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月荷加快脚下细碎的步子,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出现昨日危险的情景,她踏稳雪地后才敢紧接着提起后脚跟继续下一步。
今天一早,天色还昏沉不明时,她从宣奕的床榻上惊醒过来,就在她散漫的瞳孔还不认出身处哪里时,是他横跨她身上的手臂提醒她,至破晓前两人才结束一场极为热情、狂猛的翻云覆雨。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在劲风楼夜宿一晚,天光还灰蒙蒙时,顾不得衣衫不整,浑身酸痛,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在仙水楼用来栖身的厢房。
来不及思量昨夜铸成的错误,她先整饬一番后,赶去静贤院上工前,从未在清晨时刻露面的宋嬷嬷突然来到她的厢房。
宋嬷嬷首先恭喜她,讲一些恭维的陈腔滥辞,接着将送来的安胎药恭请她一定要喝下,最后在她还傻不愣登、不知所措时,迳自絮絮聒聒地转告她今天起不用到静贤院。
直到这时,她才从鲁钝中深醒过来,她登时果敢地拒命,不听宋嬷嬷花言巧言般的劝告,宁可做个低微的使女,也不要成天搔首弄姿只为取悦宣奕一人。
未了,宋嬷嬷劝不动一迳执迷不悟的华月荷,骂她几句后才悻然而去。
不再把心思摆放在这上头,华月荷又把注意力放在脚下的稳当……冬日的太阳才从云端微微露脸,至凌晨方停的大雪未见稍融还厚积在路上,华月荷悲观地扭紧秀眉,魏嬷嬷吩咐日落前要把静贤堂花厅前的积雪给铲除尽,这繁重的活由她一人包办,教她一天内怎么完成?在转弯步人静贤堂红色拱门前,甜美悦耳的叫唤声从华月荷身后响起,华姐姐!华月荷暂停下步履,转头看身后女子,格格!啊!是你。
是盈盈笑意的敏罗,她身旁还多个丰神俊美的宣奕。
一发现宣奕的存在,华月荷的杏颊上登时浮出两朵漂亮的嫣红,她垂下红颜,奴婢见过贝勒爷和格格。
原来昨天没见到宣奕的敏罗,今天一大早赶在宣奕出门前,跑来澧王府会见他。
而现在正是宣奕陪伴她来进见澧王福晋。
宣奕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紧瞧眼前含羞带怯的佳人,对她畏首畏尾、恨不得钻进地洞的神情,升起一股好笑的感觉。
这是彻夜和他温存几度的女人吗?华姐姐,你怎么不休息呢?你拿这些做什么?不明他们两人间暗潮汹涌的敏罗发现华月荷双手拿着颇重的铲具,双眸瞠大,惊讶地问道。
呃……这是魏嬷嬷……交代我……被宣奕一冷盯,华月荷后来的话不敢继续说下去。
表哥,你快去命令魏嬷嬷,要她让华姐姐休息一天,好不好?敏罗马上明白华月荷的意思,纤细的双手急切地拉扯宣奕坚实的臂膀,神情亲密地哀求。
敏罗伪装得很天真,连精明的宣奕也没看穿他的表妹早已知道他和华月荷若有似无的关系。
依女人的直觉,或者说是自己清楚恋上宣奕的感觉,华月荷愣愣地盯住巧笑嫣然的敏罗,不可思议地察觉到敏罗也喜欢上她俊雅的表哥。
只是,宣奕能同她一样,看出敏罗对他的倾慕之心吗?你说也行啊!用不着我开口。
宣奕有袖手旁观的态度。
对华月荷冥顽地局限于奴仆的行为,不肯豁达地领受他给予侍妾的地位,他缥缥缈缈扬起一股不快。
既然她孤芳自赏、自命清高不做他宣奕的侍寝,那他何必出头连问她的事。
劲风楼从不留女人过夜,他破格的和她同榻而眠,对她有不能言明的怜爱,当然不在话下,而她断然违拗受他差遣的宋嬷嬷,性子自负的他自然不愿意颔首承认他有被拒的难堪。
讨厌!臭表哥。
敏罗有碰一鼻子灰的尴尬。
华姐姐,我叫魏嬷嬷交代别人做,你今天就休息一天吧!敏罗改口道。
嗯!奴婢谢谢格格。
