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后,若中已经踏上美国领土。
入境只有一个出口,不会弄错,领了行李之后,若中看见自己的名字以漂亮的书法呈现在厚纸板上。
拿着板子的是个年轻男子,见到她站定,露出了笑容,沈警官?是。
到海滩区还有一段路,我来接你。
男子伸过手,一派绅士,行李交给我吧。
若中回以爽朗的笑容,不用了,这点东西我还提得动。
在台湾,有人接送她到机场不奇怪,没想到入境美国,居然还有人来接她,不愧是身价逾亿的明星,天涯海角都有助理。
国际机场人多纷乱,广播不曾间断,来接她的男子很留意两人的距离,人少时走得快,人太多则走得慢,无论人潮多寡,都不会被冲得太开。
沈警官的行李怎么这么少?我是来工作的,东西够用就好。
男子看了她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得也是。
那个古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若中正欲发话,却被几位慈眉善目的修女拦住,修女说,她们正在为重建教会筹款,五块十块都好,希望她能尽一点心力。
修女的话还未说完,男子开口了,这位小姐是我的客人,如果你们不离开,我可以控告你们骚扰与诈欺。
不疾不徐的几句话却有如炸弹般的威力,修女们一哄而散。
若中扬起眉,喂,不用这样吧。
她们只不过是群穿上修女服的骗子,你捐的钱不会用在建教堂上,有钱人与观光客多的地方骗子就多,再多的钱都不够捐。
男子微微一笑,沈警官在飞机上没有看一些关于洛杉矶的书籍吗?我有带,不过没时间看。
若中也不隐瞒,上飞机前信息组的人给了我一大叠关于靳炜的打印档案,密密麻麻几十万字,我光看那些,就耗去大部份的时间。
哦。
男子笑意更甚,研究结果怎么样?若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摆明了不过就一个人而已,还能怎么样。
若中虽然将那些档案全数看完,还是不太懂,为什么一个人会造成百万人的疯狂。
资料上说靳炜是个俊雅秀逸的美男子,有一双适合弹琴的手,还有深厚的古典乐底子,在一个名叫reaL的乐团担任键盘手。
在reaL中,女歌迷最喜欢的是万人迷主唱武焰,而男歌迷最爱的则是键盘手靳炜,曾有男歌迷号称自己是靳炜的同志爱人,要靳炜给他一个交代,但也有远渡重洋来到台湾的金丝猫要求靳炜与她共结连理,只为了我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前世的恋人。
据说,他的俊美带着中性的气质。
她很想看看那个人是怎么的俊美法,只不过点阵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写真尽是一片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有丝毫俊美的样子。
而撇除打印不清的外貌,其它能抓的,大概都在那叠厚纸上了。
长途飞行的疲倦,让若中打了个呵欠,不怎么样。
男子笑意更浓,的确不怎么样。
不过也有可取的地方啦,世家子弟却靠自己,这点就很难。
若中看过太多因为钱而败家的例子,歌迷把他神话了。
这总不是他的错了吧?我没说他错呀。
若中一脸无辜,他当然有优点,可是还不至于到万民朝拜的地步吧?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把他当神看呢?真要找人拜,也应该是对他们这群人民保母吧。
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次身先士卒,为的不就是社会的安定吗?如此搏命,却不见有人组成什么刑警后援会。
男子噙着难掩的笑意,这我也不懂。
我不是问你,我只是自言自语。
两人走到机场的停车场,若中将行李放在后车厢,男子将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快速且平稳的飞驰前进,经过一条条宽广的街道,大楼林立,放眼望去都是商店,游客多,街道有种懒洋洋的气息。
mpanel(1);典型的观光城市。
比起台湾,这里的气温比较低,若中吸了吸鼻子。
男子察觉到她的异状,沈警官的衣服有带够吗?可以。
若中对他的细心报以微笑,还有,叫我若中就好,沈警官三个字留给别人叫吧。
男子笑了,有什么差别?当然有。
若中振振有词,保护靳炜是我的责任,我既然接下了,就得好好工作,名正言顺,言顺事成,我跟他没有私交,只叫名字太过亲切。
男子笑了,却没答腔。
过一会,若中忍不住了,你在笑什么?我可以讲,不过你不能生气。
好。
我在想,你应该不喜欢靳炜。
若中心中突地一怔,奇怪,他怎么猜对了?我可没那样说过。
你说的理由,全部不是理由,事实上你只不过不喜欢那个人,所以不想让他喊你的名字而已。
太太准了!你怎么知道?男子微微一笑,猜的。
他简直可以去摆摊了嘛。
她其实也不是讨厌靳炜,只不过对他钦点女警官这点感到有点过份,她的考绩年年甲等,但获派前来保护他的原因,居然是她是组中唯一的女生,这点让她有点愤恨不平。
虽然她明白这不是靳炜作的决定,但要自行消化怒气,却又怕会得胃溃疡,只好找个点来发泄一下不满。
不说那个了。
