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外国络绎来京进贡朝拜,比去年声势更为浩大。
纳可烈派人送来为数不多的朝贡品,又给我带来了一座真人高的木雕塑像,材料不是多么珍贵,难得的是那雕像栩栩如生,将我男装时的模样刻画得一点一滴神韵跃然,听说这座雕像完全出自纳可烈之手,我心头不由得感叹万分。
后宫的宴会,安圣和我还是闲闲没事去凑凑热闹。
而皇贵妃如今在后宫代掌凤印无人与之竞争,不但魏妃被贬入冷宫,那批新人也没有一个得到过皇上的宠信,她的儿子又稳稳地坐在太子宝座上无人能够抢夺,心情大好,连带地款待我们也比去年热情许多。
今年清歌在我身边,又多了忆爵这个小不点,我的心情比去年愉快了许多,而且凡事都由清歌出头,可没人再能找我麻烦。
筵席上,皇上本来有意还让我做热络的外交,岂料我培养出了若风和朗乾两个精通多国语言的人才,代替我好好地风光了一把。
去年那位伽罗使节竟然带来了十七岁的伽罗国小王子,伽罗王子喜好音乐,听闻了我穿过去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后,跟伽罗国王磨了整整一年,才得到出使的机会。
我万万没想到,这天真可爱不懂外交的小王子竟当着皇上的面,拿出一袭雪白价值千金的狐裘,言道以此交换我一首新曲。
别说这种宝物只应该献给皇上,这懵懵懂懂的天真王子却当着皇上的面说要献给别人,就单单说以此物换我一手新曲。
那伽罗使节一脸冷汗,少年王子天真无辜,天日皇帝深沉莫测,天日王妃事不关己,最后温文如风的天日睿王开口打破尴尬,说此物价值连城,王妃不敢逾礼接受,王子如要送人,本应先献给皇上,至于皇上要上次给谁则不是臣子该过问的,王子对天日风俗语言不甚了解,不解其中关系也属正常。
说得伽罗使节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忽视这病怏怏,传说中西安人一样的天日睿王。
总之最后那件宝物还是落到了王妃的手上,而王子如愿以偿得到数首新曲曲谱,皇上保全了珍贵的面子,皆大欢喜。
靖观三年春,筹备已久的军校正式面向全天日收取学生,起先效果并不显著,只有少数无家可归的孤儿和一些贫穷到极致的人家才会把孩子送来。
那些稍微殷实的人家还在观望之中,而贵族子弟却压根就当没有这回事。
清歌也不恼,依旧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除了军事素质外,还有简单的读书识字课,三个月后,第一批学员升上中级班,皇上领着兵部的官员亲自考核,结果令众人大喜过望,人人每月皆获得一定数量的饷银作为奖金,并且如果能够六个月后能够顺利毕业升到高级班,则饷银翻倍,再升上提高班并且顺利毕业的人,则由朝廷直接授予军衔,成为天日军队中的一名军官。
即使是遭到淘汰的学员,也全部都能够进入由睿王妃和安圣公主合力筹办的一所技艺学堂,家中有余钱的,只需要支付少量的束修(少得简直只是一种形式);穷困潦倒的,可以勤工俭学,留在这里认真学习的学员,每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的天赋和素质,学到一样谋生的本事,以便于未来生存。
百姓得知军校是由睿王一手创办,又从皇上的欣然态度和王妃公主倾囊筹办的学堂中发觉了另一条让孩子上进的路,纷纷送来孩子,军校第二批招生情况比第一批火爆得多!可是这样一来,平民晋身的机会大大增加,而贵族世袭的名额必然减少,引发了贵族的不满。
靖观三年,睿王于回家途中遇刺,身受重伤,幸亏随从煞影相救及时,睿王妃亦于回家途中遭人围困,只是所带随从会武者居多,又有公主敏王在侧,得以全身而退。
借着半空中圆亮的冰轮,清歌双眼雪亮地看清眼前十丈内的任何情景。
好多的人哪,暗处还有很多隐隐约约的黑影,只为了对付他们两个,值得吗?他不禁摇着手中雪白的折扇,站在黑暗沉寂的巷口,看着眼前一圈重重包围上来的黑衣人。
