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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25-03-29 10:21:18

清晨六点,位在老住宅区巷弄里的凌家大门附近,有一群婆婆妈妈们神色诡异地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着。

『差不多了吧?张太太,你说的那个……』『是啊、是啊,他们很准时的,应该就要出来了。

』正当她们讨论的同时,那扇门砰地开启。

「凌恩,你快点行不行?」一袭碧绿色名牌运动服,金色发丝束着同色系头带,做着暖身小跑步动作的挺拔、俊伟男子,催促完屋子里的家伙后,一回过头,与那群三姑六婆们蓝眼对黑眼。

男子露出飒爽迷人的笑靥。

「哈罗!」婆婆妈妈们羞红了脸,高兴地以台语腔的英文回道:『哈……哈罗……』此时,全身白色运动装束,邻居们熟识的黑发酷哥走出门边。

「催什么催?吵死了!马路又不会跑,急什么——」一顿,与那些紧盯他们不放的视线对上。

『大家早啊!』腼腆一笑,客气地向她们点头示意后,扯扯外国男子的手臂。

「走了、走了!」「那,拜拜!」一边向婆婆妈妈们挥挥手,金发帅哥一边与黑发酷哥一前一后地往附近许多人最热爱的晨跑路线慢跑过去。

『哎呀,你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呢,张太太。

有这种好康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兴奋得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见着偶像般,妇人捧着泛红的脸颊,呀地发出尖叫说:『好帅喔!真像是电影里头的外国明星耶!』『还说咧,一开始你就不相信偶说的。

』以手肘顶顶邻居,张太太陶醉地说:『现在偶每天早上为了和他们碰面,都得提早起床化妆打扮一下捏!』『明天,明天我也要来看!』『好呀好呀!那偶们就约一约时间,看完之后,还可以一起去买菜啊!』最近这个月,这座早已失去活力的老旧社区,洋溢着一股闹烘烘的嘉年华气氛。

许多妇女同胞为了一饱眼福,都自动自发地提早起床,准时报到。

在她们呼朋引伴的强烈号召下,不知不觉地,凌家大门口已发展成了新兴的「观光」名胜。

◇     ◇     ◇「你不觉得今天早上『凑巧』站在我家门外的邻居人数,多了点吗?」边慢跑着,凌恩边问着身旁的克劳顿。

「有吗?我没注意到。

」一耸肩,享受着清晨的微风吹拂过脸庞。

虽然已是晚秋,可在亚热带气候下的台湾,仍保持在宜人舒爽的温度。

斜睇他一眼,凌恩想想,还是闭上嘴巴。

或许是生长环境造成的差别吧,见惯大场面的克劳顿大概早就习惯沐浴在他人的眼光下了,哪里会「注意」到那些与日俱增、自动繁衍的欧巴桑群呢?日子过得好快,掐指一算,遭到克劳顿的暗算,被迫和这家伙展开同居生活,也超过一个月了。

经过短暂的摩擦期后,近来凌恩好不容易适应了有「他」在家中晃来晃去,以及受他影响而改变的生活步调,感觉一切正逐渐在步上轨道。

凭良心说,他本以为这家伙会是个恶劣到不行的「同居人」。

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以为成天得面对他制造出来的麻烦,三不五时还得忍受他带人回家过夜,甚至举办什么屋顶吵翻天的轰趴……但,上述这些事一件也没发生。

没有麻烦、没有玩伴登场、没有轰趴临检,让他在松口气之余,还真纳闷这个住在他家的克劳顿,和他所认识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当他拿这件事问克劳顿时,他恶笑着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不会因为缺乏玩伴,就半夜偷袭你的!我也是有『选择权』的,老兄。

」这句回答让他确信这个「克劳顿」并未被掉包(没人模仿得了他那种笑里藏刀的可恶嘴脸吧?),可能只是前阵子荒唐过度,弹药库在休养生息中。

不管克劳顿短暂安分的理由何在,他都该谢天谢地,并祈祷它会持续到自己能摆脱他,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同居生活为止。

所以,即使得牺牲睡眠时间,清晨六点前起床陪他慢跑(因为他除了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外,也不喜欢一个人跑步);即使得忍受一个大男人比前妻还要啰嗦,不停地要求自己保持环境整齐、鞋袜摆好等等小事;即使得放弃过去喜欢在家中打赤膊的乐趣……他都不会抱怨的。

