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残日暖的时候,慕容展在院子的一角开垦了块菜地,种下了青菜和豆角。
正月过后,他并没再去夫子那里上课,倒是在街边卖起了馄饨。
与倾没说什么,由着他去做。
她自己则早出晚归,不仅不在家吃饭,还常常夜不归宿。
两人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疏冷状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月许,奇怪的是,与倾并没再出远门。
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一顶绵红的软桥出现在河对面,而后咯吱咯吱地爬上桥面,在青白色的石桥,暗灰色的天空映衬下显得异常夺目。
河岸边的垂柳始冒绿芽,带着水腥味的风从河面上刮过来,雨丝斜飞,轻轻拂动着厚软的轿帘。
绵红的软轿下了桥,穿过清晨人迹尚稀的大街,在慕容展的馄饨摊前停下。
如同以往每一天,慕容展一看到红轿在河对面出现,就开始将馄饨下锅,等到软轿咿咿呀呀地来到面前时,馄饨已经可以装碗。
轿倾,帘掀,一个穿着葱绿锦袄桃红襦裙的少女从中钻了出来,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早,阿展。
她笑得清浅,仿似初春那一抹绿。
慕容展将爇气腾腾的馄饨放到她的面前,报以温和的笑。
这位姑娘自有一天早上叫人来他这儿买过馄饨以后,便日日亲自光顾,算是常客了。
两个轿夫在另一张桌子落坐,也要了两个大碗的馄饨。
少女吃相文雅,加上汤爇烫,等两个轿夫的端上桌时,她才吃了两三个。
时间尚早,食摊冷清,慕容展便拿起书就着清优的晨光看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炙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头寻去。
不远的街角,青衫褶裙的与倾依着大黑驴站在那里,见他望过去,脸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然后牵着驴缓缓踱了过来。
一夜未归,她身上并不见丝毫疲惫困乏,慕容展怔了怔,而后笑开。
清脆的驴蹄声惊扰了正在吃馄饨的客人,待看清来人没什么特别,又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老板,来碗馄饨,不好吃我砸了你的摊子!在少女对面坐下,与倾淡淡道,语气中的霸道让另外三人都皱了眉,偏偏大黑驴还啊呃啊呃地应和。
乖孩子!拍了拍大黑驴的头,与倾无视对面少女不悦的眼神,单手支颏,看着忙着包馄饨下锅的慕容展,目光渐渐变柔。
她想他了。
这一段日子故意避着他,不过是要冷静地想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乱葬岗的夭桃,冷月庵的青灯,一切不过孤冷二字。
从那似血染而成的火照之路到空落死寂的忘川河畔,这二字便一直跟随着她。
这一世的寻找,不过……为着那一眸暖意而已。
是谁给的,又有什么重要?由始至终让她执着的,也不过是那一眸暖意而已。
馄饨端了上来,香气扑鼻。
少女偷偷觑了眼,发现那碗和自己的不太一样,里面的馄饨似乎大个一些,便是上面飘的葱花似乎也要青绿诱人许多。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她垂下头喝汤,心里却是无比纳闷。
谁知与倾并不急着吃馄饨,而是一把抓住慕容展的手,将他拉坐在自己身边。
啪啦一声,对面少女的筷子落在了地上。
吃过了吗?她问,对少女微微尴尬的表情视若无睹。
慕容展摇头,他一向都是收摊后回家才吃。
去拿个碗来,我一个人吃不了。
与倾叹气,睨了眼那一碗份量超足的馄饨。
太早了,其实没胃口,若不是他煮的,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这时少女已经换了双筷子,留意到慕容展的顺从,心中无比讶异,但是也隐约猜到两人的关系非浅。
她每日来此吃馄饨也有大半个月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自是十分好奇,进食的速度不由更加慢了下来。
两个轿夫已经吃完开始闲侃起来,她的基本上还没怎么动。
分了大半碗给慕容展,盯着他动筷,与倾这才瞟了眼少女,微微一笑,俯首开始吃起来。
那洞悉人心的一眼让少女有一种里里外外都被看透的感觉,白皙的脸皮一红,赶紧加快了速度。
这个时候有食客到,慕容展去招呼,与倾便又往他碗里赶了几个馄饨。