啧,最大的杀手组织都瓦解了,这些人是从哪冒出来的?清歌悠哉游哉地侧身问身边的青衣面具侍从,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身雪白的飘逸衣袍处在黑衣人群中是多么的抢眼。
阎王殿内出来的小鬼,也敢在我们面前撒野?雷泽——已经改名为煞影,遮掩了面庞上那份天生的贵气,脱去了名贵精致的衣袍,即使站在皇上眼前,也完全没有被认出的重生的人,沙哑破碎的嗓子十分难听,但却透出不可抗拒的邪气。
不是‘我们’,是你,清歌轻笑着收敛扇子,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忘了,我不会武功!煞影回过头,透过面具,一双狭长双眸威胁的眯了起来。
清歌冲他眨眨眼,不要这样看我,我真的不行。
杀……一声低喝传来。
煞影还来不及回嘴,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窜过去,帮助清歌挡去眼前的一波狂猛进攻。
妈的,你真的不还手?煞影咬牙切齿地低语,看着真的一动不动等人把刀剑往他身上招呼的清歌,他的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
不是有你嘛!你辛苦了,回去我让人做好吃的慰劳你!清歌笑道,轻松地退到墙角,避开眼前的刀光剑影。
你……来不及再说什么,煞影霎时陷入了一波波强猛的攻击当中,心头暗暗心惊,他虽然没有性命之虞,却也分不出身来解救清歌,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身手好得出奇,比他曾经的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以他身为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岂不让人暗自心惊?难道,清歌就是知道这些人的来头,才不愿意显露武功?清歌唇畔含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悠哉轻松,仿佛那一把把雪亮的刀剑都是假的,十数个人齐齐围住煞影,另有三四个人仿佛有默契一般,从各个方向向清歌扑来——如果清歌此时大叫的话,煞影就算拼命也会抽出身来,可是……唔——清歌闷哼一声,他迅速地回身躲避,虽然没有了内力,但是毕竟武功招式是不会忘的,所以真正要假装得让别人相信反而应该躲避——可是内力不足,速度不够快,最后一把刀狠狠地砍在他的背部,力道凶狠异常,当场把他砍得趴倒在地,几乎痛晕过去。
清歌——煞影失声叫道。
清歌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很多道黑影在空中乱飞,一道青衣身影冲过来迅速给他止血。
千万不要杀他们,快带我回去……清歌吐出最后一句话,昏了过去。
不能杀那些刺客,否则,咱们就惹大麻烦了……这句话在清歌的心中盘桓,却没有说出口,忍,如果自己不忍耐,事情就无法圆满落幕,除非哪一天,自己引以为傲的忍耐力——彻底崩溃!清歌的伤势,除了自责不已的煞影,没有在睿王府其他人那里引起任何波澜,朝廷那里查出是在京师流窜的强盗所为,日子还是照常平滑地过着,我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千年灵芝,吩咐纪情,务必每日弄给清歌吃,直到全部吃完为止。
那么大的千年灵芝吃下去,我看你还敢不敢再这么糟蹋身体?趁清歌还躺在床上不能乱动的时候,我抱着忆爵,直奔皇宫而来。
当然了,以我的王妃身份,要直接见皇上是与礼不合的,所以我从朗乾那里迂回,求朗乾带我去见皇上。
朗乾见我一脸煞气冲冲,也不敢拒绝,以飞一样的速度把我带到御书房,最后用那种求我千万镇定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才退下去。
不是第一次进御书房,但感觉显然每次都有出入,皇上正坐在华椅上以逸待劳,似笑非笑的眼睛一看到忆爵,就真正弯了起来。
