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29 10:22:21

他作了个恶梦。

站在熟悉的开刀房里,和熟悉的工作伙伴在一块儿。

确认好病人的麻醉状态,向护士下达指令,拿起手术刀正要往做记号的头皮划下第一刀的时候,本该闭着双眼、毫无意识的病人却猛然睁开双眼,嘻嘻地笑着说:「医生,你拿的刀不对了啦,那是把屠刀,不是手术刀啊!」沾着大片血迹(?)的锐利刀锋在灯光下刺眼闪烁着,他慌忙地想丢下它,可是不管怎么丢,它都固定在手心里。

这时,其它人纷纷凑上前来。

「啊,真的是屠刀耶!」、「欧阳医生拿错刀了吧?」、「不,这把刀才对,这把刀适合欧阳医生使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应该去屠宰场吧?」七嘴八舌地聚拢、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圈圈。

他想解释、他想怒吼,可他张开了嘴,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人要听他的话,大家都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有人看他,每个人都看着他手上的刀!焦躁、不安的情绪达到高点,他濒临崩溃……然后,夏寰出现了。

遥远地站在人群之外的他,痞痞地一笑。

「怎么了?小治治发生什么事了?」「帮我!夏寰,这把刀我甩不掉,你来帮我拿开它!」冷汗直流,要是刀子拿不开,那么他」辈子都不能再拿手术刀了!如果是夏寰,他应该能帮自己摆脱这把屠刀的,他一定可以的!「呵呵,你在说什么啊,小治治?」蓦地,夏寰的脸扭曲了,仰头大笑地说:「那把刀很适合你啊!何必拿掉呢?」「不对,我本来拿的是手术刀,这把刀不是我的……」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伸了过来,男人近距离的面孔竟模糊不清了起来。

「小治治,你怎么会这么傻呢?你挑了个屠夫做你的男人,那你手中不拿屠刀,要拿什么东西?别再自欺欺人了。

瞧,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对不?」不、不、不对的──为什么大家都在点头?这世界太奇怪了!他不要留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他要逃,逃得远远的!「你要去哪里?小治治~~」腥红的血泊中,男人站在七零八落、被肢解、断头、沉沉浮浮于赤色红河的块状残骸间,展开了双臂。

「过来啊,我们来相亲相爱吧!」啊啊啊啊──挣脱梦魇一惊醒,英治立刻脸色发青地奔下床,捂着嘴跑到厕所大吐特吐。

把晚餐全都贡献给马桶不说,即使已经吐到没有东西可吐了,翻滚的胃液照样逆流,溢出抽搐的喉咙……「呕……」干呕好一阵子。

「我是不是该去买张婴儿床做准备啦,英治宝贝!」揶揄的一句话,没神经地由背后冒出。

失去平日瞪人力道的白眼,恼怒地一抛。

「拿去,顺便漱漱口吧!」阵阵恶心感总算舒缓下来,接住夏寰递来的毛巾,擦擦汗湿的脸颊,英治倒杯水咕噜噜地含在口中。

「怎样,预产期是甚么时候啊?」噗地吐出那口水,英治随手捉起肥皂往他脸上砸去。

夏寰笑笑地闪过。

「脾气真糟,因为怀孕影响贺尔蒙分泌吗?」英治不理他,仰头重复两、三次漱口的动作后,扭开水龙头冲了把脸,好让自己的脑子有时间恢复运转。

「你来多久了?」取回力道的声音,淡淡地问道。

让条路给英治离开厕所,夏寰跟在他屁股后头说:「没多久。

本来坐在客厅看些东西,结果听到有人『害喜』吐得很厉害,所以就进来瞧瞧了。

」「你那无聊的笑话要讲多久?很冷耶!」一瞥,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又是这个时间?过去的夏寰虽然是个昼伏夜出的夜猫子没错,可是也没晚到这个时间还在外头趴趴走……是他刻意要避开这附近新邻居的耳目,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英治自嘲一笑,如此这般偷偷摸摸的会面,自己越来越像是被人包养的了。

