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许久未见的一张面孔,飒亚愉快地呼唤道:「宓勒!」「微臣参见陛下。
」「真是好久了……自从你到南夷去……多久了?四、五年了吗?」轻扬衣摆,飒亚微笑地落座在华椅上。
「精确地说,再过半个月就届满五年了。
」宓勒规矩地站在他身前答道。
「五年吗?时间真是过得好快。
」想起过往的那些日子,初次见到他时,自己还是皇子的身分,一无所有。
这些年来发生的变化,快得令人应接不暇,连回首顾盼的时间都没有。
「陛下看来还是没有多大的改变,依旧是这么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生气勃勃,臣也很感欣慰。
」宓靳回以微笑地说。
「怎么?你想象朕应该变成脑满肠肥、头秃发枯、死气沉沉的模样?」戏谑的,飒亚不减伶牙俐齿,眨眨眼说道。
「哈哈哈,臣岂敢。
」要说他曾经想象过飒亚陛下会变成什么模样,宓勒只能说远远超出他所预料的,当年背负着孤立命运却不曾屈服的顽强少年,竟会如此适合「皇帝」这名词。
这绝不是因为飒亚长高了些,体格不再犹如少年般纤细,呈现出匀称筋肉的青年体魄,这些外在因素能改变人的印象,但是……对,就像山猫与在豹一样。
从前他曾经在野林里捡拾过一只有着利爪的小猫,大家都认定那是只山猫,未成年的山猫给人的感觉不过是只脾气火爆、毛茸茸的小球儿,但想不到当山猫逐渐成长褪去了可爱的毛发,度过了冬眠时期,大家才知道过去被误认为山猫的生物,其实是更加危险的动物——花豹。
当敏锐狡黠的双目,首次散发出威胁光芒的瞬间,宓勒恍悟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野豹不是能被豢养与驯服的,牠是属于更广阔的天地的,牠锐利的牙与爪,是为了捕捉猎物而存在的。
于是在落花缤纷的季节,某一日,牠咬断了绳索,毫无眷恋、头也不回地往密密重重的林子里一窜,消逝。
留给宓勒的只有遗憾与惆怅的记忆。
当年煽动着司珐尔与飒亚接触的自己,再度将「花豹」与「山猫」给弄混了。
他当年的想法是稍加训练,套上虚假的皇帝光环后,久而久之,飒亚自然会学会如何做皇帝——呵呵呵,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
飒亚根本不必学,他看到今天飒亚的样子,便明白了。
飒亚什么都没有改变;那双银灰色眼尾挑衅上扬的眼睛也好,那总是表达顽强意志的唇角也罢,野性十足的俊逸皮相也挡不住的强烈气质,呼之欲出的捉住每个人的视线,天生就具有强烈的动人魅力。
魅力,多么有利的字眼。
谁不希望有魅力,能吸引所有的目光,但往往只有持有它的人才会知道个中苦处,特别是身在狭隘封闭的宫廷,感触更深。
羡慕与嫉妒——再不情愿也硬被架上的负面情绪。
孤立与打击——负面情绪所引发的无言暴力。
恐怕没有比亲身体验过它的飒亚,更能了解被卷入这种情感暴力的漩涡里,深沉的无力感。
我又不是自愿要拥有什么天生魅力,真是狗屁!(但你就是有这种魅力,又该怎么办?)嫉妒吗?羡慕吗?所以看不过去,所以感觉很不爽?这些全都是你们自找的,和我有什么屁关系!(也许和你没有关系,可是没有代罪羔羊,就没有去处的愤怒,又该归向何方?)到头来,回归原点,追逐在魅力的背后,永远紧缠不放的还是那些失意者、无能者的憎恨目光。
魅力——多么可怕的字眼。
它会使得人疯狂,也会使得人崩溃,得不到的人哀嚎,得到的人也不见得能过着额手称庆的日子,可是大部分的人还是会说:「有总比没有好。
」不过,真的是「有总比没有好」吗?问问那些公认有魅力的人,也许会得到完全相反的答案。
宓勒将飘远的思绪拉回眼前、现在——飒亚的魅力固然重要,可当时他对这股魅力的信心并不大。