只要克劳顿别给他制造问题,他并不介意生活圈子里多了个不请自来的老外。

不,应该是多了两个——得把约瑟夫也算进来。

说也奇怪,那年轻小伙子出乎想象的爱粘着自己。

每回见面总是前一句「凌恩先生」、后一句「凌恩先生」,跟前跟后的(但不是那种死缠烂打),而且贴心、有礼貌(甚至在假日,还不嫌舟车劳顿的麻烦,替他和克劳顿送餐点来呢!),让他的生活里宛如多了个儿子般,令人不宠他都难。

不是他爱抱怨,但是阿日和阿夜要是有约瑟夫一半爱撒娇,做父亲的他会多有成就感啊!偏偏一个永远不懂事、爱惹是生非,另一个却是太懂事,什么都先替人打点妥当,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快分不清谁才是父亲了。

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凌恩一回神,他们已经沿着岸边堤防的绿荫大道,抵达每日晨跑的终点——一座迷你凉亭。

「哈啊!跑步过后的一口水,真是美味极了。

」大口灌着矿泉水的克劳顿,抹着额边的汗水,笑容璀璨地说。

「便利商店一瓶二十元有找。

」咕噜咕噜。

挑挑眉。

「今天的天气也不错。

」「天边乌云密布。

」咕噜咕噜咕噜。

这下子克劳顿正式放下水瓶,蓝眸漾着挑衅意味地说:「经过一个月的晨跑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经过一个月日夜加班的辛苦工作,我眼睛底下都冒出黑眼圈了。

」一拉下眼睑,凌恩不留情面地说。

「……」瞅着他半天后,克劳顿笑笑地问:「这是新的游戏,名称叫做『唱反调』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奉陪下去,我就不相信你能一路跟我唱反调唱到底」「不。

很抱歉,我没那么多外国时间陪你玩游戏,老板。

」一摇头,眯成缝的蓝眸里,已经蓄满了战斗气息。

「我跟你玩定了,凌恩!」在心中咂咂舌。

好吧,他得承认自己刚才是有点儿「故意」的,但他没料到这家伙的臭脾气会这么容易就被挑起。

再下去会玩火自焚,因此凌恩让步地举高一手说:「我建议,咱们不妨都表现得成熟一点儿吧?」「你愿意认输的话。

」吓!这可就太过分了。

「认输?你吗?」克劳顿当然不会善罢干休,说:「瞧!谁在说谁孩子气啊?不认输的凌恩,爱赖皮的凌恩!」青筋爆凸,一咬牙。

「你是三岁小鬼吗?」「我敢说我的腿比你长、跑得比你快,所以我一定会领先你返抵家门的。

赢的人,可以抢得浴室的使用权,先冲澡。

怎么样?」「我们走着瞧!」◇     ◇     ◇当初动念要搬到凌家来住,是为了小小地报复一下凌恩,可是现在克劳顿觉得自己是误打误撞,作了个幸运的决定。

他没想过待在这儿会如此轻松自在,仿佛赚到一个免费的假期似的。

纵使他照样在处理越洋公务,同步管理名下集团动辄上亿的投资,可是心境上,他给自己放了一个许久未有的假期。

没有虚伪造作、尔虞我诈地耍心机、比心眼的必要。

告别需夜夜笙歌、逢场作戏方能填补的空虚。

脱离了「过去的自己」,由熟悉的环境解放到这截然不同于过往的地方,他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的疲惫。

厌透了在一具具年轻柔软的身体上,靠着不断变换花样,好避免麻痹的性游戏;厌透了不讲真话、不谈真心、眉来眼去,却越来越索然无味的挑情拉锯战:厌透了面对那些开口闭口,总是企图想从他身上获得些什么(无非是情爱、金钱或欲望)的男男女女。

累了、倦了、烦了、闷了。

现在这些无聊的东西,还不如和凌恩唇枪舌剑地耍嘴皮子,或是闲来没事找凌恩下西洋棋,杀他个片甲不留来得有吸引力。

能找到个势均力敌,且绝对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好敌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假使在英国,克劳顿知道他一定找不到这样一号人物,至少他还没遇过半个不被「霍普家族」这个金碧辉煌的名号所左右的人(不把同门亲戚算进来的话)。