不仅深居简出、不必上班工作,还会有人固定时间前来「夜半幽会」。

漾起举世无敌的不羁贼笑,夏寰扣住他的手腕。

「会冷啊?感冒就糟糕了,把衣服脱掉,我帮你暖一暖引擎。

」「我不记得自己曾放弃做人,变身为一辆车子。

热我的引擎?去修理你的脑袋会比较快!」被恶梦驱光所有睡意的英治走出卧室,到厨房去,想动手泡杯咖啡来喝。

一只大手横过他面前,反手把抽屉推回去,阻止他取出咖啡罐。

「刚刚吐成那样,现在喝咖啡对胃不好。

」「我受得了。

」不喝点镇神、安魂的东西,英治总觉得自己快发神经了。

也许他的外貌看来与平常无异,其实这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连续作了近一个礼拜的恶梦,严重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与食欲。

好几天都像今天一样,勉强吃下肚的东西,隔几个钟头又吐出来。

梦境不受意志控制,无可奈何,令英治捉狂的是连偶尔清醒的时候,他都产生了幻觉──一杯红茶看着看着竟成了一杯教人作呕的鲜血;清洗着双手,彷佛怎么也洗不掉沾在上头的腥臭气味……再否认也于事无补。

英治自己是学医的,虽然精神科不是自己的专门,但实习阶段也接触过好一阵子。

他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现象,代表着什么意涵:他的「心」生病了!内在的结构正在瓦解、崩坏的阶段,外在的面具处于即将支离破碎的状态。

没有比清醒地看着自己走向疯狂,更能使一个人疯狂的了。

有时候,若不是自尊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他甚至宁愿自己是彻底地疯掉了。

脑细胞全部坏死,什么都思考不了,那么……自己是不是能更单纯地,只为生存而生存下去,没有痛苦、没有未来、不需要任何希望?「英治!」茫然地一抬眸,接触到夏寰深染忧心的黑瞳,还意会不过来他在紧张什么的英治,顺着他的视线往手边的杯子看去里面竟堆了满满的一杯糖!这是我放进去的吗?!英治根本不记得。

慌张地把糖倒回糖罐,若无其事地辩称道:「好一阵子没吃甜食了,可能是体内的嗜甜细胞在作怪,所以才会不小心放太多进去了。

」夏寰蹙起眉,抿直唇,夺走了他手上的杯子,丢进水槽里。

「你最近常常恍神、恍神的,怎么了?」「我没事,什么也没有。

」转身走出厨房,英治无意识地咬着指甲。

「英治,你看着我!」追过来的夏寰,强迫他面对面。

「不要再咬你的手指了,这种神经兮兮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你!」摇晃了下他的肩膀。

「你有什么心事,大可以说出来啊!不要演这种差劲的戏给我看!」「哈、哈哈……」演戏?他竟然还以为自己有力气演戏给他看?「笑什么笑?你不要笑了!」笑声曳止,英治莹亮着水泽的黑瞳似怨似忿地瞪着,突然间,他扑上夏寰,豁出去似地在他富有弹性的唇上辗转碾压。

吃了一惊的夏寰没有推开他,被动地任由英治狂乱的吻侵袭着……唾沫相濡的声音逐渐传出,两人的气息跟着紊乱。

「不是……说要我……什么也不去看、不去听、不去说吗?」话语里掺杂了脆弱的音色,英治攀住夏寰强健的肩膀,喃喃地说:「那就让我忘掉啊……我不想再作恶梦了!」咬啮着他的耳垂,英治迷蒙的黑瞳深处,闪烁着半疯狂的虹泽。

「……我……狠狠地……到我疯掉算了……快点,夏寰!我!」作践自己并不是很困难的事,特别是对一个站在疯狂边缘的人而言。

☆☆☆☆男人不似在享受性爱的欢愉,反倒像是在和一头狂野危险的野兽搏斗般,黝黑的脸庞不寻常地凝神、专注,豆大的汗珠由额头滚落,直接滴在对方白哲、蕴藏力量的精瘦裸背上。

