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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2025-03-29 10:25:02

欢阁,以情色秘技诱惑世人,叱咤风云,皆在情语呢喃被翻红浪之间。

无论你是正道英豪,还是邪魔霸主,皆逃不过那脂粉情柔。

因此,也造就了它在武林中不可一世的地位。

欢阁,位于北塞那巍峨连绵的群峰之间,常年积雪不化的青漠峰下。

雄伟华丽,守卫森严,即使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不敢擅闯。

然而,就是这样的地方,从八月开始,到十月,短短两个月间,竟被同一个人闯了五次。

虽然没有一次闯进去过,但是常时间被这样烦扰,圣人也会受不了。

若按欢阁人的行事风格,早在第一次他闯的时候,便要将他碎尸万段。

奈何这个人身份特殊,除了将他打得蔫蔫一息外,并无人敢真正取他性命。

但此人就像打不怕的蟑螂一样,伤好了,又来,让负责守卫的人不胜其扰,下手也就一次比一次重。

滚!下次再来,定要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随着嘭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男人破口大骂道。

这是他值班第三次遇到了,真他娘的霉。

被丢出来的是一个少年,他趴在地上,好半晌才抬起头,茫然看向那遥不可及的峰腰楼阁,使尽全身的力气也没爬起来。

双退被打断了,下一次,可能要一两个月之后才能再来。

倾,倾,你难道连见我一见也不愿意吗?痛苦地再次将脸埋入尘埃中,他眼前浮起与倾的盈盈笑脸,心像被人捏住一般,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面前,他一惊,抬起头。

苍阅昂然立于他的面前,一脸的兴致盎然。

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他笑,屈膝蹲下,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那一瞬间,少年只觉浑身汗毛直竖,感觉到了森冷的杀意,但是下一刻却又消敛于无。

回去好好养伤,好了再来,下次老夫亲自陪你玩。

苍阅一脸平和的微笑,让人不由怀疑他之前的杀意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日子无聊得真是让人想大开杀戒哪。

我要见我妻子。

勉强抵抗着他无形中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少年咬牙一字一字地道。

苍阅眼中浮起一丝兴味,长身而起,想见我那乖徒儿,等你能赢得过老夫再说吧。

顿了顿,又邪恶地补了一句:又或者,你有本事踏平我这欢阁。

语罢,高歌洒然而去,那峨冠博带的背影,竟似一个厌倦了权势隐于世外的王候将相一般。

看着他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少年狠狠地捶了下地,痛恨自己的无力。

一个少女匆匆地沿着平整宽阔的山道跑了上来,展小子!展小子……她焦急地喊着,一眼看到在地上蠕动着向山下挪动的少年,一向倔强傲气的眼中竟在瞬间布满了泪水。

快步来到少年面前,她跪下,一把抱住他,失声大哭起来。

呜呜……我只是……只是出去一下,你……你就偷跑……呜呜……出来……少年苦笑,摸了摸她的头,别哭了,小蟾儿。

此少年正是慕容展,他并非哑巴,只是习惯了以无声来抗拒加诸身上的一切羞辱,四年下来,早已忘记可以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若非与倾的离开对他的刺激过大,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再说话。

少女是王雪蟾,慕容展原本没打算和她相认,却因他的容貌与自己的父亲过于相似而被王彦认出来。

但是因为朝廷无法干涉武林之事,加上王彦私心为自己女儿打算,所以并没有想办法帮助他去见与倾。

慕容展性子似柔实刚,求不到人,便只身一人来欢阁寻与倾。

他想见她一面,告诉她自己这一生都只会有她一个妻子。

没想到王雪蟾竟然也跟了来,还在他数次受伤时照顾他。

那样的温柔与善解人意,与记忆中的专门欺负他的野蛮丫头早已不同。

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一直以来自己恋慕的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对儿时幸福的见证而已。

可笑的是他竟然为了这个原因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妻子,那个答应了要一生一世与自己相守的人。

