧张地一笑。
岂料,一句「我没空」,迅速地将朱苦离打入冷宫。
而且万梓宏也不多作解释,头也不回地就快步离开,态度很是奇怪、不自然。
「喂,你们两个几时吵架了?」连老潘都瞧出不对劲之处。
朱苦离缩起眉头。
吵架?我们最近连碰面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即使碰到面,讲没三两句话,就匆匆忙忙地分手了,哪有什么机会吵架啊?……不,不对!不是我们匆匆忙忙要分手,而是万子总是匆匆地托辞很忙、说声「下次聊」,就走掉了。
难道……他在躲迎我?为什么?!是不是自己的言行举措间,已经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对万子的……所以万子开始以闪躲他的方式,间接地让自己知难而退?朱苦离闭上眼睛,在失望窒息了他的勇气之前,努力地告诉自己:即使是这样,也不可以当个逃兵。
就算要放弃,也得在放弃之前先诚实地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哪怕结果同样是玉碎,至少这辈子不会再有遗憾。
他再也不想做个无法诚实面对自己情感的人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那种拥抱着自己不爱的人,脑子里幻想着自己所爱的人的滋味,是多么的苦涩——一方面是鄙视自己的「意志力不坚」,竟允许自己的身体背叛了「他」。
二方面则觉得自己很罪恶,竟利用别人来当「替身」(即使对方不知情),并擅自以污秽的想象玷污了「他」的清白(即使他未察觉)。
无法请求对方原谅的深重罪孽,总是会在夜晚时折腾他的心,令他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但再怎么苦涩,也是他罪有应得。
「好了,不要那么难过,吵架有什么关系?早点和好就行了!」拍拍他的肩膀,老潘热心地说:「酱子吧!改天我帮你乔一桌丰盛的,大家喝喝酒、吃吃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重修旧好。
千万不要等到退伍了,还存着个疙瘩在,那就太叫人遗憾了!」「退伍」两字鲜明地在胸口里跳动着。
说的也是,再过不久,再怎么不愿意,自己都得告别这片蓝到刺眼的天空,与每个人说掰掰,回归一般市井小民的平淡生活了。
到时候……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是会多了一个情人,或少了一个朋友呢?苦离一点把握都没有。
万梓宏确实在生气、生很大的闷气——对象不是朱苦离,而是他自己。
那天,老潘提议要到茶店去玩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一件他从来不以为自己自在乎的事。
结果以那件事为起点,陆续发生的几件事,更让他晓得自己本性竟是这么小气、卑鄙又见不得人好的讨厌鬼。
没错。
其实梓宏一直是个很小气的人——事情一旦关系到朱苦离的时候。
他不想与人分享朱朱的好、朱朱的温柔、朱朱抚慰人心的笑容。
并且擅自认定了那个最靠近朱朱的位置,是为他而独留的,属于他万梓宏的VIP位置,谁都不许占去、不准抢。
老潘提议带朱苦离去「开开荤」时,刷过他脑海里的画面,登时让他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了这个提案。
怎么能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碰触宛如像白纸一样干净,脾气好、个性优、零缺点的朱朱?那些女人肯定会把朱朱当成天赐餮宴一样,毫不留渣地嗑光光,连骨髓都会被吸干殆尽的!因此,他故意高唱反调地说「自己不想去茶店(——其实是不想要朱朱去那种龙蛇杂处,跟他一点都不搭轧的下流地方)」,并以为这么一来,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的朱朱,也会说他不去了。
结果,朱朱再一次证实了他有他自己的意志。
个性温和不等于个性软弱,他并不会让人牵着鼻子走。
朱朱当场给了狂妄过度的他一巴掌(那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任何地方我都可以自己去的」,真是说得太好了!),赏了他一个活该应得的教训。
……你是对的,朱朱。
我有什么资格阻止你接触茶店的女子呢?真是壶笑锅黑。
她们如果是「不三不四」,那从小就在那种风月街上,偷拐抢骗的我,更是「不七不八」、双手肮脏、污秽不堪的街头老鼠,是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了。
两边一样,都没资格待在你这种大好人身边。
