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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3-29 10:21:17

一套干练沉稳的黑色西装衬托出专业气质,梳理整齐的黑发一丝不茍地切齐至白色衬衫领。

进入三十岁的阶段,部分男性都不免会随着交际应酬、生活繁忙、缺乏运动而逐渐发福的体态,在凌恩的身上却看不到半点迹象。

相反地,以东方人的体格来说,宽肩、瘦腰与比例恰当的长腿,他是少数能把「现代男人的西方战斗服」穿出自我品味与丰采的幸运儿之一。

十八岁进入旅馆服务业这一行后,受淬炼的不光是凌恩的耐性(早年的脾气可是相当火爆),还有他那笔挺的、器宇轩昂的站姿。

因此,他无时无刻不给予人一种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印象。

虽然凌恩自己并未察觉,但有不少常客与女员工,就是被他穿著西装时的一等「姿色」给吸引,所以纷纷投给他兼具爱慕与欣赏的青睐眼光。

只不过,很快地,这些女子就发现自己拋的媚眼,碰上了世上最不解风情的高墙,如果不想回家暗自饮泣,她们就得改弦易辙,以更直接的方式告白。

与前妻分手后,凌恩陆续交往过不少女子,但时间都不长。

离过婚的男人在台湾并不希罕,称不上什么大缺点,可是有个拖油瓶这一点……大部分的女人起初都会说:「不,我不在意这一点」、「我很喜欢小孩子啊,没关系」等等的话,然而和凌恩个性上最致命的缺点一结合后,再怎么喜欢挑战的女人都会倒退三步。

不解风情=迟钝=没有半点浪漫细胞。

往往在约会气氛正好时,呆头鹅般的凌恩会突然冒出一句:「我该回家了,孩子在家等我。

」或是「我明天一早还得上班,我要回去了。

」要不然就是「逛街?看电影?我宁可在家里睡觉。

」这种毫不体贴纤细女子心的话语,足可浇熄一堆女性过度旺盛分泌的贺尔蒙。

揭开凌恩那层俊美面纱后,底下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木头男──而这残酷的事实让她们一个个都自动离开了。

这也是凌恩至今还孤家寡人(不把儿子算在内)的最大原因。

喀、喀!踏在光滑大理石地板上的黑皮鞋鞋跟,清脆而有朝气地越过大厅。

凌恩按照多年的习惯,提早三十分钟到「京苑旅馆」上班,辛勤工作一早上后,如今已经是接近中午时分。

原本这时候他会趁中午用餐的尖峰期前,先到员工专用餐厅去,吃点简单的菜色以补充体力的,不过今天他有件非去办不可……不是,是非处理一下不可的问题。

这个问题说棘手也不是很棘手,说麻烦倒是有点儿麻烦,麻烦的不是问题很复杂,而是那个制造麻烦的人物,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很像绕口令吧?唉,凌恩把烦恼掩藏在彬彬有礼的面具底下,搭乘电梯来到「京苑旅馆」最高层……也是贵宾专享的VIP阁楼套房。

整栋旅馆建筑采取向上攀升阶梯状的构造,在最高层仅安排一间VIP室,内有KINGSIZE大床的双人蜜月寝室、客厅、附铁板烧的餐厅、两套卫浴及一间佣人房。

光是这样还称不上有卖点,这间阁楼套房最特别的地方是由客厅的落地窗可直达阳台,那边有座占地一百坪的高空露天温水游泳池,全天候为VIP们提供私密的休憩时光。

这样的卖点在早年替「京苑」争取到不少贵宾光临,然而一间间簇新的、豪华的五星级旅馆在台北盖起后,顶级贵宾的市场竞争激烈,因此到最近这几年,VIP室的入住率与高昂的维持费用不成正比,它反而成了「京苑」营收上的巨大包袱。

这一周虽然很难得的,VIP室有了「贵宾」光临,然而这位贵宾不但不能增加营收,还给他增添了不少根白发。

站在VIP室门前,凌恩作了个深呼吸,按下门铃。

不久──「进来,门没关。

」跨入室内,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淫靡的气味,厚重窗帘遮蔽住了正午的美丽艳阳。