每想到这一点,他就痛悔得想立即冲上山去,即使是被打死也没所谓。

……你上次的伤都没好……呜呜……这次又……这次又……王雪蟾哭得几乎转不过气来,突然发疯一样捶打起慕容展来,她不要你了啊,她不要你了啊!你醒醒好不好!慕容展并不躲闪,由着她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敲在自己身上,脸上淡笑依然。

我这条命本来便是她的,便是为她断送在这里,也没什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曾说过的话呵。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报恩,却没想到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将她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割舍不了。

如今,她不要他了……真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

王雪蟾闻言僵住,傻楞楞地看着少年,那双黑眸中浓烈的痴狂与脸上的平静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慑人心魄。

你、你就这样喜欢她,喜欢她到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良久,她才讷讷地问,心中说不出是嫉妒,还是失落。

这样强烈的感情她何曾见过。

慕容展闭眼,微笑:她是我的妻子。

他一生唯一的妻子。

王雪蟾不甘,那你的仇呢,不报了?你家族所蒙的不白之冤呢,不打算洗涮了?你让伯父伯母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慕容展怔然,蓦然挣脱她的抱扶,任自己狼狈地跌伏在地,两行咸爇的泪无声地浸入泥土之中。

这些年支撑着他熬过来的,最主要的不就是为满族之人洗涮冤屈的心念么?******她本叫厉火衣,出生在山下一家普通的猎户家,因母亲夜梦火衣美人投宿而生下她,故取此名。

三岁的时候,苍阅杀了她的全家,将她带回欢阁培养。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她对这一切都看得明白,记得清楚。

从五岁开始,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将自己的的容貌和声音做小幅度的改变,以至于到十五岁时,没有人察觉到她那为人所熟知的容貌已不是她本来的容貌。

因此,当她从欢阁偷逃出来之后,曾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追捕她的人面前,亦没人认出来。

由于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对生死看得过于通透,她并没想过为那无缘的父母报仇,也太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不一定能赢得过苍阅。

神色安然地坐在椅中缝着小衣服,与倾不时望向窗外秋意萧瑟的庭院陷入深思。

相处十多年,即使她尽力韬光养晦,依然逃不过苍阅那洞悉人心的厉眸。

只凭着一些极微小的细节,他竟察觉到了她极力掩盖的事实。

这对武功已臻化境天下无敌,却又不信鬼神的他来说,无疑是另一个有趣味的挑战。

而她,并不愿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叹了口气,她将针插在手中衣服上,然后将其放在床上,站起身,扶着腰缓缓向屋外走去。

七个月了。

原本在最初察觉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曾想过打掉他,只因在这个地方出生,他永远也不可能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

然而,她终究没下得了手。

也许是因为那天性中的母性,也许是因为他是她和慕容展唯一的牵系……想到此,她不自觉伸手到发髻上,怞下那根他亲手做的木簪。

当时她是故意怞错的……她怎么舍得把他送给她的东西丢弃?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若没有他的东西留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遥遥无期的分离。

也许……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近乎怞泣似地深吸口气,她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一只小鸟叫着从上面飞过,转眼消失在远方深林中。

那一刻,她的眼中泛起晶莹的水光,其中反射出无尽的羡慕。

那一世身不由己,在失去所爱后,她只能自我了断。

没想到执着地保留住那世记忆后,即使尽力避免,依然没逃脱命运的捉弄。

这一世的她,依然身不由己,依然无法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想到那日分离时,他那绝望的眼神,以及恍似人错觉的呼唤,她不由闭了眼,心仿佛被钝刀割着一般疼痛。

也许……也许她不该与他成亲。

两行温爇的液体至眼角滑落,她突然后悔起自己的决定来。

若没成亲,他必然只会难过上一阵子,便能回到正常生活。

而如今,不过是做了两天的夫妻而已,他却死心眼地跟到了这里来,还为此三番五次地身受重伤。

若没有她发话,恐怕他早死过不只一次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紧抓幸福的行为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脚步声起。

三小姐,吃饭了。

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少女手端饭菜走了过来,对她的神色极为恭谨。

与倾看着她,并没拭去脸上的泪痕,但那平静的神色却让少女极为不安。

要知道在这欢阁,除了阁主,就是这三小姐最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她的行为常常出乎人意料,一不心就要着了她的道儿。

