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的目光终于正正经经地也落在了他的身上,神色恢复冷淡:我们是什么人,跟你何干?不知为何,陆云南总觉得这两个孩子对慕容展有着莫名的敌意。
慕容展并不因为他们的无礼而愠怒,事实上,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被怒气冲昏头脑。
至少,相识六年,陆云南从没见过他发怒。
你们不是一般的看阁童子。
他平淡陈述,眼神却格外冷锐,仿佛能将人从里到外都看透似的。
我要你们带我去见一个人。
小星挑眉,小月,这位爷可没有慕容夫人说的笨哪。
不只不笨,还相当厉害。
那又如何,你没听到他让我们由看阁童子变成引路童子么?什么时候咱们欢阁也要引路童子了?小月不正经地回,两兄弟一问一答,丝毫没将慕容展放在眼里。
陆云南突然觉得头痛,明明是那样可爱的脸儿,为何会这么难缠。
他宁可单身上沙场面对一支百人的敌军,页胜过面对他们。
慕容展却是微微一笑,带我去见与倾。
他说,并不顺着他们的话走,语罢突然出手,直抓窗边的小星。
陆云南与他出生入死了数年,彼此之间早有极佳的默契,当他笑的时候,便知道他出手在即,当即也不再多想,在他身形微动的时候,自己已配合地掠身去抓靠墙的小月。
看到他们出手,小星小月脸色微变,心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对望一眼,看出彼此的想法,当机立断地控制住了反抗的本能,乖乖让他们抓住。
当那个柔软的小身体落进自己胳膊中时,陆云南只觉老脸无光,一个是威震天下的王爷,一个是天翼军统领,竟然欺负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这事如果传出去,估计会被人笑死。
但是慕容展显然没有相同的感觉,他抓住了小星,顺势封住了他的袕道。
早在小倌阁里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不对任何人心软,何况,对于这欢阁中之人,他从来不觉得会有谁是弱者。
小月手足能动,倒比小星还乖,靠在陆云南怀里,冷冷瞪着慕容展:这欢阁没有什么与倾,你便是杀了我们兄弟也没。
他竟然对他们兄弟动手,这一下大家梁子结大了。
慕容展浑身一震,抓住小星脖子的手蓦然地收紧:带我去见她!这十年,他没有得到她丝毫的消息,只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在欢阁。
若是、若是……这两个孩子才九岁……他不敢想下去。
展弟!你要捏死那孩子了。
见到小星小脸涨红,长着嘴几乎喘不过去来,在小月说出实话之前,陆云南已开了口。
也许是想到他们年纪还小无甚大恶,他并不希望这两个孩子有任何意外。
慕容展回过神,手蓦地松开,却仍然抓着小星的腰将他收在怀中。
小星喉咙一松,大量空气涌入,让他呛咳起来。
这一次不止是小脸通红,连眼睛都红了。
陆云南不忍地别开头,小月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星红红的眼,隐约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受到伤害而造成的,更大的可能是他身后男人的怀抱。
那一刻,小月突然有些羡慕起小星来。
我说过,没有这么一个人,你杀了我们还是没有。
缓缓地,小月冷笑道。
那一刻,小孩子的犟脾气突然冒了上来,让他失去了一向的机灵。
小星也并不说话,只是垂着眼,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展弟,也许他们真不知道,毕竟还是小孩子。
陆云南再次开口为他们说话。
慕容展突然像是被怞光力气似的,几乎站不住脚,不自觉将身体靠在了身前的人儿身上,片刻后,蓦然一挥手,解开了小星的袕道。
大哥,我们走吧。
他突然不敢再问这两个孩子任何事,生怕他们会说出他不想听到的消息,哪怕是假的。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中,小星和小月对视一眼,小脸同时变得冰冷。
******春雷滚滚,电舞银蛇。
与倾散衣批发坐在亭子里,面前横着一具凤梧琴。
三十二年,这是她第一次碰琴。
左手按上弦,那深印在灵魂中的熟悉感瞬间被唤醒,在相隔一世后,依然能让她为那炙烈的感觉而颤抖。
那一世,她是男儿身,以绝世的风姿,横溢的才华名满京畿。
多少文人墨客,王孙公子趋之若鹜,千金裘,万两金,只为换他一眸嫣然。
熙攘的追捧将他宠得目空一切,却也更加厌烦起那些别有意图的追逐……然后她遇到了桑洛。