华月荷对敏罗满腔热忱十分感激,不过。
不管敏罗有没有告诉魏嬷嬷,她都决定今天一定把这个铲雪的工作给完成。
华月荷的美眸用心注视着神情平静的宣奕,她怅怅的忖度,他不开口干涉魏嬷嬷,就表示他对她还是维持一贯的忽视,被他看得无足轻重,她也习以为常了。
走吧!表哥,快点,我们去见姨娘。
觉得不用再费心在华月荷身上的敏罗,急着拉宣奕离开。
离开前,宣奕特地回首留下一个意义深长的目光给华月荷,随后伴着敏罗走到静贤院。
华月荷目送宣奕两人一路并肩的身影,心中突萌升一丝淡淡的郁悒。
对照适才宣奕像没有这一回事的神态,她的愁容迅速地涌起一股带有失望和苦涩的神色,他的浓情蜜意不过是昙花一现,消散得比太阳下的积雪还要快。
她的执意并没有什么不对,针对她的恳求,昨夜他并未给一个详细的表明,这教她如何能释然地想得开,甘心地依顺他呢?与其终了是亡失自我,她宁做个澧王府里的下人,不为盼不来的感情而黯然销魂。
没几天平静的光景,事情急转直下,华月荷在澧王府里从南方来不受主子喜爱的小婢女演变成大家侧目的焦点,不知道是何人有意或无意地泄漏消息,她身怀宣奕骨肉的事情最后是人人皆知,渲染得沸沸扬扬。
白昼,她辛勤地做着魏嬷嬷吩咐的粗活,不去理会闻风而来的仆人好奇、取笑的视线。
夜晚,回仙水楼后,她还要勇敢地面对宣奕其他侍妾不善的挑衅、冷嘲熟讽,她们辛辣、中伤人的盘问,她永远是口紧,以默然做对答。
她不禁苦笑,神情黯淡。
当事人之一的宣奕,对王府掀起滔天的流言视若未睹,对她受窘的处境也不理不睬。
有时候为他的冷漠,她不免嘀咕犯疑,那风雪夜里,两人缠绵竟夜只是存在她心坎里的一场镜花水月吗?令她系念的是,是睡眼惺忪的发现被他臂膀揽住的感觉,让她真正体会到水乳交融、满足的感受……猛然,她感受到腹内胎儿一点微微弱弱的颤动,这突如其来的惊动让她晶透的双瞳迅即漾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她满腔爱意地搓揉日渐凸起的肚子。
倏而,一阵沉重的脚步踏人华月荷所待在静贤院的小厢房,坐在矮凳上的华月荷旋抬眼,看到有高大身躯的魏嬷嬷,她立刻站起来。
你把手上的工作放下,我有别的事叫你做。
魏嬷嬷下令。
可是……华月荷眉头犹豫地聚起来说。
她侧看安放在地上竹编的烘笼,她还有一箩筐福晋的衣衫还没做薰香,她担心这时候做其他的事,福晋的衣服今天会薰不完。
你还可是什么?有人说没多久贝勒爷会升你做侧福晋,你现在开始就拿乔了吗?不敢,魏嬷嬷。
华月荷赶急着说。
哼!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当上侧福晋的命。
魏嬷嬷撇撇嘴。
华月荷不知该说什么,闭口不出言,拿出平时应付其他人的沉默态度回应她,静等她的指使。
你现在去厨房,把大厨煲好福晋的补汤端来静贤院,动作快点,别慢吞吞的。
但……魏嬷嬷,这个工作不是有人可以做……华月荷的眼眸迅即掠过一丝惊诧。
对福晋平常的用膳,魏嬷嬷万分地用心和不放心,她从不假手他人,非不得已时,也只交付几样简单的工作给她的心腹完成,没想到今天她特意前来吩咐她……死丫头,胆子愈来愈大了,竟然反问我――不等魏嬷嬷骂出一古脑的苛责,华月荷着急地插话,不敢,魏嬷嬷,我造就去厨房端来。
连忙放下手上福晋的华服,不敢多待片刻,在魏嬷嬷严酷的视线注视下,往厨房的方向绝尘而去。
夜半,北方吹来的冷风飒飒作响,还夹杂点杀肃之气。
将华月荷没摆设多余贵重物品的仙水楼的小厢房,当成王府私设的公堂,夜审神情惨然的华月荷。
宣奕是在场唯一坐在椅榻上的人,肃穆的神情教人不寒而栗。
华月荷被府里两名魁梧侍卫牢牢按压住,双膝跪在泌出寒霜的地上,贝勒爷……奴婢发誓真的没对福晋……下毒。
她街泪说。