凌恩皱起眉头,看着餐厅内杯盘狼藉的剩余食物,以及客厅中那些堆积如小山的烟灰缸后,他决定先替这间客厅疏通空气,于是走向落地窗。

从隔开寝室那道门的半敞门缝中,隐约传来格格的嘻笑、说话声。

「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他们送餐点过来了。

」慵懒的语调在凌恩拉开窗帘,迎接迫不及待跃入室内的阳光时,自背后响起。

「霍普先生,您现在方便吗?有些事我想跟您谈一谈──」一回过头,不由得沉默下来的凌恩,看着身上仅着白色睡袍的克劳顿,俨然是「直到刚才」都在床上打滚的模样,实在教人不知该如何跟他……沟通。

都已经将近中午了,再怎么堕落也该有个限度吧?「或许您想换件衣服,我们再谈?」婉转提议。

兴趣缺缺的男人耸耸肩。

「我无所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这种完全不负责任的态度,令人额冒青筋。

凌恩冷下脸孔,淡淡地说:「那就恕我直言了。

我希望您能立刻停止这种把『京苑旅馆』当成二流爱情宾馆的行径,霍普先生。

」蓝眸瞬间犀利地一闪。

可是凌恩毫无退却之意,定定地望着他。

啧啧,好一双漂亮的黑眼,生气起来像要把人给烧了。

龙生龙、凤生凤,凌恩可是他心爱的小美人的「爸爸」,长相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惜他偏好年轻幼齿、细皮嫩肉点儿的,像凌恩这种已经被岁月熏陶出又臭又硬的脾气的人,长相再怎么俊俏……当然,凌恩要是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他就不会放过他了。

赞叹归赞叹,方才那句话他可不会装作没听见。

双手抱在胸前,克劳顿没有隐藏怒气地说:「记得当初是你坚持我非得住在『京苑旅馆』不可的,那么我高兴带谁回来,关起门来做些什么,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什么爱情宾馆?你不过是个饭店的副总,管得也太多了吧!这就是你们招待VIP采取的态度吗?」「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有多少。

假使我用的字眼引起你不快,我很抱歉,可是我必须说自己该说的话。

这一个礼拜以来,我用尽各种客套的说法,请您稍微节制一点,但似乎不太有成效。

那么,我也只好冒犯了。

」扬起顽强的下颚,凌恩并不因克劳顿变脸而缩回去做乌龟。

这点骨气,克劳顿愿意称赞他,毕竟男人若没了骨气,软趴趴的像条虫,那根本没资格被称之为男人了。

还没想好要怎么应付凌恩的啰唆,此时──「克劳顿,我快饿死了!餐点到底送──」抱怨的声音由寝室移到客厅,腰间系条短浴巾现身在他们面前的,是昨晚与克劳顿打得火热的年轻乐手。

有东南亚裔血统的年轻人,染着一头金发,戴着单边耳环。

昨夜克劳顿去PUB玩乐时,刚好对方在那边演奏,两人台上台下看对眼,一拍即合,就这样,从昨晚深夜直到今晨,他们互相享受彼此身体所给予的快活享乐。

年轻人长得虽不及凌夜,身体倒还挺不赖的,舞台上活力四射的歌声,到了床上变成了活力奔放的叫床声,算是这几天以来最对他胃口的玩伴。

「这人是谁啊?」褐肤的年轻人好奇地打量着凌恩,眼神中饶富「性」趣。

「你找他来是要玩3P吗?」克劳顿还没回答,只见凌恩潮红了脸,迅速地回道:「我是本旅馆的职员,不是来玩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这个外人稍微回避一下吗?我与霍普先生有正事要商谈。

」「干么那么正经八百呀?」转过头,年轻人笑嘻嘻地对克劳顿说:「吶,这人是职员的话,那就是你的下属喽?你的下属对老板讲话这么不客气,你这个做老板的应该把他开除吧?」克劳顿扬扬眉,注意到凌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趣地蜷起唇角,对着半裸身的玩伴说:「小宝贝,乖,别在这儿捣乱,去里头等。