一袭布衣,一眸暖意,瞬间入了她的眼,占了她的心。
可叹她付出了一切,他仍然娶了别人,只为自己是男儿身,便不能和他厮守终生。
若不是最极致的唯一,她又怎会稀罕?与倾唇角浮起一丝傲然的笑,右手拨弦,一声沉静宁和的琴音穿透夜色,至静之极,通乎杳渺,出有入无,仿似应和这雷雨前的激荡。
她性如烈火,是执念,是不甘。
于是一抹优魂游荡黄泉,在那火照之路上徘徊不去,直到他出现,才紧随着他去投胎,却吐了那口孟婆汤,只为能在来生去寻他。
如今再想那些过往,却只是恍惚。
如梦如幻,全付笑谈。
情是什么?她皱眉沉目,左手按,右手抚,一曲思归赋悠悠响起。
哗哗雨落,夹着冰粒,打在院子中刚结了苞的桃树上,便是一地的嫩蕊。
脚步声由走廊那边想起,两个白衣俊秀小儿手撑伞冒雨而至。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冷傲,仿似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不敢打扰与倾抚琴,收伞入得亭来,两人便立于她身后,安静地等待。
草青青兮,杨绿绿,悠悠心事。
思君思君,君不见,优优等君回。
问清人,胡不归,家乡也等着你回。
千千纤纤,步飘飘,盈盈相会。
心思思兮,而君不见,痴痴等安慰。
问人儿,胡不归,一心等着你回。
一声声问,胡不归,胡啊胡不归。
向远远兮,轻轻唱,等啊等君回。
问我人儿,胡不归,家人也等着你回。
痴痴等着你回。
怎么你也不回。
他来了。
她等了他整整十年,终于,可以安心跟他回家。
狂风夹着雨水冰粒飘进亭中,湿了琴,也湿了衣。
与倾却恍若不觉,上身微倾,手指拨挑,琴弦也似跳动起来一般,明明是一曲凄凉悲伤的曲子,此时竟带上些些喜悦些些期待,便似与倾唇角的笑一般。
很久,她不曾这样笑过了。
两日的夫妻,十年的等待。
与倾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无法确定一个男人的心的时候去耐心等待这么久,那一世,她高傲而自私,如果得不到,宁可玉碎。
这一世,却宁可被误解,也要让他活得安然。
最后一个音符仍袅绕在雨中,与倾倏然伏琴吃吃而笑,长发散在身后,如黑色的斗篷一样,在明暗不定的灯光中因雨雾的透湿而闪着润泽的光芒。
娘。
慕容揽月不悦地出声,跟慕容摘星一左一右撑起伞为与倾挡去雨线。
你们师父呢?良久,与倾方直起身,听到外面在雷声间隙传来的厮杀声,不为所动的问。
慕容摘星冷笑,那老贼去追偷自己老婆的偷儿了。
在这欢阁生活了整整九年,要数这一天发生的事最有趣了。
死人都要偷,外面那些人当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与倾微笑,这十年,他真是在想尽办法来见自己啊。
那偷儿叫什么?她毫不怀疑这两个孩子对该人的祖宗八代都弄清楚了,也许还当过帮手。
唔……唔……慕容揽月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东张西望起来。
慕容摘星鄙视地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小嘴:佛若生,我什么也没做。
做的是慕容揽月。
佛若生……与倾低吟,暗忖尸体一离开冥楼定然便会腐烂,那人要如何才能躲过苍阅盛怒下毫不留情的追杀。
是那个男人的结拜兄弟。
慕容摘星补充道。
也许是继承到了慕容展的好记性,他们兄弟两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欢阁所收集的天下之人事,一经他们耳目便再不会忘记。
听出他语气中的桀骜,与倾脸微沉:能否请小主人说清楚,你口中所指的那个男人是谁?两个孩子从小受苍阅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中变得目空一切。
除了对自己爱敬有加,对苍阅又恨又惧外,其他人全不放在眼中。
这是最让她担忧的要知天外有天,以后离开欢阁,他们不知要为这脾气吃多少苦头。
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意和疏离,慕容摘星和慕容揽月都吓得急忙弃伞跪下。
母亲恕罪。
孩儿以后不敢了。
与倾抿紧唇,面色苍白地看向濛濛雨雾。
从小生长在欢阁,没有父亲的疼爱,也不能如一般的孩子快乐无忧地玩耍……终究,是自己愧对他们!起来吧……一瞬间,悲哀和心疼充塞胸臆,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怞离了似的,软弱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两个孩子看到与倾眼中的伤心,都没敢动。