是琳琅啊,今日怎么有空来宫里看望伯父?皇上笑眯眯地道,伸出手来,可恨的忆爵马上就叛变,也伸出小胖手来。
皇上,我叫了一声,瞪了一眼忆爵。
有话起来说吧,都是自家人,何必跪着说话?皇上轻笑着,看了怀中的忆爵一眼。
清歌身受重伤,不知皇上可曾得悉?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皇上眯眼,确定我不是在质问,才扯扯嘴角,朕刚刚得悉,已经下令太医过去,也送去了各种补药,另外,准许他在家休息一月,所有公事,直接在王府内办理即可。
好狡猾,把一切都堵死了,可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清歌自从回到京师,连番内伤外伤不断,他本来就是底子薄弱的身子,现在更是被折腾得元气大伤,日渐羸弱,外表上虽可以强撑,但其实——我咬咬牙,说着说着,心头不由得酸痛起来,虽是一番请托之词,却也是我心底最真切的担忧。
……你放心,朕一定会让太医们好好调养他的身子。
皇上轻轻地道,本就严肃的面容因我的一番话更加冷峻。
皇上虽是厚爱,可是调养终归不是治本之策,以他现在的繁重公事——臣妾以为,倒不如釜底抽薪!我猛然抬头看向皇上。
他被我的眼光冷冷盯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恰在此时,忆爵也满面无辜的呜咽起来。
朕不懂你的意思。
他强笑道,轻拍忆爵的背小声哄着。
如此三番四次折腾,不但清歌,就是我和忆爵也受不住。
那些人不过是瞧见清歌的所作所为损害了他们的利益,竟然如此没有王法,在皇上脚下就敢行凶,说明他们背后依仗的靠山是何等强硬;就算清歌是为了天日的繁荣和发展鞠躬尽瘁,可是身为堂堂王爷却保障不了自己的命运,被人当街行刺,何况他的妻子家人?臣妾以为,清歌此次遭到报复,也不过是因为他动摇了贵族的利益,其实就是动摇了天日的根本,成了某些人的眼中刺心头钉,所以,才遭到这样的飞来横祸,一次两次还可以逃出生天,可是三次四次呢?臣妾求皇上,干脆赐我们一家一死,我们一死,那些人眼底心头清净了,这为了天日的发展而制定的种种政策才能够顺利执行。
我一口气长篇大论,神情坦荡,句句不离朝廷给予我们的关于贵族报复的理由,皇上却听得面容泛灰,神色黯淡。
强硬的靠山?这整个天日,最强的靠山除了朕,还有谁?皇上嘲弄似的道。
皇上怎么会去做那些人的靠山?我心平气和地道,何况清歌是您一母所生的亲弟,皇上岂会因为外人而伤害自己唯一的弟弟?臣妾以为,是那些人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清歌武功很好,怎么会受伤呢?皇上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根本就不屑回答这种问题,他能问出这种话来,清歌的所有忍耐都白白浪费了,所以我装作没听见。
嗤——我骄傲的态度激起了他眼底的怒意,只是表面却维持着嘲弄的神色。
听说是清歌那位贴身侍从——叫什么煞影的——救了清歌,改日让他进宫,朕要好好谢他,谢他为朕保住了唯一的弟弟。
我一凛,果然,这次的行刺幕后没那么简单,口头却从容自然地道,这些日子他正在自责没有保护好清歌,情绪不稳,只怕会惊吓到皇上,再过一些日子,臣妾自然会带他来向皇上谢恩。
之前不是刀影随时跟在清歌身边么?怎么突然就换成煞影了?这煞影是什么出身?可千万小心些,清歌身份不必旁人,总会引来居心叵测之辈。
刀影——死了,煞影是个江湖人,蒙清歌相救,便代替刀影跟在清歌身边,至于出身,他没说,清歌和臣妾也没问,这次也亏得有他,不然,皇上也见不到臣妾和忆爵来此了。
我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道。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相本就是这样,对皇上这样的人,不说真话不行,不说假话更不行。