当然,遑论两位无能、黯淡无光的皇子哥哥怎么不甘心,这位特立独行、醒目出众的小皇子,没有被污秽的手段、嫉妒的中伤所击倒,很轻易的,飒亚靠这股罪恶至极的魅力,获得了胜利的果实,登基为帝。
只是过去加诸在皇帝身上的那种固若盘石的形象对飒亚而言确实有些沉重。
统率朝臣并不如想象中来得容易,尤其是西琉皇朝里有太多养尊处优的贵族、特权而骄的大臣,一名初出茅庐的十五岁少年皇帝,能不被这些虎视眈眈的人肢解入腹,就已经值得赞扬。
因此,他不预期会在五年后看到「不变」的飒亚。
只要飒亚还能稍微保有自我,不被「皇帝」这名词给吞掉,不被四周无数的声音所左右,那当年的「宫廷斗争」就已经算是成功,起码斗争过后,西琉找到一位还算称职的皇帝。
不料——或该说是大大的惊喜,飒亚比他预测的还要成功。
凛凛俊逸的美貌,咄咄逼人的威风,野性衍生的骠悍,挑衅启发的斗志,既不扭曲自我个性,而能赋予「皇帝」另一个新生风貌,且还令周遭的人心服口服、赞叹不已。
多么年轻、美丽而高贵的皇帝……多么俊逸、神威赫赫的皇帝……天生吸引人的魅力,加上后天散发的自信,两者合一,升华为不可思议的邪魅,仅是坐在那儿不语不动,甚至不需要顶着「皇帝」的头衔,飒亚周身所散发的非凡光芒,也不容任何人忽视。
如今谁还记得飒亚继位前老皇帝是什么模样?新皇飒亚已是西琉的新传说,是西琉的新偶像,是西琉子民心中光芒万丈的新太阳。
只是,光照越是强烈的地方,影子也越加明显——宓勒悄悄地把眼角瞟向在旁的司珐尔,飒亚会成今日的飒亚,和这个男人有绝对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以旁观的第三者角度,宓勒对这两人往后如何继续发展下去,非常有兴趣。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飒亚陛下啊,就算是天上的太阳也有被暗影吞噬的时候,蚀日的影是存在的,切莫大意,你身旁的男人绝非没有半点野心的影子啊!可惜他没这胆子在司珐尔面前如此警告飒亚陛下就是了。
「宓勒大人这么多年身在异乡未归,一定很怀念故乡小点吧?」待笑声告一段落,飒亚热情寒暄地说。
「今夜就留在宫中,朕吩咐御厨准备几品道地的西琉传统名菜招待你。
」「多谢陛下的关爱,臣恭敬不如从命。
」「很好。
那么朕就期待今夜喝个痛快,好好聊聊这些年来你在南夷所度过的有趣往事当下酒菜吧!」「这句在臣身上,别的事我宓勒不敢打包票,但是要讲笑料,臣可是有一箩筐呢!」「哈哈哈,好,好极了。
」一转头,飒亚吩咐着司珐尔说:「就是这样,今夜朕要和宓勒大人把酒言欢,你就——」「臣知道,我会准时「奉陪」的。
」司珐尔抢先一步地说。
啧,本想叫他今夜就不必留下了,但这念头八成已先被他看穿。
飒亚在心中埋怨着,怎么,就连一个晚上都不放人自由吗?近来司珐尔反常的束缚着他,不论到什么地方、做什么,他都亦步亦趋的像个影子般紧跟着不放,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司珐尔不会这样的。
莫非司珐尔又隐瞒了他什么?可是就算自己追问司珐尔,他也不会老实回答的,相处这么多年,飒亚早学乖了,只要是司珐尔下定决心隐瞒到底的事,就休想从他那蚌壳似紧闭的嘴中问出答案,那只会白费时间与力气。
「有两位地位如此祟高的人陪小的喝酒,看来今夜真是不醉不归的花月良宵了。
呵呵呵!」夹在一脸不悦的飒亚与面无表情的司珐尔两人之间,装作一脸无辜的宓勒,微笑地说道。
***平日肃静的皇厅内,难得热闹喧哗着。
「……好事才到一半呢,门上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当场那位火辣小美人儿,你猜怎么着,竟把我往露台上推耶!那可是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地方,能踩脚的地方就一小方块。