「我赢了!」长臂一伸,先摸到门板的克劳顿大声宣布。

「不,钥匙在我身上,我会先跨进家门,所以是我赢了。

」紧追在后的凌恩,掏出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嘿!这太卑鄙了!」瞪大眼,克劳顿高声抗议。

「愿赌服输。

」凌恩打开门,一脚抢先进入屋内后,胜利的喜悦让他笑得像个小顽童般,说:「好热呀!谢谢你的『礼让』喽,霍普先生。

我这个主人就不客气地先去洗掉这身臭汗了!」「凌恩!」慢了一步的克劳顿,扑上那扇在眼前关闭的浴室门,边拍着,边愤怒地嚷道:「你这个无耻小人!明明是我赢了,浴室是我的!」里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还有愉快的口哨声。

叠声叫骂、发泄了一会儿,当克劳顿领悟到堂堂「金士顿集团」的执行总裁,居然为了一间浴室暴跳如雷时,一肚子怒火全消,反而觉得自己实在太好笑了。

干嘛这么的「认真」?不过是个蠢赌注嘛!走回客厅,把硕长身躯抛在沙发上,放松全身力气地盯着天花板,他的唇角漾着不自觉的笑,摇摇头。

天晓得,自己有几年没干过这么蠢的事了,该不会是从幼儿园以来吧?两个超过三十的大男人,竟为了这点狗屁倒灶的小事,全力以赴地拚个你死我活的,可笑不可笑啊?哈、哈哈!我们刚刚的行为,根本像是两个死小孩在斗气。

住在一起,更进一步地认识凌恩之后,克劳顿可以一口咬定地说:他绝对是自己所见过的人里头,性格最「好强」的一个!光看那副稳重、内敛型的外表,或许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就是如此。

看看时钟,克劳顿拉开嗓门朝着浴室吼叫。

「凌恩!你只剩十分钟了,十分钟内不出来的话,我就要踹开门喽!」「知道啦!」鬼才知道他是不是真把话给听进去了。

自己可是尝过苦头的,若不催催凌恩的话,他绝对会把所有能用的时间都耗光,然后害自己没空悠哉地盥洗更衣。

为什么在工作时一派精明干练的男人,回到家中就摇身一变,转为完全无能、无用的废物一个?不仅不懂得掌握时间,连处理身边事物都能丢三落四、毫无秩序可言。

在他眼中,这还真是个无解之谜。

◇     ◇     ◇今天一如往常克劳顿与凌恩搭乘同一辆出租车到「京苑旅馆」上班。

「早安,凌恩先生。

」「早安,约瑟夫先生。

」在楼下大厅等候已久的约瑟夫,咧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三人前往咖啡厅享用丰盛的欧式自助餐。

原本身为职员的凌恩是不能在这边用餐的,可是在约瑟夫的坚持与克劳顿的许可下,凌恩难以推辞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殷勤地替凌恩拉开椅子后,约瑟夫迫不及待地说:「凌恩先生,昨天我有想到一个好点子,说不定可以帮助你在圣诞假期吸引更多房客喔!」「噢?是什么样的点子?」近日努力地奔走在各大旅行社、老顾客间,期盼能增加预约房数,然而眼前虽然突破了五成的难关,但距离目标的八成还很遥远,他正苦无对策呢。

「你们两个,要谈公事等吃饱饭再说!」克劳顿板起脸孔。

「约瑟夫你凑什么热闹?这不是你该干涉的事!」「为什么?我喜欢的凌恩先生有烦恼,我当然要帮他想法子啊!」约瑟夫朝凌恩一眨眼。

「你说对不对?凌恩先生。

」「你愿意给我一点意见,我再感激不过了。

」凌恩压根儿没察觉到约瑟夫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

「太好了,那等会儿我们到你的办公室去聊。

」完全无视克劳顿明显「反对」的眼神,约瑟夫起身道:「我去替凌恩先生拿一碗你喜欢的广东粥。

叔叔你也要吗?」「『顺道』的粥我不喝。

」克劳顿端起咖啡,臭着脸说。

碰了根钉子的约瑟夫,耸耸肩转身离开。

凌恩一瞥身旁男人的臭脸,笑道:「你干么跟自己的侄子生这种无聊气?就因为他对我这外人比对你这叔叔好吗?为了这点小事就不高兴的话,和妈妈不高兴见到女儿与邻居阿姨亲近没两样喔!」克劳顿重重放下咖啡,扯唇冷嘲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老天真先生,我再跟你说一次,太小看约瑟夫的手腕,可是会吃亏的!」皱起眉头。

