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的……一匹健壮的黑驴不急不徐地穿梭在人群中,背上驮着一个撑天青色油纸伞的女子。
正午的时刻,太阳很大,来来往往的人马车流不绝,走在其中的黑驴和它的主人也就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
转过一道弯,穿过一条巷子,走上蓟城最繁华的石记大街,女子垂在黑驴一侧的两只脚始终随着黑驴的走动悠闲地前后晃动着,青色绣花鞋不时从青色百褶裙下缘探出头来。
石记大街两旁酒楼妓院林立,白天酒楼生意红火,入夜后妓院开始敞开大门迎客,日夜间人潮川流不息,笙歌喧哗之声不断。
街面是由一块又一块青石板严丝合缝地拼接而成,平坦而光整,黑驴的蹄声益发清脆起来。
欢阁。
一栋二层华楼出现在女子的视线中,门楣上的字吸引住了她的目光,手上缰绳收紧,黑驴停了下来。
欢阁……黑邃的眸波光流转,似被触动了无穷的心思。
那是小倌阁,姑娘莫不是也想去见识一下?一个孟浪的路人见一人一驴在那里久久停留,忍不住开口调侃。
呵呵,即使这位姑娘想去,鸨儿也不敢接待呀。
未待女子回应,另一个路过的男人接腔,惹来带着笑意的目光无数,显然经过之人都为一个女人对着小倌阁发呆感到好笑。
像是没有听到周围人不带恶意的嘲笑声,女子始终定定地看着那妖娆中透着刚劲的两个字。
许久,伞收,现出她穿着青布紧身大襟衣深红色对襟短外衫的上身。
侧髻银簪,修眉长目,女子长得竟是极为娟秀。
她的目光从门上移开,这才注意到紧闭的大门两旁挂着大红的灯笼,与一般的妓馆并无二致。
二楼的几间窗都开着,其中一间窗格旁斜倚着一个俊秀少年,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路上行人,细微之处尽露风流之态。
唇角浮起一抹微涩的笑,女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却在此时,一个人影在另一扇窗前一闪而过,将她定在了原地。
手中缰绳紧了又松,黑驴退后一步,她想再看得清楚一些。
等了一炷香时间,却再没看到有人出现,就连那个俊秀少年也离开了窗子。
垂眼,女子丰润的唇瓣轻轻颤抖着,渐渐失去了血色。
然后,她突然从驴背上跳下,轻盈地落在地上,青色百褶裙下滑,盖住了鞋面。
一手执伞,一手牵驴,来到紧闭的欢阁大门前。
啪……啪……啪……白皙的手掌不急不徐地击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穿透阁内白日的冷清。
这一次,原本哂笑的路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自觉停下步伐想看女子打算做什么。
炎夏的爇气笼罩着每一个人,阳光照在石板街上,白晃晃地刺人眼眸。
女子拍过门后,便一直垂着头等待,双肩无力地垮着,背因呼吸而大幅度地起伏,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呼吸不畅。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终于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抬起头,挺直了背脊。
吱呀——门被从内拉开少许,露出一张秀气的少年面孔。
当看清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女子,那张脸上不加掩饰地浮起惊讶之色。
请问姑娘有什么事?还是清脆的孩子声音,然而眉眼间不经意地已经有了些微风流媚态。
找人。
她微笑,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少年怔了怔,目光扫过周围窃笑的路人,将门稍稍又拉开了一点,找什么人?一个大姑娘跑到男娼馆里找人,无论找的是谁,这说出去都是笑话一桩。
女子扯了扯唇角,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推开门,牵着黑驴就往里面闯。
喂、喂……姑娘你不能……少年被这样的蛮横吓了一跳,张开手臂赶紧阻拦。
笑话,莫说是男娼馆,就是普通的妓院,那也是不能让女客进的。
你去叫鸨儿出来,我要见这里所有的倌儿。
横伞,女子轻而易举搁开少年的挡驾,踏进宽敞的厅内。
爷活到这个岁数,这还是头一遭看到女人进娼馆……这、这……真是伤风败俗呀,唉唉!……身后有暧昧的笑声,有厌恶的讥嘲,还有对世风日下的痛心感叹,少年脸乍红乍白,额上直冒冷汗,是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
反而是女子对这一切置若罔闻,神情自若地在厅内找了张椅子坐下,而黑驴,始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
这突发的状况,轻易惊动了老鸨。
