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总是这样,当你认为必死无疑没有一丝转还余地的时候,老天又莫名其妙给你一条生路。
当卿灏被明昭带到山谷下面那几间 临时搭就的木屋前时,正看到卿溯抱着昏迷不醒的白三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发怔,显然对自己的遭遇感到有些糊涂。
卿灏原本沉重的心一下子轻松了下来,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心中对白三的结已彻彻底底解开。
三叔叔!三叔叔!谦儿从父亲怀中挣脱,跑了过去,扒着卿溯的手,直瞅他怀中的白三,竟是说不出的关切。
卿溯回过神,茫然看着谦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目光迟钝而缓慢地转向卿灏。
大哥,我们没事。
他说,那语气听上去不像庆幸,更像遗憾。
卿灏怒,大步上前,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他虽然右肩受伤,出手稍显无力,但仍打得卿溯头一偏,可见下手是毫没留情的。
你好英雄啊!他冷笑,双眸中透出的却是深沉难言的痛苦。
卿溯知道自己的做法伤透了兄长的心,只是抱紧了白三,没敢说话。
他自小几乎是由兄长带大,两人关系素来亲厚,在他的心中,兄长的威严更胜父母。
此次自己不顾一切在兄长面前寻短,不仅会陷兄长于不义,无颜面对父母,更会使他悔痛终身。
事实上,当他对白三动情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要让兄长左右为难。
见他如此,卿灏手握成拳,却再也打不下手。
而一旁的谦儿从没见过发这样大怒气的父亲,吓得噤声缩在一旁,然后被老人带到了别处玩耍。
明昭见状,走了上来,一拍卿灏的左肩,温和地道:好了,你说见到人就疗伤的,跟我来吧。
然后,又对卿溯道:三姑娘曾服过我续命之药,无大碍。
你抱她进屋歇着后,马上来找我,你身上的伤也得处理。
卿溯嘴唇微动,明昭仪知道他要说什么,已先一步打断,我想你并不希望她醒来时,自己却倒了下去吧。
卿溯于是不再多言,道声谢后便抱着白三进了屋。
卿灏看着他这些日子明显单薄了不少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你既然明知白三没有危险,为何还眼睁睁看着我三弟跳下去却不阻止?当明昭为他取下箭簇的那一刻,卿灏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咬牙问。
明昭一边利落地切去伤口周围的腐肉,一边止血,闻言微微一笑,这样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体验到的。
他似答非所问,卿灏却沉默了下来。
那一刻,他想他明白了背后这个大夫的意思。
他比平常人幸运,有后悔的机会。
就算是以命抵命,白三也早已还给了他,若他再执意怀恨下去,最终只怕会害得所有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卿溯虽然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是一旦认定,就会一头栽进去,再也不会改变心意。
他明知不能请求自己不报杀妻之仇,所以选择了这种决绝的方式。
这几年,他的痛苦并不亚于自己。
屋子内很安静,明昭处理外伤的手法很娴熟,不片刻便为卿灏包扎好了肩伤,正在处理其他几处小伤。
屋外传来沉重迟滞的脚步声,将卿灏的心思拉了回来。
卿溯出现在门口,伸指叩了两下门,才慢腾腾地走进来。
那一脸的箫瑟,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岁一般。
见他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卿灏又是心痛又是生气,心中五味杂呈,不由别开脸不去理他。
大哥。
明昭先生。
虽然心神不属,卿溯还是老老实实地和两人打了招呼。
明昭已处理好卿灏的伤,见状失笑,卿兄不必担忧,明昭保证让令夫人恢复如初。
听到他加重音的称呼,卿溯一愕,精神稍好,偷觑了眼兄长,也不纠正,肃然道:多谢先生。
虽然被明昭摆了这么一道,但说起来他实在是帮了他们大忙,卿溯心中只有感激,绝没有丝毫不快。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卿灏叹气,站了起来,脸色冷冷。