这让那本来就难以掌握的,香汗淋漓的湿滑妍体更不易被擒服。

「他」不住地挣扎扭动,企图脱逃,也数次成功地脱离男人环扣制锢在他腰身上的双手……再次地逮回他,悍如钢铁的十指按进匀称细腰的肌肤里,不容他逃离地扣紧。

挟着强势的力道,男人雄伟的欲望没入、撤出,采取一定的节奏朝着高拱于前方的紧翘圆臀撞击。

这不快不慢、不温不火的速度编织出啃噬人神智的焦心煎熬,还有亟欲解脱却偏偏不得解脱的苦闷。

「唔……唔唔唔……」揪着沙发椅靠垫的纤长十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相对地,那张靠在椅把上的殷红蔷颊,潋滟着霞彩朱光。

由绑住双眼的黑色布巾底下,渗出的是无色的泪。

眼睛被夺走了,声音也是,连听觉也没放过!全都一并被封锁住。

这样一来,他绝对无处可逃。

失去控制、超越恐怖,流窜过全身上下的强烈快感,轻易地攻占他所有的五官知觉,掠据每吋血液细胞。

男人不过是给予了他所要求的,然而当他知道男人要塞住他的耳、堵住他的嘴、蒙起他的双眼时,他却后悔了。

不仅没心甘情愿地接受,还拚命地反抗挣扎、抗议求饶。

然而,一意孤行的男人毫无商量余地,不接受他中途反悔,彻底「履行」了──按照他自己使用的字眼──「到疯了为止」的任务。

要把这视为一种惩罚也可以,男人只是想让他明白,有些事之所以会变成禁忌,是因为它自有其承担不起的后果。

你受得了这个吗?英治。

命令我摧毁掉你的,不就是你自己吗?男人表情严峻地极力分离自己的肉体与情感,鞭挞驱策自己不可手软、不能三两下就原谅了事。

假使自己一时心软地放过他,那么眼睁睁地看他逼疯他自己将是迟早的事。

没有人能逼疯你,除了我。

与其让你逼疯你自己,不如由我来做这个刽子手吧!恨我、诅咒我、埋怨我、唾弃我,怎么样都行,只要把你自己从自我惩罚、自我凌虐中解脱出来,就算是日后因为这样而被你砍了,我都会高兴地接受,英治!禁止自己放纵本能的欲望去取那眼看着就要到手的绝顶高潮,硬生生地中断律动,男人缓缓地由窄穴撤离。

失去连系住彼此身躯的支撑点,起初他还不解地转动着脑袋,想找寻男人的踪迹,旋即想起(或领悟到)这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反倒很可能是下一波新折腾的开端,因此马上由四肢趴伏的姿态转为亟欲藏起身躯,瑟缩起双腿。

早料到而先他一步动作的男人,无情地握住大腿,掰开没有防备的荧白双丘,灼热目光锁定那悄声吐息、无声蠢动的羞涩榴色窄穴……「唔唔……唔唔……」视线牢牢停留在那纤细皱折的纹路上,那窄穴宛如在抗拒(或在诱惑)地合紧、收缩,含羞带怯地固守住门户。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过去……在孤独的黑暗无声世界里,试着对抗男人视觉强暴的他,终于发出断断续续呜咽不成声的哀求,双膝无力地打哆嗦。

把握这一瞬间,男人翻过他的身子,抬高颀长的双腿,将坚挺火热的男性一口气贯穿至深处。

不由分说就被撬开的穴口,在痛楚中痉挛地吸附着入侵者,丝绒的内壁下意识地绞紧。

他抽绷的身子犹如一把韧弓般高高弯起,喉咙深处受到压抑的呻吟湿漉了口中所含的布团,已半勃起的部位因激痛而失去了力道,软软垂下。

对他哪里最敏感早已了如指掌的男人,探手拧住一边迷你浑圆的乳珠轻搓,以指腹摩擦细致的珠顶薄皮,一下下地揪弄。

他急促地喘着、喷出炙息,在沙发椅上左右摆动着脑袋瓜子。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听不到声音,被囚于无边的黑暗里,导致他的反应与过去相较起来更为激烈。

