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来,看到面目全非的睿王府,我双腿几乎发软,那冲上半空的烈焰,仿佛不受控制的骄狂火龙,霎时揪住了我的呼吸,谁能从这样的猛火中安全脱身,我根本不能想象。
毫不犹豫地,我抬脚踹开被烧得歪歪倒倒的大门冲了进去,身后的云青和蚩昊阻拦不及,也冲了进来。
沿途,浓烟滚滚,扑面而来,几乎令人寸步难移,我咳得几乎喘不过气,眼睛酸痛流泪,可还是努力弯着腰,拼命往里头闯去。
我一定要看到他们,看到他们我才能放心,只剩下我们三人了,只要我们会合,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不要哭,哭解决不了问题,不要害怕,没有见他们之前,绝对不要让害怕乱了自己的方寸!脚下,突然绊到了什么,毫无防备的我一下子掉倒在地,紧跟我后面的云青紧张地扶起我,顿时惊叫,小姐,你受伤了!我一愣,受伤,怎么会?我一点也不痛啊,接着我看到让云青误会的东西了,我满手都是还未凝固的鲜血!云青和蚩昊都面色苍白,默默不语,我鼓足了勇气,才敢抬头——我们默默地,一起往周围的地上看去!尸体,遍地刚刚死去的尸体,血还在他们的身子下面缓缓流淌晕染大地,尸体还带着温度——我顿时疯了一般跳起来,拼命去翻动那些一动不动的身体,寻找我们熟悉的面孔,心里鲜血直淌,撕心裂肺的感觉一度让我无法呼吸,云青和蚩昊已经无暇阻止,因为他们也脸色惨白地、惊慌地伸手翻动起来。
没有,没有,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没有一张是我熟悉的面孔,我应该为死去的人悲伤,可是我现在只想大笑!小姐,小心!云青蓦然大吼!小心!蚩昊扑了过来!一股疾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被沉重的力道扑倒在地,脖颈处慢慢流出浓厚的鲜血!可是,这个鲜血不是我的,我并没有受伤!我缓缓地回头,云青和蚩昊纠结着一个双目圆睁的黑衣死士,三人都躺在地上,血,从他们的身上迟滞地流淌蔓延开来,仿佛艳色的泥浆,在地上画出凄厉的图案,他们失去蒙面黑巾的脸庞都惨白无比,我分不清刚才那匕首入肉的尖锐声音到底来自于谁!我的手脚像是在冰箱里放了三天三夜,冻得如同冰棱,丝毫不能移动!慢慢地,蚩昊重重地咳了一声,缓缓地爬起来,嘴角溢血,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匕首,牢牢地插在黑衣死士的背后,而黑衣死士手中的匕首——牢牢地插在云青的胸口!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我猛然扑过去,抱住云青,用手拼命去挡那左胸不断冒出的鲜血——左胸,人的心脏所在的位置。
耳边慢慢响起撕声裂肺的痛哭,好半天,我才发现,那哭泣的声音出自我自己。
云青俊脸惨白,深深倒映着狼狈至极的我的眸依旧清沉如水,光芒却逐渐地涣散,他颤颤地向我满面的泪伸出手来,轻轻地,拂去那不能停息的泪珠,别,别哭…………你怎么这么傻?哭到声嘶力竭不能再哭,我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的职责……我甘愿如此,为了小姐……他断断续续地道,你们快走,不要管我……蚩昊没有拔去匕首,只是沉着脸迅速在匕首的四周撒上药粉,云青冒个不停的血奇迹般地慢慢止住,我也抹干了眼泪,如果不打发掉眼前的人,云青就无法在最短的时间里送去给外公治疗!我不走,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嘶哑着声音道。
……不要,我已经不行了,云青轻声道,干裂的唇瓣间慢慢涌出鲜血,只要小姐无事就好……不行,我答应过纪情,要把你完完整整地还给他,你这样,我无法跟她交代……我咬牙道,泪水盈眶,双手不停地发抖,云青的脸色越来越灰败,不要,千万不要有事!麻烦……小姐告诉纪情,……云青……这辈子注定……要欠她,如果有来生……云青,再……报答……什么来生,我哭着大吼,纪情要的是你活生生的这辈子,不是虚无缥缈的一句承诺!你这个混蛋!周围,从各个阴影处冒出来三三两两的黑衣死士,蒙面巾后的沉寂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们。