」「呿,好无聊喔!」年轻人抱怨,边缠着克劳顿的脖子说:「快点回来,我想念你的大宝贝。

」「没问题,你乖乖等着,我很快就会去喂饱你的。

」好不容易把年轻人哄离「现场」后,克劳顿看着凌恩那张几乎气得冒烟的脸。

「要是我真开除了你,你是不是会当场脑溢血啊?」眼神透出「可笑」的指责,凌恩撇撇唇说:「为你?」「好歹我是你的老板,摆出这么不屑的脸色,不怕我恼羞成怒地开除你?」「当我命令自己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觉悟到失去这份工作的可能了。

您想开除我,请便,这是您身为老板的权利!」越说,表情越是固执的凌恩,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是用瞪的,无声地命令克劳顿快点开除他吧!哈哈地笑着。

「我不会那么做的,不管怎么说你总是凌夜的父亲,况且我并不讨厌有勇气的人。

只不过,勇气和愚蠢是一线之隔,希望你以后不要做出更鲁莽的行径。

今天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等他笑声告一段落之后,凌恩以严肃的表情说:「霍普先生,这不是件好笑的事。

我不是出于一时的莽撞而来找您商谈。

您近日来的行径,已经让很多员工快做不下去了。

或许这对您而言是您的私生活,然而您不是普通的房客,您的种种行为举止都看在员工们的眼里,尤其是客房部的服务生们,都在私下议论纷纷了。

我要阻止这些流言蜚语,还得安抚大伙儿那些浮动的心。

试想,当我们再怎么努力,上头的人却净做些扯后腿的事时,谁还干得下去?」「不然,你想怎么样?」克劳顿搔搔耳朵,装出一副没兴趣听的模样。

「请您明白地说吧,您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于『京苑旅馆』的经营、往后的规划,您心中到底有没有──」一阵轻快的乐音中断了凌恩慷慨激昂的话语,他不耐烦地掏出手机。

「对不起,我先去接个电话。

」当凌恩走到阳台前去讲电话时,克劳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

或许在他人眼中,克劳顿?霍普是个堕落成性的败家子,可是从还在就读大学时起,便已经开始掌管「金士顿旅馆集团」的他,绝非如外在所表现的那么「轻浮」、「不用大脑」。

纵使他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实际上,他早已经盘算过一次「京苑旅馆」的投资前景了。

当初买下这间旅馆的理由,是为了讨美人欢心。

一时冲动。

结果目的没达成,在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是个相当失败的投资。

一间旅馆所在的位置,便能决定它的客层、水平与经营方向。

商务型的饭店、观光型的饭店、休闲型的饭店,各有各自不同的讲究。

从这点来看,或许「京苑旅馆」在先天上就立于不良的条件。

虽然位于台北市,却远离了旧市中心区,或是近十年来发展迅速的新东区,是普通商务旅客不太愿意利用的住宅区地带。

反过来说,它本可以利用背山面水的大好条件,调整成为观光、休闲的旅馆,无奈它离捷运站尚有一大段距离,能利用的巴士路线也寥寥无几,交通相当不便捷。

假使要打造它成为「金士顿集团」在台北的分支,恐怕一场彻底的改造在所难免,而这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庞大的资金与力量……论及改造,那可就不是三天两头说改就能改的。

以克劳顿不喜欢打折扣、不轻易妥协,一旦做了便要做到最好的性格,他知道自己势必得花出数倍于原本预定的时间,滞留在台湾。

他非常怀疑,这间旅馆值得自己这么大费周章的挽救吗?处分掉这间旅馆、将土地与地上物各别卖掉或分层租赁出去,既省时又可获得一定的利润。

对于不想多耗费精力在一次失败投资上的他来说,这是最佳计划。

现在的他仍旧这么认为。

「抱歉,霍普先生,让您久等了。

」结束电话,返回他面前的凌恩说道。

「有件事想跟您请示一下。

今天晚上,用餐时间我可以告假两个小时吗?」「怎么?有约会?」凌恩露出一点苦涩的笑容说:「阿夜坚持要我和他跟江老师吃顿饭。

」「凌要来我们的餐厅吗」克劳顿眼睛一亮,什么投资、改造全被他丢到脑后了。

「只要我也受邀的话,当然没问题!」「啊?」克劳顿跳起来说:「就这么说定了,八点,我们楼下餐厅见!」「等、等一下──」这次不给凌恩拒绝的机会,克劳顿把他往门外推,下逐客令道:「你回去上班吧,我现在要好好地睡一觉,晚上要神清气爽地赴约!就这样。