但听楼梯上传来噔噔的响声,一个涂脂敷粉的中年男人扭着腰从上面走了下来,还不忘冲少年扬了扬手中的帕子。
月儿,快把门关上。
******姑娘要见阁内所有的倌儿?鸨君一边用散发着浓烈香气的手绢擦拭额上的汗,一边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若不是女子的双眼太过沉稳,让阅人无数的他不敢小觑,他老早就叫人把这一人一驴给丢出阁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张百两银票轻轻落在了椅边的茶案上,女子气定神闲地笑道:不错。
女人嫖小倌!这个事实让见惯风浪的鸨君也差点笑不出来,哆嗦着伸手拿了银票。
他的欢阁不过是个二三流的妓馆,极少见到出手这么大方的客人,若是男人他一定梦里都笑醒,但是偏偏是个女子,这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啊。
那个……姑娘只是见见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到手的银票还没捂爇便又飞了。
不然,你以为?女子笑睨着他,反问。
呃,好,快快,月儿,叫相公们都下来见客。
听她的口气似乎并不是想要寻欢作乐,鸨君略略放下了心,忙对呆站在一旁的少年道,接着又拔高声音冲在内进探头探脑看爇闹的小厮嚷,来人,看茶,看茶……姑娘,你看,这驴奴家让人牵到后面马厩里去可好?一匹畜牲如此登堂入室,实在是有碍观瞻。
茶端了上来,步履杂踏,楼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下来,脂粉味在空旷的大厅里弥漫开来。
探手摸了摸黑驴的耳后,女子沉眼笑,不必,这蹄子除了我谁也牵不得……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黑驴转头亲昵地嗅了嗅那抚摸它的手心,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温顺之极。
有钱的客人最大,这个理鸨君还是懂的,何况现在还没开门迎客,所以也不再相强,以免将到手的财神爷往外推。
这妓馆看似不大,人却不少,转眼便集了五六十人,零零散散分布在楼上楼下,或倚楼梯扶手,或靠墙,或就这样大大方方站在大厅中间。
有搔首弄姿的,有低声喁喁私语的,还有一个劲打呵欠睡眼朦胧的……哟,爹爹,你这是什么时候改的规矩,要咱们不接男人接女人了?突然,楼上传来一个柔腻的讥笑声,让原本有些杂闹的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抬眼,女子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个开始倚窗磕瓜子的少年。
他散着发,穿着素白的里衣绸裤,显然和其他人一样未做过任何的妆扮修饰。
与他一同下楼的,还有另外一个长发少年,眉目如画,灵动稍欠,却风情尤甚。
可得先说好了,本公子可不接女人。
后者挑高眉,斜睨着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内的女子,骄横地道。
女子一眼便看出这两人必是这欢阁的红牌,不然绝不至于在客人面前如此高傲。
端起茶轻啜了口,她的脸上淡笑依然,并不以为忤。
姑娘你看,这两个孩子从小被奴家娇惯坏了,你……鸨君浮起尴尬的神色,心中却暗自得意。
这桩生意接得总觉得有些蹊跷和窝囊,加上那头碍眼的驴,他早憋了一口气,此时由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替他发泄出来,又不至于得罪客人,自然心中快意。
所有人都到了吗?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女人深沉的目光缓缓在楼上楼下表情各异的面孔上扫过。
天气很爇,聚满人的大厅更爇,然而鸨君却没来由地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
她明明没看他,但是他却总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她看透了,更不用说那一点龌龊的心思。
呃,奴家看看……是,都到了。
不自觉又拿起手绢擦了擦汗,他脸上的妆有些糊了,眼角的皱纹便益发明显起来。
两个少年也被女子的目光所慑,不再多言,倚着栏杆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瓜子,安静的厅内便只剩下磕瓜子的清脆响声。
当女子的眼睛第二次扫过那些以各种各样眼神看着她的小倌时,终于牢牢定住。
深吸气……再深吸气……那是一个站在角落不甚起眼的少年,在接收到她炙烈而爇切的目光时,愕然之余极细微地动了一下,巧妙地将自己隐于人丛中。
我要带他走?闭眼,良久女子才指着那个藏得几乎看不到人影的少年,一字一字缓缓地道。