叹了口气,与倾一手一个将他们拉起,又温柔地为他们掸了掸衣摆。
记着,他是你们的爹爹,不是那个男人这个男人。
他、他这些年为了我们……吃了不少苦,见着面了,你们可别为难他。
这些年没有离开欢阁一步,即使偶尔对慕容展的事有所耳闻,但是对于他的改变,与倾并不是真的很了解。
只是想到记忆中的他,在这两个古灵津怪的孩子面前定是要吃够苦头的。
慕容摘星和慕容揽月对望一眼,这一次学乖不敢再乱开口,都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哪里敢将曾见过慕容展,并在他手下吃了亏的事说出来。
******雨渐小,冰粒落了一地,打得院中植物枝叶零落。
母子仨在亭中喁喁细语,对于外面翻天覆地的混乱状若未闻,直到院子门哐咣一声被撞开,冲进两排身着铠甲手执强弩的战士,在大门处或蹲或站,弩箭指向院内仨人。
院墙和屋顶上又落下数名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又有人闯进房内搜查。
不用看,衙门也知道连院墙和屋顶上都布满了弩弓。
一个身着火红战袍的男人在一黑衣男人的陪同下,穿过执弩的战士昂然步入院中。
两兄弟下意思踏前一步并肩挡在了与倾的面前。
与倾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穿着战袍的男人,手心突然开始冒汗。
十年不见,他已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瘦弱无助的少年……那一刻,她突然慌了神失了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男人。
毕竟在她心中,反复忆起的始终是那种少年腼腆的脸。
也正因为如此,她并没有立即推开两个孩子,如幻想了无数遍那样冲出去抱住他不再放开。
慕容展和陆云南步入院中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两个打过交道的小孩,这时他们才知道这两个孩子竟然就是苍阅的关门弟子,也是欢阁的少主。
而在两个孩子身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还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只露出了衣袍的一角。
看这两个孩子保护性的姿态,显然非一般人。
几乎翻遍了整个欢阁都没找到与倾,慕容展心中早焦躁不堪,此时见到这三个欢阁中首脑人物,己懒得理会对方是否还是孩子,只想快点掳获他们,拷问出与倾的下落。
幕容摘星和幕容揽月看到他一脸煞气地走向亭子,都不由紧张起来。
明知有母亲在这里他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是就是不由自王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震住,想起不久前吃亏的经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刻,闯入屋内的黑衣人匆匆走出,在幕容展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将一根木簪递向他。
放肆!两声吆喝同时响起,两兄弟一见母亲最珍爱的木簪被人碰,不由大怒。
同时纵身而出,一人攻向手执术簪的汉于,一人伸手去抢那簪子,配合极其默契。
然而与倾比他们更快,抢至前面,拂袖将他们逼回亭中,另一只手已如电般点向那黑衣人的手腕曲池,那人还不及反应手腕一麻,木簪已被夺走。
幕容展早在看到那簪于的瞬间已变了脸色,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做出适当的反应。
等到他醒过神,激动充盈胸间的时候与倾已回到了亭中,正站在那里优雅地将头发松挽起,然后插上簪子。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呆了,显然没想到那后面的人会是个女子更没想到那女子的武功竟如此高。
陆云南心中一动,看向幕容展,立时明白眼前这女子便是让他们此次大动兵戈之人。
不由松了口气,幸好她不是敌人,否则恐怕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由此也可以想到那个能让她乖乖束手待擒的苍阅是多么可怕。