想我一世个傥美男子,差点就要落得光着屁股冻死在窗外的下场,幸好那是薄凉的初春,要是适逢严寒啊——嘿嘿,别说是人冻成了冰柱,就连下面的宝贝儿子也从此不听使唤、永世不举了。
」几杯佳酿下肚后大开黄腔的宓勒,说唱俱佳的夸张动作,惹得飒亚笑不可支,他哈哈地笑着说:「那真是老天爷保佑了。
」「就是说啊!」频频摇头的宓勒,叹息地再添杯酒说。
「就那回我学乖了,再也不敢——」「不敢偷情了吗?」飒亚好奇地问。
「不敢再找寝室有三层楼高的美人儿调情喽。
」宓勒爆出大笑说。
「哈哈哈,你真是……」飒亚拿他无可奈何地笑着,执起酒杯小啜一口说。
「看来朕不该找你当什么使节,万一闹出风波,牵连到朕事小,就怕闹成了国与国的纠纷、打起仗来呢。
拜托你,管好自己的宝贝儿子啊!」「是,臣下次不敢了。
」知道他只是嘴巴上说说,根本不当真的飒亚,笑声才停,那不胜酒力而微醺的身子便晃了晃,始终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司珐尔适时的伸手扶住他说:「陛下,您喝多了。
」「嗯?」抬起下颚,飒亚瞇起一眼,顺着酒势指着司珐尔的鼻子说:「才不是朕酒喝多了,是你喝得不够!怎么,宓勒说的笑话不好笑吗?从头到尾你吭都不吭一声,这是给宓勒大人难堪,也是让朕难堪。
你给我笑!快笑!」「陛下,时候不早,您该歇息了。
」司珐尔蹙着眉,再进诤言。
「不要。
」像闹脾气的孩子似的,飒亚温润的银眸闪着浓浓醉茫,推开了司珐尔的手说:「要睡你一个人去睡,朕还要多听听宓勒大人说的趣事。
宓勒,你来,坐到朕身边,再多跟我说说……南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宓勒苦笑着,他有再大的胆子,此刻也不敢靠近飒亚。
毕竟旁边那凶恶的瞪着自己的男子,绝不可能允许自己擅入「禁区」吧?「宓勒,这是朕的命令,你不听吗?」上扬的猫眼威胁的扬起眼角,剎那间窜出一股骚动人心的艳态。
「陛下!」见状,司珐尔扣住了飒亚的手,低声以喝叱的口吻说。
「您真的喝多了。
来,我护送您回寝宫去。
」「放手!」抬起眸,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飒亚气愤地回道。
「你就可以随你高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我喝点酒也不行!不管什么事都打算蒙住我,不让我知道,压根儿没有把我放在眼中,你还假惺惺地在这儿说什么护送?护送我回去又怎样,会害得我明天无法上朝的,不是酒,而是你——」「陛下!」大声一叱掩盖过飒亚不自觉说溜口的话,司珐尔马上换个口吻,柔声地说:「臣没有隐瞒你任何事啊!」「有,你有,别以为朕看不出来。
」打了个小酒嗝,飒亚低垂下眼眸,落寞地说:「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即使你不这么认为。
」「陛下,臣绝对没有这么想。
」喔——喔,这场面真像是小俩口吵嘴呢!宓勒在胸口中吐吐舌头。
明天他一定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记了,否则肯定会被某人杀掉灭口。
突然间,一道强烈的目光射向宓勒,令他直打哆嗦。
是、是,要小的自动退场是吗?唉,真是的,碍眼的人就会落到这种下场。
明知道最后会是这种结局,还是忍不住想碰碰运气,这该说是人天生的劣根性作祟,自取其辱吗?不赖到最后一刻,总是不愿放弃。