抬高手腕被绑在一起、不能灵活运用的双手,在空中盲目乱挥舞,直到撞上男人的手,毫不迟疑地挥打、拉扯、抠抓,可就是没办法让男人放开手。

「唔唔……」他沮丧地握着拳头敲打着椅背之际,身子已经诚实地背叛他的意志。

欲望中心冒着苏醒的喜悦水珠,盈盈昂立,另一边含着男人的黏膜更湿更热,像是要把男人融化在那里头,频频跟着颤抖的下腹肌肉,不自主地在内部挤压按摩着男人的昂刃,把它吸往更深的地方。

唇边扬起不易察觉的笑,男人黑眸里闇深的子夜瞳孔,涂抹上更浓郁的情欲色泽,轻舔了舔唇。

突然,栖息于他体内,好一阵子都没动作的蛮横霸龙,慢慢地动了起来。

「唔……」呈现出妖娆角度的下颚,陶醉于这温柔节奏中轻晃。

沈沦下去吧,英治。

宽大的掌心自由地爱抚着他令人爱恋的每一吋肌肤,从锁骨到胸臆间华美的优雅曲线,男人享受着远胜过高级丝缎的触感,流连忘返地缓缓移至他平坦结实的小腹……停止没有意义的思考。

……恶意跳开了重点部位。

明知道他渴望被「疼爱」的那地方正怒张着、迫不及待地等待能扣下扳机的关键契机。

在那之前,他是火炉上噗滋噗滋煮开的滚水,被囚禁在壶中不断地空沸着,无法宣泄的蒸气愤怒地在壶里头敲击、冲撞,这种同为男人都能了解的「痛」,将持续到解脱的一刻为止。

……也不允许他擅自动手,自力救济。

容易摘得的果实都不够甜美。

想品尝到真正无与伦比的滋味,需要付出相对的代价。

好比烧光了所有的脑细胞、烧光了所有的理智、烧光了所有的道德伦理以及常识和非常识,连羞耻两字要怎么写都忘记的那,天国便要降临了。

我不让你动一丝念头,不让你的脑子发号施令,不让你脑里头有多余的杂人、杂物、杂音──只让你,看我、听我、想我、惦我!浅浅摩擦,深深捣入,强劲一顶,再徐徐转动。

反复、间歇、一而再、再而三。

捉狂吧,英治!重重粗喘着,男人不放弃任何能逼他到绝境的手段,漠视自己同样怒吼着想将种子洒在这片爱田里的欲望,强韧又柔软的腰杆前后摇摆、不规则地打圈圈、扭转,以各种淫亵角度进攻着他,蹂躏他那潮湿、松软、狂野绽放开来的娇嫩花蕾。

和我一起疯狂,和我一块儿堕落,我们手牵手到天国去──不要去管他人称它为「地狱」或给它冠上什么诬蔑的名词,那并不重要。

你在的地方,它就是我的天堂。

我也想,做你的天堂。

贪婪地掏空他的所有,男人不知何谓适可而止,也不想适可而止。

即使到最后的最后,让他迸射出每一滴库存的精子、每一CC白浊的体液,让他如野兽般地发情、扑向男人,主动迎进男人的分身,并在男人的腿上扭腰、上下磨蹭,双腿交叉地锁住男人的腰不放,露出前所未有的媚态淫姿,彷佛已沦为一心一意追求肉体欢愉、没有脑袋般的玩物,男人还是不满意。

抱起了虚脱无力的他,走进浴室。

在他不可能有心理准备的状况下,把他放进满盆氤氲热气的泡沫水里,吓得他惊呼……男人慢条斯理地,彷佛前面所做的一切都不算数般,重新再掀起另一场更磨人的性爱仪式。

这回,男人使出浑身解数的细腻爱抚、悠长且激烈的技巧,令他几次濒临小小死亡的高潮,最后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挤不出来,彻底地昏睡在男人的怀抱里。

从变冷的水中捞起了他。

夏寰解开打死结的遮眼布巾、拿走耳塞、口中的布团,顺道擦干英治身上的水珠,为他换上浴袍。

睡死过去的英治,在整个过程中像是没有行为能力的小娃娃般任由他摆布着,连夏寰为他吹干头发,他都没有醒来。

将他安置在床中央,拉起棉被,夏寰心疼地摸了摸他憔悴的脸(虽然罪魁祸首就是自己),拂开覆盖他额头的刘海,在那漂亮的额顶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晚安,英治,好好地睡吧!」不管有多少恶梦,我都会帮你赶走的。