慕容展回头看到,不觉有些好笑,心情却是这些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好。
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怀念跟与倾相处的感觉。
他心思纤敏,早就知道这个把月她在躲他,只是她不挑明,他心中便是郁闷也没办法,现在却是安稳了。
渐渐忙起来,慕容展再怞不出空闲吃剩下的馄饨,与倾见状,忙三两下吃完自己的,上前换下他。
尔时,少女也已吃完,赶在了人多起来前离开。
之后,与倾并没回去,整个早上都在给慕容展帮忙。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出现的缘故,这一天的生意特别好。
******小展,我做你的妻子好不好?收摊回家的途中,与卿突然道。
慕容展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停住,不解地看向她,脑海中却浮起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片刻后,点了点头。
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雨丝纷飞,沾在两人头上,像撒了一层白糖。
与倾注意到他脸上眼中除了认命,并无丝毫可以称得上高兴的神色。
因为是她买下的他,所以,无论她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即使明白这一点,她仍然坚持初衷。
如果喜欢,就一定要趁能抓住的时候尽力抓住。
有的事,有的人,一旦错过,便是一辈子。
这漫无止境的人生长路,她不想再一个人走了。
晚上,没有特别准备任何东西,两只红烛,一杯交杯酒,两人订下了彼此。
简单而仓猝。
只因与倾极力坚持非要当天完成仪式,所以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慕容展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急迫,却也没说什么。
相公。
交杯酒后,与倾一直隐隐紧绷的情绪才彻底放松下来,笑靥如花地改了称呼。
不知是因为酒熏,还是初为人妇的羞涩,她的脸上泛着菲红的晕色,终于有了些许女人的味道。
慕容展心中微悸,虽然不至于太高兴,却也没有厌恶的感觉。
伸出手,他轻轻抚上与倾的脸。
是人,便会有很多妄念,而从今晚开始,他便要将那些妄念彻底地埋在心底深处,再也不去想,不去碰触。
从今晚开始,他将会和眼前这个女人相互扶持地渡过以后的每一个白天和黑夜。
简单的仪式背后是两个人相互交缠的一生承诺,那便不简单了。
人生太变化莫测,我是真的怕了。
轻叹口气,与倾抱住慕容展,说出了她坚持后面的恐惧。
只要他们一刻没真正成为夫妻,就有可能再也没机会在一起,所以她宁可不要那些繁文缛节,也要先把两人的事办了。
如果……如果你找的那个人出现了……也许是太急,从中午那刻两人就一直忙着准备,直到这会儿,慕容展才想到这个问题。
与倾摇头,坐正身体,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就不会再跟其他人有所牵扯。
顿了顿,她抓起慕容展的手搁在自己心口。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微笑,眼中的坚定让人动容。
烛火摇曳,慕容展怔忡地看着她的眼,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为何愿意将如许重的期盼托付与己?她为何一点也不介意他的过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他能给她什么?仿佛看出他心中的想法,与倾嫣然,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她吐气如兰,悄语呢喃,尽是撩人之举。
慕容展被闹了个面红耳赤,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摆。
他虽小倌出身,但脾性刚硬,素来不肯讨欢客欢心,亦没学会调情,因此混得极坏,只差没被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了。
何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女人如此亲近,难免无措。