形势比人强,我不能再沉湎于悲痛中——我抹抹眼泪站起来,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蚩昊,你尽最大的能力,保住云青……我来打发他们!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我不想让我身边的亲人们死,我一定要保护他们,所以,我只能拼命杀尽伤害他们的人!月如钩,冷寒彻骨!刀如雪,冰霜无情!鲜血如花,美人如刹,风动的火焰吞舔着人间的至极残忍,嘎嘎得意地狂笑!战场,我害怕浴血战场,但人生又何处无战场?浓烟翻腾不休,火热的鲜血激起了我骨子里的残佞,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劈向对方的要害,绝不留情,一刀一刀血溅长夜,人命在命运齿轮的磨合中飞逝如烟,直到一个温暖强壮的身影,紧紧地抱住我,锁住我,止住我的颠狂失控!凤凰儿,凤凰儿……谁,谁在焦急地叫我?谁在用这么温柔怜惜的语调呼唤着我陷入魔障的灵魂?凤凰儿,火中飞舞傲视苍生的凤凰?只有他,才会这么叫我……眼前升腾疯狂的红雾渐渐消退,黑衣死士早已纷乱倒地,眼前浓烟中现出几条模糊而担忧的熟悉身影。
我虚脱地软下身子,偎依着背后永恒的热源。
外公在给云青检查,蚩昊和外公都说,云青的伤按说会当场死去,但是他没有,这是个奇迹,云青不会有事了!清歌低声在我耳边喃喃地道,不停地安抚着挣脱一切束缚的我。
锏影兄弟迅速抬起云青往后园而去,外公和蚩昊紧随其后,纪情悲痛无言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追上云青。
那一眼并非责怪,却已是心中的一个深深的结。
煞影,你看着嫂子,送她去密道,我来挡住这些死士!清歌将我轻轻往旁边的人身边送去,我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袖。
这时,我茫然的眼神才渐渐聚焦,他一身白袍已经染上朵朵血花,诡艳而凌厉,他清雅如风的面孔满带着肃杀的神情!那决绝不能回头的带着沧桑的庄严,让我的心头一阵恍惚。
这不是我的血,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你随煞影下去好不好?清歌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柔声安慰道。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的泪水在不停地流,但我仍然热烈而坚毅地摇头,我们应该并肩作战才对。
下面也要人主持,外公老了,又要看护云青,你必须下去指挥他们的行动,明白吗?这是你和我的责任!清歌难得强硬地道。
火在我们身后熊熊地燃烧着,那些不知疲倦和害怕的死士又渐渐地围了上来,我满眼泪水地看着他,他轻叹一声,把我搂进怀里!你给起个名宇吧!我悄声道。
什么?他一呆。
我摸了摸小腹,和着笑容和眼泪看着他。
他霎时抿住唇,眼中微动的光芒也不知道是悲是喜,半晌才哑声道,好,好,女孩,仍然叫如凰,凤如凰;男孩,就叫夜澜,我们是在澜城真正相识的——凤夜澜。
好,我含泪点头,我会和两个孩子一起,等着你回来!我还不知道忆爵已经出事了,清歌面部微微一动,似在隐忍着什么,他一把把我拉到怀里狠狠地深吻,辗转吮吸,是那么的深,深得绝望而无悔,深入到彼此的灵魂,我几乎尝到了灵魂深处的不安和血腥的气味……绝望,承诺,爱恋,永远……这样的我们,即使上天入地,又如何能够分离?他轻轻推开我,深深地看着我,等我!我无言地看着他,任凭煞影将我快速地拉向后园,急于阻击我们的黑衣死士都被清歌轻而易举地挡住,他衣襟飞扬的模样被我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他随着动作荡起的发丝,他雪银长刀出手时刹那绷紧的面庞——慢慢地,清歌和死士都远离了我的视线,眼前一阵模糊,晃动,接着,我掉进了密道。