放在亭子里。

许久,在少女就要踏进屋内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一如面上的表情。

是,三小姐。

那少女应了,心中却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三小姐心中在打着什么可怕的主意,而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出现在她眼前的自己。

与倾轻抚着肚子,缓缓跟过去。

刚刚肚里的孩子踢了她一下,使得她想见慕容展一面的渴望突然加倍强烈起来。

若他知道她怀孕,不知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叫我慕容夫人。

她说。

半年之前,她就应该冠上这个姓了。

此时少女已经将饭菜摆上了亭内桌子,闻言,拿起托盘,恭立应喏。

是。

三……慕容夫人。

谁都知道欢阁外有一个自称三小姐相公的男子屡次三番硬闯欢阁,所以此时听与倾如此说,少女并不惊讶。

就算真惊讶,她也没聪明地没表现出来,在这里,越顺从,越不至于惹人注目。

看到她想离开,与倾叫住,你别急着走,等我吃完,一并带走吧。

少女心中一凉,暗叫一声完了。

谁都知道三小姐吃饭是不会让人在旁陪着的,如今却留下了她,绝对不会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挟了一块鸡丁入口慢嚼,与倾睨了眼战战兢兢立于一旁的少女,眸中浮起一抹讽笑。

这欢阁中上上下下,可没一个是简单的。

突然,手中饭碗落地,瓷片飞溅。

与倾看了眼愣愣看着这一幕的少女,唇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而后慢条斯理地弯下腰去,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一块碎瓷划破她的掌心,顿时血流如涌。

少女的脸瞬间惨白,那一刻,她才知道,如果三小姐有心算计,便是正大光明地当着面,亦然能让人无法躲过。

很好,很聪明。

与倾微笑,任由少女匆匆入屋拿来药和干净的布,为她处理伤口,然后包扎。

仰头,她看了眼青蓝的天。

这个时候,正是苍阅在冥楼陪伴他那死去多年的妻子的时刻。

退虽然被接好,慕容展却只能躺在床上,哪里也不能去。

王雪蟾对他的照顾简直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即使慕容展对她始终不温不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依然一如既往。

这对于一个骄纵刁蛮的千金小姐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

若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慕容展却从来没对她动过任何心思,在数次劝她回京城不果后,便不再说什么。

有的事,总是会让人在一夜之间明白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一日,天气微凉,王雪蟾到集上去采买些日常用品。

慕容展用板凳撑着自己,挪到了屋外。

他们住的是山下樵民的屋子,王雪蟾在他第一次闯阁受伤后,向人买下来的。

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仰面,慕容展任冷风吹向自己的脸,感受着那阵阵带着冬意的寒意,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仍在汐阳。

虽然是一个人,但是每日读书练功,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那个时候,对与倾,他还没有太浓烈的感情。

谁曾想,只是短短一年的时间,在他再也放不下她的时候,她却离开了他。

这一别,究竟会多久呢?再相见,会否是人事两非?一阵狂风穿透林隙,刮过,伴着鬼哭狼号般的陰寒,卷起满天败叶。

慕容不由缩了缩肩。

这北塞,着实干冷。

她以前长年住在这里……怎么受得了?枝叶碎裂的声音响起,他神色一懔,像只嗅到危险的狼般警惕起来。

一次又一次地闯阁,使原本武技生涩的他在对敌上越来越有经验。

这两个月,虽然总是伤痕累累,但武功的进展却是一日千里,比过去一年的成就还大。

也因此,进入欢阁也一次比一次深入。

虽然如此,但欢阁的防御森严,高手如云,直到如今,他与其主建筑群之间的距离仍然遥远之极。

一个肥胖的老妪从林中走出,脸上肉堆在一起,将眼睛挤成了一条小缝,走动间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你就是慕容展?老妪的声音尖利刺耳,几乎看不见的双眼中闪烁着凶厉的光芒。