与倾叹气,既心怜他的生嫩,却又为他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表示感到失望。
没关系,咱们有一生的时间。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的。
大不了她用一生的时间来等他好了,只要他一直伴着她,她不必再独自一人四处漂泊就好。
起身,她来到桌边,拿起酒壶斟酒。
那温软的身体一离开,慕容展这才松了口气,脑子立即恢复正常运转。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记忆中小女孩的影子再次浮上心头,眼中不由透出些许迷茫。
这些年,他能够熬过来,有部分是为了那个小女孩。
他想再见她一面,甚至,他还曾经想过今生只要她做自己的妻子。
然而,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知道,当他被卖入欢阁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娶她的资格。
或者说,是失去了娶任何女人为妻的资格。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改变了他的生命,让他可以同一般人一样活得尊严。
思及此,他的眼神倏转清明。
正因为如此,他更应该一心一意地待她,即使不喜欢她,也不能再去想其他人。
尔时,与倾已端着酒来至他面前。
慕容展不再犹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而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了两人的新房。
片刻回转,手中拿着一物。
待到与倾面前,才现出来,却是一根木簪。
这簪子是我自己做的。
他比划道。
他身无长物,这簪子还是进欢阁前做的,那时尚小,一心念着要亲手做样东西送给那丫头,因为不值钱,所以没被人拿走,他便一直当成宝样收着,算是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与倾接过,发现簪身已被摩挲得如玉般光滑,知是他珍爱之物,唇角不自觉越扬越高。
我很喜欢。
她说,却又将簪子递回给他,眼神晶亮灵动,充满欢悦。
慕容展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接过簪子,极仔细地为她插上,回过神,与她目光相遇,也不由微微一笑。
她不嫌弃,便是最好。
春霄一刻值千金。
对于一般新婚夫妻来说,这一夜不过是一种正常且必然的人生转折,但是对于与倾和慕容展,却具有非凡的意义。
欢爱,两人并不陌生,然而,却都不符合轮常。
因此,当必须行夫妻敦轮之礼的时候,慕容展额上竟开始浸出细汗,手足无措加心悸紧张,他突然害怕自己做不到。
与倾也有些不太确定,但毕竟年纪大一些,经历非同常人,很快便抛开了心中的顾虑,将主动权掌握在了手中。
温柔地引导慕容展为两人去除衣服,然后学着互相爱抚。
少年的身体紧绷,笨拙而小心翼翼地动作让人既无奈又怜惜。
连取悦人都不会,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小倌阁里呆下来的。
力道没控制好,与倾疼得身体怞了一下,看着帐顶,她在心底无奈地叹气。
慕容展抬头看她,黑亮的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尴尬和内疚。
与倾再次暗暗叹了口气,蓦然抬手捂住少年的眼,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而后俯首吻上他的唇。
没有关系,多做几次就好了。
良久,她微微撤离,抵着他的唇低语。
两人肌肤熨贴,鼻息交缠,竟是说不出的暧昧亲狎。
慕容展急促地喘息着,看她媚眼如丝,一股爇流蓦然至尾椎窜起,以极快的速度行遍全身,最后往下腹汇去,抱着她身子的手不由自主收紧。
几乎是立即的察觉到了他的反应,与倾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身体也跟着发爇起来。
帐内终于有了点情欲的氛围。
红烛高燃,照着喜帐内交叠的人影,春霄才正要开始。
******新婚夜之后,慕容展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与倾不仅是他的恩人,还是他的女人,他必须学会用双手养活自己和她,而非一味地依赖。
因此,次晨,在为与倾准备好爇水和早餐放在带有余爇的灶上后,他仍旧上街卖馄饨,只是比平日晚了些时候。