所以,他现在对朱苦离的不理不睬,全都是他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身为朱朱的朋友,却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居然在朱朱玩得那么开心的时候,不但不替朱朱高兴,甚至觉得朱朱让那个俗气的女人上下其手很愚蠢、很破格、叫人看不下去、幻想破灭而中途离席——这绝对不是一个朋友该有的行径。
后来,当我听到隔壁的朱朱拥抱着小红莓,喑哑而深情地说:I LOVE YOU时,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不是以那种花钱买乐子的心态去拥抱对方的,他是发自内心地爱上小红莓了!我这傻气得可以的好友啊~~以谁的眼光看,都会觉得朱朱很笨,怎么会对一名专门贩卖一夜情的烟花女一见锺情呢?以他的条件……万梓宏当然也有同感。
可是他已经犯过了一次的错,他忘记了真正为一个人好,是站在他的立场看世界的。
假使朱朱觉得他就是爱小红莓,那……万梓宏也决定要帮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唉哟,怎么又是你啦!」叼着根烟,花名「小红莓」的女子噘噘嘴,搔首弄姿地坐在他身边说:「喂,不管你跟我讲几次都是没有用的啦!我可不会相信你说的,那个什么硕士生大帅哥爱上我的事。
「我跟你讲,男人我见多了,有一种人就是爱在射精的时候,喊着I LOVEYOU,这和喜欢在最后一刻喊『淦你老〇』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种口头禅罢了。
一等『懒〇』软掉了,就什么爱都没效,没效了啦!」「不会的!他是认真的,他不是那种随口说说的人。
你那时候被他拥抱,难道没有感觉到他的感情很真吗?」「……系啦,那个大帅哥系满热情的,可是……唉,没路用啦,那都不是真的。
」把抽完的烟屁股住地上一扔,小红莓拍拍屁股站起来说:「总之,我不可能为了男人放弃这份工作的,你知道我还差一点点钱,就可以还完我阿爸欠的债了吗?我做了这几年,好不容易快要可以解脱,要是现在不干了,钱庄的利滚利马上会压垮我家的经济、所以你回去跟那个硕士生讲,叫他把我给忘了,知道吗?」「我会再来说服你的!」万梓宏坚持不退缩。
「厚,你干么这么缠人啦?又不是你爱上我!」小红莓高举双手。
「我快被你搞到神经衰弱了,你知不知道?」「他真的是个很棒的家伙,是我认识过最好的人,大好人!他一定值得你为他放弃这种工作的,你再考虑一下吧!」小红莓翻翻白眼,一扭屁股,转身离开。
这次又失败了。
万梓宏不知道谁比较蠢?是这个不懂得把握「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的小红莓?还是明明不赞成自己好友身边有这样一名女友,却一有空就鸡婆地来帮忙说情的自己?* * *近日,有一些谣传让朱苦离相当担心。
谣传的内容大部分是——万梓宏迷恋上了某个茶店妹妹,成天泡在那儿,结果引起长官的注意,被罚禁足令。
据说,他迷恋的那名妹妹,是部队里不少阿兵哥都「光顾」过的茶店红牌——小红莓。
不幸地,朱苦离跟她也有过那么一零一次的经验、容貌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事前早被隔壁传来的万子的呻吟给弄得热血沸腾、晕头转向,事后又是满心罪恶感,满脑子都是万子的身影……),是靠着众人口中零星的话语,才拼凑出个大概——是个长相艳丽、身材火辣的女子。
假使后谣言是真的……朱苦离不由得苦笑,因为自己离失恋又更接近了。
「朱苦力!」走在营区中,蓦地听到熟悉的呼唤,他吓了一跳。
「万子……」「哟!怎么回事,不认得我啦?」真是恶人先告状,是谁在躲着谁啊?苦离心中又甜又苦地回这:「什么不认得?你才该检讨一下自己,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你都躲在什么地方?」「噢,因为我最近在忙一些事。
」苦离的口中涌起一股酸涩。
……我想也是,都忙着往茶店跑吧?「连老潘都说他找不到你的人,想约你出来吃顿饭,似乎比登天还难。
我以为你打算一直不理我,直到我退伍呢!」「不理你?怎么会!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灿烂笑容与前几天的冷淡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心情这么好,是有什么好事吗?」眯起眼,小心地刺探着。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总之,再过两天你就退伍了,不是吗?我可是煞费苦心地替你安排了一个惊喜喔!今天晚上在熄灯之后,你想办法溜出来,到秘密基地等我。
」万梓宏得意洋洋地一眨眼。