自福晋从傍晚发病以来,宣奕严刻的审问超过两个时辰,不堪长时间的折腾,不唯有她的体力,连她的意识也缓缓的耗竭。
宣奕尖锐的目光冷凝一阵后,说:还敢狡赖,魏嬷嬷说你心怀不轨,是你下毒。
不,不是,虽然是魏嬷嬷交代奴婢到厨房端福晋的补汤,但奴婢真的没下毒。
华月荷声泪俱下,极力澄清。
我额娘晚膳前只喝过你端来的补品,不是你还有谁?宣奕冷着脸问。
适才在这里他也提讯过厨房里的大厨和魏嬷嬷,三人当面对质下都矢口否认,不过,华月荷承认亲眼看到厨子从火炉上拿下熬药沙锅倒入碗里,也亲口说出是她从厨子手中拿取盛补汤的碗。
他曾派人检查熬药锅上残剩的药渣,在银针的测试下,针没有沾毒变黑,这证明了大厨的清白,他当下遣退大厨,只派人监视他。
魏嬷嬷也指出华月荷从厨房回到静贤院的时间过长,华月荷则立刻解释她是闻到补品浓浓的药味,因为有孕在身的关系,身体感到不适,才在路上稍作逗留,比一般情况较久。
尽管宣奕也十二分怀疑为他额娘老泪纵横的魏嬷嬷,可是……大家的指控和找到的证据皆不利神色张皇的华月荷。
分析到这里,宣奕有说不出的烦躁,一张俊美的脸冷到近乎无情。
元浩突然插嘴,贝勒爷,咱们并没有从华姑娘身上和这里搜出毒药,我想还不能断定准是华姑娘做的。
虽然元浩同情华月荷的处境,可是他说到后来,口气也有点心虚。
在福晋昏迷之前,华月荷有的是时间可以毁灭证据,光这点并未能替她开脱嫌疑。
哼!别被她娇弱的模样给瞒过去,她绝不像你说得无辜。
宣奕话中有话地瞪向华月荷,闪烁精明的眼帘霎时激射出锋利的目光。
华月荷不由自主地一身战栗,他隐含另外意思的话,不经过印证,直接地判定她有罪。
你们先退下去!宣奕霍地命令护卫退出。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想让府里护卫知道。
大家愣了一下,虽不解贝勒爷的用意,不过还是遵行他的话,带上门一一离开。
算是仙水楼最狭小的厢房只剩他们两人,两人默然对望,宣奕深幽的瞳眸进出的激光,让人猜不出他的心里在思量什么。
先开口的是宣奕,他眉首微蹙,把实情说出来,说不定你罪不及死。
还怀有怜惜不舍的心思,他难得留情地说。
宣奕,我真的没对福晋下毒。
华月荷颓唐地蜷坐在地上,浓密的睫毛还沾着如朝露般的泪珠。
你教我怎么相信你?别忘了你曾居心不良地喂我迷药和媚药,谁能准保你不会故计重施。
不是的……我从没有伤害你的心意……她悲悲切切地说。
迫不得已对他下药的动机是为了从他身上取得孩子,她和福晋无仇无恨,不会为了福晋加诸在她身上的重活而狠心下毒。
有什么差别呢?我额娘喝的汤碗是从你手上端来的。
宣奕冷笑。
不、不,是魏嬷嬷吩咐我去厨房,我再端给魏嬷嬷,平常我根本近不了福晋的身。
你接近不了我额娘,所以才在碗里下毒,对不对?他明亮的眸底忽闪过一道疑心,一个迅速形成的臆测当即切记在心头上。
你扭曲我的意思了,我从没下毒。
华月荷急于否认地猛摇头。
她噙泪地仰看着宣奕,他忽急忙地转脸,不想粗疏地掉人她清澈一如水潭的美眸里。
宣奕不愿意承认,其实他心底很分晓,对于楚楚可怜的她,他始终存有爱恨交加的心潮。
他站起来背着她,厉声说:你既然不肯承认,那么也别以为可以脱身,从这时候起,你休想离开这个房间。
说完,拂袖离去。
在宣奕的书房里,除了他伟岸的身影外,还有他请来医治福晋的刘太医。
刘太医,我额娘现在的情况是如何?坐在椅子上的宣奕间眼前矮小、一脸沉稳的老者。
他一得知母亲突然陷入昏迷而且有中毒的病症时,马上派人至宫里请舆他颇有私交的御医前来医治母亲。
贝勒爷,福晋的病情暂且用药稳住了,只是……如果不快点找出解药来,恐怕日后因为药毒钻进福晋五脏六腑,而性命危急。
嗯!刘太医。
对我额娘身上中的毒,你也束手无策吗?宣奕的脸色沉重。
是的,老夫汗颜,实在有负贝勒爷托付。
刘太医稳重的老脸迅速带上惭意。