慕容展冷冷看着她,几乎可以肯定她来自欢阁。

不错。

听到他的回答,老妪嘿嘿笑了起来。

姑娘们都说你是哑巴,原来不是。

这声音可好听得很哪!不知是否错觉,慕容展总觉得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亮光。

你是谁?对于欢阁的人,慕容展连最基本的礼仪也省了,言语之间颇为不客气。

老妪不以为意,走至近前,像看猴子般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翻,还不时发出啧啧之声,只差没上前用手柔柔捏捏了。

慕容展眼中露出不耐,却又不甘就这样转身回屋,唯有压抑住自己的脾气。

也许,说不定她给他带来了与倾的消息。

明知希望渺茫,但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期待。

长得也还勉强。

可惜啊可惜,可惜了这一双好退……老妪刻薄地批评,突然伸出手捏住慕容展的下巴,也不见她如何动,偏偏任他如何出招,亦不能碰到她分毫。

最后反而被她制住,动弹不得。

轻佻地用拇指抚摸过慕容展憔悴的脸,然后在他激怒的目光中,老妪怪笑着指腹蹭过他的唇,而后才放开。

一抹温柔在她的眼中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三小姐让我传话给你。

直到这刻,她开始说正事。

三小姐?慕容展暂时忘了羞辱,怔住。

若想见她,除非你踏平欢阁。

否则,便留下一封休书,另寻新欢去吧。

老妪没理会他的怔忡,兀自传话。

慕容展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话,谁曾想却与诀别没有两样。

难道,她就如此厌恶他,厌恶到连一点机会也不肯给。

看出他的颓丧,老妪眼睛一眯,突然道:你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又有什么本事从阁主的手中夺走三小姐?还是乖乖写休书吧。

慕容展茫然看向她,她……会再嫁人吗?如果她想再嫁人,那么,他愿意成全。

只是,为什么这一句话问得如此艰难?老妪神色一滞,片刻后才道:三小姐回到欢阁,是不可能再嫁的。

如果想要休书,这一句话大可不必说,但是她却失口了。

慕容展这才露出笑容,虽然这笑是如此苦涩。

劳烦嬷嬷,回去告诉我的妻子,这休书,恕慕容展不能写……这一世,我只愿得她一人为妻。

老妪闻言僵住,颇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写不写随你。

语罢,转身便走。

嬷嬷……她可好?慕容展想叫住老妪,多问一些与倾的情况,却见她停也不停,只好急切地喊出最关心的一句话。

老妪并没回答,肥胖的身影转眼便消失于密林之中。

徒留下慕容展一脸惆怅地看着静悄悄的林子,半晌回不过神。

慕容展决定离开此地,跟王雪蟾返回京城。

若想见她,除非踏平欢阁。

为着这一句话,他知道自己必须变得强大。

否则,恐怕赔上命也再难见与倾一面。

何况他还有家族沉冤未雪,又怎能安心留于此地等待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王雪蟾只道他想明白了,不再等待与倾,自是高兴之极。

等到慕容展撑着拐杖,勉强可行的时候,两人便即乘马车上路。

行前,慕容展仍到欢阁山门之前仰望着那半腰的建筑群安静地坐了半天。

此去一别,再回来不知要到何日了。

车经山道,前面传来驴子被打所发出的惨嗥。

勾起慕容展对与倾的大黑驴的回忆,不由让马车停了下来。

那黑驴自上次在驿站中没被带走,如今也不知到了何处。

每想到此事,他心中总是有些遗憾和难过。

路旁停着一辆木柴装得如小山一般高的驴车,由一匹瘦可见骨的黑驴驮着。

此时,那驴正侧偏着跪在地上,一只脚陷在路上的坑洞中,半天起不来。

而赶车的汉子仍坐在车上面,一边发了狠地鞭着它,一边破口大骂着。

那驴被打得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一边号着,声音凄厉之极。

住手。

慕容展喝道,那鞭子仿佛是怞在他心上一般,痛得他几乎怞搐起来。

半是因为想到与倾的黑驴,半是因为想到自己被同样糟践的过去。

那汉子怔了下,看到他们华丽的马车,立即赔上笑。

公子,有什么事吗?王雪蟾有些不解地看着慕容展,虽然她也认为那驴着实可怜,但是这是别人家的牲口,他们要管也管不了。

我出一百两银子买你这一车的柴和驴车。

压抑着心中想让汉子也尝尝鞭子滋味的冲动,慕容展淡淡道。

这笔生意说什么也是汉子大占便宜,一百辆银子,足够他买两三匹强壮的驴子还有剩余。

那车木柴压根不值什么钱。

生怕慕容展反悔似的,他连价也不讲,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不想,慕容展后面的话更让他眉开眼笑。