皇上定定地看着我,估量着我话里掺了几分水,我一脸坦荡荡,喝,谁怕谁?既如此,你放心回去吧,清歌的事,朕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要再提什么赐死之类的话!皇上终于沉身道,并且补了一句。
臣妾惶恐,怎敢要皇上的交代?我装模作样地下跪道。
行了,这不就是你进宫的目的?别再装模作样了,连你儿子都笑你了。
皇上笑道。
果然忆爵睁着圆溜溜的眼珠瞟着我,捂着小嘴乱笑,我瞪了他一眼,就会添乱!忆爵难得来宫里一趟,就让他陪陪朕吧。
皇上道。
忆爵太小,只怕不能承欢膝下,请皇上明鉴。
我急忙道。
开玩笑,皇宫这么恐怖,谁敢把这么白白胖胖的宝贝儿子留在这里?难道不怕抱回来的只是一个干瘦的人丁?朕是在明鉴啊,他这么可爱,必然能够让朕放松。
何况,忆爵留在这里,你正好全心全意照料清歌,朕也算是为你和清歌着想。
想要儿子了,就让清歌抱回去吧!皇上一语双关地道。
我只能扁嘴离开,趁机向忆爵使了个眼色,小家伙认真的眼色根本就不像是孩子,而我,在特殊时期,也没把他当孩子。
进宫,我得到了我要的,什么靠山,什么眼中刺,什么赐死,说了这一大串话,不过是暗示皇上别太过分罢了,贵族报复,鬼才信,连火爆不爱动脑的纪情都知道这个理由多么牵强。
只是没想到扯出了煞影,还扯出了清歌失去武功的旧事,皇上果然早有疑惑,清歌的受伤根本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看样子,我们求去的步伐要加快了。
第三卷? ? 凤凰涅槃? ???第四十九章? ? 密道为什么在如此紧张的时局下,他还能偷得浮生半日闲?难道就因为他故意撞上去让人砍一刀?为什么连他这个江湖老手也被骗得如此彻底?煞影气愤又不解的看着躺在榻上悠闲的啃水果的男人,午后的温暖阳光从大开的窗外透进来,直接落在窗边男人的脸上,一瞬间,那张人前苍白如纸,人后仙姿优雅的面庞活跃起来,清潭瞳眸底部似乎隐隐浮现出一抹狡诈之色,顿时让他觉得从前的一腔完美想象彻底破灭了!眼睁睁的在自己面前倒下,鲜血狂喷,那幕景象让自己连着三天无法好好睡觉,飞快的将他抱回来,府里除了同样受到少许惊吓的女主人,其他的人都一脸波澜不惊,然后自己才得知这根本就是一个早就商讨好的结果——他们早就认为很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他便运功故意逼迫自己气血逆流,原因是他希望伤势看起来更加逼真沉重一些,气得自己差点拿刀让他那逼真的伤势变成现实!想想,当时自己快挂掉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过——妈的,为什么他一副老神在在吃定自己的样子?我一进门,就看到这副极度不协调的情景。
你先去休息吧,我看着他就行了。
我对煞影说。
他没有反对,只是哼了一声,瞪了清歌一眼,再重重的跺着脚步出去了。
他一出门,我脸上勉强的笑意霎时煺得干干净净,论不爽,我心头的恼火绝对比煞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吃药了!我扁着嘴吆喝一声,把药碗哐啷一声放在清歌面前,活似谁欠了我十万八万一般。
清歌微笑着扫描我的表情:你还生气?从他受伤至今,我没有一天给过他好脸色,整个睿王府像是强冷空气压境,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要知道,我们一向都是出了名的恩爱,从来没有人见过我生清歌的气,所以我的恼火,也就显得格外可怕。
也许他的伤势比起往年所受过的伤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这次无端受伤恰恰引发了我积压心头很多年的怒火,令人不吐不快,又如导火线一般,引爆了干燥至极的炸药库,炸的一切表面的和平荡然无存。
你每次都自作主张去做危险的事情,你能不能有一次跟我商量一下?我终于闷闷的问道,心头有一丝感伤。