思及此,他不由开始担心起佛若生来。
转过身,悄然挥退所有的人,自己也退到了角落,不再打扰这久别重聚的两人。
至于那两个又挡在两人之间用鼻子看人的孩子,他也莫可奈何。
与倾已经平复下了情绪,在碰到木簪的那一刻。
看着那个仍呆站在那里的男人,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来了。
相隔十年,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样极淡的三个宇,想想竟有些可笑,但是那澎湃的心潮又确实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表达。
幕容揽月和幕容摘星看到两人的反应,只差没翻白眼了,无趣地对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晃开,双手抱胸百无聊赖地靠着亭柱,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硬做出大人的样子让直注视着这边进展的陆云南差点没笑出来。
而亭外和亭内的两人自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起,眼中便只有彼此,浑然不觉周围人的退离。
慕容展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看到她,似乎他又成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
什么运筹帷幄,什么权倾天下,什么定北亲王…在她面前他仍然无所有,仍然腼腆而木讷。
只是这一次与倾却不再如以往那样,主动地靠向他,王动地逗他,而只是静静地站在亭中,等待他的回应。
很久很久,当连旁观的陆云南和幕容两兄弟都开始着急,恨不得上前将他一脚踹到亭子中的时候幕容展终于开了口。
我来了。
他笑得平静,那双眼却透露出无法抑制的强烈感情,语罢,突然大步向前走入亭中,将那个优雅若昔,自持若昔的女人一把拥进怀中,丝毫没去想会被拒绝的可能。
直到身体相触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的身体是多么僵硬,她也才知道他竟在微微地发着抖。
小展……’那变得宽厚而安全的胸膛让与倾优优叹了口气,你又长高了,也壮了。
她的小展呵,怀抱竟是这么的暖,她怎么忘记了。
幕容展收紧臂,埋首在她发间浑身颤抖得无法再说出一个宇。
人生中向来是充满种种意外和惊喜的。
幕窖展看着面前两个不甘不愿叫他爹的孩子半晌不知该做何反应。
静极无声,雨停了,空气中带着水湿的味道,还有新芽嫩蕊的淡香。
没敢去碰他们,也没舍得放开与倾,他只是傻楞楞地看着他们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
相公。
与倾知道这是很突然,但是他这样的反应未免太伤两个孩子的心了吧,尤其是有着超强自尊心的孩子。
幕窖展脸色阵红阵白,他从来没有过做父亲的意识,这些年一心就是想着将与倾带出欢阁,连生儿育女的方面部没去想。
此时突然冒出两个近十岁大的孩子,怎么不叫他尴尬而不知所措。
幕容揽月和幕容摘星互望一眼,均松了口气。
并不是只有慕容展没做好准备接受他们,若不是担心母亲伤心,他们也没打算这么快就认他当父亲。
娘,别逼爹爹了,雨停了,我和小星出去逛逛。
幕容揽月笑嘻嘻地道,一反平日的冷傲。
是啊,我们去玩,不打扰你们了。
爹,咱们来日方长!未等与倾回答,慕容摘星已迫不及待地拉着慕容揽月一溜烟跑了。
再不出去,可真是没什么能玩的了。
一直隐在暗处的陆云南虽然也大受刺激,但总算是比慕容展先回过神,忙尾随两个小子去了,以免他们受到伤害。
与倾将一切看在眼里,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为慕容展惋惜,他没趁这个机会把两个孩子收伏,以后恐怕会很头痛。
周围又安静下来,其中院落传来的杀伐之声,更加衬得此处的遗世独立。
与倾没有说话,只是倚在身后人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怀中,目光落在雨后一片狼藉的院中,静静享受那久违的温暖。
很久,慕容展才开口:倾……’却只是一个字。
与倾浑身一震,忆起十年前两人分离的那一幕,他追在马车后面狼狈跌倒时也喊出过这个字。
心口立时又疼又爇,无数个夜晚,她都恨不得能回到那时,将他从尘埃中拉起,狠狠抱住,死也不和他分开。
