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走进皇上的帐篷,默默坐在他的对面。
如果朕问你,纪桓跟你说了什么,你会告诉朕吗? 皇上倚着塌角,一身素白长袍,不减清贵之气,他闭着眼睛,脸上闪过疲惫之色。
如果是皇上问我,我不能说,但如果是另外一个人,说也无妨。
我坦然看着他,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怜悯。
那好,——我很好奇纪桓跟你说了什么,能告诉我么?他从善如流地微笑,依稀有当年爽朗的影子。
纪桓身为清歌的义兄,担心清歌与我此去京师吉凶难测,所以问我是否愿意就此离开。
他是担心我会对你和清歌不利?皇上蓦然睁开眼,精光一闪。
不错!我垂头肯定。
他以为,他一个义兄,反而比我这个亲兄弟更加友爱?患得患失之心,人之常情,虽然纪桓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我想皇上一定能体谅他的心情。
我能体谅别人的心,别人又能否体谅我的心?她发出一声苦笑。
我看着他,连日来的辛苦,让他瘦了一圈,眼神颇为收敛,脸色也十分苍白,可是无论外表怎么变化,依然掩不去那散发于外的自信霸气的神采。
这个人,是我曾经认识的九天吗?我微微苦笑,不管是不是,人一旦拥有了非凡的权势,就很难不变,世上有权势的人又有几个能够逃脱权势的腐化?我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揣了很久的锦囊,递给他。
什么东西?他一笑伸手接过来,拉开袋口一看,愣住了。
这是你凤爵的信物.....他蓦然闭口不语,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是啊,凤爵的信物虽不是什么神秘东西但清楚它形状的人却不多,当日我告诉雷泽皇上这里也有一块凤爵的碎玉信物其实是骗他的,皇上你听说过凤爵有信物,却从来没有见过,我淡然陈述,最后一句隐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现在,皇上是如何得知这是凤爵的碎玉信物呢?除非,皇上曾经亲眼见过!所以,我若见过凤爵的信物,必然就是丢失那块!他镇定的接口道。
我捂着胸口,觉得心头有一丝纽绞的疼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漫不经心地捡着锦囊里大小不一的碎玉块,修长的手如平常一般稳健,根本没有丝毫被人揭穿的狼狈。
他仔细地观察着碎玉块,每块都经历过岩石的特殊打磨,形成了现代地理中地球板块的形状,那块被抢走的,就是亚洲板块。
那时候厅雷泽说跟凤爵作对的是一家姓韩的,我就觉得隐隐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后来,柳鸿飞告诉清歌碧城嫁人的事有些蹊跷,清歌暗中调查,我在坐月子的时候无意间得知了此事,好像是谁忽然挖开了我脑中的大堤,灵感一瞬千里。
我马上想到,韩家当年在京师立足艰难,幸好身为太子的您,向他们调遣大量粮草,才让韩家有了立足之地,往后韩家更成为仅次于凤爵的天日富豪,如果背后没有强有力的人撑腰,区区一个我,何能令他们走到这一步?当我知道碧城嫁给户部尚书以后,一切都想通了,鸿飞他们在猜测户部尚书背后是否有人,其实这是明摆着的事——户部尚书,可是相当于天日的财政部长,这样重要的职位,会落入普通人的手中吗?一旦相通这一节,后面也就一通百通,我和清歌自誉聪明有谋,目光深远,其实比起户部尚书的主人简直望尘莫及,能在凤爵还没有长满羽翼的时候就开始给凤爵安排对手,在别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料人先机,埋下制敌良策,岂是我们这样的凡人能够做到的?再后来,雷泽明里夺玉,岂知这笔财富易夺难守,还没捂热,就换了主人——我市由衷佩服!他面无表情,手中无意识地紧紧捏着碎玉,指节都开始泛白。
不错,这笔财富,让天日好几个空虚的国库充盈起来!他嘲讽似的微笑说得这么白,你就不怕伤感情?我这番话没有任何讥讽或者别的意思,只是纯粹的把客观事实揭开,我喜欢一切事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即使我知道有时候为人还是糊涂点好——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从那时想通了此事,以你的性格竟能忍到今天不说,也算是不错了,今日怎么又打算挑明了呢?当年,皇上曾赏给我三个愿望,不知皇上可否记得?我慢慢地道。
记得,第一个,你要我饶了你所有亲人朋友的性命,这点只要你们没有违背忠君爱国的底线,我自认能够做到。
我低下头,掩去心头的愤怒,当初我们说好的条件中可没有加上这么一句前提啊!忠君爱国的底线,如果皇上对世人说我们叛国,那我们不就违背了皇上所谓的底线,然后他就有借口杀了我们?也许他也察觉到气氛有点僵硬了,他清了清嗓子,怎么,你现在要向我提第二第三个愿望了?是,我深吸一口气,第二个愿望是,无论发生什么事,请皇上赐给我丈夫清歌,和儿子忆爵两人自由!你说什么?皇上猛然抓住我的手低喝。
第二个愿望,我要他们的自由!我静静地重复一遍。
你真贪心!他轻蔑地道,甩开我的手,力道之大,几乎把我甩倒。
我重新坐直身子,不是我贪心,是皇上太贪心了。
自由,连朕都得不到,他们一个是睿王,一个是琳琅王,生来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你以为他们就能摆脱与生俱来的责任吗?他们没有责任,如果不是我误闯入他们的生命,他们根本不是这种命运,他们......我只觉得嗓子里有什么堵住了我的话,我没有往下说下去。