叹只叹他没胆子承受司珐尔大人的「目光」宠爱太久,宓勒懒懒地起身,很遗憾不能和陛下喝到天亮,但起码今夜已看到陛下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自己也算是赚到了。
嘿!「承蒙陛下厚爱,今夜这场酒喝得微臣十分尽兴,但考虑到明天要处理的公务,我也不该叨扰太久,小的亦该告退了。
」「……宓勒你……」抱怨他提早告退的背叛行径,飒亚瞪了瞪他。
「临别前,这个……」从怀中掏出几张发黄的传单,宓勒笑嘻嘻地引爆火药。
「我一回到西琉,就在皇城大街上看到这个,这可是最近城内最热门的话题呢!内容颇有趣的,不知有没有人呈给陛下过目,虽然只是市井传言不足挂齿的小事,但我想这内容陛下也会有兴趣知道才是,所以特意将它带过来了。
」飒亚才伸手要接,却抢先被司珐尔夺走,只见他灰蓝的眸子闪动着怒意火花。
「无聊透顶,陛下成天为公事繁忙,岂有时间理会这种无稽之谈,下次不要再拿这种东西给陛下看。
」「那是什么?拿来!」「陛下不需要看,不过是些无聊的蜚短流长,无知小民闲磕牙的玩意儿。
」司珐尔毫不退让的将纸揉成团。
「拿来,司珐尔,脸的命令你也不听了吗?」「……」两人僵持之际,宓勒暗中捏了把冷汗,不知谁会胜过谁?是司珐尔会先低头,还是皇帝陛下?论道理,当然不会是亲爱的陛下低头吧?终究,司珐尔还是将纸交了出去。
映入飒亚眼帘的几个大字,吹醒了他脑海中的醉意,也震出了他的一身冷汗,上面以斗大的字体明目张胆的写着:西琉皇朝最大丑闻,皇帝与宠臣秽乱后宫秘辛。
不只如此,当飒亚颤抖着手,再翻开另一张,又一个耸动的标题写着:西琉有两个皇帝,一个是抬面上的皇帝,一个是背地里的皇帝。
昏君放纵枕边人控制朝中上下,掌握实权秘录。
再一细看,除了文字以外,还附带描绘着不堪入目的浮图,清晰可见那是一名男子在另一名男子的身上交媾合欢的模样,并且题在旁边的还有着「夜夜春宵金绫帐,销魂蚀骨不早朝」之类的三流讽诗。
这是什么……这些到底是……飒亚恍如被人剥除了全部的自尊,赤裸裸地站在冷峭的寒风里,良久 良久都无法言语。
***伴着呆愣的飒亚回到寝宫中,司珐尔在胸口里诅咒着该死的宓勒。
他早知道市井间有人恶意散发这种东西,而他他命人去探查藏在幕后的黑手是谁,擒贼要擒王,与其去管那些漫天飞舞的传单飘到何方,不如一口气将源头截断,这才是他司珐尔的作风。
之所以没有大动作的全面下令禁传,是不想正中那些小人的下怀,毕竟这样的动作,岂不是更明白的告诉世人「事实正是如此」?从传言出现到今,约莫十天,他刻意寸步不离的守着飒亚,也是不希望有任何风声走漏到飒亚的耳中。
不像他对于这类卑鄙的手段见怪不怪,飒亚过去所面对的敌人里,没有这样暗箭伤人的败类,因此飒亚一定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不出所料……「不需在意那种东西,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简单的两句话轻易带过,他搭上飒亚肩膀意图安慰的手,却猛然被大力拍落。
「别碰我。
」嗯?扬起眉,司珐尔绝美的脸染上一层冰霜,灰蓝的眸子蕴藏着幽冥深浓的怒意,两瓣优雅的薄唇吐出尖锐的低语。
道:「这么在意那张传单上讲的废话吗?大臣与皇帝又如何?我们做的事,谁敢置喙,那上面写的算什么,敌不上我们曾经有过的淫乱秘夜的千分之一。
不过是些小鬼级的猜测而已。
」「别说了!」飒亚抱住头,掩住耳,背过身。
「你何需如此慌张害怕?在这个国家,你是无所不能的,操纵着天下人的生死大权,你有什么好畏惧的?不过是些吵闹杂音,当做没看见、不知道就行了。
」踏出一步,司珐尔冷声再道。
「我不是在害怕!」大声驳斥,飒亚顶着张羞耻潮红的脸,灰眸怒睁地说。