不能怪你,刘太医。
如果连医术精熟的刘太医都治不了,宣奕实在想不出眼前还有谁能医治。
不过,老夫有一事想禀告。
刘太医有所发现地说。
刘太医,你说。
老夫在救治福晋时,注意到福晋的症状和三年前贝勒爷死去的爱妾有些类似……说到这里,刘太医察觉宣奕脸色铁青,有些犹疑不敢讲下去。
说下去,刘太医。
宣奕眼底急遽地燃起一股怒火。
是的,贝勒爷,老夫随后在福晋玉体上扎针,这针一抽出,沾上血的针头带有一股浓郁异香……这味道和我三年前中毒的侍妾血中混含的香味是一样的?是的,贝勒爷,不过福晋味道较淡,老夫揣测是福晋被下的毒药剂量较为少。
宣奕迅速起身离开案椅,走到壁上挂的一幅美人图旁。
这幅图上描绘出有沉鱼落雁般的美人乌云散乱,裸足未穿上绣鞋,妖妖娆娆地斜倚在贵妃椅上。
刘太医一个重大的发现,勾起宣奕将淡忘的尘封往事。
美人圆上轻佻的佳人是三年前极受他宠爱的侍妾,当时他人远在承德参加皇家宗室的围猎,忽从府里传来她身患重疾,没多久就硕命,回到王府后,对她不明不白的死去感到不寻常的他,立刻烦请刘太医查看她的死因,果然,这才发现她是中毒而亡。
不过当时他并未将她离奇的死因公布.是知情而不宣.他只是马上派元浩前去捉拿服侍她的婢女,然而寻获到却是婢女上吊后的尸体,随着婢女的死去,所有的线索都中断,紧接着他又身受皇上交付重责,也就渐渐遗忘这件事。
后来他从奴仆间的传言中,得知他的侍妾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折磨身边服侍她的婢女。
他揣度有可能是这个婢女受不了他侍妾的欺陵,愤而毒害她,但又怕被发现,所以畏罪自杀。
事后他不当回事,认为人既然死了,也就无所谓了,却疏忽当时刘太医的提醒,这毒不是中原一般常见的毒药,怕是来自关外的奇毒。
一个自小到大未踏出京城的丫鬟有可能拿到关外的奇毒吗?当时他置之脑后,未去深究这个疑点,才让三年后歹人有机可乘毒害他额娘。
既然三年前出现过的毒药,和三年后才出现的华月荷会有关联吗?这是个耐人寻思的好问题,下毒的人是针对他额娘还是华月荷……他眉头深锁不语。
自发生福晋中毒的事件后,平日大小奴仆穿梭不停的静贤院,此刻流露出诡异的安静。
元浩一双忠实的眼睛如猎犬般,不放过风吹草动紧紧盯住静贤院的动静。
宣奕的指示,他藏身于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苦守静贤院,这几天来,被他监看的人始终按兵不动,他倒有些出乎意外。
是宣奕从华月荷的口中察觉出魏嬷嬷逾常的举动,过分小心的魏嬷嬷怎么可能将华月荷端来的膳食让他额娘尝试,这超出常轨的事实招起宣奕对魏嬷嬷的疑心。
倏然,大门发出咯的一声,魏嬷嬷那张布满纹路的松垮老脸从半掩的门扉探出,她忧惧的眼睛在东张西望后,庞大迟顿的身体才笨重地跨出大门门槛,遮遮掩掩的走出院落的红拱门。
元浩从被白雪覆盖住的树丛里窜出来,踩在薄冰上的脚步没有声响,他犯疑似的沉思一下,随后,纵步悄悄尾追魏嬷嬷藏着秘密的背影。
魏嬷嬷的身影意外地钻向府第里用来招待客人的厢房,有好一阵子,躲在回廊转角处的元浩,聆听客房内传出忽高忽低、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就在元浩陡然吐起在窗外窃听的想法时,魏嬷嬷一脸颓丧的跨出大门,高大的身体怯懦的仿佛不堪一击,和她平日嚣张的行径大相迳庭。
元浩等魏嬷嬷走出客房的范畴,立刻使起轻功,窜到她的面前,拦阻她的去路,魏嬷嬷,贝勒爷有请!他虎视眈眈地说。
魏嬷嬷吓得说不出话,浑身上下不住地发抖,脸色惨白地紧瞧着不容她说不要的元浩。
午夜里,不堪呼呼北风吹袭,坐落在王府后院的柴房晃晃荡荡的,看起来随时有墙垣塌倒的危险。