皇上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定了我,你们——那里的女子是否都像你这样,甘愿为了爱人,为了自己的爱情,留在不熟悉的世界,生下他的孩子,为了爱义无反顾,她们都像你这样,光芒四射......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心底纷纷扰扰犹如一团乱麻。
不会的,他几乎是自言自语的,眼光依旧瞬也不瞬地看着我,这样的女子,无论在任何时代,都应是举世无双的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抹遗世独立的灵魂,不可能还有第二个......皇上......我大声喊道,你知道了什么?他看向我,我只是知道了我应该知道的,怎么,难道只有他有资格知道?你,你......我不知道如何出口。
他是怎么知道的?蓦地,我想起,那天除了清歌,似乎还有一个人也曾站在窗台下,我以为只是石子滚落的声音......你没有把我当作妖怪?我咬牙问道。
哈哈哈......他大笑良久,方道,我以为你是上天特意赐予凡间的仙子!你故意制造了那次误会?我阴着脸问道。
我以为清歌会接受不了,我以为,只有我才能接受你这种身份——他勾起一抹微笑,很淡,很冷。
心头有一把怒火在燃烧,从来没有发觉他的笑容竟然如此可恶!我和清歌是注定的,我只转念一瞬,便道,天上人间我们已经有几世的缘分,皇上你大概不知道,连我当初也不知道,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完全是为了和清歌再续前缘!告诉他,让他死了心,让他明白,万事不可强求的道理!他面如死灰,你骗我的?不敢,我不明白,在我对情念一无所知的时候,为什么就已经对清歌一见钟情,原来冥冥中早就注定,我和清歌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一起,生死与共。
在这个世界上,倘若没有了清歌,那么绮罗,也会消失!他眼眸冷缩,你会自杀?我淡淡地摇头,不,我说的消失就事消失的意思,我不会自杀,但是我的灵魂就像当初莫名其妙来这里一样,也会莫名其妙地离开这里,至于如何消失,是元神俱散,是回到前尘后世,还是去了地狱天府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可能的,你已经有了孩子我还记得你为了忆爵几乎疯狂的样子,你为了孩子,也会留下来的!他摇头,坚决不相信我的话。
我的孩子不是有皇上你吗?我微笑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会为了孩子苟活,皇上难道以为,我会为了孩子忍辱偷生,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拥有我们?你宠爱忆爵我从来就不反对,我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喜欢他,如果有朝一日我和清歌都出事了,相信你也不会亏待了这个孩子。
你——皇上一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云绮罗是什么样的人,相信皇上是知道的,财富,权位,繁华等等,都不是能让我驻足的条件,不论前世今生,我都有能力为自己创造一个自由广阔的天地,生命,也抵不过我追逐远方的梦想——我要的,就只是我想要的而已,别人送到我眼前的,只怕我连一顾都省了!我慢慢站起来,看着皇上,我一直以为我和皇上是同类人,所以当初第一眼曾让我那么震撼,却无法钟情,现在我明白了,我们不一样——只要我活着,我就能活得精彩,皇上,你能吗?我慢慢长揖为礼,从容地退出帐外。
安圣站在那里,抱着孩子,默默地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你真的是,真的是......她震惊地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我不是你没这个时代的人,也许是你们之前的人,也许是你们之后的人,反正在我们历史上,没有你们这个朝代的存在。
我微微一笑,接过忆爵。
吗——吗......忆爵粉红色的小嘴一张一合,笑脸超大的看着我,我的手微微发抖。
安......安圣,你说,你说忆爵是不是在叫妈妈?我抖着声问道。
好像是......安圣几乎被眼前的混乱弄的不知所措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使劲地甩头。
哇,宝贝儿,终于会叫妈妈啦——我又哭又笑地抱着他,激动得乱跳,几乎不能自已。
我们赶快去找爸爸,爸爸会叫吗?来叫一声给妈妈听听——我不停地亲吻着忆爵的小额头,弄得他一额头口水。
吧——吧——奶声奶气的声音差点没催出我的眼泪,宝贝儿好乖,我们快点找爸爸,让爸爸高兴一下!清歌知道你的,那个吗?安圣的声音在我背后迟疑的响起。
我微微一顿,忆爵在我怀里大声地叫吧——吧——他当然知道!我转过头看着安圣骄傲地道。
安圣看着我,俊美的眼中闪过的并不是恐惧,而是闪闪的兴味光芒,你们那是什么样子的?我顿时哭笑不得!但是心中却微微一暖,至少,没有人把我当成怪物......绮罗——纪桓的声音遥遥想起,快过来,有不明人马向我们这边靠拢!我和安圣一惊,帐篷门被掀开,皇上大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