若中男孩子气的挥挥手,我知道你是靳炜的助理,基于工作关系,不好说他太多,所以,你不必理我说的,听过就算了,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男子微微一笑,将话题扯开,转得极为自然,若中居然也忘了要问他的名字,就此让他介绍她这即将居住的城市。
好天候,好环境,有环球影城、六旗魔术山、好莱坞,邻近还有赌城跟美西国家公园。
那些地方都很名,但靳炜住的是海滩区。
终于,车子滑进了大楼的停车场,由于停车场与住户出入口并不相通,他们又从楼梯步行出来。
经过窗明几净的警卫室,只见一个白人警卫对男子打个招呼,先生,有您的挂号。
男子接过信件,在签收本上写字。
签的虽然是英文名字,信封上却是两个中文字:靳炜。
字体超大,想不看见都很困难。
若中一脸无法置信,你就是靳炜?男子含笑以对,是。
怎么可能!若中在心中尖叫。
资料上明明说他是个大忙人,很忙很忙的那种,身价上亿,他居然亲自到机场接她?一路上,他很有礼貌,很温和,很从容,很亲切,很……天啊,她刚才说了什么?讨厌靳炜、也不过是个人,还有什么?没诓我?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希望自己被骗的一次。
如假包换。
明亮的午后斜阳中,靳炜扬起传说中的优雅笑容对她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沈警官。
若中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时间才从石化状态回过神来。
靳炜的表情没有嘲弄或恶作剧,可是那不代表事情没发生过。
虽然想到那些原本快到手的加班费飞掉有点心痛,但她没天真到以为他有那样的雅量,毕竟,她表示过对他这个人有点意见。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难掩惋惜的迎着他温和的眼神,你如果不高兴,可以跟我的上级反应,将我换掉,不过,因为你的处境特别,在有人接手工作之前,我不会离开。
靳炜看着她,笑意依然,我没有不高兴。
若中扬起眉,没有?没有才怪。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形都会不高兴的。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靳炜再度开口,我很谢谢你来洛杉矶,虽然这是你工作的一部份,但毕竟被保护的人是我,所以,谢谢你,若中。
若中感觉一陈刺耳,你叫我什么?你说过我可以叫你的名字。
没错,但那是、那是之前。
她努力地想着理由,我希望工作归工作,而且你是名人,如果让别人拿这个大作文章,对你总不好,你叫我警官,就不会有人误会了。
靳炜笑意未减,有人的时候,我叫你沈警官,没人的时候,我叫你若中,各退一步,应该没问题吧。
反驳的意念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她还能有什么问题,谁叫自己之前没有弄清楚状况。
这叫温和?还是绅土?reaL中的四人,武焰于西班牙出生后随着地质学父母周游列国,拿的是卑诗大学文凭,亦阳自小受大英帝国的传统教育,莫烈出生于香港,在奥克兰待了几年后又回到东方之珠,只有靳炜受的是世家子弟的贵族教育。
据她所看过的资料,不知道是从他爷爷还是曾爷爷那一辈起,靳家便一直住在盘石镇,除了土地钱财,镇长一职,一直以来也由靳家人担任,几十年来,石盘镇民对靳家累积外人难以想像的习惯与依赖,有歌迷跑去石盘镇参观靳炜以前读过的学校,镇民还称呼靳炜是靳家少爷。
少爷耶,多封建的名词。
但镇民们似乎不以为然,他们对靳家有着特殊的尊敬。
也许是那样的环境造就了他深沉的个性——什么事都微笑以对,戴上面具似的,她不喜欢。
他正欲提过她的行李,若中又连忙抢过,我自己拿。
她可不需要他的绅士。
电梯一路攀升,直到顶楼后停下。
开了门,落地窗外的大片海景映入眼帘,窗户没关,窗帘随风飞扬,空气中有咸咸的海水味。
客厅的布置以蓝色为基调,深深浅浅的蓝色与窗外的碧海蓝天融成一片,一不小心,真会以为海景是布置的一部份。
靳炜拿出一串钥匙,拿着。
若中皱起眉,我不需要。
你不用出去吗?我的工作是保护你的人身安全,除非你出去,否则我不会出去,你回来,我自然一起回来。
他的笑容有一种煽惑力,我工作起来没日没夜,有时好几天不出门,你可以自己出去走一走。
我在德国受训时,曾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待了整整六个星期,练武、冥想、睡眠、看书,我不需要出去走一走。
若中微愠的说,你如果不喜欢有人二十四小时跟在身边,应该跟我的上级反应,而不是诱导我擅离职守,告诉你,我没有摸鱼的习惯。
靳炜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但在极短的时间,立即恢复惯有的笑意,我没那个意思,如果这个提议让你不愉快,我很抱歉。
虽然他脸上表情诚意十足,但若中还是觉得一阵冷风吹过。
这人城府太深了。
即使没有阅人无数,但她还有起码的直觉,在他的笑容中她看不出一丝笑意。
这种人在什么情况下都笑得出来,也都笑得诚恳。
别人会相信,但她不会。
若中挥挥手,你在我面前可以放轻松一点,不想笑就不要笑。