「有话直说,什么手腕、吃亏,我完全看不出这和我们有啥关系?」「我们?喊得这么亲热,我建议你下回就舍弃什么先生来、先生去的,直接喊他约~~瑟~~夫~~不就得了?」热讽。

「你哪里有毛病啊?」眉头越皱越紧,凌恩站起来。

「我要去拿个餐包,失陪了。

」……啧!连克劳顿自己也不明白,何必如此鸡婆?凌恩不是个白痴,更不是无知幼儿,年过三十五还会上当受骗的话,该怪的人也是他自己。

可是……看见自助餐台前,约瑟夫状甚亲昵地搭着凌恩的肩膀,若有似无地碰触着凌恩的身体,而凌恩还毫无察觉已经被吃了豆腐,将这一切行为全归为约瑟夫天生「亲切」、「撒娇」,有着「爱粘人」的性格使然。

那个笨蛋!克劳顿胸口里就像有盆水正噗滋噗滋,窜出无数热泡地骚动着。

不愿承认这股焦躁不安的来源,有可能是自己心底逐渐扩大的,一天天明显的「凌恩存在感」作祟,克劳顿强势地把它压到内心深处,封锁起来。

没这回事……他告诉自己说:我怎么会对那种皮肤失去弹性、不再光滑细致,过了保存期限的熟男有兴趣?这绝对是错觉!都是约瑟夫成天在我耳边赞美那家伙,叨念着凌恩有多可爱、多诱人、好想吃掉等等等所造成的!瞪着凌恩正与约瑟夫愉快交谈的脸,忽地,克劳顿的注意力被那一张一合、形状优美的两瓣唇给吸引去,原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那场「意外」了,不料此刻他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忆起那一吻的滋味……砰地!播放着悠扬钢琴乐曲的宁和气氛里,突然传出不和谐的椅子摔倒声。

咖啡厅里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一致转头探看噪音发生点。

和约瑟夫讨论着法式炒蛋好或中式炒蛋好的凌恩,也不例外地转头去看。

只见隔着几张桌子外,弄倒椅子的克劳顿丢下了餐巾,头也不回地跨着大步离开。

「叔叔怎么了?尿急吗?」想到方才的不愉快,凌恩没兴趣探究他是神经错乱,抑或发生了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还以为自己和克劳顿即使不算朋友,最起码也算「友好」的室友关系。

他很愿意努力地和克劳顿尽释前嫌(种种迹象证实克劳顿不是个「恶人」,但绝对是个「怪人」),前提是——他必须说「人话」,而非「外星人语」!他真想不懂,为何私下每次一和克劳顿聊到关于约瑟夫的话题,那人的风趣幽默便会全走了样,冷嘲热讽不说,偶尔还会说些令人茫然费解的话。

再怎么说,约瑟夫都是他可爱的侄子,他这个做叔叔的不善尽长辈疼爱晚辈之责,居然在背后中伤(?)侄子的所作所为,荒谬地暗示着约瑟夫对自己怀有什么不良意图,凌恩不禁觉得他很可笑又可悲。

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像他一样,会对男人有兴趣不成?再者,约瑟夫年轻又俊挺,凭他得天独厚的条件,想必不缺乏女人青睐,怎么会看上他这个年纪大他十几岁的欧吉桑呢?「我可以问你一个较为冒昧的问题吗?约瑟夫先生。

」捧着满盘的食物,凌恩走回他们的桌位。

约瑟夫跟着入座。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你和克劳顿?霍普先生之间……是不是感情不太和睦呢?」「不会啊!叔叔很疼我的,他从以前就常常带我四处去玩。