兄长一开口,卿溯立即又蔫巴下去,哦了声,规规矩矩地走到卿灏身边,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任明昭摆布。
这一次连卿灏都忍不住笑了,无奈地一拍小弟的头,愠道:你看我不顺眼,我先回竟阳就是。
卿溯大惊,就要站起来。
明昭正在为他清理右臂上的伤口,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先一步按在了他的肩上,不让他乱动。
大哥,我没有…… 卿溯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卿灏抚额,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变得像个小娘们一样哭哭啼啼了?你要是带着这一副表情回家,准给娘踢出大门。
见他神色仍然委委屈屈,不由心软,这才明言:南夷既敢欺到我头上,我又怎能让他们失望。
我回去准备,你等…… 等白三姑娘完全好了之后,来帮我一把吧,咱们兄弟俩很久没并肩作战了。
卿溯闻言,怔怔看着兄长,好半会儿才回过味来,一把抓住兄长的手,喜极而泣,大哥,你是、你是…… 卿灏又叹了口气,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她救了谦儿两次,我还能说什么。
再计较下去,恐怕就要失去我最疼爱的小弟了。
别再哭了,让人笑话。
由小到大,就算是再艰苦的训练,受再大的委屈,他都是嬉皮笑脸地带过,从不在人前落一滴眼泪。
这次竟然几次三番在外人面前不能自持,可见真是心中的煎熬已到了极限。
顿了顿,又道:不过要让我称她一声弟媳,你得先让娘承认。
这算是他们的最后一关吧。
想到母亲,卿灏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不由同情地摸了摸小弟的头。
明昭已经开始为卿溯缝合伤口,见状,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老人家总是喜欢抱孙子的。
兄弟俩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而后同时大笑起来。
白三觉得睡了很沉很长的一觉,醒来,精神饱满。
睁开眼,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卿溯憔悴苍白的脸。
他用手撑着头,坐在床边打着盹儿,头发散乱,下巴上布满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很邋遢。
她突然想起以前自己曾怀疑过他不长胡子,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目光从卿溯肩上看过去,是一扇撑开的窗子,一株歪脖石榴树长在那里,叶子郁郁葱葱的,艳红的花朵掩在其中,如同燃烧的火焰一样。
很安静,除了卿溯悠长匀细的呼吸声外,只偶尔听到一两声鸟叫从窗子外面传来。
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充溢在心胸,白三将目光再次调回卿溯身上,回想两人相遇以来的种种,只觉既温柔缠绵,又酸涩难当。
他脸上满布细碎已不甚明显的伤痕,她想起是两人落在荆棘丛中,他为了护她而挂伤的。
是昨日吧…… 她看了眼天色,不是很肯定。
只因觉得身体没了这段日子以来的沉重,而且内息顺畅,如果不是胸口的伤处仍隐隐作痛,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和正常人无异。
她知道自己伤势沉重,所以有些怀疑是不是真能在短短半日之内大愈。
想抬手去摸卿溯的脸,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这一动立即惊醒了浅眠的人。
三儿。
他眼中布满血丝,可是他的笑却很灿烂,没有一丝阴霾。
白三静静地应了声,手又动了下,然后感觉到他的手收得更紧。
你睡了好久。
卿溯抱怨,抓起她的手,在自己下巴上轻蹭。
胡茬刺得她的手背麻麻痒痒的,白三看了他片刻,然后往床里挪了挪,你睡这儿。
不用想她也知道,她昏睡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有正正经经地睡过觉。
卿溯回头看了眼天色,摇头,我睡不着,你快到时间吃药了。
她的提议虽然很诱人,但是他不想假手其他人来照顾她。
白三有些不高兴,又往里挪了挪,冷硬地道:你睡这儿。
对于这事,她显然很坚持。
卿溯叹气,知扭不过她,只得脱了鞋和衣侧躺在她外面,但是眼睛却不肯闭上,瞬也不瞬地看着白三。
白三脸上的不愉散开,她将自己身上的薄被扯了一部分搭在他身上,这才好声好气地道:我没事了。
