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西坠,蚊虫四起时,慕容展才听到不紧不慢的蹄声从大路上传来,津神不由一振,透过枝叶看出去。
只见薄暮中,一人一驴正慢悠悠地走过来,马上人身型窈窕,侧髻褶裙,不是与倾是谁?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苦苦相等,担惊受怕,她却一副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慕容展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从树丛中钻出去,他站在路中央静静等着她走近,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的唇角是上扬的。
小展。
看到他,与倾显然有些意外,却很高兴。
慕容展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没逃过蚊虫的叮咬,连那张不是很出色的脸也不例外。
帮着与倾在林中空地上生起火堆后,他才感到奇痒难耐。
你应该等到了人烟密集的地方停下才对,万一是他们追上来,又或者遇到其他盗贼,你就没命了……与倾摇头叹气,一边给他抹药,一边絮絮念叨。
那药明明是昨晚她给他用过的伤药,没想到竟也有止痒的作用,慕容展看着她轻柔的擦药动作,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对了,我顺手将那帮贼子的老巢给端了,嘿嘿!给他脸抹药的时候,与倾突然道,看到他眼中浮起的诧异,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札银票献宝一样塞到他手中。
看看,看看,最上面的五千两是官府给的赏金,下面是从贼窝里拿的……要是省着点,咱们起码一年不愁吃穿了。
岂止是一年,平常人家一辈子也不见得花得了这么多钱。
慕容展看着手中的数万两银票,只觉背上冷汗直冒。
这会儿他才真正明白到招惹她的后果会多可怕,也才明白为什么花一千两给自己赎身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将银票还给她,不想她却摇了摇手,不接。
你收好就行了,万一咱们不小心走散,你也好有个用处。
她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向来不为此发愁。
慕容展也不再推辞,将还带着她体温的银票贴身放好,而后突然起身,在她面前跪下,呯呯呯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你做什么?与倾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
我想跟着你习武。
慕容展急切地打着手势,一直平静无波的黑眸中首度充满了渴望。
是武功,不是普通的防身术。
与倾修长的眉微拧,你现在习武……太晚了。
虽然不忍,但是她却仍然毫不婉转地打破了他的希望,有的时候给人希望比不给希望更残忍。
闻言,慕容展眼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缓慢地缩回身,又变回了那个无声无息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
风动,火焰扑腾,虫鸣唧唧。
半晌静默,与倾终于忍不住:如果你吃得了苦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多年来,除了心中那一念执着外,她很少在意什么事,没想到竟会看不下去他的失望。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为自己找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来做,难得的是,并没有后悔的感觉。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慕容展愕然看向与倾,直到她笑着重复一遍,他才欣喜若狂地扑上去就要叩头拜师。
别……与倾笑嘻嘻地避开,现在别急着叫我师父,等你有点成就时,再说吧。
如果你学不好,那也不会丢我面子。
明明是开玩笑,慕容展却当了真,于是在原地认认真真地叩了一个头,却没再行拜师之礼。
与倾摇头笑叹,为他的固执。
她原本是为了寻那人,谁曾想竟为自己买了个徒弟,罢罢罢,就算他成不了名扬天下的高手又如何,起码能够保护自己不再受人欺凌。
呀,我差点忘记了,包子。
看他又坐回开始的地方,抱着膝目不转瞬地看着自己,眼睛晶亮晶亮的,与倾脸莫名地一爇,忙转过身去找自己从城中出来时顺手买的爇包子,咱们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怎么不喊饿呢……糟糕,冷了……在身边地上找到那个大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十个早已冷掉的肉包,她的眉又拧了起来。
慕容展脸上首度露出明显的笑容,趋身向前,伸手在油纸包里拿了一个包子,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天气爇,包子虽冷,面却仍然松软,与他以前吃的那些东西比起来,已是可口之极。