煞影放下我,转身就往外冲去!煞影——我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昏然中,我依然能够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他是清歌现在仅剩的兄弟,我有责任不让他乱来。
这就是清歌要我放弃和他并肩的原因,这么多人的未来,就在我们夫妻的手上,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置他们于不顾,我绝对做不到,清歌了解我,我也了解自己,所以我必须要下来。
煞影狭长的眸严肃地看着我,面具早已经不知所踪,俊美的脸放出异样端肃的光芒,放心,我不是去乱来,不要担心,你等着,我会把他们带回来!我和你一起去!蚩昊轻道。
煞影什么都没说,蚩昊跟了上去,而我不明白,等着什么?我不知道,可是大家好像都知道,原来在我们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退入了密道,正在给鸿飞包扎伤口,然后清歌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查看,他们忍不住也不愿待在密道里独享安全,跟着闯了出去……我此刻已经顾不到太多,目前,处理他们的伤口最重要,鸿飞已经没有大碍,我看向我以为会不治的云青,外公已经给他服下了治疗内伤的药,可是还是忧心地看着云青,没有动手拔去那把匕首。
他……我慢慢挪过去,嗓子又哑又痛,心头如同被挖空一般,可是再怎么痛,也绝对比不上躺在那里的云青!你听着,你若是不好起来,我就和你一起下黄泉,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下黄泉!纪情漠然着雪白的俏脸,看着云青轻声地道。
她平静至极的话,震惊也震痛了我们!一家三口?云青是,有了孩子了?我慢慢走过去,搂住纪情紧绷的肩头,想哭你就哭吧,云青一定会没事的!除非他醒来,否则我绝对不哭。
纪情冷静地道。
她的表情坚毅而孤注一掷,我不由得看向脸色惨白的云青,老天,请给一个奇迹,请给一个奇迹……皇宫内,煞影和蚩昊的面色冷峻而严酷,在悄悄搜索了几个宫殿未果后,他们停下了脚步思索。
除非,是在那里,可是那里的戒备,也最森严。
寝殿中,皇上漠然着脸让人将剑影抬出去,然后屏退了所有人,坐在柔软没过脚面的毯子上,把一直看着自己的小家伙放在对面。
小家伙似乎在等着他开口一般,与她极其肖似的凤眼晶亮地看着他,那种眼光光——你才两岁,就算聪颖非凡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慢慢忘记。
他终于忍不住,看着忆爵轻声道,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淡化了那场面的血腥残酷,只可惜,忆爵不是那么容易哄的孩子。
伯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忆爵嫩嫩地问道。
那分明才两岁的纯净眸中,却闪烁着两百岁的智hui。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而忆爵问的问题更是让他一愣,你知道伯父做了什么?……毁灭自己!忆爵瞅着他,沉沉地道,那口气一点也不像是个孩子!他一震,挑眉看着忆爵,毁灭自己?他这么做,真的是一种毁灭自己的行为吗?他以为,这是止痛的唯一的方法。
忆爵生来就有很多年的智慧——娘说是智商,伯父,忆爵一直很爱你,忆爵瞅着他,很真实纯净的眸光,忆爵分得清对我好的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那你愿不愿意留在伯父身边?他轻声道,忍不住爱怜地摸摸忆爵粉嫩的腮。