「你……你难道没有一点可耻心吗?被人那样形容,被人用那种目光看待……你真的一点都无所谓吗!」「无所谓啊!」司珐尔扭曲着唇色,讽刺的笑说。
「可耻是什么?我并不觉得可耻。
拥抱自己所爱的人有什么不对,即使那个人的身分是皇帝又怎么样?我不能夺取我想要的东西吗?明明就是属于我的,我占有他又有什么不对!」「你……」无言的摇着头,飒亚后退着。
「你……好奇怪。
」「奇怪?我吗?我觉得你才奇怪呢。
都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对于这种传单还会如此在意?我若是站在你的立场,就会把这种东西丢到脑后,不屑一顾地吐它两口口水就算了。
」司珐尔节节逼近。
「话说存前头,我不会接受的,飒亚。
」「不接受……什么?」有些明知故问,飒亚看出了潜藏在灰蓝眸子底下那簇熟悉的火花。
「还用问吗?当然是不接受你拿这种东西当幌子,说出什么要断绝关系的蠢话。
你不必担心,像这种只敢躲于暗处的鼠辈,我很快就会揪出来,彻底将它击溃,所以……你毋须烦恼,还是像以前一样,安心地让我在床上宠爱你就行了。
」淫靡的话语像要舔过每一根神经似的,司珐尔刻意使用勾引的沙哑口气说。
剎那间,飒亚全身的血液逆流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就捉起手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就朝他砸去,因此当然提不上什么准头,这使得昂贵的花瓶只是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白费力气地摔碎在地上。
而就在此同时,司珐尔已经一个箭步地扣住了飒亚的手腕,环上他的腰说:「我早说了,这世上我没有需要顾忌的人,也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
宠臣也好、佞臣也罢,这些都阻止不了我……飒亚,在你的身边最近的地方,只能有我,你还不明白吗?别让那些无聊的闲话,阻碍我们。
」炙热的鼻息、性感的魅香、惑人的美声,一切的一切,只要让这个男人靠近,飒亚就无法喘息、无法呼吸,他不断地入侵到自己的体内、脑海、意志,到最后他会变成什么德行?失去他就不行,没有他就无法一个人站立的——傀儡吗?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当初说了,他想和他对等,想和他站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高度,分享彼此,是伴侣也是敌人,是谁也不欺谁、谁也不侮谁的关系。
可是司珐尔太贪心了,他一直在掏空他、入侵他,不给他半点思考的空间,只是不断拿他的爱填满他、堵塞他,教他无所遁形的全都摊开在他的面前,可是他自己却仍旧是密闭的,司珐尔脑海里到底在想什么,从来也不曾告诉过他啊!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行不通的,只是互相耗尽彼此,毫无意义的执着而已。
「你说了这么多,可曾考虑遇我的意志、我的想法?司珐尔。
」搁在他胸前的手猛地一堆,只是眼前的巨墙动也不动。
飒亚咬咬牙,再道:「你一直是这样,拿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眼里头只有你自私自我的想法,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已经越来越没有自己的主张与想法,越来越像是传单上所嘲笑的,是个见色忘本的昏君了。