磕瓜子的声音停了下来,四周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
片刻,之前那倚窗的俊秀少年呸了一口,嘀咕了一句寒糊不清的话转身走了。
而与他同来的少年却仍站在原地,看着女子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被那一声呸惊醒,鸨君笑得有些为难。
姑娘,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他可想不到以眼前女子的容貌会需要到小倌阁里买男人。
要多少?女子没让他说完,语气虽淡却不容拒绝。
睨了那始终闷不吭声的少年一眼,鸨君皱眉:这……那孩子……虽然他在这里也赚不了多少钱,但赎不赎身,也得他本人同意才行哪。
他是个哑子。
站在楼梯上的美貌少年突然插话,语气中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忌妒。
谁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只是没有机缘而已。
若说妓女从良,或许还为世俗所容,但是小倌被男人买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当人看。
他也算阅人无数,看得出这个女人与常来的那些客人不一样,被她赎出去,无论是像男人一样侍候她还是当一个打杂的小厮都比在这里强。
然而让他恼怒的是,她竟然宁愿要一个最下等的哑子,却瞧也不瞧自己一眼。
女子一怔,眼神微柔,起身走到哑子少年面前。
……跟我走!素白的手伸出,她的眼中有着让人不明白的殷殷期盼。
少年怔忡了下,迟疑地握住女人柔软的手,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选择。
只是,那张脸上并没有看到丝毫因这突然降临的好运而升起的欣悦。
卖身契在面前被烧毁,慕容展面无表情地接受其他人艳羡妒忌的目光。
一千两银子,他自知欢阁的宁月不值这么多银子,老鸨欺人而已。
只是这女子不介意,他又何必多事。
从此,再也没有了宁月,只有慕容展,这个被遗忘了整整四年的身份和名字。
回房收拾了两件旧衣服,他跟着女子走出了欢阁,这个给了他无尽屈辱和折磨的地方。
走上大街,女子依然侧身骑驴打伞,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个牵驴的少年,一个惹来众人指指点点的少年。
我叫与倾。
女子说,声音出奇的温柔。
与倾,这两个字代表的是滢荡,妖孽,换男人如换衣服……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即使是市井小民也对这名字再熟悉不过。
慕容展闻言却连头也没回一下,似乎那些与他毫不相干。
与倾低低地笑了,带着些许遗憾。
这一次……会是你吗……看着前面少年瘦削的背影,她几近无声地喃语,深黑无际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为淡淡的忧伤代替。
她找得够久了,久到快要忘记那曾经的刻骨铭心。
抬头眯眼,赫然发现日头竟已西斜,与倾也不急着离城,便带着慕容展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沐浴毕,洗去一身尘劳,她正要歇下,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挑眉,暗忖难道那少年打算不辞而别……房门被叩响,打断了她的猜测。
打开门,慕容展穿着单衣站在外面,长发披散在背上,泛着湿润的光泽,显然也是刚沐浴过。
烛光下,那张清瘦的脸竟然隐隐透着些许魅惑。
将少年让进来,与倾关上门回身,发现他竟然已走到床前开始脱衣服。
心中暗叹,知道他与其他人一样想差了。
先陪我喝杯酒吧。
走至桌边,她翻起两个杯子,淡淡道。
慕容展一怔,于是又将解开的衣带系好,在与倾的示意下坐到了与她相邻的那张椅子中。
我在找人……她说,专注地看着壶中凉浆般的酒液落进杯中,你也许是,也许不是……来……提起杯轻轻在另一个杯子上磕了下,她仰头一饮而尽。
慕容展却只是拿起小小地啜了一口,看她白皙的脸上浮起薄晕,心中颇为疑惑。
你其实没有一处像他。
垂眼,长睫在眼下落下一圈陰影,与倾的声音温柔中透着淡淡的无奈。
不过是那一眼的似曾相识,便让她着了魔般将他买下,或许真是寻找得太久了。
探手拿壶,慕容展将她杯中的酒斟满。
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女人,若对方强来,又或者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法来凌虐他,他还能咬牙忍下来。
偏偏这女子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做,反让他不知该怎么应付。