卿溯嗯了声,看着她,眼中满是柔情。
我睡了多久?她问。
卿溯顿了下,伸出右臂将她揽进怀中,鼻尖碰着她的鼻尖,笑:十天。
我问明昭你怎么一直睡,他说你正在做美梦,叫我别吵你…… 可是人家好想你哦。
他说得轻描淡写,后面还故意沉下嗓子撒娇,轻巧地将这十日的煎熬带过。
白三是知道的,也不点破,只是轻轻地道:我也想你。
她想,如果换成她守着昏迷不醒的他十日,恐怕早已被逼疯。
这一次,卿溯没有笑,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你睡。
我陪着你。
白三抬起左手捂住他的眼,不容拒绝地道。
卿溯原本抿紧的唇不觉上扬,颊畔酒窝显了出来,好。
你吃药的时候一定要叫醒我。
这些日子都是他为她吃药换药,已成习惯。
白三感觉到手心被他的眼睫毛刷过,知他已经闭上了眼,但是手掌未遮掩住的地方,那带着浓浓笑意的酒窝却仍然张扬地摆在那里。
她瞪着看了半晌,心中一冲动,突然探过头在上面亲了亲。
那笑瞬间僵住,然后卿溯说话了,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三儿…… 嗯。
白三应,头挨着卿溯的头,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笑。
你偷亲我。
卿溯没有笑,很认真地指控。
嗯。
白三也不否认,只是额头隔着手掌轻蹭他的眼。
距离很近,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扑在面上。
你这样不好,会让我睡不着觉。
卿溯感觉到她的亲昵动作,虽然仍一本正经地说着教训的话,唇角却已抑制不住往上翘。
白三闻言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又凑过去亲了亲近在咫尺的俊脸上那渐渐浮起的酒窝。
我喜欢你这样笑。
她说,神情是真的认真,不似卿溯的作假。
这样啊…… 卿溯像是在考虑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唇抿了起来,然后,突然极郑重地道:那我允许你再亲亲我。
白三一愕,回过神,果真依言再亲了一下他的脸。
你可以再亲亲这里。
卿溯抬起手点了点自己下巴。
白三再亲。
还有这里。
手指点在厚薄适中的唇上。
白三又亲。
这里也要…… 卿灏十日前就带着残余的卿家儿郎走了,给卿溯留下了两个使唤的侍卫。
谦儿非要闹着不肯走,卿灏便随了他,而舍不得谦儿的老人自然也跟着留下。
说到这个老人,他自称老烟杆子,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山野村夫。
卿家兄弟自是不信,但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隐姓埋名,自有其这样做的理由。
老烟杆子武功路数古怪,看似没有招式,但那似随意而为的一敲一打,中者非死即残,既精准又狠辣。
即使是以卿溯对武林人物的了若指掌,也记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好在是友非敌,不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他们所住的木屋,一应物事俱全,显然之前是有其他人住着的,但是自他们来之后,除了明昭外,没再看到过一个外人,想来是不想与他们打照面,将地方暂时让了出来。
卿溯那日是见过他们其中一人的,只是当时心思茫茫,没有留意,现在想也想不起了。
木屋位于山崖之下,四周草长木盛,野花烂漫,旁有小溪潺潺而过,却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昏迷的那十日,明昭已经将白三的内外伤调理得差不多,只是他说她的心脉因长年郁结受损极重,想要完全恢复,还差两味药材。
这两味药材虽然不难寻,但是白石镇却是没有,于是卿溯就派了一人去最近的城镇采买。
在白三完全好起来之前,他是不打算带她回去见老娘的。
三姑娘,在下想向你请教一件事。
明昭坐在那株歪脖子石榴树下的竹椅中,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他的旁边设着一个小炉子,炉上茶壶冒着腾腾的白雾,煮茶的人竟是卿溯。
已过了端午,雨下得没有之前那么频繁,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木屋前的泥土地上,亮晃晃得耀人眼睛。
老烟杆子熬不住暑气,早窝进了屋里午睡。
白三体质偏寒,坐在太阳下许久,也不见汗出。
闻言,她询问 地回望明昭。
那日你们是如何离开的?明昭道。