」砰地,把门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被儿子给甩了吗?纳闷的凌恩,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瞟着克劳顿那一望即知,经过「精心打扮」的贵公子模样。

普通人一旦被甩,还会这么开心地盛装出席,和甩了他的人一起吃饭吗?不,凌恩默默地在心中把克劳顿由「普通人」之中排除,因为他若是普通人,恐怕全世界都挤满了外星人。

可是,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点?自克劳顿那打理得光灿灿的金发,再往下看到刮得干干净净、连点髭须都没有的下颚,活像要参加什么相亲大会似的……简直就是只意图招蜂引蝶的公孔雀。

虽然他对时尚流行没什么概念,偶尔翻看的那些服装杂志全是一些年纪轻的男同事塞给他的,可光靠他贫瘠的审美眼光,都可以看出克劳顿身上那套剪裁得宜的亚曼尼深灰西装(曾帮他整理过行李,因此他知道这家伙的衣柜里除了亚曼尼,没有其它的品牌)、暗红条纹领带与光可鉴人的黑色皮鞋,样样价值不菲,十分讲究。

平常的穿著已经很显眼、突出了,印象中每次见到的克劳顿,都彷佛是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模特儿,但今天晚上更是……喔喔,那桌的小姐,妳再继续盯着克劳顿看,小心会把茶倒出来了啊!不只那位女客人,打从他与克劳顿站在餐厅的入口处起,里面几桌女客人的目光就像被强力磁铁给吸住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唉唉,诸位女贵宾的心情,我不是不了解,可是非常遗憾,站在小的身旁,这位高大英挺,宛如好莱坞电影明星的金发蓝眼帅哥,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GAY,而且还是个会对十七、八岁青少年下手的变态郎喔!像这样只有外貌可取的家伙,有哪点好?女人的眼光与挑选男人的标准何在,对他永远是个谜。

『爸,这边、这边!』早一步坐在餐厅里的儿子凌夜,举手招了招。

凌恩收拾起因为逃避现实而开始搞笑的幻想,默默叹了口气。

人家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他此刻却是「无奈岳父总得见儿『媳妇』」。

本来像自己这样未到四十不惑的年纪,就可以和未来的「儿媳妇」闲话家常,是件该令人欣慰的喜事,偏偏这位儿媳妇……是个和自己、和儿子都一样性别的带把儿、不折不扣的大男人!这下子谁还能高兴得起来呢?要是有人在碰上这种场面时,还能呵呵微笑得像个宽容大量的「父亲」,凌恩绝对想和他握握手,顺便称赞对方那粗得可媲美越洋电缆的神经构造系统。

克劳顿一见到凌夜,便做了个让全场的人眼睛都暴出的动作──他握住凌夜的手,低头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亲爱的凌,过了一个礼拜,你的心意有没有改变呢?是否厌倦了你身旁那一脸醋意的家伙,想要重回我的怀抱呢?」嘻嘻笑着,凌夜边抽回手,边摇摇头说:「你看起来也很好嘛,克劳顿。

住在这间旅馆已经习惯了吗?」「习惯你在说笑吗?这真是我住过最乏善可陈的旅馆了。

」「不知道是谁买下了这间乏善可陈的旅馆?」挑挑眉,慢吞吞地走到克劳顿身后,凌恩钉钉他说:「你应该认识吧,霍普先生?因为你天天都在镜子里见到他。

」「你看,你的父亲多过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件事,让我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天天鞭策我要负起做老板的责任,比我老子还啰唆!」指指凌恩,克劳顿逮到机会抱怨道。