「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还要特地到外头去说?」「到时候你就哉影了!不见不敢!」丢下这句话后,万梓宏雀跃地挥挥手,离开。
也好。
朱苦离心想: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过完这个周末,只剩三、五天的时间,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军营了。
起码在挥手道别之前,他要把放在心中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无遗憾地退伍。
* * *晚上,到了约定的时间。
苦离带着手电筒,来到万梓宏口中的「秘密基地」——一座废弃多年的地面碉堡。
里面有些学长偷偷搬运进来的桌椅,有时候他们这些小兵想透透气,就会邀约到这儿来打打牌七、赌赌骰子。
当然,这是绝对不能传进长官耳中的小秘密。
伹苦离怀疑长官们早就知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给他们一点能忘记自己「身在军中」的空间罢了。
先以手电筒打个信号,片刻后,碉堡里也传出了另一道灯光,回讯给他——万梓宏已经先到了。
苦离作了个深呼吸。
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紧张过,过去那是由女方主动提出交住的要求,苦离还是头一次要向人告白,而更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对象竟是一个有着浓眉大眼、宽阔性感的双唇、平坦削瘦的身躯、脾气火爆的硬骨男人。
告白的人自己都如此讶异了,他可想见被自己告白的对象,也会有被天打雷劈的错觉吧……苦离只希望那张漂亮的古铜色脸庞,到时不是转为愤怒的青白,而呈羞怯的粉樱色。
呃……还是别太奢望了。
「加油,朱苦离!」最后一次给自己打打气后,他慢慢地走进碉堡。
「苦力、苦力!这边——」朗俊的声音清晰地自前方传来。
循着声,当苦离的手电筒已经照到了万梓宏的皮鞋底时,竟发现有另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映入眼帘内。
他迅速地把灯儿移高——这个女的不是……她是哪儿冒出来的?她为什么会在这儿?「苦力,我真的很高兴来当兵的这两年,结交了你这么一位好朋友。
」忽然间,万梓宏以感性的口气说:「我脾气槽、冲动、易闹事,要不是有你在身边时时刻刻罩着我,偶尔帮我踩踩煞车,我大概自把全军营的人都给惹毛了。
谢谢你,也对不住你。
让你这样一路帮我善后、收拾残局。
」「万子……」「喂,你觉不觉得认识我很赔本?除了能帮你打打架、赶赶苍蝇之外,其它什么事都不能帮你的忙。
因为我没你脑筋好,也没有你那么懂人情世故,只有拳头比你硬而已。
」苦离摇了摇头。
「是吗?你果然是个大好人!」万梓宏咬咬唇,同时在心中补充:也是个值得交一辈子的朋友。
他知道是自己离开,好让真正的「主角」上台的时候了。
希望自己下的苦心,能换得好友喜悦的笑容、幸福的未来……「请过去吧,他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他转头看着身畔的小红莓说。
小红莓点点头,一步又一步地往苦力接近。
万梓宏的心突然越拧越痛。
往后,自己再也不能独占朱朱身边的位置了,往后朱朱的笑脸专利是属于他女友的,自己能拥有的,是「女友专属时间」之外的剩余时间,不再是列为第一顺位了……不行!我在想什么?这种想法太幼稚了!同时,小红莓终于站在朱苦离的身前。
她缓缓地拉开双唇,绽放一抹开心的微笑说:「我听万子说,你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他每天都很有耐心地向我强力推荐。
我想能让一个朋友如此两肋插刀地帮忙追女友,这人应该值得一交。
所以,我愿意和你交往看看,朱苦离。
」很好,就是这样。
梓宏闭上双眼。
自己的任务已大功告成,可以安心了。
慢慢张开跟,他看着苦离向小红莓靠过去。
接下来他们应该会相互拥抱、热情地亲吻着彼此,庆祝一段伟大的爱的诞生吧!但,就在苦离低下头,倾身向前,慢慢靠近小红莓的脸庞时,万梓宏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他竟突然控制不住目己的双腿——他拔腿冲向那两人,喊着「不要」,硬生生地把他们俩往左右推开,拆散了他们!此举,铸下了注定无法收拾的错误。
* * *二零零六年 冬(现在)望着激动地冲过来,揪住自己衣襟的万梓宏,朱苦离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你……说我忘不掉……是指当年的那个……那件事吗?」俊脸在愧疚中扭曲着,万梓宏哑声说:「那时候,她原本已经要接受你的爱了,不是吗?如果没有我杀出来,从你的手中把她抢走的话……」噢,原来他一直以为……说的也是,在我眼中看到的状况和他所以为的状况,本就截然不同,所以他才会认定我在乎的是那个女的。