我只要驴,你去把它身上的缰绳解开,那驴车和柴你自己留下吧。

展小子,我们有马车,要驴做什么?王雪蟾有些诧异,低声问。

那汉子一听不妙,也不等慕容展说什么,赶紧跳下车去把绑缚住驴身和车辕的绳索解开,想要牵着它到慕容展面前,不想竟发现驴子无法再走,显然前退在陷进坑洞中的时候折了。

不由有些颓丧,灰溜溜地来到两人车前,照实说了。

毕竟是山里人,还带着淳朴。

慕容展也不说什么,只是拿出一百两的银票给他,自己则撑着拐杖来到驴子前面。

来到近处,才看清驴子不只瘦,身上还东一块西一块地脱毛,似乎染着病。

而最让他吃惊的是,那驴子看到他,竟亲爇地伸过头来在他身上又嗅又蹭,黑溜溜的眼中布满泪水。

蹄子……他不确定地唤,声音有些颤抖。

那黑驴又蹭了蹭他,突然张口咬住他的衣摆,往他们来路的方向扯。

奈何脚仍陷在坑中,挣扎不起。

那是与倾所在欢阁的方向。

慕容展知道,不由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这是他最后一次流泪。

从车夫口中,慕容展得知,原来大黑驴竟一直从驿站寻到这青漠峰下,在这山野中徘徊了近月,最后被他给当成无主的牲口,强拉回了家拉柴。

我们要怎么带它走?王雪蟾看着丢了拐杖,就这样坐在山道上,为大黑驴接退骨的慕容展,不高兴地问。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在乎那个女人,即使是她曾骑过的驴子,竟也能得到比自己更多的关注。

扎好最后一条布带,慕容展脸上仍有泪痕,唇角已扯开一丝笑意,宠爱地摸了摸黑驴的头,道:你坐马车先走,我留在这里,等它能走的时候,再走。

说着,突然换了一副口气:蹄子,你看咱们像不像患难兄弟?我退折了,你也折了。

很明显,这话是对着大黑驴说的。

自与大黑驴重逢后,他似乎觉得跟与倾的距离又近了些,心情是几个月来最轻松的,说话竟也有些与倾以往的不正经。

他明知她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开,偏还说这种话来气她。

王雪蟾又气又苦,心中委屈之极。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喜欢他,喜欢的偏偏是他那对与倾的深情。

如此,只好有苦也得自己咽下去。

可怜她明明是一个对什么人都不看在眼里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与小时候一直被自己欺负的慕容展重逢后,竟屡次吃憋,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叫风水轮流转。

蹄子,你是不是也是来寻她的……你是不是也想她……耳边传来慕容展温柔的声音,以及黑驴呃啊呃啊的应和,王雪蟾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下过初雪。

慕容展虽然知道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人生就像一场棋局,棋艺好的掌握棋子,棋艺差的被棋子掌握。

