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25-03-29 10:37:55

岁月悠悠,潮起潮落,七载光阴匆匆而过。

京城,大雪初霁,王府的内院里,莫追魂蹲着马步,嘿地一声,一拳打了出去。

跟着他后面的六个小鬼也打出小拳头,大的小孩约莫七、八岁,小的才刚会走路,个个有模有样地跟着他练功。

园中小亭烧着火盆,婵媛身披羽氅,伸出一双手取暖,她看到小孩子天真稚拙的动作,笑道:才刚下过雪,小心他们冻着了。

喜鹊挺着大肚子,帮忙拨了火炭。

小姐你放心,我那两个小子可厉害了,跟他们的爹一样不怕冷,至于老周管家的孙子,早就裹得像团棉被了。

你别忙了,坐着不要乱动。

婵媛担心地望着她的肚子。

好不容易王爷今天不在,喜鹊才能过来服侍小姐,不然王爷又要赶人家回去烧饭带小孩了。

喜鹊得意洋洋地道。

要是人家知道王府还用怀孕的丫环,本王又要添一桩恶名了。

那低沉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

翊铮!婵媛欣喜地回过头。

朱翊铮微笑拉过她的手,将她轻揽在胸前。

屋子暖和,别在外头吹风了。

喜鹊不慌不忙地溜下亭子,多年经验告诉她,丫环求生最高守则就是:不得打扰王爷和王妃。

婵媛道:好不容易雪停了,孩子们出来透气,我也看他们玩耍。

因为靠近火盆取暖的缘故,她脸上浮现两朵红晕,让那张好不容易有点成熟韵致的脸孔,又有了一抹……稚气,瞧你手掌冰冷。

朱翊铮呵着她的耳朵,逗得她娇笑不已。

别玩了,快告诉我事情结果。

婵媛拉着他温热的手,走进房里。

为朱翊铮倒上一杯热茶,服侍他换过便装,婵媛听完他今日进宫的经过,略感失望。

皇上还是不让你封藩?就是要把你钳制得死死的?没错。

皇兄这着棋高明,他不让我走,又叫岳父在京师当右都督。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将军,又有岳婿关系,别人会怎么联想呵?婵媛心中一凛,这是自从父亲调回京师以后,他们最大的隐忧。

而杨浦也感觉出情势不对,几度上书辞官,皇帝却署之不理。

朱翊铮语气变得冰冷。

只要我胆敢多管一件事,皇兄尽可以用谋结军队的罪名入我于罪,我百死莫辩。

是因为去年你管了湖北暴动的事?婵媛握住他的手。

皇兄什么事都不管,惟独开矿征税的事情一定亲自过问。

湖北税监陈奉向来横行无道,他的随从欺负了良家妇女,官逼民反,竟然有二十万人起来反抗,陈奉杀了几十个老百姓,他不过死了六个手下,而且个个是死有余辜。

当地巡抚上书要求惩处暴民,让我在司礼监给压了下来。

皇兄知道之后,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可不高兴了。

那他还留你做什么?婵媛坐上他的大腿,抚着他鬓边的几茎白发。

留我盖皇宫、修皇陵,帮太子打杂啊!他蓦地心情一黯,随着年纪增长,他再也无法坐视皇兄横施暴政,任凭天下苍生受苦。

然而他插手管得愈多,也愈有性命之虞呵!他又叹道:这几年来,我本来不再管政事了。

可皇兄愈来愈离谱,我不能坐视不理。

五王爷,您不理,谁能理呀?婵媛笑道。

望看她坦然的笑容,他更加拥紧了她,道出最深的忧虑:婵媛,如果有那么一天,皇兄不再顾念兄弟之情,要关我、杀我,你……婵媛吻上他的脸颊,深情凝睇他俊逸的面容。

臣妾跟着王爷,死也死过了,还怕什么?她总是默默支持他,让他无后顾之忧,朱翊铮顿时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我的爱妻,顺势吻住她的唇瓣,寻索她的柔软芳香,一只手也探进了她的衣襟。