」握起拳头搥着他的胸口,飒亚提高了音调,大声地说:「我可不是你,不像你一样,有那种超越一切的胸襟与度量,即使成为万人所指的奸夫淫妇,还能视若无睹的在自己的天地里享乐!我是个比你所想象的还要来得卑怯的懦夫也不一定!」「——那么在乎噪音的话,就把能够听得儿的耳朵废掉吧。
」相对于飒亚的激动,司珐尔的双眸却更加森冷、寒彻。
省悟到自己的言语已经充分地激怒这个男人,而使他正濒临爆发边缘的飒亚,心惊胆跳的缩回手。
不像飒亚习惯将自己的情感表露于外,司珐尔的情感是深藏不露而内敛的——那不是说司珐尔就不会生气,相反地,他不断将怒气积压再积压,一旦越过了爆发的界线,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此刻,岌岌可危的征兆,就一清二楚的写在那张益发冰冷、益发魅邪、益发逼人的绝寒美貌上,飒亚发誓他可以看见司珐尔周身散发出来的青怒冷焰。
「让听得到声音的听不见了,让看得见文字的看不见了,这样一来你需要在乎的闲言闲语、无聊传言也都不再重要了吧?」轻柔得宛如棉絮的口吻,飘荡在阴沉的空气里,司珐尔挑起了他的下巴,唇色冷冷掀起。
「如何?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吧?陛下。
」全身的神经都在高喊着「住手」、「不要再靠过来了」,飒亚却紧咬着唇色不放,不发一语。
他知道在此时此刻,再进一步刺激这个男人,只是让事情更无法收拾,到头来又重回一样的下场而已……恃强凌弱,硬碰硬,强压弱屈——无意义的耻辱性交。
蚀骨,销魂,随波逐流——徒增虚无的忘情欢愉。
四面楚歌,八方碰壁——没有出口的憎爱迷宫。
他们只是不断重蹈覆辙、一再轮回这样的戏码,就像是追逐着自己尾巴的盲狗一样,不断兜着圈子打转,可以预见的结局、可以描绘的未来,为何他们还在反复犯同样的错误?再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比两条无法以言语沟通、只能互咬的笨狗还要不如了!「对了,这张倔强的小嘴,还是可以留下,留下来好让我聆听你美妙的求饶声。
」司珐尔以指尖摩擦着他丰满的唇瓣说。
他们之间有一人必须先为这样的因局画下句点,不先跨出这一步,不先抛下一点无用的自尊,他飒亚将永远只是个没有学习能力的笨狗。
因此……飒亚动了动身子,贴近他,张开嘴含住他的指尖说:「我没有说要断绝我们的关系——珐尔。
」意外的举动令灰蓝的眸子一闪。
「只是,请你给我一些时间。
」飒亚低声地说着,同时以舌头在他的指尖上舔舐着说。
「传言这种东西,只要给它一点时间,自然会被人所遗忘,人们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无聊的煽动与助长火焰的作法,不管到什么时候那些传言都不会消失啊。
」水泽闪烁的灰眼,流动着些许恳求,澄静的、无言地回望着他。
不行吗?飒亚的眼睛这样问道。
「……一些时间是指多久?」不情愿的,司珐尔稍稍地让步。
飒亚燃起希望的脸上,有着明显可见的雀跃。
这是头一次吧?他在两人的争执之中取得了先机。
「几天,就这段日子。
南夷国的使节也正好来访,你若一直逗留在宫内,也会令那些使节觉得奇怪吧?所以在他们来访的这段日子里你先回府里去,等他们离开了,再视情况而定。
」当然飒亚没有将「情况」说得更明白,他不想先断自己的后路。
其实司珐尔干涉朝政的情况,已经引起许多非议,树立不少政敌,为了司珐尔好,飒亚并不希望他受到其它人的孤立与排斥。
没有人比飒亚更了解,身在朝中受到孤立时,所需承担的压力有多巨大。
他想尽可能的,渐渐让司珐尔与自己拉远距离,再度恢复他们应有的关系,也让司珐尔获得该有的掌声与赞扬,他为西琉所尽的贡献才会有人去注意,而非受到一些无仰的嫉妒,专出些扯后腿、喝倒采的小人得意洋洋的抨击他。