当时有人来,他将续命的丹药给她,是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以和平的方式将来人打发,而以防她与他分散时所用。
她和谦儿的平空消失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一直都没想出原因。
卿溯正将水壶从火上端下,闻言不由顿了一下,亦回头看向坐在阶上的白三。
姨姨带我从床下的地道走的。
白三还没开口,一直蹲在树下草丛中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谦儿手抓着一大把青草站了起来,大声道。
此话一出,不止是卿溯,连明昭都怔了下。
床下有地道?明昭纳闷,暗忖自己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怎么没发现。
而最最主要的是,白三又怎么会知道。
是啊。
谦儿蹦蹦跳跳地跑向三人,像是献宝一样兴奋,里面可好玩了,到处都是路,我和姨姨出来时,就到了山顶上啦。
姨姨,你教我编这个…… 到了白三面前,他将拔的草全塞进她手中,又从怀里掏出那只干了的草蝈蝈,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好。
白三脸上没有表情,可是眼神很温柔。
她伸指在手中那把乱草叶中挑了半晌,然后拣出一根细长而柔韧的草茎,要这种的,你再去找几根来。
直到看到谦儿兴匆匆地去了,白三回眼,蓦然发现卿溯正一脸疑问地看着她,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看了眼明昭,发现他靠着椅背,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答案。
明昭先生住的那间草屋以前是守坟人的。
后来守坟人死了,那草屋坏得不能遮风雨,我就住到了下面去…… 有好些出口都在坟里。
她缓缓道。
卿溯赫然想起那日她就说过她是在这乱葬岗长大的,至于那下面的暗道,看来是守坟人监守自盗所留下的。
想到此,他既觉得心酸又有些好笑,回身去沏茶时,看到明昭也是一脸的似笑非笑,显然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原来如此。
明昭咳了一声,目光落向蔚蓝的天空与绿树交界的地方,不再言语。
卿溯将沏好的茶恭恭敬敬递了一杯递给他,然后再端起另一杯走到白三身边,也不怕热地挤进椅中,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尝尝我煮的茶,三儿。
他说,白三伸手来接时却并不给她,而是直接将杯子递到了她的唇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还不忘念叨,慢慢地,小心烫。
那茶汤翠绿澄澈,入口微涩,但咽下后却回味浓厚,口舌生津。
很香,你也喝。
白三见卿溯热得额上直冒汗,便从怀中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同时将递到自己嘴边的茶杯推到了他的面前。
卿溯享受着她冰凉的手抚过脸颊,正笑得开怀,不料手中杯子突然被横伸来的一只小手夺了过去。
渴死了!我还要,三叔叔。
不知何时回来的谦儿一口将那剩下半杯不到的茶喝完,又递还给卿溯,嘴里还直嚷嚷。
卿溯脸上的笑僵住,目光从谦儿的小脸缓缓移到空了的杯子中,然后又缓缓移回去,双眼凶光闪烁。
谦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三叔叔,我还渴呢。
他抱怨,然后当看向白三时,立时忘记了这事。
姨姨,这么热,你别跟三叔叔挤,咱们到那边阴凉的地方去。
他是行动派的,话还没说完,已经将白三从卿溯腿上拉起来走了几步。
臭小子! 三儿是我的!卿溯蓦然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从椅中弹了起来,三步并着两步,从后面抱住了白三。
这一回不仅是谦儿,连白三都有些莫名其妙了。
怎么了?她反手摸了摸卿溯的头,低声问,暗忖是不是被太阳晒糊涂了。
她只是这样想,谦儿却已经问了出来。
三叔叔,你头晕么?要不要像公公一样去睡会儿?卿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然要。
说着,抱起白三就往屋里走,在谦儿反应过来之前碰地一下关上了门。
姨姨…… 谦儿叫,看看紧闭的门,再看看手中辛辛苦苦摘来的草茎,最后看向仍坐在椅中一脸悠然看戏的明昭。
叔叔?明昭微笑,冲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