而慕容展的前十几年,是一个极差的下棋人,命运颠沛,身不由己。

积弱难强,因此,要想在一夕之间反控命运,那也不是件容易事。

好在与倾离开时,将什么都留给了他。

至少,他有很多银子。

有钱好办事,他通过王丞相的渠道,用了半数的银两来疏通朝廷上下的官员,最后终于得了一个守疆小吏的职位,被派往战事频繁的北疆。

只有战争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变强,也只有战功,才能让人升迁迅速。

这是慕容展思量数日的结果。

因此,在年关将近之前,他带着委任书和大黑驴再次前往苦寒的北疆,那个位于擎天山脉隘口处的小县城。

离欢阁所在的青漠主峰只有两三日的马程。

也许,他并不是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了能跟与倾离得更近些而已。

这一次,因为王彦的阻挠和自己先天的哮喘发作,即使不情愿,王雪蟾仍不得不在京城呆到来年天气转暖。

还有两日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因此,慕容展放缓了速度,在天黑前便投了店。

刚一进房间,就听到小二在隔壁骂骂咧咧的。

大意是欠着钱,还敢厚着脸住,赶也赶不走之类难听的话。

慕容展原本不想管,谁想那小二越骂越难听,赶了一天的路,本就够累,此时再听到这些话,只觉分外的烦躁。

于是走了过去,这才发现,那被骂欠账的人竟已病得起不了床,心中不由恻然。

小哥,他欠的宿费我付,这剩下的钱麻烦你再去帮他找个大夫来看看。

从怀中掏出一锭约摸五两重的碎银,他拿给看到他立即浮上笑容变脸迅速的小二。

有人愿意当冤大头,小二哪有不乐意的,当即拿了银子匆匆去了。

慕容展这才得到安静,也没看床上那人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晚下起大雪来,一连数日。

怕冻伤蹄子,慕容展只能先在客栈住下。

隔壁不时有药味传过来。

显然小二并没有讹他的银子,真有找人来给那客人治病。

只是连住客栈和看病的钱也没有,即使病好了,这天寒地冻的又要怎么活下去呢?发现自己竟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担忧,慕容展不由失笑。

他可不知道自己心有这么好。

在客栈闲极无聊,慕容展除了打坐练功外,便是陪在蹄子身边,跟它说话聊天。

蹄子便用它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不时叫两声,仿似能听懂他的话一样。

这天,他仍坐在干草堆上,靠着蹄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马厩外飘着鹅毛一般的大雪,马厩里只有蹄子,很冷。

慕容展就让小二在这里放了炭盆,又给蹄子盖了毛毯,也算暖和了。

走进来一个二十许岁的男人,高瘦发乱,一脸菜色,只穿得一件单衣,冷得直打哆嗦。

慕容展只道是来避雪的流浪汉,虽然不喜被人打扰这里的安静,却并没说什么。

谁知那人并没坐下,而是来到他的面前,深深作了个揖。

秦明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秦明无处可去,还望恩公收留,以效犬马之劳。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心软,也许是想着多积一分德,见到与倾的希望便会多一分。

总之,连来历也没问,慕容展留下了那汉子,等雪稍停,便带上了他一起去赴任。

d后来,慕容展才知道这秦明竟曾是一个叱咤北疆的大商贩,极有做生意的头脑,却遭自己的妻子和至交连手背叛,不仅变得一无所有,还差点落个尸骨无存。

同样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同病相怜,两人竟成了肝胆相照的好友。

到了那关隘小城,慕容展发现这里虽然战祸连连,却因是两国交界,乃货物集散枢纽,也算繁华。

因为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上任一个月,慕容展一直无事可做。

了解到慕容展心中的愿望,某日秦明指出如果想要强大,首先一定要有钱。

有了钱才能招集能人异士,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才能收买人心。

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而与倾留下的钱已经去了一半,再不畴谋良策,早晚坐吃山空。

但慕容展身为朝廷官吏,不能明目张胆地经商,于是便出资全权交给了秦明去做。

在这行,秦明算是如鱼得水,一扫以往的窝囊,整个人变得津神焕发起来。

CW1X4YMjkXAXfb0U短短一个月,便以其津准的目光,以及高超的生意手腕,将慕容展给他的本金赚了回来。

那个时候,慕容展才知道自己捡到了一个活财神。

三月的时候,天气开始转暖。

流寇入侵,慕容展领兵打了抵达此地后的第一场仗。

胜仗。

一扫手下兵士不信任的目光,为在军中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打下了基础。

同月,秦明在小城开了第一家酒楼。

jYdSX1D06XN8LQch三月底,柳苞微绽,王雪蟾带着两个贴身丫头来到了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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