凌恩翻翻白眼。

「堂堂一个大老板,博取一个十七岁孩子的同情要干么?你不要再丢人现眼了,快点坐下吧!」由于凌夜与他的情人江尚楠已经比邻而坐,被迫坐在他们对面的凌恩又抢输克劳顿,逼得他不得不与「儿媳妇」四眼相对地用餐。

一入席,对方便客气地拿起餐前雪利酒瓶。

『爸……我是说……凌伯父,请。

』『我之后还有工作,就不喝了。

』很不给面子的,凌恩在对方倒了一半的酒之后,才缓慢地说。

手僵在半空中的江尚楠唇角抽搐着,笑得很勉强地说:『是吗?哈、哈,我真是粗心,都忘记这点了。

那要改喝乌龙茶或是汽水吗?』举高手,一喊:『服务生,麻烦一下,这边!』『我自己来就行,你不必忙。

』又给对方一个软钉子碰。

似乎已经把所有勇气用罄,在凌恩三番两次的拒绝后,不再开口的江尚楠垂头丧气的(像透被踹了两脚,垂着耳朵、夹着尾巴的小狗狗),听着一旁的凌夜与克劳顿热烈的对话。

那感觉宛如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子,被无形地切割出一条赤道。

赤道左边是热情的南太平洋,右边则是冰天雪地的北太平洋。

采取这样的态度,凌恩由衷对江尚楠感到抱歉,可是他打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明知恋爱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责任并不完全在江尚楠身上,但论身分──学生与老师;论年纪──高中生与毕业出社会的成年人;论性别……反正,要他敞开胸怀地祝福他们,他实在办不到。

虽说时代潮流与爱情观点日渐开放,对任何事物都不该抱持偏见,凌恩亦非食古不化、顽固到死的硬汉,知道「性」取向不是他人能代为决定的,一切都是当事者自己的「喜好」,可是、可是……总之,凌恩现在只有大叹三声无奈。

服务生送上了菜单,暂时打断旁边的热烈交谈,凌恩等大伙儿都点完菜后,切入主题说:『阿夜,你不会没事跑来找我吃饭吧?说吧,有什么事要找我谈的。

』凌夜耸耸肩。

『可以等饭后再说吗?』『是一件听了会让老爸我吃不下饭的事吗?那你就甭说了。

』凌夜嘟起嘴,遗传自母亲的漂亮黑瞳,骨溜溜地往江尚楠瞟了一瞟后,勉为其难地开口说:『我们打算搬出江家。

』『这是什么意思?』早在父子争吵的心结解开后,凌恩就一直叫凌夜搬回家住,可是儿子却迟迟未点头。

『你要回我们家吗?』『嗳,老爸,你怎么会听不懂呢?我是说,我们打算搬到外头,找间屋子一起住,也就是我打算和老师同居的意思啦!』凌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凌恩就担心这种事发生。

『你、你……你还是个学生!还有你!江老师,为人师表的,怎么可以和学生同居传出去你们两个都会变成社会新闻的头条!』『凌先生,我已经向学校请辞了!』江尚楠急切地说。

『可是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找到下一份工作,是在一间专门出版教科书的出版社里,担任编撰的工作。

这份工作的薪水还不错,可以供应我们两人的生活没问题。

』听到这里,凌恩大张的嘴重新合上,半晌后,开口道:『你们不是一时冲动的想法,对吧?听起来已经计划很久了。

』『谁教老师和家人同住,有很多地方都不方便啊!尤其是晚上……老师的家人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们,住在那儿很快乐没错,不过我和老师都很年轻,总是有压抑不住的时候。

为了不让大家早上照面时尴尬,还是搬出来的好。

』凌夜笑嘻嘻地握住江尚楠的手说:『以后我们拥有了甜蜜的小窝,就不用再怕被人听见「那时候」的声音啦!』『小夜!』江尚楠焦急地以眼神制止,红了红脸。

凌恩没笨到追问「那时候」是「哪时候」。

老实说,见到眼前这对傻瓜情侣的相处方式,凌恩忽然对江家人产生了一股歉疚感,因为阿夜好象把江尚楠吃得死死的。

唉,真不知道前妻在英国到底是怎么教育这孩子的,竟养得阿夜如此任性、跋扈呀!『你们都决定好了,我这做父亲的还能说什么?』『我们总是得跟你报备一声的嘛!』拍拍江尚楠的肩膀,凌夜微笑地说:『不然老师担心他会被你当成绑架儿子的犯人,揪到警察局去。