真是好一出闹剧。
万子以为我爱她,所以忍痛割爱于我,结果到了最后的那一刻,却又无法忍受她投入我的怀抱,因此重新将她抢了回去。
我呢,却因为万子努力在那女孩子面前称赞我是大好人,努力帮我和她牵线的这一点,看清楚了在万子心中,我永远只能处于「好朋友」的位置,间接得到了一张「好人卡」而彻底失恋。
都这么多年?,缠绕在我们之间的结,到几时才能解开?你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你抢走那个女的,因为我爱的不是地,而是你,万子!该为这场闹剧划上句号了。
朱苦离沉下脸,反手扣住万梓宏的手。
「我并没有在想着『她』,万子。
」「你胡说!你不是为她创作了那首歌词吗?我听你表妹说了,那是你退伍后,因为思念初恋情人而填出来的词!你对她用情那么深,而我却不顾朋友的情义,拆散了你们……我罪该万死!」握起拳头,万梓宏敲打着苦离的肩膀,哽咽地边打边问。
「你到底要做好人做到什么程度?要不是从你表妹口中听见这件事,知道你对她用情这么深,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有多厚脸皮,根本不该来找你帮忙!你骂我啊、你打我啊!即使被你唾弃,都是我罪有应得!你干么要收留我这种无耻的家伙?我根本没资格做你的朋友!」苦离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万梓宏怒愤填膺地说:「你不要再伪装了!你当年不该轻易地放手,你当年就该和我好好地打一场,这样我才不会一直愚蠢到今天!」「万子!」他一吼,使得深陷在浓浓罪恶感中的男人闭上嘴,瞪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黑眸,望着他。
「那首歌词,真的不是为了那名女子所写的。
甚至,打一开始你就误会了,我并没有爱上过她。
」以冷静的声音,苦离一一地消弭他的罪恶感,说:「假使我真的那么爱她,那我一定会恨透了你。
可是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我有露出一丁点儿对你的厌恶吗?」「……那是……你的修养好。
」踌躇地,他说。
「万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我也不是圣人君子。
我也会吃醋、妒恨,我就恨她,因为她能占有你的爱,我却得不到手。
」苦笑,再道:「你好象一直以为我是大好人,其实我真的不是。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一样有说谎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心里想一套、外表做的又是另一套的时候。
我可能只是个比谁都懂得伪装成好人的狡猾家伙而己。
」万梓宏讶异地瞟向他。
「你不信?」「……你曾经对我说过谎吗?」万梓宏颦起眉头,有点受伤地问。
苦离一笑,点了点头。
「你骗我什么?」他生气了。
考虑了一会儿后,苦离决定诚实地说:「退伍的时候,我写给你的联络地址与电话,都是假的。
我是存心想与你断了联系。
」万梓宏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垂下肩膀说:「和我这种人做朋友,也没有什么益处,是吧?」「哈啊?」苦离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说:「对不起,万子。
一直没机会告诉你,我经常把你当成我性幻想的对象。
我想亲吻你、抚爱你的全身,抱你。
」万梓宏整个人僵硬住。
苦离慢慢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当自己的鼻子对着他的鼻子,唇对着唇的时候,万梓宏睁着大眼等着他的下一步。
「你是不是吓了一大跳?」苦离自嘲地说:「我想过千百种告白的方式,伹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告诉你。
或许,这听在你耳中是晴天霹雳,但是我有这种念头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已经不再为此而感到不安、惶恐或罪恶。
我想要你,成了天底下最自然的一件事。
」万梓宏困窘地红了耳根。
那双黑黝黝、干净剔透的眼,在手足无措中,徘徊在苦离的睑上。
「你不用担心,我不想强迫你接受。