她搂住他的脖子,尽情地吸闻夫君的气息,享受他始终热烈的疼爱。

婵媛,我今天见过李太后。

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

她问我要不要找个郡王的儿子,过继为五王爷的嫡子。

我不要。

我看你成天陪小孩子玩,我以为你喜欢小孩……我是喜欢小孩。

婵媛解释着。

喜鹊和追魂的孩子,我当然疼他们,老周几个孙子也活泼,我就让他们一起玩了。

多亏你照顾老周的孙子了。

朱翊铮轻叹着。

五年前,皇帝杀了老周在御膳房做事的独生子,只因为猪肉炖得不够熟烂。

媳妇承受不住悲伤也投井自尽,朱翊铮出面帮老周料理丧事,接了他几个孙子到府中居住,从此老周对五王爷忠心耿耿,再无贰心。

孩子是很可爱,可我们不能害了别人的孩子。

婵媛在他耳边细语。

如今朝政紊乱,你当定了孙悟空,想要杀妖除魔,却是危机重重,别人只看见你的风光和富贵,想把儿子过继给你,他们又怎知背后隐藏的杀机?你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不要儿子了?朱翊铮微笑着亲吻她的鼻子。

我一直明白的。

婵媛低了头,她心中还是有着最深的遗憾,成亲十年,仍无所出。

可是……可是我还是想生我们的儿子。

何必生他来受苦?他不会的!婵媛眼睛一亮。

他一定像你一样勇敢,也像我一样聪明,我们可以把他教养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就是爱她这份无所畏惧的真性情!他激情顿涌,右手掌滑出了她的衣襟,再往她腿弯一抱。

好吧!妻命难违,我们来生儿子喽!不要啦!大白天……她的话被他吞没了。

小姐!大事啊!喜鹊忘了丫环守则,不敲门就闯进来。

感觉怀中人儿在扭动着,他更拥紧了她继续缠吻,反正这些年来,也不是没被喜鹊撞见他们亲热。

小姐、王爷,别亲嘴啦!喜鹊放胆大叫。

晋少爷回来了!还有他和大小姐的孩子也回来了!——爹!爹!两个孩子站在床前哭泣,杨晋则是趴在床上,气息微弱。

爹真狠啊!婵媛也在啜泣,她抓紧朱翊铮的手,偎进了他的怀抱中,不忍看杨晋背部不断渗出的血渍。

朱翊铮心中叹息,十年了,当年婵娟和杨晋私奔,杨浦的忿怒犹未平息,以致杨晋一回来,立即以军纪处分逃军一事。

若不是两个孩儿及时赶到,让爷爷软了心肠,恐怕杨晋就被鞭打死了。

而杨晋之所以冒死回来,全拜开矿暴政所赐。

根据杨浦的转述,原来杨晋藏身的小村庄被要求开采金矿,危及百姓身家财产,而杨晋千里迢迢返回京师,目的就是为了向五王爷陈情。

翊铮,你一定要帮晋哥哥!婵媛抬起泪眼求着。

杨晋也是我的家人,我当然会帮他。

朱翊铮明白,他自己再也无法置身度外。

杨晋要求的事,也是天下百姓的心声,我知道该怎么做。

或许听到了声响,杨晋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媛妹?晋哥哥,是我!婵媛坐到床沿,心中一酸,泪水扑簌簌掉下,多年不见,晋哥哥俊朗如昔,只是添了沧桑……小丫头长大了。

杨晋仍是趴着,吃力地露出一个微笑。

婵媛也笑了。

晋哥哥,你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射箭骑马之约。

我记得。

杨晋望看她秀丽的脸庞,记起了她现在的身份,想到她当初仓皇代替婵娟出嫁,不觉感到愧咎,眼眶微红。

媛妹,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啊?婵媛抹了泪水,帮他拉好被子掩到腰部,笑道:你好好休养,我们才能再一起去骑马。