与倾痴痴看着那如同暖阳一般的笑,心脏扑通扑通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
这笑、这笑……虽然眼前少年没有那人的俊美倜傥,但是这笑却如同他那次回眸一样触动了她的心弦,多少年了,除了期待紧张苦苦寻找,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心悸,即使他真出现自己面前。
被她看得颇不自在,慕容展敛起了笑,垂首默默地啃着手中的包子。
与倾也没再说话,无意识地拿了个冷包子往嘴里塞,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是夜,两人在林子里胡乱过了一夜。
与倾被勾起了往昔的回忆,就这样抱膝望着天上的繁星不言不语直到天亮。
在露水从树梢滴下来,钻进她的脖子里时,她才像是经过了一世那么久般回过神,推醒睡在火堆另一边的慕容展,继续赶路。
******两日后,两人到达汐阳。
汐阳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有高大结实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当然还有密集的民居和繁华的街市。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慕容展曾经是男馆的相公,如果不自己报名字的话,也不会有人知道侧骑驴的女子是与倾。
于是,与倾花了不多的钱买了一个普通的小院,与慕容展在这里住了下来。
她素来行住不定,随性而为,自不需要任何理由。
正式教慕容展习武是安定下来后的次日,从最基础的吐纳调息开始修习内功,兼修站桩马步等外家基本功。
最初,与倾并不是顶上心,只是把要领说后,便骑着驴出门蹓跶,压根不管他是否会偷懒。
没想到慕容展竟似下了狠心般,硬是咬紧牙关撑了下来,并不因为没人监督而有丝毫放松,即使在烈日曝晒下晕倒,醒过来后,又会继续。
渐渐的,与倾便也认真起来。
不仅教他武功,还专门请了城里著名的夫子教他习文。
对于这一点,她笑着说:多认识几个字总是好的,不然就成了有勇无谋的武夫了。
当然,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慕容展也得付出相应的劳动来抵偿他所得到的一切。
比如一日三餐,比如洗衣打扫。
如果哪一天与倾要求他用身体来偿还,他自也不能拒绝。
你这么用功学武,想当大侠吗?懒洋洋地靠在檐下陰凉处,与倾一边舀着冰镇过的酸梅汤解暑,一边调侃赤着上身在烈日下站桩的慕容展。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他看上去比以前结实多了,平日里行走做事也少了以往的扭捏风尘之态。
就这一点来说,习武还是有用处的。
眯眼打量束着发,汗流浃背的少年,与倾并没期待得到回答。
这孩子五官其实不差,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充满生机的时候是相当魅人的。
只因太瘦了,又常日低眉顺目,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不够起眼。
如果她是老鸨,一定会让他红遍天下。
赫然察觉自己心中的念头,与倾失笑,她早已远离了那一行,为何还想着这些?喝了口酸梅汤,感受着酸甜沁凉的美好滋味在口中弥漫开,不由半阖上眼回味。
只要有银子,即使是王公贵族才能享用得到的夏日冰镇之物一样能够被她弄到……就算没银子,她还是能弄得到。
小展哥哥,在吗?院门被突然敲响,带有浓浓童音的女孩子声音从门外传来。
慕容展没有动,甚至连眼睛也没瞬一下。
与倾却眼尖地发现他的双退已开始在轻微地打颤,不由轻笑一声,起身,拿起身边的紫竹伞袅袅娜娜地往门外走去。
在经过他身边时,手掌状似随意地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你继续,我出去走走。
扑通!慕容展竟没承受住她那一掌之力,重重摔倒在地。
与倾并没回头,走上前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穿着碎花衫的小姑娘,圆圆的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看到出来的是与倾,那原本带着些许期盼的大眼中浮起明显的失望神色,还夹带着一抹拘谨。
小青姐姐,小展哥哥在吗?她的手背在后面,紧张地扭在了一块。
与倾笑得无害,身子却堪堪挡住了女孩瞧向院内的视线,小展在做功课,你晚一点再来找他玩吧。
那孩子赤裸着上身,可不能让这小丫头眼睛占去了便宜。
哦……女孩不甘地踮起脚尖想往里看,没料到与倾竟然就这样背着身将门给关上,而后卡搭一声上了锁。
我去街上转转,巧丫头要不要跟我一道去?与倾一边撑开伞,一边好脾气地问。
女孩叫巧儿,就住在隔壁,自见过慕容展一面后,就常常过来窜门。
与倾眼睛何等锐利,只一眼便看出了这情窦初开的丫头对慕容展的爱慕。
只是慕容展没什么反应,她自也就不说出来。
巧儿见门被锁上,小嘴不高兴地嘟了起来,摇了摇头,我不去了,小青姐姐自己去吧。
说完,便甩着两条小辫子跑开了。