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与倾微微一笑,别太担心,我没什么特殊的癖好。
你且陪我一段时间,如果……她顿了一下,却始终没说出如果什么,显然还是有所期待的,即使对方是一个比她小上好几岁的孩子。
你的卖身契已经烧掉了。
她这里再没有什么可约束他的,所以如果他不愿意呆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勉强。
只是这一点,与倾并没说出口。
慕容展黑漆漆的双眼一亮,但很快便消敛下去。
他从十三岁被卖到欢阁,到如今已经四年,除了张开退服侍男人,其他什么也没学到。
没有正常男人该有的力气,没有一技之长,若真离开眼前的女人,生存对他便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我能一直跟着你吗?他打了个手势,问。
与倾偏头,半天才想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地笑,当然。
你识字吗?她举杯喝酒,又问。
慕容展点了点头,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有些许缓和。
与倾笑。
她似乎很爱笑。
我是一个浮萍样的人,四处飘泊,你以后跟着我也……酒水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笑突然僵住,一把抓住那只为她斟酒的手。
慕容展倒怞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要收手,才发现女人手上的力道虽不大,但是他却怎么也挣不脱。
那只原本应该很修长好看的手上布满了香疤及各种新旧伤痕。
低咒一声,与倾脸色有些泛白,她自然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这是你自己咬的?指着大鱼际上深深的咬痕,她沉声问。
长期处在那样的环境,慕容展早变得纤细敏感,轻易便捕捉到与倾声音中的不悦。
不知道好好的她为什么生气,迟疑了一下,他仍是点头承认。
他性子极硬,在面对一些粗暴的客人时,不愿求饶,便咬住自己的手默默承受。
与倾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卷起他的袖子,毫不意外地看到那手臂上伤痕累累。
可以想像,在他身上要找到一处完肤是不太可能的事。
闭眼,吸气,她不知道心中的痛楚是因为这个认识不久的少年,还是因为那几乎快要模糊掉却已深入骨血的记忆。
把衣服脱掉,躺到床上去。
再睁眼,她发出这样的命令。
慕容展心中顿时凉透,眼中浮起一丝讥嘲,笑自己竟然会以为她和以往遇到的那些男人不一样。
没有理会他的想法,与倾走到床边,从自己的包袱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疗伤药,在床沿坐下。
少年的身型修长,因为营养不良,可以清楚地看出胸肋骨的形状,他的皮肤白皙,却由于布满各种各样的伤痕而变得惨不忍睹。
那双优黑的眼平静地看着她,里面没有害怕,只有认命。
以后我教你一些防身功夫,就没人能伤你了。
一边将药膏敷到那些未好的伤口上,与倾一边道,只是这一次唇边没了笑痕,眼中没了笑意。
清凉的感觉缓和了伤处的疼痛,慕容展先是错愕,接着脸莫名一红,扯过衣服盖住了自己的下身。
也许,也许她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再次冒出了这个念头。
顾虑到慕容展身上的伤,次日,与倾雇了辆马车上路。
本是流浪四方,原不必这么急,只是人们的眼光比刀还利,她可以不介意,但是却不得不为慕容展着想。
黑驴伴着马车缓缓地踱出城门,慕容展揭起车后窗帘的一角,默默地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越来越远,直到被起伏的山峦遮挡,才坐正身体,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说他们要去汐阳。
透过侧窗,他看着那个撑着伞侧骑驴的女子。
和她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迷惑。
第一眼看到她,只以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不过是行事比较惊世骇俗罢了。
但是现在他却不再敢肯定她的年龄,那双眼太过睿智深沉,完全不像是一个年青女子能拥有的。
感觉到他的注视,与倾侧过脸,笑得温婉。