我知道该被纠正的人是我,所以为了治愈我这种兽性的冲动,为了能够重新以『朋友』的身分和你往来,我给自己立了目标,希望能忘掉心里对你的欲望。
暂时不想与你联络,就是这个原因。
我不希望在我努力的时候,因为见到你而前功尽弃,让一切心血都白费。
」沉默了一会儿,自震惊中恢复点思考能力后,万梓宏抿着唇道:「你说的努力,是什么努力?努力和别人……在一起吗?」苦离坦白地说:「有一阵子确实是如此。
我每天都与不同的女子约会,可是并没有改善些什么。
无论我多努力尝试着去爱她们,事情似乎总是不顺利。
仿佛中了什么莫名诅咒似的,那些女孩们一个接着一个,不是因为劈腿和别的男人约会被我撞见,就是移情别恋地爱上别的男人,最糟的一次,还有人告诉我『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不是你』,而闹分手、离开的。
」「是啊,我现在知道了。
」苦离一笑,继续说:「总之,仅仅是那一、两年之间,我就被甩了不下五、六次、说不定,这是老天爷看不过去,知道我有意藉着与那些女孩子们谈恋爱,来逃避面对自己真实的情感,而故意如诸于我身上的惩罚。
我后来就决定暂时不与任何人交往,让情感沉淀一阵子看看。
」逐渐消化掉震惊后,万梓宏的脑筋总算能转动了。
「照……你这么说,现在我跑来你家借住,不就很糟糕?」扯扯唇。
「我说要借钱给你,到外面去租房子的提议,依然有效。
你不妨考虑看看。
」「之前……要是我们没在旗津偶然重逢……而你对我的……又一直没办法消失,你真的会永远不和我联络吗?」笑看他因为尴尬而红赧的双颊,苦离不无遗憾地说:「这么做你会比较安心点吧?你应该不想要身旁有位时时刻刻觊觎你……咳咳……的朋友。
」「……如果我……不介意?」苦离倏地扬起锐利的黑眸,万梓宏逃也似地飞快撇开胆怯的视线,自觉丢脸到家而不敢与他四目相交。
「你不该问这句话的。
」男人以陡降的美低音,沙嘎地呢喃着。
仿佛师承地狱恶魔,专门用来勾引纯情无辜的灵魂。
「问问也不行?」不自觉地后退。
「不行。
」逼上前。
「那,当我没问。
」二退、三退,退到被某种硬硬的东西给卡住。
男人执着的黑瞳不放松地扣锁他的视线,做最后的摊牌。
「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万子。
你想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接受?你如果继续留在这屋檐底下,坚持要借住,不要借钱……后果你自负。
」送上一抹充满知性与威胁性的美丽微笑。
「如你所知,我过孤家寡人的生活已经很久了,正欠缺一个暖床的工具。
你不希望变成电暖气的替代品,那就接受另一个方案,别再顽固地说什么还不还得起钱的话了。
摸摸你的心,问问自尊与贞操比起来,哪个重要?那么你就会有答案了。
」万梓宏想起当长颈鹿凶悍起来时,连狮子都会害怕他强而有力的蹄子。
「我有多少时间可以考虑?」男人一笑,竖起三根手指。
「三天啊?太短了!」男人摇摇头。
「……是三分钟。
」「什么?!」男人将脸凑上前,双唇啮咬住那瓣丰厚性感的下唇,第一次实践了自己曾在淫梦中所做过的事——恣意地亲吻他。
万梓宏心里面挣扎着的,不是「要」或「不要」推开他,而是「该」或「不该」礼尚往来地告诉他?其之一:自己当年会情不自禁、忘我地从他手中抢走小红莓的理由,同样不是因为他爱上了小红莓,而是……他不乐见某人落入他人之手。
其之二:吾道不孤。
在女人运上,他们都同受诅咒。
想他万子靠着十四岁破身以来,所练就的一身无论床上床下,绝对哄得女人心悦诚服的高超「蜜」技,在女人堆中总是吃香喝辣。
但就在他出于责任心与小红莓同居,却在短短不到三个月后就被小红莓以「中看不中用」的名义给甩了以后,自己的女性关系就惨跌到谷匠,不见任何回升迹象。
其之三:偶尔的偶尔,他也曾经作过一点有颜色的梦。
只不过在梦境里,他会很贼地把朱苦离的性别转换为女生,当他走有着超级名模身高的端庄美娇娘,温柔地侍候着自己。
……不,男人嘛,还是有点秘密比较神气。
为了弥补自己对朱苦离隐瞒了这些「小」秘密的不公之处,万梓宏这次非常有道德良知地收起了他暴躁又冲动的爪子,关起了纯情男子汉的矜持心,打开他不习惯被动接吻的双唇,让男人长驱直入地吻了又吻、一吻再吻。
——直到自己气虚、神耗,再不喊停就等着昏倒之际。
「唉……」抵着朱苦离的唇,万梓宏抱怨着;「你当这是收房租,除了一个月收一次,还要一口气收两个月的押金啊?」呵呵地笑了笑,朱苦离亲吻他的鼻尖说:「你太高估自己了,现在我所收到的部分,只不过是区区零头而已。
如果你想欠债不还,最好是躲得远远的,不然我会连本带利,讨得你夜夜求饶。
」人啊,真的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万梓宏感叹地想着:看走眼的代价未免太高了!《Second:做个老好人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