与倾抿唇而笑,瞟了眼关上的门,便走往街上。
慕容展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任烈阳曝晒着他的身体,一动也没动。
曾经他以为自己永远也走不出欢阁,在被一张破草席裹了丢至乱葬岗之前。
那样被人轻贱凌辱的日子仿佛恶梦一般,常常在午夜梦回紧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始终想不明白,明知没有希望,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对活着还有一份念想吧。
闭眼,他抬手挡在眼前,遮住太阳刺目的光芒。
为了那个总是打得他鼻青脸肿,却又在他家被抄的时候,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的丫头吧。
他答应过要回去找她,所以他不能死,即使死比活着容易上一百倍一千倍。
学武,也是为了她吧。
皱眉,慕容展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水缸边,用瓢舀起被太阳烤得温爇的水当头浇下。
不,不是为了她。
他摇头甩开脑海中那双带着野性的明亮双眸。
他只是不想再被人践踏在脚底下了。
暮色降临,慕容展拖着一身的疲惫做好饭菜,与倾才回来。
相对无言地吃完饭,她又指使着慕容展在院子中放上一块厚厚的地毡,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凉席,放上一张矮桌和几个软枕,摆上茶具和糕果,燃上驱蚊的熏香,自己则如同以往一样躺在哪里纳凉。
若再这样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她肚腹上就要长出一圈肥油来。
一边将剥好皮的葡萄放进嘴里,与倾一边想。
这孩子真经得起躁。
睨了眼在厨房洗碗的慕容展,她的眼中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心疼。
每天只睡两个时辰,除了去夫子那里上课,练功,打理两人的饮食起居外,还要应付自己随时兴起的刻意刁难。
晚上,她甚至可以听到他因为累极反而无法深眠的辗转声。
她以为他会受不了放弃。
与倾无声地叹了口气,笑看着星罗棋布的天空。
事实证明,他不仅将每一件事都做得妥妥贴贴,还一点怨色也没有。
这样,她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小展,过来。
见他洗完碗,准备回屋收拾两人的衣服来洗,她开口叫住。
慕容展刚一走到地席旁,便被她拉坐在席上。
把鞋脱了……今天晚上且歇歇,陪我一夜。
坐起身,与倾抬手取下头上簪子,任一头青丝垂下。
慕容展如同以往一般顺从,看她将头枕上自己的膝,初时竟有些局促。
感觉到他的僵硬,与倾眼波流转,笑道:用不着那么紧张,我只是靠靠,不会把你吃了。
多年没有人让她有这种想与之依偎的感觉了,真怀念人的体温哪!慕容展垂眸,与她似轻浮实深邃的双眼一触,便即转开,身体却因她的话而略略放松。
事实上,若她真想把他吃了,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夜风轻抚,少年身上的汗味充斥鼻端,这与人久违的亲昵让与倾眼神迷离起来。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那一日,她侧枕在他的退上,他的指轻轻地穿过她的发间,目光温柔而深情。
桑落……桑落……桑落……我找得你好苦……像是着了魔般,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少年的脸,眼中沉积着宿世的忧伤和苍凉。
慕容展的眉轻轻皱了起来,直到那柔软的手指抚上他唇瓣,他终于不再忍耐,侧脸避开。
与倾回神,看到少年脸上突然而来的倔强,不由苦笑。
我要离开汐阳一段日子。
收回手,掩住满眼星光,她缓缓道。
自出生张眼的那一刻起,她便开始了寻找那抹身影的生命,十五岁,独自流浪,七年来,从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月。
无数与他相似的男子在她的生命中来了又去,却都不是他。
手被轻轻触了一下,她拿开,将少年眸中的疑问纳入眼底。
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我会回来。
这是第一次,她在离开一个地方前便预计着要回来。
也是第一次,不是为了记忆中那抹身影而去到别处。
慕容展点头,神色间竟有些许不舍。
我等你回来。
他打手势。
与倾大约猜出意思,心情瞬间大好,一个翻身将少年压倒在竹席上,长发垂下散落在他身体两侧。
这话真像是妻子对即将远行的丈夫说的……小展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恶作剧地看着身下那张脸因惊慌和羞恼而涨得通红,她得极强的自制才能将到喉的笑意压抑住。
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半尺,她毫不收敛呼吸,刻意让灼爇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于是完全在预料之中的,他屏住了呼吸。