再次检查被子有无盖住他的手脚、有无着凉的可能等等。

确定一切都弄好了后,夏寰起身走到外头的客厅,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外头的天色早已大放光明,啾啾的清晨鸟鸣,宣告着新的一日来临。

「……是我,有件事想麻烦妳帮个忙。

」夏寰一千个、一万个知道,处于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的英治,正需要自己的陪伴,然而他有非自己亲身去做不可的事,没办法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守在英治身边,逼不得已,还是得找人来与英治「作伴」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妳可以带着小罡一起过来,这里有足够的房间。

」眼前最合适的人选,似乎只有他们了。

「嗯,谢谢妳,阿莉。

」这么做,希望能或多或少地排遣掉一些英治「胡思乱想」的空档。

全是他太不细心了,竟没想到英治一个人待在陌生的新屋里,既没说话的对象,也没工作可做,怎么可能不生病呢?夏寰反省起自己,这几周过于忽略英治的心情了,等这件事全部结束后,他一定要好好地弥补他。

☆☆☆☆万华地区一条老旧肮脏的小巷弄里,绰号阿憨师的五十岁矮小男子,用铁钩勾住扣洞,使劲拉下那扇涂抹着大大「柏青哥小钢珠」字样的铁门,喀啦啦的噪音中,他一边擦汗,一边嘟囔着:「夭寿歹年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今天的生意有够冷的。

」「呵呵,那我来跟你做笔生意吧,欧吉桑。

」听到身后这句话,阿憨咂舌回头说:「恁伯要打烊了,你是不长──哇啊啊啊!」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没把他吓死!身着黑西装的气派、高大男人,不光是一个人站在那儿,前后、左右,自己什么时候被「兄弟们」包围了,他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人是哪一路的?都是些不熟的脸孔耶!这下歹志大条啊!阿憨师捧着七上八下的心,堆出客气、讨好的笑脸说:「这位大哥很面生耶,您混哪里的?」「你就是阿憨师吧?」「……我是没错……啊有什么事要找我吗?」男人下颚一扬,旁边的几个人迅速上前把阿憨师架起来。

「哇啊!你们冲啥咪?给我放开来!我、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捉我要干什么?」面无表情的男人靠近阿憨,冷傲地说:「你最好不要大吼大叫,引起别人的注目,否则到时候若惹出麻烦,倒霉的是你自己。

」「啥、啥咪?你在讲三小,我拢总听呒……」男人扯唇一笑。

「要装也装得像一点嘛,阿憨师。

不然,我们现在找条子来,把你这间柏青哥店的机台搬开,再把中间地板的几根假木条也搬开,看看那个特制地下室里头有些什么,好不好?」身子一抖,自己的「最高机密」居然被这家伙摸得一清二楚?!哭夭,这下没搞头了!脸色苍白地点点头,晓得把柄被握住的阿憨师,不敢造次地说:「我宰影了,我不吵就是了,不过大家有话好讲,我不会跑的,我们进去再说吧?」取得他的配合,男人不啰唆地让人放开他。

阿憨师把拉到一半的铁门重新打开,他们鱼贯地跟着他走进店里。

随着男人到店内的只有四、五个兄弟,剩下的都站在铁门边。

照这意思看,是在警告阿憨师,插翅也难飞出去吧?「说吧,你们找我要做什么?」被押坐在板凳上,阿憨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悻悻地问:「是想买『家伙』?还是要卖『家伙』啊?」「都不是。

」男人黑眼犀利地看着他。

「我问你,认不认识一对骑乘越野机车办事的杀手?武器有轻型冲锋枪、P7手枪。

」阿憨师一听这描述,就知道是霁狼和……会找他们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要委托,另一种是要寻仇的。