这个男人啊,动了情后,真是比孩子还小气。
等那采买药材的护卫回来已是两日后的事,同时他也带回消息,日前卿灏已经率领卿家的精锐水师从竟阳出发,前往虎修。
虎修是临海的一个郡,常年受南夷人侵扰,卿灏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看样子南夷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历史。
兄长一走,卿溯左思右想,还是不敢马上回去见老娘。
他想起以二哥的顽固冷硬都着了娘的道,自己再滑头,有了三儿这个软肋,没有充分的准备,实在是没勇气去面对老娘的手段。
万一又被看管起来,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也受不了。
他不想再和三儿分离,哪怕是明知母亲最后会妥协。
想来想去,他决定带着白三和谦儿中途去拦兄长的船。
不管怎么说,能缓就缓,反正他们先在外面逍遥一段日子再说,顺便教教三儿应付老娘的手段。
走的时候,他们叫上了明昭。
要八月二十那个红衣女子才会出现,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先生不如随我们去海边一游。
等八月的时候,我们再陪送你回来。
卿溯说,态度诚恳。
不过连谦儿都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白三。
明昭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答应。
其他人只道他喜欢四处游玩,殊不知他其实一直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抹渺茫的红影。
卿灏走之前留了五匹马,一行七人,白三卿溯共骑,谦儿和老烟杆子一骑,余人各自一匹马。
恰恰够。
走的那天是五月初十,天气晴好。
卿溯对地形极熟,领着众人一路抄捷径,过新安,越章平岭,一路马不停蹄,三日后的正午在微平郡外五十余里处的明江江岸截住了卿家的战船。
卿灏见到他们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很高兴,微一细想便知小弟是怕面对母亲,他也并不点破,只是让人为他们准备热水洗去几日来的疲倦,同时置办接风宴。
谦儿年纪小,顶不住旅途劳顿,在洗澡的时候就睡着了。
白三大病初愈,也被卿溯逼着回舱休息。
傍晚船队抵达紫阳郡内的谷丰县,卿灏下令停泊,不准备像前几日那样连夜航行。
因为相识于患难之中,晚上的洗尘宴卿灏并没办得很隆重,而是注重在诚意上,因此气氛很好,彼此快意畅谈,无所拘束。
不知道为什么,谦儿总是喜欢粘白三,连吃饭也要挤在她和卿溯之间 ,一个劲地让白三给他夹菜。
卿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拎起侄子丢回卿灏的身边。
其他人看得好笑,谦儿换了一个地方,也并不恼,还是吃得很愉快,只是指使夹菜的人换成了自己爹爹而已。
最终只有卿溯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不过那点闷气很快也在白三的一筷子菊花鱼下化为耀眼的笑脸。
正吃到兴头上,有人来报说派往龙源的人回来了。
听到龙源,明昭怔了一下,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卿灏将人招了进来。
那是他的贴身侍卫卿子山,这一去一来花了不少功夫,又在竟阳与他错过,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坐船连夜追来复命,幸好他临时命船队停下,要不恐怕得明早才能追上。
龙源主说白隐先生半年前就出外游历,目前不知去向。
卿子山一脸的风尘,眼中布满血丝,显然是怕耽搁而不眠不休地赶回来。
此时找不找得到白隐已经没有关系,卿灏奖慰了他几句,然后便打发了去休息。
卿兄为何要找白隐?明昭突然问 。
还不是为了三儿的伤。
卿溯接话,幸好遇到了明昭先生,不然三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拖到现在。
说到此,他竟有些后怕,伸过手去紧紧抓住白三的手,似乎这样就能不失去她一样。
白三知他心意,反手回握,心中说不出的温柔与歉疚。
原来如此。
明昭微笑,点头表示明白,却并没多说,端起酒来啜了一口。
酒过三巡,卿灏身躯蓦然一震,望向明昭,退疑地道:明昭先生莫不就是白隐?明昭温和地一笑,正是在下。
众人愕然,一时竟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