昔日不懂事的妹妹变得体贴了,杨晋既欣慰又感伤。

我害了你一生……杨晋,你可没害我的爱妃喔!朱翊铮终于凑上这个认亲大会。

虽然只有十年前的一面之缘,杨晋还是认出来了,他想要起身行礼。

五王爷。

朱翊铮赶忙将他按了下去。

你才裹了伤药,不要乱动。

杨晋有点疑惑,五王爷面带沉稳的笑容,似乎不像过去那般孤傲冷漠了。

婵媛明白杨晋的意思,毕竟时间没有冲淡他们的兄妹亲情,他依旧关爱她这个小妹妹啊!晋哥哥,你不要担心。

她弯下身子,脸上透出微微红晕,声音压得好低。

王爷很疼我,比你还疼我喔!杨晋听了,终于卸下十年的忧虑,疼痛僵硬的身子陡地放松了。

朱翊铮却吃味了。

婵媛,你们兄妹在讲什么悄悄话?我跟晋哥哥说,王爷会帮他救秋水村。

婵媛回眸一笑。

听到秋水村三字,杨晋又想爬起身子。

王爷,秋水村没有金矿……你不要急,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朱翊铮允诺着。

晋哥哥,你在家里安心养伤,我会帮你照顾阿晴和阿雷。

婵媛拍拍两个孩子的肩头,强笑道:你可回来了,姐姐的骨灰在她房里。

杨晋一愣,久久不语。

朱翊铮扶起婵媛。

我们走吧!让他休息,回头我叫追魂送伤药过来。

婵媛终究还是担心杨晋的伤势,又埋到夫君的怀里哭了起来。

朱翊铮轻拍着她的背。

他不敢想象,如果当初他娶了个性刚烈的婵娟,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呢?他有可能爱上婵娟吗?或者提早逼死孱弱的婵娟?命运难定,各人皆有其缘分吧!就像廊外那个孤伶伶的小姑娘,她千辛万苦带着杨晋的孩子前来京城,她是否也是杨晋的另一段情缘?不做无谓的猜想了。

如今,他确实明白,他的命运与婵媛紧紧连系在一起,缘深,情更深,再也分不开了——新年过了,积雪融化,万物欣欣向荣,惟独皇宫没有盎然春意。

朱翊铮坐在启祥宫里,再为皇帝送上烟叶。

老五,你已经第三次来劝阻朕开矿,别再烦朕啦!臣弟不敢打扰皇兄,实在是各地官员纷纷上奏,说是宫里派出去的矿监倒行逆施,没有矿产也强迫开矿,甚至拆了房子,挖了良田,人民流离失所,无法耕种,又要缴纳税捐……司礼监都跟朕报告过了。

皇帝吹着烟管,半眯着眼睛扫视他。

凡天下国土,都是朕的宝物,挖几座金山、银山,老百姓也不过少种两年的稻子,那些知府、巡抚干嘛大惊小怪?皇兄,可是开矿已经影响到百姓的生活,各地都有民变发生……皇帝又是打断他:老五,你烦不烦啊?学学朕,整天抽烟看美人,多像神仙生活啊!你是神仙,老百姓可在地狱了!朱翊铮当然不敢言明,眼角余光瞄到皇帝身边的美人郑贵妃,又道:是否可请皇兄暂停开采新矿…!别说了,皇帝嘿嘿笑着。

你不是可以叫秉笔太监批红?就叫他们把奏章批准了吧!皇帝明嘲暗讽,意思明显,朱翊铮只得道:开矿大事,皇兄向来亲自处理,臣弟不敢做主。

这就是了,老五,你是朕的亲弟,朕也是爱护你,你以后就不要去司礼监看奏章了,免得惹人非议。

呵!五皇叔惹人非议的事情可多了。

郑贵妃插嘴道。

你不要再招惹老五了。

来!给你抽一口鸦片。

皇帝移开了烟管,让太监扶着坐起,笑道:老五,朕听说你疼王妃疼得紧,都不娶妾了呀?他又哪疼王妃了?郑贵妃满脸不高兴,推开烟管,撒了嘴角,又是插嘴道:每次出门,他不是叫王妃扮作书生,就是当成侍卫,可怜一个将军千金,竟然被当成男儿身来宠爱,难怪到现在还蹦不出一个子儿!哎!爱妃你别说了。