我就说他想太多了,老爸才不是那么不明理的人呢,呵呵!』结果,自己根本没什么立场反对。

凌恩怎么看,都觉得江尚楠比较像是「受害者」的那一方。

伸出手,凌恩朝江尚楠说:『子不教父之过,不好意思,养出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儿子。

你要处处忍耐他的任性,一定很辛苦吧!』受宠若惊般地张大眼,江尚楠急忙地握住凌恩的手,感动地说:『不、不!我很感激您的谅解,我能了解凌先生的心情,毕竟这不是寻常的……可是请您相信我,我对凌夜是真心的,我这辈子都希望能和他手携手,努力走下去!』「发生什么事啦?为什么那家伙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被晾在一旁当背景的克劳顿,耐不住一头雾水地追问。

「克劳顿,恭喜我们吧,我们要同居喽!」举起酒杯,凌夜得意洋洋地说。

「什么我不敢相信!这是骗人的吧,凌(夜)?」「真的、真的!」他兴高采烈地要大家把酒杯举起来。

「祝我们幸福,干杯!」这光景也够奇特的了。

四个大男人同桌吃饭已经是奇景。

一张小方桌上,能分别聚集了喜、怒、哀、乐四种不一样的表情,也算是难得一见。

凌恩敢打赌,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这顿饭的。

「可恶!我要喝它个不醉不归!」悲伤地嚷着,克劳顿拿着红酒泄愤地灌下去。

现在凌恩也颇有一醉解千愁的冲动,但他不能。

他有预感,等会儿负责扛着喝醉的「老板」上楼的人,九成九是自己。

预感应验了!真是的,何苦把自己喝得这么醉?凌恩原本不怎么相信克劳顿对儿子凌夜的爱是真心的,毕竟在儿子与他分手之后,他还不是夜夜春宵,每天都在外头玩到三更半夜、通宵达旦?既然克劳顿还有这么多「备胎」,想必对凌夜亦是逢场作戏,嘴巴说说而已的情爱罢了。

可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凌恩忽然记起自己与妻子刚离婚之际,也是拚命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妻子不爱我了,那也不能强留」、「与其两个人在一起痛苦,不如分开比较快乐」之类的话,企图让自己释怀。

但,很快地凌恩便领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

不可能会不在乎的,不可能会不受伤害的。

不论再怎么样地投入工作、投入柴米油盐的琐事中、投入任何能让自己忘记胸口中破开的大洞,以及那股呼呼吹过洞口的寒风,终究现实还是现实──孤单躺在双人床上的滋味、醒来时发现身旁枕头始终是冰冷冷的滋味,没有实际经验过的人,是无法体会那是种多么冰寒彻骨的伤心。

对了,那时候的自己,总是爱逞强,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强颜欢笑着,该不会……这家伙也是?想借着和其它人的性爱游戏,来忘却痛苦吗?这固然不可取,但他却不能说自己不了解这家伙为何会这么做。

逃避,是一切罪恶的起源。

「好了,别再喝了。

你已经喝醉了。

」拦下正不断地灌酒像在灌开水的男人,凌恩示意酒保不要再给他添酒。

似懂非懂地,克劳顿摇头晃脑地说:「谁说我醉了?我清醒得很!我认得你,你是……是小美人的老爸对吧?哈哈哈,你一定很高兴吧?你这么讨厌我,看我这样子你一定很高兴吧?呵呵……」「我送你回房去。

」「少啰搜,偶要继续喝!哈哈……」「连话都说不清了,还喝什么?起来,我送你回房去。

」「葡要!方开……偶葡要……」无视他胡乱抗议的言语,强硬地架起男人的身躯,凌恩协助克劳顿回到顶楼的VIP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