再次盯着男人瞧个仔细……等、等等!这人有点儿眼熟,虽然和照片上有点儿不一样,可他不就是……「我啥咪拢不知道喔!」急急地冲口而出。

阿憨师没想到「全宇盟」的大哥会站在第一线,那……这姓夏的是来找仇家的?「我没看过什么两人一组的,普通干杀手的都不会想和人组团,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男人沉默片刻,一笑。

「这就很奇怪,我听说你旗下的杀手,有一组刚来没多久的,正好符合我的条件呢!」「您不要听别人胡说,我连看都没看过……」除了极力否认到底之外,阿憨师没有第二条路可以活命。

男人忽然一脚踹向他屁股下的板凳,阿憨师重心不稳地摔个四脚朝天,当他在地上哀嚎叫苦的时候,男人的皮鞋踩到阿憨师的手腕上,揪住他头顶为数不多的毛发,威吓地瞪着他说:「别跟老子装肖仔!阿憨师。

你以为我会两手空空来找你吗?我是有相当的人证告诉我,你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现在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条是会痛的,一条是不会痛的,你想要走哪一条,快快作决定!」什么痛或不痛,只要一讲出口,自己肯定就会变成乱葬岗的游魂,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这已经不是什么职业道德不道德的,而是生或死的问题!「饶命啊,这位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就算把我的嘴撕破,我也说不出我不知道的事啊!」能骗多久是多久,阿憨师抱定一路否认到底,他便拿自己没办法。

「……」男人细眼。

阿憨师汗涔涔地等着。

「我不喜欢滥杀无辜。

」男人咧嘴笑说。

阿憨师吞下一口口水。

「可是我更不喜欢被人当成会轻易上当受骗的笨蛋,阿憨师。

你继续守口如瓶下去,下场只有更难看,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阿憨低估了对方「势在必得」的决心,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再也坐不住地跳起,朝着店后门的方向奔跑!「把他逮回来!今天一定要让他吐出那组杀手的资料!」「是,夏哥!」阿憨没命地跑着,心存侥幸地以为自己能躲过一劫,却不知自己早已用光所有的运气,如今……地狱阎王前来索命了!☆☆☆☆「妈麻,这个叔叔是谁啊?」童稚的嫩声闯入了睡眠状态的意识中,英治皱了皱眉。

「嘘,叔叔要睡觉,你别吵他喔!」陌生的女子语声,柔柔地加进来。

「太阳公公都这么大了,叔叔还在睡觉觉,好丢丢脸喔!」天真的用词,让人在梦境中都不由得面露微笑。

「我们到外头去看幼幼台好不好?还有布丁可以吃喔!」「哇!布了、布丁、布了!」不知缩减音量的尖声欢呼,终于成功地把英治由深沈的睡眠中拖了出来。

他一手搭在额头上,呻吟着,勉强自己苏醒……睁开眼睛,寝室里并没有什么女人或小孩……难道刚刚的……是梦?这时,寝室门扉所阻隔住的外头客厅,隐约传来笑声细语。

英治撑着两条软腿,摇摇晃晃地下床,披件睡袍开门走出去。

「……妈麻,快点嘛!」背对着英治,摇晃着肥嘟嘟小胖腿的小男孩,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含着汤匙催促着厨房里的女子。

「好了、好了,布丁来喽──啊,早安,欧阳医师!」端着两盘点心的女子,一接触到英治惺忪困惑的双瞳,立即笑容灿烂地说:「其实已经是中午了,我该跟你说午安吗?」「……不好意思,您是?」换成平常,英治的反应不会这么迟钝,可是昨天折腾掉的体力,到现在还未完全复原。

女子先把布了放到小男孩面前哄他乖,再转向他,笑说:「我们在阿超的葬礼上有一面之缘,但我想你那时候应该没有特别注意到我吧?我叫阿莉,这是我的儿子小罡。

」搜寻着稀薄的印象,好像有这么回事。

「妳是那时候站在阿超的……」「对,我是阿超的『亲属』。

这么说好像太僵硬了,其实就是阿超未过门的妻子,我们已经同居七、八年了,只是一直没去办结婚手续而已。

」「那这孩子?」点头肯定了英治惊讶无比的问话,阿莉笑着说:「是我们的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