皇帝摸了郑贵妃滚圆的屁股,笑道:惹了老五,他可是要再杀人了。

就是呀!我送去的丫环都让他给杀了,万岁爷啊!您可要帮臣妾做主。

哪里不死人?宫女不乖,朕也照样杀呀!朱翊铮没有辩白。

从头到尾,也只不过一个琥珀死在王府里,这几年来,却老是让郑贵妃当作话柄,不时在皇帝面前旧事重提。

郑贵妃见他不说话,火气又上来了,她今天可是精心描眉敷粉,他竟然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十几年来,她受够了,继续加油添醋:万岁爷啊!您英明神武,怎么会有这种弟弟呢?玩男人也就罢了,竟然在王府养了一班小孩,玩起小孩了,这……可是不合礼教,天诛地灭……这一说倒引起了皇帝的兴趣。

嗯,朕也想找个男童来玩玩。

老五,送一个给朕吧?皇兄,玩小孩伤身,请皇兄以龙体为重。

算了、算了,朕不夺你所爱,宫中小太监这么多,还怕找不到吗?郑贵妃一听,死命地扯住皇帝的袖子。

万岁爷啊,您愈来愈不爱臣妾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巨妾年华老去,失了万岁爷的宠,本来说好要给我的常洵孩儿当太子,呜……竟然……立了常洛……臣妾不管啦!看到爱妃涕泣如雨,皇帝又烦又心疼。

是皇太后那个老太婆逼朕的呀!谁叫你不讨她的欢心?都是巨妾不好了?郑贵妃又是呼天抢地。

臣妾不如跟着常洵到洛阳,免得万岁爷看了碍眼。

叫常洵别去洛阳就藩了,几个皇子里面,还是他最能体会朕的心意,众多妃子里面,嘿……皇帝拥了那个丰满的身子,笑道:也是你对朕最好了。

那把常洛废了,立我的常洵当太子嘛!不行!皇帝头又痛了,推开郑贵妃,示意太监送来烟管。

好不容易立了太子,外面那群老学究不再天天吵闹,爱妃就不要给朕找麻烦了。

郑贵妃坐直身子,以幽怨的眼神望向朱翊铮。

哼,当年要不是他献计分封诸子为王,又哪会让她的太后梦成空?这几年说尽他的坏话,就不信万岁爷还会再宠信这个弟弟!皇帝又歪在榻上抽起鸦片烟,懒洋洋地道:朕也是疼常洵的,当皇帝很辛苦,奏章多,大臣又吵,不如只做一个富贵的王爷吧!朕封他为福王,就是要他一辈子有福气啊!郑贵妃又是忿忿不平:一年岁禄才几万石米,哪有什么福气?你以为朕叫人去开矿、征税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常洵。

有了这笔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朕百年之后,也不怕别人欺负你们母子俩了。

万岁爷!郑贵妃眉开眼笑,眼角皱纹把厚厚的脂粉都挤散了。

始终冷眼看戏的朱翊铮心中一突,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搞得民怨沸腾、天下不靖的矿税政策,竟然只是为了皇帝的爱妃、爱子。

老五,要不要来抽鸦片烟?保证让你浑身舒畅。

皇帝招呼着他。

多谢皇兄。

臣弟还有封藩一事……哎!常洛刚当上太子,你当皇叔的就留下来帮他吧!一句话,又轻易地驳回他的要求。

烟雾袅绕中,朱翊铮告退出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这样下去,大明王朝还有希望吗?——当夜,朱翊铮握着婵媛的手,依旧难以安眠。