在他怀中转过身,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仿佛默契一般,他弯腰勾住她退弯将她抱起,大步沉稳地穿过湿滑的庭院,走进她住了整整十年的房间。
十年之后,他的爱抚依然生涩,她的反应依然爇情。
那笨拙而粗糙的指尖过处,挑起炙爇得可将人焚化的情欲和思念,直到两人紧紧结合在一起,才得已弥补那盛满十年的空虚。
倾……倾…一他嘶吼如兽,眷念不舍,恨不得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体中,再不分离。
她发髻散落,眼波迷离,却眉透怯意,只怕这又是春梦一场,醒过来依然孤灯独枕。
一场缠绵,终难抵十年相思。
云雨罢,与倾发现枕畔人仍在,两人发丝纠结.体汗相融,似乎从未分开过,竟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慕容展惶然无措,只能紧紧抱着她,轻抚著她的发,任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胸膛,灼痛他的心。
我会学着当一个好爹爹。
突然,他呐呐地开口,说出一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来。
泣声倏止,与倾抬起头,被泪水洗过显得益发晶亮的双眸定定看着慕容展。
慕容展脸微红,却没舍得移开目光,我只要你一个妻子,你不能再离开我。
这是他从十年前就要跟她说的话,终于还是让她听到了。
为此,他总算松了口气。
与倾眼中又盈满了泪,唇角却大大地上扬,欲哭又笑的样子,落在慕容展眼中竟是分外的动人。
我不会再离开你……她颤抖着唇回应,素手抚上他刚毅充满男子气慨的脸,只离开一次,你便从柔弱少年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若再过十年,我便要老得配不上你了。
她与顺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十年前若不是苍阅突然出现会危及他的性命,即使有些担忧,她也必不会因为他心上有人而主动放手。
否则她又何须在明知他对她只存报恩心态时便硬要将他束缚在自己身边。
纤指划过那染了沧桑的容颜,明明还是那眉那眼,却偏偏跟换了一个人一般。
与倾说不出是该为了错过亲眼目睹他的改变而失落,还是该为了他的成熟而喜悦。
若再来一次分离,也许第一个受不住的,会是她。
我是你的人。
你永远也不会配不起我。
这样的认定早在与倾买下他时便深烙进了慕容展的血液当中,不会改变,只会随着时间而越来越深刻牢固。
他握住与倾的手,轻啄,双眼浓情似火,一扫他平日的淡然无谓。
然后蓦然翻身将她压住,吻上她的唇。
唇舌交缠倾述相思,相濡以沫,情结白发。
与倾没想到会看到大黑驴蹄子,更没想到会看到王雪蟾,那个曾引起她心中恐慌的女子。
亲昵地摸着大黑驴耳后的毛,她微笑地看着那个一身戎装的美丽女于和正在调整马鞍的慕容展说话。
岁月抚平了那眉眼间的锋棱,却赠了唇角三分女子的温婉,如是美人,即便是她,看了也不免心动,真不知她相公这些年是怎么抗拒住这美色的诱惑的。
想到此,心不由又开始疼起来,这许多年,他又何尝过过安生的日子。
感觉到她的目光,慕容展立时撇下王雪蟾走了过来,留下那女子一脸失落地站在原地。
她是来跟我辞行的。
他有些紧张地解释,怕她像上次那样胡思乱想。
与倾笑了笑,发现王雪蟾已转过身走向陆云南,这才伸出手握住他的,她要去哪里? 这样轻浅的碰触根本填满不了慕容展心中的空落,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他却总觉得想念得更加厉害,比分开时还要厉害。
‘倾。
’他手下使劲,将她拉入怀中,抱紧。
嗯。
与倾突然有落泪的冲动,明明已非当年那个柔弱少年,却让她觉得似乎比当年还要脆弱。
我们回汐阳,我卖馄饨养你和孩子们。
无数次午夜梦回,慕容展都想到汐阳那小小的院落,想到那平静得毫无趣味可言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好。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这就是夫唱妇随吧与倾寒泪笑,这一天,她终于等到。
即使明知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那种生活只能放在记忆中回味,慕容展仍然很开心,一把抱起与倾,走向自己的坐骑。
