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我给你敷敷腿。
小冰君道。
宇主子唔了声,便又阖上眼。
轻手轻脚地为他卷起裤腿,生怕动作大了会增加他的痛苦。
当温热的帕子放上僵硬的小腿时,小冰君似乎听到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主子,春姐姐睡了。
隔着温热的帕子轻轻按压着下面紧绷的肌肉,她一边道。
顿了下,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意外。
主子,那……犹豫了一下,清醒过后心中反复想了很久的疑问正要脱口而出,手下的腿突然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登时让她将一切都抛诸了脑后。
疼得厉害吗?手上的力道柔了又柔,她紧张得鼻尖有细汗冒出。
宇主子扬起长睫,宝石般熠熠生辉的黑眸落在她绷着的小脸上,直看得她颊染胭脂,无措地弯了美眸。
夏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目光滑过那两个小小的梨涡,他若有所思地问。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小冰君愣了一愣,才红着脸道:我想看看恋儿,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这是她多年来的心愿,一被问及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
宇主子没有接话,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
小冰君便又偏头仔细想了想,冰城再也不……不用送人到别族去。
说到这儿,她偷偷觑了眼宇主子的神情,见他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
手下的帕子已经凉了,她又放到盆中浸了浸,拧干,再放上去。
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说话,宇主子问:你不想见明昭成加?小冰君呆了下,谁?宇主子睨了她一眼,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悠悠道:你不是给他画了副画像?被他这一提醒,小冰君赫然想起画的事,脸上红晕更深了一层,讷讷道:那倒是没想过。
那个……磕巴了一下,忍不住问:你、你为什么要在上面写那句词?词?宇主子眉梢微动,这才省起自己好像是在上面写了点什么,心中虽然有些尴尬,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唔,别停。
他没有立即回答,扬起下巴点了下腿,看她细白的指尖又动起来,腿上的抽痛便缓了缓。
题的是什么?指尖划过鬓角,他垂眸沉吟。
活的时间太长,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记起的。
好像是什么少年风流……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正思索着,耳边传来小冰君轻而缓慢的吟诵。
她停下,他恍然忆起。
那一日冰城送亲的人将她的东西送来时,他正在百无聊赖地看晋地的艳词,恰恰翻到这一首。
他自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要成为族内的天祭司,七情六欲本来就淡漠,并不懂什么男女情爱,后又经数万年的时间磨砺,便连那仅剩下的一点人类情绪也几乎感觉不到了,自然无法体会词中所表达的情感。
然而当得知那副是小冰君亲手所绘时,脑子里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这首词。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不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小冰君将剩下未尽的词吟完,想要解释,却与宇主子的问话同时响起,不由噎住,傻傻看着他在眼下落下一圈阴影的长睫。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宇主子又重复了一次。
他不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就如不明白人类的欲望为什么永无止尽一样。
那个……这一回小冰君是真的傻了,手无意识地揉着那已经渐渐放松的腿,黑漆漆的眼睛有些发直。
她没想到宇主子会问这个问题,她无法相信自己听到英明神武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宇主子问了这个问题。
主子。
甩了甩头,她小心翼翼地喊。
宇主子嗯了声,扬起眼,说吧。
小冰君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额上的细汗,喜欢啊……喜欢么……她在斟酌用辞,宇主子看着她半天也蹦不出一句话来,眼中慢慢浮起一丝兴味以及期待。
能让苍为之不顾一切,最终引来灭族之祸,能让人类世代歌颂,能让少女纵被弃也无怨无悔的东西,定然是很了不起的。
数万年来,他孤独一人,虽然建立了黑宇殿,与人类交道无数,却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人这个问题。
一是因为没想过,再来也没人如眼前的女子这般敢与他如此相近。
感觉到他的期待,小冰君有些急了。
喜欢就是……就是心中总想着那人,想时时都跟那人在一起……吧。
说了两句,她突然不确定起来。
宇主子错愕,看到她迟疑的样子,不由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看来,他问错了人。
小冰君脸大红,赶紧转开话题,主子,你腿还疼么?好多了,你……宇主子顿了顿,而后放下手挥挥,去歇着吧。
小冰君如获大赦,将帕子丢到水中,放下他的裤腿,端起盆几乎是逃一样跑了出去。
倒了水,站在院中,她目光越过矮墙看着不远处起伏的林子,既觉得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感到有些懊恼失落。
难得主子有心情与她闲聊,她却没用地逃开了。
回头看了眼终日都闷在屋子里的人,她秀眉微拧,心中浮起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