因为我父亲的工作比叔叔更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叔叔做我的玩伴。

而且叔叔和我喜欢的类型不同,我们也不会因为看上对方中意的人而争吵。

」微笑着,舀起一口汤。

「说得也是,霍普先生喜欢的是男人……」「不、不,叔叔不只喜欢男人,只要是漂亮、可爱的,他都喜欢。

叔叔是双性恋。

我就不行了,我对女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是个标准的同性恋者。

」约瑟夫大大方方地说。

咳咳,凌恩放下汤匙,微愕地瞠大黑眸。

「你是?」「凌恩先生不会因为这样就讨厌我吧?」晴蓝眸子罩上悲伤,约瑟夫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问道。

赶紧摇摇头。

「我只是有点儿吃惊。

」「还好。

我就知道凌恩先生应该不是那种充满歧视与偏见的人,因为你和叔叔也很处得来嘛!」松口气,约瑟夫滔滔不绝地说:「我初次恋爱的对象就是学校里的男老师……」这世界是怎么了?凌恩在心头挂上大大的问号。

阿夜、克劳顿就算了,怎么连约瑟夫也……好吧,或许我不该太吃惊,毕竟他们是叔侄,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

可、是!这年头难道没有人要谈一场正常点儿的恋爱了吗?世上的人口,不是应该有半数是女性吗?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原理,曾几何时变样了?呃,这么说来,克劳顿给我的诸多「暗示」,该不会……凌恩摇摇头。

不会的,想太多了。

听见约瑟夫是同性恋就认为自己是他的「求爱对象」,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多余的被害妄想」,也是对约瑟夫的不尊重吧?幸好约瑟夫没有超能力,不然自己此刻的想法一定会让他深受伤害的。

对,保持平常心!一切都和过去没两样,自己一定可以做到的……吧?◇     ◇     ◇累死了!感觉一天就用光了一辈子分量的神经紧张。

全怪克劳顿那些暗示与约瑟夫的剖白,害他一整天在面对约瑟夫时,一下子疑心生暗鬼、一下子愧疚心起、一下子紧张兮兮的,总之心情活像坐云霄飞车般,忽上忽下的没个定性,连工作时也不怎么能专心。

下班返家,期待能放松休息的凌恩,打开家门的同时,看到儿子阿夜与克劳顿单独在客厅喝啤酒配小菜纯聊天时,又是一阵错愕。

『阿夜,你怎么回来了?和江老师吵架了吗?』放下公文包,扯着领带,凌恩劈头就问。

『没有啦,我回来找几本没带走的书,结果……爸,你怎么没告诉我,当我看到克劳顿在我们家里时,简直吓死了,还以为你和他背着我们有了奸情呢!』凌夜吐着舌头说。

一翻白眼,凌恩理所当然地给他的脑门一记爆栗。

『说什么鬼话!你把老爸当成什么了?不许乱开大人的玩笑!』『是是是,人家讲讲而已嘛!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拎起斜背包,凌夜挥挥手说:「我得回家了,不许你欺负我爸爸喔,克劳顿。

爸,那我走喽!」目送来去如风的儿子走到巷口后,凌恩关上门重返客厅,叹口气坐进单人沙发。

「你一副很累的样子,工作上出了问题吗?」呷着啤酒,表情平静的金发男子淡淡地问。

「……」该讲?不该讲?凌恩犹豫着。

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剔透蓝瞳,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你不想说话,那就换我说好了。

老实说,我对自己感到很惊讶。

」蓝瞳的视线落到手中的啤酒杯,注视着摇晃的淡金色液体。

今天晚上和凌(夜)见过面后,我想我终于可以确定……它结束了。

」这时候,屋里萦绕着大地演奏出的自然交响乐章。

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呼呼的风声,以及隐隐约约的虫唧声……窗帘柔柔飘荡,晚风轻轻地吹拂,客厅里的一盏灯光映照在这四方空间里,营造出一股亲密的、友好的、适合交心的气氛。

凌恩不会白目地追问,是什么结束了?他默默地拿起原本阿夜喝酒的杯子,也给自己添了杯啤酒。

「没有心跳加速,没有惆怅不舍,不起半点涟漪,什么灰烬都没有了。

」向来有点狂妄的男人,竟也露出了苦笑。

「嗯。

」颔首,凌恩知道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安慰」眯起眼,宛如在凝视遥远的过去,低沉的嗓音平静地说:「上次见面时,我还不愿承认,但凌(夜)看来真的很满足、很幸福。