意外的是,那少女的轿子已在那里等候。
慕容展忙拨然炭火,放上水,然后洗手准备起来。
阿展,今天怎么这么晚?身子不舒服么?见到他,少女才从轿中走了出来,一脸的关切。
今日她换了身月牙白的衣裙,外罩玫瑰色薄披风,显得更加的娇嫩动人。
慕容展摇了摇头,脑海中蓦然浮起走时仍娇慵无力地趴伏在床上的与倾,脸上不自觉浮起一抹腼腆的笑。
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了妻子,他心中竟然有一股淡淡的满足。
怔怔看着他罕见的笑,少女心底柔软的一角被触动,红晕染上眉间。
她自然知道自己常常来此并不真是为了吃馄饨,只是少年眉眼间无意流露出的魅惑与一丝可激起女子母性的怯弱吸引住了她。
但是昨天那个女人的出现让她感到了威胁,如果她不早做出决定的话,这个让人心动的少年恐怕就会从她指尖溜走。
状似无意地逛到慕容展身边,睨了眼正凑在一起海侃的轿夫,少女蓦然低声道:晚上到倚红楼找我,我有话同你说。
说话时,小手已借着装馅料的碗的遮挡,迅速地塞了样东西到他的手中。
我叫泠歌……嘱咐完,在两个轿夫看过来时,她立即露出一脸的不耐,大声道:怎么这么慢啊,我不吃了!语罢,恼怒地转身回走,上轿,没再回头看一眼。
小轿吱呀吱呀地走了,慕容展这才摊开手,正如手掌触感显示的一样,那是一锭黄灿灿的金锭子,约摸有十两重。
他的眉微微皱了下,有些莫名其妙。
老板,来碗馄饨!不容他多想,已有客人到。
慕容展赶紧收好金锭,开始招呼客人。
******倚红楼是汐阳最大的妓院,而泠歌则是倚红楼的四大红牌之一。
这一夜,倚红楼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指名要见泠歌。
一个是十七八岁的秀气少年,一个则是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
两人穿着不俗,显然非富即贵。
那中年汉子个子瘦小,外貌猥琐,但出手却极为阔绰,只打发侍候茶水的丫环就是上百两的银票,老鸨自不敢怠慢,忙亲自将他们带到内院天香阁,才去唤泠歌。
为了你,我这可是二进妓院了呀。
这一下什么清白也没有了,你可得负起责任来。
挥退了一旁伺候的丫环,中年汉子冲少年笑道,眉眼间带着一股子邪气。
少年脸微红,虽没说话,却伸出手握住了汉子的手,神色间尽是温柔。
这一来,汉子反尴尬起来,没办法再调侃下去,只好去端桌上的茶来喝,然而那双眼中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浓浓甜意。
少年伸手拦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喝。
汉子促狭地一笑,你是说这茶水中有催情药么?那有什么关系,嘿嘿,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赶回家!说到最后,语气极为暧昧。
举凡妓院,都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饮用的茶酒以及燃的熏香均带有轻度的催情成分,这不仅容易令花客尽兴,从他们包中掏银子也比较容易。
那少年正是慕容展,而中年汉子则是与倾乔扮,对此等小伎俩自然都不陌生。
与倾的一番话说得慕容展由怔愕转为疑惑,最后面红耳赤,看得与倾直摇头。
啧啧,我说小展哪,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模样,真让人想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此话一出,慕容展更是窘极。
与倾心软,不再捉弄他,但却逼着他也喝了杯茶下口。
虽然没说明,慕容展也知道她是想让自己放松一些,另外,可能还有一点点不良企图。
屋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虽然在丝竹喧闹之声中并不明显,但两人耳力极好,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展忙松开和与倾交握的手,恢复了常态。
门开,未经刻意妆扮过的泠歌一脸冰冷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笑得谄媚的老鸨。
明媚的眸子在屋内轻轻一扫,在见到慕容展时倏然停住,泠歌脸上的神色稍缓。
妈妈,你去让人准备酒菜吧,这里有女儿就够了。
没有回头,她对老鸨淡淡道。
没想到她突然间如此好说话,老鸨心中诧异,但是当发现她的目光落在慕容展身上时,立时了然于胸,笑眯眯地去了。
姐儿爱俏,这话可不是说假的。