婚姻生活确实比当时恋爱的时候平淡多了,平淡的生活几乎让一直习惯紧张忙碌刺激的我不知所措,但我仍然努力去适应,努力去营造幸福,可是即使如此平淡也掩盖不了那重重杀机,清歌这么铤而走险,分明是在破坏我苦心维持的平静。
对不起!清歌歉然地道。
在天上,你一声不响自作主张的下凡,丢下我一个人;现在,你又一声不响地铤而走险,丢下我和儿子。
我早该知道,你疼我们是一回事,可是这样的不信任却是另外一回事——你难道以为你的妻子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吗?我压低声音嘶吼。
多日不曾宣泄的情绪彻底崩溃,我揪住他的衣领,伤心哭泣。
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软弱?什么时候,我开始有了不断涌出的泪水?不,是我受够了,真的无法再忍受下去!他不算严重的伤彻底掀翻了我伪装的和平!进京师还有我们未了的事吗?那些事跟我们有关吗?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对不起!他再次歉然的道,我以为你能够像以前那样理解我的一言一行,可是却忘记了,你现在有了孩子,有了家,必然也有了更多的顾忌——对不起!他轻声道,任由我趴在他的怀里哭个够。
我没想到,你也会遇到攻击,幸亏有安圣和若风在,有不知情的他们在,不然我真的不敢想象你会不会如我这般——我是男人,这点伤算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好好为自己保重!我受够了。
我猛然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发狠的神情让清歌为之一愣,我受够了,我要永久的离开这里!凤凰儿……清歌担忧的轻叫。
不要说了。
我举手阻止他,面色沉凝,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味的躲在你营造的堡垒中,不思进取,忘了自己的抱负和责任,现在,该是我出头的时候了!你打算怎么做?清歌显然明白此时不是跟我辩驳的最佳时间,只是轻柔的问道。
你看着吧,他既然无情,又怎能怪我们无义?我狠狠地道,本来,如今这天下,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清歌有点不安,因为他看见我眼底那点久违的势在必得的精光。
扣,扣。
门边,被人轻敲了两下。
安圣淡淡的看着我,眼中有一抹初遇我时的那种光芒。
自从清歌受伤以来,看望清歌的人络绎不绝,都在感叹睿王的多灾多难,朝廷那方面也传来消息,抓到了刺杀清歌的人,一户中等贵族因此全家流放。
如此简单,就干净漂亮的打发了我们,当我们是猴儿那么好耍啊?而姗姗来迟欲言又止的安圣,是我以为会过来探望清歌,却没想到最后一个到来的人。
我刚从皇上那里来。
安圣道,也不客套,军校那方面的琐事,皇上奏准了你的建议,让郎乾和若风两人学着处理,至于学堂方面,我想绮罗暂时也没有精力顾及,所以就自个儿擅作主张了。
我点了点头,扶起清歌,在他腰侧垫了软垫,安圣这样安排是最好不过了,就算我们走了,手头事情也有立刻能够接手的人,这就是当初我让清歌一定带上几个得力帮手的原因。
恩科正在筹备当中,各处的考官已经选定,皇上的意思,清歌身体不适,倒有让绮罗负责京里会试的意思。
安圣继续道。
我当场喷出一口茶水。
怎么可能?我现在哪有闲情?我怒叫。
皇上以为先让清歌不能动弹,再用这些事情就能绊住我的手脚,就能让我们没有办法计划出京之策?皇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啊!清歌淡淡的一笑,遽然沉脸。
不要说绮罗受不了,就连我——我的意思,倒不如你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安圣慢慢地道。
什么意思?我眯眼。