飒亚早想冲着那些没本领又只出一张嘴的笨蛋们大吼: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司珐尔的不是?当他为西琉人民彻夜建立完善的货币制度时,你们这些人还躲在被窝里头呼呼大睡呢!只要将焦点从他和司珐尔的暧昧关系上转开,大家就会知道感激司珐尔为这个国家所做的贡献——飒亚始终都这么认为。
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飒亚决心要切断自己和司珐尔的关联,直到西琉人的口中,不再说司珐尔只是个靠着「枕边」关系,以色诱的手腕得到今日地位的佞臣为止。
「也就是说,从明天起有一段日子,我得过着禁欲的日子喽。
」司珐尔低柔地问。
飒亚心口一跳,他垂下眸子躲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说:「我……并没有说……你不可以去找别人……呃……发泄……」「多么过分的一句话。
」司珐尔扣住他的下颚,自嘲地说。
「你认为我能在别人的身上寻找到满足吗?如果纯粹是生理上的问题,我又何须执着于你一人,你却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我在你身上所需求的,不是路边随便的阿猫阿狗就能给予我的。
不是你就不行,不是你就没有办法满足的欲望——你该怎么补偿我未来几日的空虚?」认命地,飒亚半自暴半自弃地说:「我知道了,我放弃明天上朝的事就是了,今夜……就随你处置了。
」「别以为这样就能了事。
」司珐尔还不满意地说。
「这只是前金,等这段日子过去了,我会一口气讨回来你这段日子所积欠我的分,直到你腰杆挺不直为止,我是不会停的。
」好可怕。
飒亚心想,听了这种话,就更不能坦白地说出,这段日子恐怕会延续到永远的实话了。
未等飒亚的回复,司珐尔出手拦腰抱起他,而飒亚也硬着头皮,做好心理准备——今晚上是别想睡了。
***「你……就算……我说可以……也别一次做到死啊!混帐!」什么腰杆挺不直,现在连膝盖都在发抖了。
「还没呢!天色还没亮,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消磨……」落在汗湿颈背上的吻,刻意滑过敏感的地带,勾起体内另一波淫靡的反应,不自觉束缩的部位,将男人吞得更深更紧。
「啊……」「唔!」勃起脉动的火热感触,收缩蠕动的潮湿快感,融合为一的……愉悦。
「……珐尔……快……」「等不及了是吗?我也一样,被你这样热情的吞噬,再强的自制都会崩溃……唔嗯……好棒……你里面好象熔炉一样,快把我烧死了……好……」受不了了,等不下去了,再不做点什么,全身的神经都快断裂了!「给我!」翻身而起,主动地跨在男人身上,无暇顾忌羞耻不羞耻,眼前为了寻求最终的解脱,什么都可以抛下。
坐下的瞬间,贯穿脊髓的快感,闪逝跳跃在眼前。
「啊啊……」还不够,提起腰,上下摩擦、左右旋转、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天地倒错的浪潮呼啸袭来。
「好美,飒亚,这一刻的你好美,我最美的小野兽,就这样把我吃了吧。
我的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啊……啊……」模糊的视线里,色彩融合成一片蓝洋,意识轻盈得漂浮起来。
对不起,司琪尔,对不起。
我……对你编织了谎言,今夜是最后了,最后一次让你拥抱,最后一次这样全身感觉到你,我们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