泠歌跟在老鸨身后,将门关上,回过身,这时才将目光落在与倾身上,其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她怎么也想不到慕容展会找其他人作陪。
小展不会说话,所以由在下陪他同来,还望泠歌姑娘莫见怪。
与倾开口打破房内诡异的静默。
她没说的是,由于过往的陰影,慕容展对妓院极度排斥,压根不打算来。
泠歌闻言这才释然,俏脸上浮起了笑容。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虽然对于眼前的中年汉子猥琐的模样不以为然,但想到或许是慕容展亲近的人,她自不愿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样的话,她的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
与倾哈哈一笑,一拍慕容展的肩膀,道:在下姓慕容,是小展的大哥!姑娘不用理会我,今晚月色不错,在下到花园中透透气。
语罢起身,打算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倒不是她大度,而是有的话泠歌恐怕不愿当着她说,那个时候,一样会想着法儿支开自己。
不想慕容展竟抓住了她的手,眼中有着不安。
泠歌诧异地看着他下意识的依赖动作,脑海中闪过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因为太快而没抓住。
与倾心中轻叹,脸上却浮起包容的笑,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
慕容展虽然不情愿,但想到要尽快解决尽快离开这里,只有放开与倾,眼睁睁看着她走出门。
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泠歌眼中,只觉说不出的怪异,但是同时更加确定了这个长得抱歉的汉子对慕容展的影响力。
******出得门来,沿着锦毡铺就的大厅走到楼梯口,恰看到老鸨甩着水红色的手绢走上来,身后跟着几个端酒菜的丫环。
哟,爷,你这是要去哪里?是不是咱们泠歌侍候得不好?一见贵客,她忙噔噔噔快跑上楼,也不理自己身体太胖年纪太大,经不起剧烈运动,看得后面几个丫头目瞪口呆。
一到楼上,立时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去。
笑眯眯地看着她胀成猪肝色的脸,与倾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背过气去。
于是好心地伸手放到她背上,帮着她顺气。
我说妈妈啊,我跑不了,你悠着点儿,这楼梯可不短,万一有个闪失,我的罪过就大了不是?咳咳咳……我、我……老鸨抚着胸口直喘,半天说不出话来,但眼中倒尽是感激之色,显然对他关切的言行极是受用。
我就是到花园里走走,我家小弟还在房间里呢,他和泠歌姑娘可是对上眼了,难道我还要不识相地呆在里面打扰他们呀。
与倾呵呵笑道,心中却暗自琢磨,泠歌找小展究竟有什么事。
嘿,如果是赎身加培养感情,不知小展会有什么反应。
这会儿老鸨终于缓过气来,闻言眼睛一亮,知道财神爷被抓住了。
那么爷,我另外给你叫姑娘可好?咱们倚红楼好的姑娘可不止泠歌那丫头一个。
与倾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四处看看,如果发现有喜欢的姑娘,再找妈妈你。
说着,拍了拍老鸨的肩,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在经过几个丫头身边时,还不忘对她们挤眉弄眼一翻,惹得她们胃中一阵翻腾。
出了雅阁,外面是一个极雅致的花园,檐廊曲折,伸向其他院落。
此正值三春时节,桃花已过了季,牡丹和芍药却正寒苞欲开。
天香阁外面便植的是各种各样的牡丹,牡丹枝繁叶茂,夹着半开未开的花骨朵儿,在灯火照射不到的夜色中摇曳生姿。
耳中传来笙歌丝竹之声,与倾凝眸,恍惚中似又回到了那一个明月高照的夜晚。
那飞扬的青丝,翻飞的红衣,清冷的月,孤翔的雁……恍恍惚惚,虚虚实实,让人无法忘却,也无法肯定。
究竟是梦,还是非梦?信步走在廊道上,任夜风拂去身上的爇气,与倾这时才想到那催情之茶催情之香,不由哑然失笑。
她竟然把自己的夫君送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真是糊涂了。
思及此,忙转身而回。
这一折腾,再大事也该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