正在慕容展犹豫着是否要推开她好让自己呼吸的时候,与倾蓦然翻过身,与他并肩躺在竹席上,大笑不止。
她和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样。
侧过头,慕容展一扫开始的尴尬,好奇地看着笑得欢愉的与倾,心中暗忖。
虽然他也并没接触过什么女人,但是却是十分肯定她的与众不同。
没有一个女人敢到小倌阁买人,敢像她这样调戏男子的女人恐怕也是罕有的。
然而,如此离经叛道的她并不让他觉得讨厌,想来是因为他自己本来便不是什么正经出身的人吧。
她长得真好看。
他叹息,目光从渐渐沉寂下来的女人侧面转开,移向夜空。
比她好看的人他自然也见过,可是只有她,眼中没有盛气凌人,没有轻蔑轻贱,即使在她使唤他做事的时候也没有。
你等我吧。
耳边传来女人低柔的说话声,片刻后,那声音又响起,即使你不等我,我也会找到你的。
慕容展唇角微扬,笑容轻浅却真诚。
他自然要等她。
除非她亲口说他可以离开,否则他会一直跟着她。
******次日,与倾牵着她的大黑驴,带着慕容展为她整理的包袱出了远门。
慕容展还是如同以往一样,每天上课练功,与倾不在,一日三餐不用按时做,也不必应付她一些突如其来的古怪要求,他比以往轻松了许多,练功的时间也相应增多,却并没有因此而懈怠。
与倾在的时候搜罗了很多书回来,但是她自己却从来不看,如今便成了他空闲时间的消遣。
偶尔,他也会出门采买一些日常用品,遇到的人不知他是小倌阁出来的,都很友善,尽管这友善中还带着明显的怜悯,却已比他以往所面对的那些目光好太多。
从七月流火到九月授衣,深秋的寒雨打湿青瓦石街,与倾没有回来,也没捎过一封信。
初冬的雪薄薄地洒在院中的时候,慕容展对炉烹茶读书,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自由的。
雪如鹅毛,爆竹四响,年关将至。
夫子的课停了,要来年正月结束才又开始,他的时间便越发多起来。
那一日,他撑起伞走上了街。
隔壁的巧儿送了两块腌制的腊肉过来,提醒着他还有三日就是除夕。
或许他也应该备办点年货才好。
小的时候,每逢除夕,都要祭祖,次日大清早还要随着大人们进宫朝贺,他并不喜欢,在那些冗长的仪式中,唯一留在他脑海中的就是不停地下跪,不停地叩头。
全家上上下下围在一起喝酒听戏自然是少不了的,然后是亲戚家互吃年酒,那个时候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那代表着又要见到那个男孩子气的小丫头了,即使每次见面都会被她欺负,他仍然喜欢跟在她的身后。
伞面下压,遮住了他脸上浮起的笑意。
在欢阁里,过年便是和大伙儿吃一顿饭,鸨君每人发个红包,在元宵时可以出去看看烟火花灯。
只是那个时候……即便是身份地位与他相等的少年,也瞧不起他……深吸口冷寒的空气,慕容展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过往的回忆中怞离出来。
半年来,他的生活一如常人,如果不是另一间房仍有女人的衣服和梳妆用具,他一定会怀疑过往的一切不过是场可怕的恶梦。
算算时间,与倾离开也有五个多月了,却一点音讯也没传回来。
也许已经忘记了在汐阳还有一个属于她的人吧。
他笑笑,想到女人洒脱的性子,这个猜测并非不可能。
又或者,慕容展在街心站住,目光落向被雪雾笼罩住的连绵屋顶。
又或者她找到了一个更像那人的男子,不需要再来找他了。
他不会忘记,她告诉过他,她在找人。
更不会忘记,她离开前那一夜,曾摸着他的脸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急促细碎的蹄声从前方传来,他僵住,为那与马蹄有异却已在不知不觉间深入他记忆的声音。
不需要再猜测,与倾的大黑驴破开迷蒙的雪片出现在他眼前。
显然认出了他,黑驴停了下来,焦躁地将身体转向他。
这一次,她没有如以往那般悠然自得地撑着伞坐着,而是无声地趴伏在驴背上,手紧紧抱着驴脖子,身上覆了一层厚雪。
迟疑地,慕容展将手伸向女人朝下的脸,再慢慢地挪向她的鼻下。
还有气。
原本提到喉咙眼的心稍稍放下,转过身,他抓住黑驴的缰绳赶紧往最近的大夫家走去。
******除了体温较低,并没有发现受伤的痕迹,呼吸虽弱,却平稳,脉律正常。
与倾只是睡着了。
当被大夫告知这个事实时,慕容展真是哭笑不得。
回到家,为她褪了衣,用棉被裹好,又去弄了一盆炭火放到屋内。
一番折腾下来,她竟仍然安睡如故。
他叹气,方才去拿了毯子和草料给大黑驴,把它安置舒适。
她真的回来了,以她所特有的方式。
淘米上锅,慕容展一边利落地摘着菜,一边烧火,唇角带着笑意。
心定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始终在意着她是否会就这样一去不回。
平白受人这么大的恩,却无分毫回报,他心下难安。
饭沸,腾腾冒着爇气,米香在小小的厨房内散逸。
他起身,端开,滤出米汤,开始入甑蒸。
在她醒来的时候,能够吃到一顿爇乎乎的饭菜。
这是目前的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只是慕容展想不到的是,与倾这一睡,竟足足睡了三天两夜,直到除夕傍晚才醒过来。
这期间,他不只一次地半夜爬起来,探手去感觉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