他脸上笑意更甚,你觉得我不轻松?我们要相处很久,所以还是坦白一点。
她毫不客气的说,你是在笑没错,但你的笑容只停留在嘴角、脸颊,没有到眼睛里。
她顿了顿,笑容不是你的心情,而是你的面具,那些为你激动欢呼的歌迷也许看不出来,但我可不是呆子,不要把我当小朋友,也不要老是对我笑。
靳烧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这位女警官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小报马仔晶晶早在昨天就打电话过来,除了要他派人去机场接人之外,还巨细靡遗的将她的资料告诉他。
女警官的名字叫沈若中,是该队唯一的女性。
母亲于车祸中丧生,由警察父亲拉拔三姊妹长大,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以第一名毕业的她选择了警察学校,于德国受训时,父亲因公殉职,此后由她负起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
就是最后一句话,让原本打算找人接机的靳炜亲自到机场。
沈警官对她妹妹好好喔。
晶晶毫不掩饰对她的崇拜,刘哥要我把沈警官从她家送到机场,就看到她拿着行李对妹妹交代这个交代那个,后来还是一个帅哥邻居出来说他会帮忙照顾,沈警官才上车。
她的妹妹们分别多大?分别?没有分别啦,她们是双胞胎。
晶晶笑道,两个都是北一女的,可爱又会唸书,难怪沈警官那么舍不得。
大了好几岁的长姊,又在刑事组工作,靳炜以为他会接到一个严肃的老小姐或是男人婆,没想到出海关的人却是个带着学生气息的妙龄女子。
身材修长,短发,大眼睛,美丽中带着爽朗的英气,跟时下的年轻女子不一样,她没化妆,也没染头发,衣服明显是以简便为主,非常天然的女孩子。
天然,而有脑袋。
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看出他的笑意不是发自内心。
若中,你很聪明。
废话。
她老实不客气的接受了他的赞美,光是四肢发达是进不了刑事组的。
靳炜点点头,我太低估你了。
现在还想诱导我擅离职守?你只需要我合作,对吗?没那么严重,我希望你把我当一个警官,而不是那种唯你命是从的歌迷。
若中看着他,大眼睛里一片可见的坦然,我不想惹恼你,可也不想被你当傻瓜,你放心,抓到恐吓要伤害你的嫌犯之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我有专业素养,不会轻易泄密。
她顿了顿,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要笑,怕吵的时候可以要我保持安静,甚至给我臭脸看也没关系,我没有把你当明星看,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保持资料上的王子形象,我不介意。
靳炜点点头,唇角逸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原来是这样。
她不喜欢明星,只想跟人相处,她要他最自然的样子。
从来没有人要求他不要笑。
沈若中……很有趣的女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靳炜才拿起电话,对方立即急急开口,少爷,是我。
靳炜一扬眉,陈叔?他打电话来洛杉矶做什么?少爷,老爷病了,要你赶快回来。
老头子生什么病?这个,啊,我也不懂。
陈叔突然结巴起来,反正医生说情况不好,你快回来就对了。
靳炜难得的真心微笑,陈叔,你知不知道自己一撒谎就会结巴?是、是吗?你告诉臭老头,我不会回去的,靳家的产业我不希罕……还没说完,对方的话筒显然被另外一人夺走,不到三秒,靳炜立即听到自己父亲响若宏钟的声音,你这个死小子不回来?站在他面前的若中指了指阳台,示意自己到外面。
他是应该让她到外面,毕竟他正在与天敌对话,但在经过刚才的交谈之后,他改变心意了。
她要他不要老是笑,他就让她看看他真实的样子。
无妨。
他相信她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会轻易泄漏出去。
他拉住若中,继续与父亲对话,是你要我别回去的。
那是以前,我是你爸,现在叫你回来。
我不想回去,靳家的东西留给靳和吧。
靳和是他的堂哥,反正这几年也都是他在打理,只不过换个名字,根本没差别。
早在他离家时就发过誓,他不要靳家的东西,这臭老头到现在还不明白,以为用几张纸就可以钓他回去?不可能。
他要回去早回去了,不会等到现在。
死小子,你再说一遍。
我有客人,不跟你说了,臭老头,好好保重。
看他挂了电话,若中一脸忍笑的表情,你叫自己的爸爸臭老头?你不是要我在你面前不要装吗?我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会从你的口中听到臭老头三个字。
看得出来,她憋笑憋得很辛苦,虽然明星身份的你为了顾及形象可能比较好相处,可是,我比较喜欢讲电话时候的你。
她对他伸出手,美丽的脸上漾出爽朗的笑,我们好好相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