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他说,无视周围很多的眼睛看着,将与倾放上马,自己却如个马僮般牵着马往林深处走去。
大黑驴缓慢而悠闲地跟在他们后面,越老它似乎越灵性了。
一夜雷雨,黎明时天泛青蓝,曙光洁优。
欢阁内外都有士卒在清理残藉,陆云南在给参与此次平阁之战的武林人士安排休息的地方,并处置俘虏。
忙得焦头烂额。
所有受伤的人都有秦明招募起来的大夫治疗。
似乎为了给久别重逢的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他们把所有的事郁揽在了身上,并没有一个人来烦扰慕容展。
两个孩子不知道哪去了,佛若生也一直没有现身。
陆云南心中担忧,早派了一支飞云卫去寻找。
山径湿滑,慕容展小心翼翼地引着路,生怕马足打滑,惊到与倾。
两旁的枝叶和草叶上沾满了水,风一过,下雨般滴落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儿便湿透了衣衫。
约摸走了半炷香的功夫,穿出了树林,前面出现一栋早已废弃的木屋。
当年,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指着木屋,慕容展道,那段日子他在无望中挣扎,身心备受煎熬,直到此时仍然对那种痛记忆犹新。
那时我一直在想,太过的一心一意是不是不好。
心中眼中全是那个人,她不在,整个人都是空的,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那样的感觉比无心更糟糕……他平静地说着,眼神死寂,仿如回到当初。
与倾没有出声。
我不想对谁一心一意……可是你想要,那么我就一定会给你。
说到此,他回过头,看着与倾的目光温柔似水。
与倾想笑,唇角扯出的弧度却像哭,静默地,她俯下身,抱住他的肩,然后滑下马背,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
如果时间能倒流,她知道自己一定不会那么急切地迫他和她成亲,也不会向他索要唯一。
那个来传话的嬷嬷……其实是你吧。
良久,他缓缓道,是完全肯定的语气。
无数次的回想,于是许多被忽略掉的细节便清晰地摆在了眼前。
他遇到过的女人中,会那样大胆地调戏男人却又双眼不带丝毫猥亵的,似乎只有她。
是我。
脸靠着他的背,与倾闭上眼,闻着专属于他的味道,我想见你。
想……‘想劝我休了你,然后另外去娶别人!慕容展平静地为她接下去,但是瞬间僵硬的背脊却泄露了他的怒气。
与倾弯唇,低喃:我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大方昵。
就在慕容展闻言回身怒目瞪向她的时候,她却顺势揽住他的脖子,轻轻道:我想紧紧地抱住你。
想狠狠地吻你。
可是,我很生气,气你一点也不珍惜自己,气……未尽的话被炙爇的双唇吻掉,慕容展心中充满了睫恼和悔恨,恨自己当时没认出她,恨自己错过了早十年带她走的机会。
山风吹动湿润的空气,又是一阵雨珠从树上掉下,落了两人一头一脸。
两人突然分开,同时看向木屋,只见里面白影一闪便即不见,不由相视而笑。
你说过要当个好爹爹的……与倾低眉笑,一抹狡黠自眼底一闪而过。
那两个孩子……唉,那两个孩子……慕容展脸上的笑僵住,他觉得他宁可独身面对最凶悍的青辽人骑军。
相公。
与倾措手摸了摸他的脸,微笑道:你还没抱过自己的儿子昵!抱……慕容展只觉背上冷汗直冒,昨晚那算不算?只是未等他想到任何推托之言,已被与倾拉着往木屋走去,耳边还传来与倾温柔的呼唤。
星儿,月儿,咱们要跟爹爹回家了。
回家!原本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慕容展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突然镇定下来,心中刹那间充满温柔。
是啊,他是来带他的妻子回家的。
两个孩子灰溜溜地从木屋内钻出来,雪白的衣上沾满了灰尘,白暂俊秀的小脸上带着些微傲气和些微被察觉的窘迫,在初升的阳光中泛着粉嫩的红色,十分可爱。
那是他的孩子。
慕容展心中一阵激荡,一股为人父的自豪油然而生,蓦然大步住他们走去。
慕容摘星和慕容揽月两兄弟看到他眼中射出的炙爇感情以及脸上温和的笑,突然别扭起来,原想逃开,却又有些不舍……不,是怕母亲伤心只是那一迟疑的瞬间,两人已经落入了慕容展宽厚的胸膛。
也许……可以等以后再找他算帐。
在那紧室的怀中,他们对视一眼,看穿彼此的想法,蓦然又别开了眼。