以往吸引住我、让我迷恋不已的那个凌已经消失了。

我们刚认识时,凌身上所发出的饥渴光芒像块磁铁般牢牢捉住我的目光。

拚命地玩乐、不断地更换身旁的男女伴侣,没日没夜地被欲望所追逐,像个小恶魔般,也像只狂野的小野兽。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凌吧?」他喝醉了吗?凌恩觉得今夜的他有点儿聒噪……「你不用担心,我没醉。

」发现凌恩正在以眼神算着啤酒瓶,克劳顿没生气,反而笑说:「这点酒精醉不了我。

」那就好。

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凌恩喝干手中的酒,直截了当地说:「你看到的凌是什么样子,或是你们俩的过去如何,我是没兴趣听。

可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建立在肉体上的关系是不可能像建立在爱情基础上一样,那么稳固牢靠的。

你迷恋的是凌的心吗?我看不出来。

就这点而言,凌不愧是我儿子,他很聪明地选择了一个爱他的心而不是身体的对象。

」压低一边眉毛,克劳顿扯扯唇。

「所以我是活该失恋?」「我没这么说。

」放下杯子,凌恩伸个懒腰,起身。

「明天还要上班,我失陪了。

」「注重肉体有什么不对?」满含挑衅的,克劳顿反唇相讥。

「你不也是个男人,应该知道男人的脑子里,本来就是装满这些下流、猥亵的东西。

难不成你是用『纯爱』让你前妻生下那双儿子的吗?爱情真那么可靠的话,你和你前妻又怎么会离婚呢?」被最后一句话刺激到,凌恩怒瞪他道:「你这人真是——不要因为自己是那样,就假设全天下的人都像你一样!纵使我和前妻行不通,我还是认为爱情比什么都重要,没有爱的性是枯燥乏味的活塞运动,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捍卫的?」「是,你说得没错。

可是我更看不惯有人喜欢假道学、装清高!你就没有欲望吗?你就不曾有过没有爱的性吗?」凌恩气得语塞。

「回答我啊!你不看A片打炮的吗?当你看着A片时,你爱着A片里的女演员吗?噢,或许我遇到了个伟大的圣人,他是这世界上唯一不需要任何性幻想、不需要任何性伴侣,靠着『爱』这个字就能达到性高潮的家伙!」咄咄逼人,步步逼近。

后退两步,凌恩咬牙道:「你非得这么不可理喻吗?」「嘿,我是拜托你让我见识一下爱的伟大,凌恩『先生』!」摊开双手,夸张地说。

「去你的见识!我对你这种人连句屁话也没有!」转身,凌恩决定早点回房去睡觉,省得被人气死。

「好啊,逃吧,反正你最会逃避了!」霍地转身,凌恩火冒三丈地冲到他面前,振臂推了他胸口一把。

「把这句话收回!你侮辱了我!」同样气血集中在脑门上的克劳顿,迅速地回手推他一把。

转眼间,两人就像是两头逞凶斗狠的公牛般,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咚喀、砰隆地,屋子里的家具不是被撞开就是被撞倒,而他们从挥拳相向到互踹、互踢,像是想借机发泄出积压多日的不满般,打得昏天暗地的。

直到凌恩敌不过克劳顿的反制,整个人被他以庞大的身躯跨骑住腰间,双手也被摆平钉在地上为止。

「说你错了,凌恩!」金发失去应有的服贴,俊美的脸庞狼狈地红了一大块,蔚蓝湛亮的眸子却得意洋洋。

扭动着,凌恩鼻息紊乱地顶回去。

「中国有句古谚:士可杀不可辱!我没说错什么,为什么我要认错?企固以力服人,是你无理取闹的证明!」「……很好。

」片刻后,露出了个令人不由得冷颤的笑,克劳顿双瞳转为深幽、暗黑的色泽。

「你嘴巴上不认错,那我们就直接拿你的身体来实验一下好了。

我要看看,我们之间没有爱,你的肉体是否会对我产生欲望,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喔,纯爱大师。

你若是对我有了反应,那么这辈子我都会嘲笑你的。

」咦?等等?他想干嘛?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