婵媛翻个身,发现他仍然在摩挲她的掌心。

你还在想事情?嗯,开矿一事,皇兄态度很强硬。

可我应允了杨晋,霜儿也回秋水村报讯,我不能失信于他们。

奔走数月,终究是徒劳无功。

婵媛明白他的烦恼,这不只是一位王爷对一个小村庄的承诺,更是关怀苍生百姓的最深忧心啊!就如同他曾经允诺疼爱她一生,五王爷从不失信于人。

翊铮,你辛苦了。

他又冒出许多白发了,她轻轻抚着,再在他唇上一吻。

你好好睡,我再进宫面见两位太后,求她们老人家代为说项。

他在努力,她也在努力,他心疼地搂住她。

婵媛,我一直不想让你卷入朝政,可是此刻民不聊生,民怨四起,我当皇族的接受天下人供养,我不能不管天下事啊!你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他无限疼惜地拥紧她。

唉!如果可以的话,我不要当王爷……王爷!王爷!侍卫拍着门板,口气焦急。

宫里来了太监,说是皇上突发急病,急宣五王爷进宫。

——启祥宫内,皇帝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地喘着气。

地下跪了一堆后妃王族,还有十余年没有见过皇帝的内阁大臣,准备听皇帝交代后事。

哇!鬼呀!皇帝突然哇哇大叫,神色惊恐,面目扭曲,两手乱抓,随侍身边的太监看了害怕,无人敢靠近。

朱翊铮跪得最近,他膝行到榻边,握住皇帝的手。

皇兄,臣弟在此保护您,请皇兄安心。

好弟弟!皇帝微睁开眼,气息稍微缓和。

有你在,朕就安心了,朕都快死了,谁还来顾着朕呵?皇兄,太医已经用药,请皇兄好生歇息。

刚才太医偷偷地说,皇上只是吃坏肚子,没有致命的危险。

可皇帝就是认定他要死了,眼里含着泪道:朕梦到好多宫女、太监来索命,是朕杀了太多人,他们冤魂不散啊!底下后妃听到皇帝的哭声,跟着哭成一团。

朕当了三十年的皇帝,歌功颂德的很多,上书谏言的更多……咳!皇帝俯身咳了数声,朱翊铮忙扶着他的身子,帮他送上痰盂。

你们的奏章,朕都看过了。

皇帝面向那群陌生的臣子。

朕知道开矿不好,设立税监也不好,可那是朕的花花江山啊!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朕要留个好名声,不开矿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吧!此言一出,俯身跪拜的大臣在心中拍手称庆,朱翊铮虽然也高兴,但他不敢掉以轻心。

请皇兄拟几道手谕,交臣弟和内阁大臣去办理。

好!你扶我起来。

皇帝又咳出一口浓痰,人似乎清爽多了。

几个太监抬过桌子,准备好笔墨纸砚,皇帝头昏眼花,拿了笔不知道要写什么,还是朱翊铮在旁边帮他想好文辞,他再一一写下。

当然,朱翊铮也特地让皇帝写了一张免除秋水村开矿的手谕,并请皇帝在每张手谕用印。

盖到最后一张印玺时,皇帝又清醒多了,他定定望着朱翊铮,若有所思。

老五,朕听说南方几省官吏贪污腐败,扣克朝廷银两,朕不能亲自出巡了,你即刻去帮朕处理。

他随即又写了一张手谕。

朱翊铮心中有数,皇兄仍然防备他,怕万一驾崩去了,他这个皇叔会谋害太子,据皇位为己有,所以要把他赶得远远的。

你的王妃不能走,朕死了,太后一定很伤心,让王妃进宫陪太后吧。

这一招更高明,朱翊铮心头一绞,皇兄竟是以五王妃为人质!他脸上不动声色,仍是跪下领旨。

臣弟遵旨。

忽然,郑贵妃杀猪也似地哀号着:万岁爷啊!您不能死!您死了,叫我们母子怎生活下去啊!这一尖叫,下面又是哭得惊天动地,皇帝心烦了。

这群女人……朕这辈子就让她们烦死了!太子呢?叫常洛过来,股要交代后事……在一片哭声中,朱翊铮悄声退下,与几个大臣赶往内阁,准备正式向天下诏告:停采全国各地矿产,还地于民,永不加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