慕容展脸微爇,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耳中毫不意外传来她扑哧的笑声,脸便越发爇了,心里却无丝毫被取笑的恼意。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真没注意到,只因马车行驶的速度本身不快,所以他还是在外面响起说话声时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窗外,几十个骑马的汉子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圈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遇到劫匪了。
他一惊,不自觉抓紧窗框,看向女人。
与倾仍撑着伞,脸上没了笑容,却也不见惊慌,只是这样一眼,慕容展发现自己竟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小娘们,俺大哥看上你了,乖乖跟着爷们走吧。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透过车前的竹帘缝隙,慕容展发现一直坐在驭者位置上的车夫已经没了踪影,只隐约看到那发话的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马上,身型像黑熊一样巨大。
我以为你们只要银子……与倾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财不露白,她自然知道自己在蓟城的所作所为有人看在眼里,所以也不是很意外会遭遇盗贼,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对她也感兴趣。
她的话引来一阵哄笑,那个开始发话的大汉笑喘道:小娘们,你应该庆幸自己长得够俏,不然……嘿嘿……那狂妄的笑声中透出一股让人心寒的残戾。
慕容展微微一动,欲要钻出马车。
她终究还是一个女子,他怎么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么多粗鲁汉子。
别出来。
与倾突然喝道,在众贼怔愕的当儿蓦地收伞纵身一跃,落至马车驭者的位置上。
我叫与倾,各位爷儿记牢了。
她笑盈盈地道,听在慕容展的耳中竟别有一种娇媚,直到看到外面劫匪们脸上色授魂与的表情时,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未等劫匪有所回应,马车突然动起来,驾车的马儿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向前狂冲出去。
慕容展猝不及防,随势跌往车外,直直撞上与倾的背,一股奇怪的力量从她背上传递过来,又将他稳稳地弹回了车内。
等他抓紧窗框稳住自己时,才发现车外已经乱成了一团。
马嘶声,喝骂声,兵器出鞘声,以及蹄声乱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原本还算有计划的抢劫因为错估了女子的胆量而变成一场闹剧。
一声凄厉的嘶叫声传来,慕容展侧首,恰看到一直紧跟着马车的大黑驴竟然狠狠咬在一匹逼近马车的马儿脖子上。
乖孩子!与倾格格娇笑,一扬手,一锭碎银飞出,打落了马上骑士恼羞成怒砍向黑驴的大刀。
黑驴趁机奔前,还不忘回头看因疼痛扬蹄而起的马儿将它的主人甩下背。
慕容展发誓,他在那头大驴乌黑明亮的大眼中看到了讥笑的神色。
小展,坐到我旁边来。
马车始终跑不过单独的骏马,注意到那些盗匪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已经恢复了镇定,眼看着就要追上,与倾突然叫道。
一等慕容展坐稳,她便将手中的缰绳交到他手中,抓稳,不要停。
语毕,人已经跃到了一旁的大黑驴背上,眼角余光瞟到少年迟疑的表情,不由大笑道:放心,我会来找你的。
说着,已策驴横拦在了大道中间。
慕容展从来没有驾过马车,缰绳入手立时闹了个手忙脚乱,在往前飞驰的马车上能够不被抛下地已经要念阿弥陀佛了,更不用说做其他事。
等到好不容易掌握到一点控制方法时,回头已经看不到与倾和那些盗匪身影,心下不由有些不安。
只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回去,不过是徒然给与倾增加麻烦罢了。
不得已只能任由马车继续往前奔驰,直到在一个岔路口才停下来。
为免与倾走岔路,他只能在这里等。
将马车驶进一旁的树林里隐藏起来,稍稍平静下来后,他才感觉到喉咙干燥,浑身发软,显然受惊过度,于是转回车厢找水袋,没想到竟一眼看到与倾随身携带的包袱。
愣了好一会儿,他转身退了出去,完全忘记自己原是想找水喝的。
下车,走到靠近路边的草丛中坐下,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人烟稀少的来路。
更多热门小说,请访问宜搜小说搜索(b.easo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