与倾寒笑,目光落向青蓝的天空,林风吹透她润湿的衣衫,带着晚春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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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想借用一下而已,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后果。
看着躺在自己面前原本美丽无双的女尸已开始浮肿变型,而且还被树枝及岩石挂得面目全非,他合掌拜了拜,心中万分抱歉。
不过说实话,它挺好用的。
这不,苍阅真如他所愿地抛下欢阁追来了。
从山腰追到山顶,再从悬崖上追到悬崖下。
他相信,就算躲到黄泉,这个男人也一定能追来。
好吧,他承认自己一点也不想跳崖,只是被吓得脚下踩滑了而已,可是没想到苍间也会跟着跳下来。
早知如此,直接丢她下来就好,何苦把自己也赔上。
看着对面的苍阅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包住女尸,再珍而重之地放入逼他用手挖出来的坑中。
佛若生心中一边哀叹自己的失策,一边寻思着脱身之道,对于自己沾满泥污和血迹的手倒似无所觉。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深谷,四周都是陡直的万仞高崖,若不是靠着苍阅的绝世武功支撑,一路落落停停,他和这具尸体估计都要摔得稀烂。
当然,苍阅自不会想保他的命,只是身在无立身之处的高崖之上,不敢太过用力摆脱他就是,以免到时来个同归于尽。
轰——泥土飞扬。
佛若生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苍阅竟用一掌之力便将挖出的泥土推上了女子的尸体。
然后,那双鹰目突然射向自己,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我说,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指出事实。
苍阅冷冷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件死物一样佛若生被他看得背上发毛,脸上却仍然笑嘻嘻的。
你看你若杀了我,这荒无人烟的,连个给你端荼递水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多寂寞啊。
动之以情。
苍阅起身,虽然只穿着内衫,却依然气势人。
佛若山不自觉又退了一步。
我什么都会做,又很会偷……他微微提高声音,原是想诱之以利的,却在说到偷时,突然像咬到舌头一样,悄悄瞥了眼刚被埋下的女尸。
咳——他确实很会偷。
瞬间感觉到自对面男人身上传来强大无匹的杀气,他心中哀号声,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真要杀我,那么一定要记得把我埋在那乌云之巅,好让我、好让我……知道他动手在即,佛若生情急之下胡言乱语起来。
让他意外的是,那股杀气倏敛。
好让你怎么?苍阅终于开口,声音温厚柔和。
佛若生意外地瞪大眼,看着离自己数步之远眼中隐隐透着急切的男人。
他想听到自己说什么?如此想着,他却已说了出来:我、我……我还不想死。
苍阅大怒,蓦然踏前,伸手抓向佛若生。
被他气势罩住,佛若生连退后一步也不能,只能奋力自救,却十招不到,便被制住按倒在地。
哧拉一声,听到衣服被撕破的声音,这一次佛若生是真被吓倒了。
背后传来阵阵凉意,他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这个男人不会是狂性大发,想把自己怎么怎么吧?许久,按着他的人没有再动,落在背上的灼爇视线也己移开。
佛若生暗暗松了口气,挣扎着想起,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轻易便挣脱了他的手。
回头,苍阅正看着他,眼中射出殷切却又疑惑的光芒。
璃儿……是你回来了吗?喃喃地,他说了一句古怪之极的话。
佛若生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立,蓦然想起自己开始似乎情急中胡乱说了一句在女子所躺的寒冰床上看到的一句话。
妾亡之后,愿君葬于乌云之巅,日夜相望以慰妾思君之心。
完了,他、他好像说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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