阻不了阴风从柴房墙缝中飕飕的钻进来,华月荷近乎抽抽缩缩地搂住自己冰凉的胴体,渴睡的欲望令受霉烂气息侵蚀的她挣不脱梦魇的缠身。
在昏昏沉沉中,有不少处龟裂的门板被以将近摧毁的力量猛然推开,强风全面扑杀而来,被劲风逼醒的她埋首于胸口的额首迂缓地抬起,异常明亮的灯火,让她失去光泽很空洞的瞳眸看不出陡立在眼前的男人。
起来!不容违逆的声音,听起来愈加冷峻无情。
直到他开上破败的门板,她悠悠缈缈的思绪才渐渐拉回,宣奕?久未启齿,她虚弱的嗓音一半梗塞在嘴里。
没回应她的询问,宣奕用隐忍情绪的眼神静静地凝看她像朵周残的花,蜷坐在一堆已受潮的草上。
两日前,澧王爷对宣奕处置可能是暗害福晋的罪人华月荷,感到不满。
澧王爷除了质疑宣奕不若以往明快,也当下勒令将华月荷押人柴房看管,且命宣奕立即打掉华月荷腹中的胎儿。
宣奕以证据未确凿,当下毅然悖逆他阿玛的指示,为此父子两人发生从未有过的勃溪,最后是在宣奕凿凿的起誓下,只要暗算他额娘确乎是华月荷所为,那么她的命运,宣奕愿意不插手,全交由他阿玛发落。
宣奕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为她和阿玛力争,只明白一闻知她被管押在柴房,心中一股没分晓的沉郁重重地淤在他心头上。
元浩说你找我?宣奕用紧扯住、不溢出情绪的喉音说。
华月荷轻颔首,是她请托来探望她一次的元浩帮忙传达。
说吧!有什么事?求求你,不要打掉我的孩儿,就算最终我免不了受刑,让我生下他,看他最后一眼。
华月荷泪水纷纷淌流,伏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是她从送来饭莱的仆人含混的咕哝听取到,澧王爷有治罪于她的心意。
喔?你承认下毒?宣奕神色一凝,挑眉一问。
不……不是的,若……若我真逃不过这个劫数,我恳求你,念在我腹里的孩儿是你的亲生骨肉,饶了他,让他……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其他……我可以听凭你们的处置。
她急忙说明。
几天下来,她绝望到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对他们硬栽在她身上莫须有的罪名从拼命否认,到目前力不从心。
在万般无奈下,她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了,能让腹中孩儿安然产下,是她在漆黑一团的柴房里,豁然醒悟出来。
你就怀疑我找不到真凶吗?宣奕铁青了脸,动气地怒道。
忽然一个箭步,他迅疾的蹲在她身前,无情的大手紧扣举她苍白的娇容,恼火的脸色进逼到她眼前,怒喝,如果今天你被当成凶犯,那么不是凭空捏造一个罪名安在你头上,而是我确实找到你算计人的事实!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青筋债张,炯炯目光瞪向她,别说了!对你的事我拖延得太久,你如果硬要知道我怎么做,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对我而言,微不足道,我可以马上命人送来打胎药。
一说毕,松手使力地摔开她,也不管她孱弱的身子能不能承受他的力道,怏然离开。
可以命人送来打胎药!他临走前撂下的狠话让她惊骇得两眼大张,连身上的疼痛和他的离去都没知觉。
她觉得自己犹如陷落人绝冷的冰潭,浑身打冷颤和岔气。
她全身拉紧,像是挤出胸臆里微乎其微的气,奋力沙哑地大喊一声,不――一转瞬,她失去意识的身体轻得像柔絮,轻轻飘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