安圣虽然粗豪,却不是草包,她用如此笃定的口吻,必然已经成竹在胸,一直不曾介入清歌和皇上之间的她,到底知道了什么?见我眼神古怪,安圣一笑,你以为我每天嘻嘻哈哈,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起码没看见你表明过立场。
我复杂地道。
我若表明了立场,怎能在关键时刻,令皇兄对我毫无防备?你要知道,凭你们两人的力量,想安安静静的在皇兄的地盘上全身而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圣一撇嘴,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不动声色,心头却暗赞,到底是堂堂元帅,原来早已将全盘看透。
你若再装傻,就算枉顾了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也对不起我这些年在京里千辛万苦为你们准备的大礼!安圣眯着威严的眼睛,笑意不再。
大礼?我不解。
回头看看清歌,清歌眸含探索和疑惑,显然清歌也不知道他这个皇姐在卖什么关子。
你以为,你们和皇兄之间的暗潮汹涌我什么都不知道?自我回京以来,父皇给了我那么奇怪的交代后,我就一直冷眼看着,看情形能不能走到一条皆大欢喜的路子上去,可惜,父皇还是失望了,而我,也心冷了。
安圣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
父皇?先帝还吩咐了什么?当年先帝是曾经把安圣单独留在自己的寝宫,可是谁都没想到先皇会留给她什么跟她无关的交代,谁也没想过问她……安圣转头看向一直不出声的清歌,父皇让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后悔了吗?什么意思?我不解。
清歌起先也困惑的看了安圣一眼,然后,他眼神一亮,跟着一黯,低低地道,不,我不后悔。
安圣浮起一抹笑意,父皇说,如果你不后悔,那就问你第二个问题,你,准备好了吗?这句话我更听不懂了,可是清歌一下就懂了,他遽然眸中放光,如同太阳一般耀眼无比,自从我们困守京师之后,我还没看到过他的眼神如此的璀璨迷人过,是的,我准备好了!那就随我去一个地方!安圣明快的道,明快中,又有一丝黯然不舍。
没问题。
清歌掀开薄毯欲起身,我急忙上前扶起他。
你现在身子虚弱,怎么能出门。
我担忧的道。
发脾气是发脾气,可是我还是无法不去关心他,我想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哪一天说服自己不再看他。
不需要出门。
安圣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转身出去,清歌急忙站了起来,我不忍阻止他,只好扶着他一起往外走。
我现在终于明白父皇有多疼我。
清歌扬起好看的嘴角,露出久违的温煦笑容。
什么意思?那两句话有玄机?父皇是问我,对于当初毫不犹豫扶持九天登上皇位,并且无怨无悔的爱上你,后不后悔,也许父皇早就料到如今的局面——我和九天,永远也无法共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父皇也知道,在摩擦加深的情况下,为了顾全兄弟之谊,有一天,我必然会选择离去,所以,他给我选择了退身之路。
清歌伤感地道。
什么?我瞪着清歌,我们辛辛苦苦布局离京,原来老皇帝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现在你知道父皇多么疼爱清歌了吧?再不要动不动就说他老人家的坏话了!安圣横空插进来一句。
我有说过先皇的坏话吗?我眨眨眼。
安圣白了我一眼。
奇怪的是,安圣并不出府,而是带着我们在府里左拐右拐,似乎比我们还要熟悉这里,清歌的唇渐渐抿了起来,而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避开其他人,我们一直来到最角落的猫头鹰舍。
走进去,少量的猫头鹰栖息在人工枝桠上,安稳的沉睡着,自从清歌远离了江湖后,这些猫头鹰,也闲得快要掉毛了。
猫头鹰舍后,是一眼不起眼的枯井。
清歌和我走到跟前,我们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十分荒谬,安圣竟比我们自己还了解我们的家?安圣轻轻的拍了拍手掌,那枯井内顿时传出了轻微的拍掌声音,彷佛在回应安圣似的,一眨眼的工夫,一个黑衣蒙面人跃了上来,身形纤瘦娇小,估计是个女子,要不是此刻清歌紧紧攥住我的手,我差点仰天摔倒,拜托,现在不是在演鬼片,干嘛从枯井里往外爬人?这是怎么回事?清歌轻声道。
她是我的死士首领,你以为就你和皇兄有啊?你看不出来吗?睿王府的地下有条密道。
安圣好心的解释,看到聪明的清歌难得吃鳖,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父皇早就安排下的?清歌也不笨,一下子就猜到关键。
是,也不是。
安圣叹口气,决定不再逗我们,娓娓而谈。
父皇驾崩那天把我叫去,好好叮嘱了我一番,却是要我如何保全自己的兄弟,我一听心就惊住了,父皇说,不想让母后和他地下伤心,所以现在只有我能够完成他的遗愿了——为你们安排退身之路。
这条密道,从皇宫里母后生前最喜欢的练武场下面开始,直通京师郊外——绮罗的霜叶小筑,这是母后当年为了离开皇宫而挖的,结果母后没用上,倒是她的孩子用上了,可是这样还不够,父皇病重,来不及修整,便要我悄悄安排人手,从这条密道中间挖通另一条直接延伸到睿王府地下的密道,这样,皇宫,睿王府,和郊外,这三个地方贯通,你们便能够轻易离去,但是你们离去后,我必须要炸毁这条通道,免得未来不堪设想,后患无穷。
在京师这些年,我表面上是军政大臣,私下可是卯足了劲,一有机会就往密道里钻,我不敢胡乱找人,怕被皇兄察觉,只好动用自己的死士们,只是当年父皇母后疼惜,给我挑选的都是花朵般漂亮的姑娘,现在我手下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都快成了钻地甲了,如今密道已经彻底打通,你们可要好好谢谢她们。
你如何确定睿王府的方位,不怕挖偏了?清歌轻声问道。
安圣尴尬的摸摸鼻子,老实说,我们曾经有两次已经花过三个月时间,结果挖偏了,差点把一户尚书家挖通沉下去,再填回去浪费了不少时间。
你知道,京师很冷,冬天土地冻得十分结实,挖起来很困难,一个冬天我们能挖个十丈就够我笑的了,所以挖偏真是他妈的折腾人——后来我经常往王府跑就是为了确定准确的方位,免得再白白浪费时间体力。
你一直在秘密挖密道,若风和梦海都不知道吗?我忍不住问道。
让他们知道干啥?又帮不上忙,而且多张嘴就多一份泄露的危机……安圣挥挥手,豪气的道。
我上前一把攥住安圣的手,眼眶湿湿的,真想不到……可别这么感性,我怕了你了!安圣粗鲁的拍拍我的肩膀,叹口气,我也有我的考量。
我怔怔地看着她瞬间严肃的面容,闪过一丝隐痛。
第一,咱们俩的交情我不能不管,我也有眼睛,这些年我一直站在一边看着,我在想我会忍到什么时候才看不下去,我不想你夹在两个男人中被迫压抑自己委屈自己,看着你们活的那么艰难波折,我就想我该不该成全你?第二,毕竟这两个男人都是我的兄弟,我不想看他们为了一个女人最终走上不归路,爱情的确很重要,可是亲情难道就不重要了?所以,如果你们离去是最好的选择,最必然的结果,那么我一定全力帮助你们!安圣看向清歌,那眼神是从未在安圣身上出现过,在我却无比熟悉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的眼神。
清歌嗓子一紧,谢谢你,皇姐。
这是生平第一次,你叫我皇姐,我没有发抖。
安圣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我轻轻抱住安圣,是啊,离去是必然的结果,即使眼前有这么多让我们不舍的人,不舍的事,不舍的情感。
保住我们眷恋的最后一丝温存,哪怕代价是永远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