忆爵眨巴着眼睛,我希望能常常到伯父这里做客,物以稀为贵,这样伯父才会对忆爵更好!你在拐着弯求伯父放了你?他失笑,好聪明的孩子,这样的孩子要是能当自己的儿子,甚至治理天日,一定像他的父母那样出色吧?如果你待在这里,伯父可以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你!放?忆爵甜甜地一笑,伯父错了,皇宫很小,忆爵可以来去自如!忆爵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最好的,忆爵已经有了。
他猛然挺背坐直,不再以面对孩子的心态面对忆爵,忆爵小小的面庞上,是绝对认真、绝对狡黠的表情。
一个生来便会说话的绝顶聪明的孩子,难道是……我不是妖怪,是神仙!忆爵噘起嘴,你们可以帮我证明!他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寝殿已经错错落落地站了十来个极其俊美年轻的男女,无声无息地,他们的肩上停着各式各样的鸟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的侍卫只在一丈开外的殿门外,难道没有人察觉有人闯进?他刷地拔出配剑,忆爵却拍了拍手,小脸兴奋。
伯父不怕,他们是吗吗在天上的百鸟军团,吗吗现在给我负责了!你——他拼命摇摇头,荒谬,眼前像唱戏一般荒谬。
伯父不信!忆爵无辜地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斯文俊男,你要不要变一下?去——斯文俊男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
沾惹上天宫就不好玩了,忆爵扁嘴接受了他的白眼,吗吗和吧吧还在流血,我想他们!哇哇哇……说哭就哭,小嘴一张,就是吵死人的哭声惊天动地地响起,典型的孩子作风,不止皇上为之一怔,连那些无声无息的高手都纷纷横眉竖眼地捂住耳朵。
该死,他还是孩子嘛,怎么用念力把我们招来了?我们带他走吧——得了,马上就有别人代劳,我们不必插手。
是啊,让那些老头知道又有得烦了……主子好歹选对了路,我们也放心了……我们还是去星君那里帮忙吧?………………寝殿的窗口悄声翻进来两条身影,在他们闪进来之前,那些所谓百鸟军团的人在弹指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忆爵趴在地毯上,短短胖胖的柔软身体还没有大人的胳膊长,他忧伤地叹了口气,剩下就没他的事了。
萤昊手一扬,本欲站起来的皇上顿时重新坐了下去,双腿没有了一丝支撑的力气,眼前微微晕眩一下。
他阴佞的眸子缓缓扫向他们,虽然受制于人,却威势不减,朕以为只有雷泽一个人来,没想到,你,堂堂西域大将军蚩昊,也不惜丢下军队千里迢迢赶来!沉默了良久,蚩昊拉掉自己的蒙面黑巾,在煞影诧异的眼光中,缓缓下跪,臣,参见皇上!你疯了——煞影怒喝。
蚩叔叔没疯,是叔叔疯了——忆爵悄悄咕哝了一声。
煞影不再理会蚩昊,走过去伸手轻柔地抱起忆爵,皇上断喝一声,放下他!不可能!煞影傲然道,你想要儿子,不会自己去生一个!……皇上看向蚩昊,傲然道,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后,朕还会放过你和你的蚩族?剑影也是你下的药吧,是你救走了绮罗?那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煞影闻言大怒,收缩极深的狭长双眸霎时浮上一层残酷暴敛之色。
不要!大叫出声的不是别人,是乖乖待在煞影怀里的忆爵。
皇上闭上眼睛,缓缓地吐纳了一口气,面上浮起一片苍凉。
伯父救过忆爵——忆爵可怜兮兮地看着煞影,忆爵喜欢伯……父。
伯父和叔叔是兄弟,兄弟要相亲相爱,吧吧说的。
没有人能对着忆爵这样一张无辜漂亮的小脸蛋发火,就算是满腔怒气、脾气乖佞的煞影也一样。
他最后冷漠地看了皇上一眼,我,只有一个兄弟,我们走!我,还有兄弟吗?皇上喃喃地,锐眸完全失去了光彩,看着夜幕中离去的人影,那小小的手伸过煞影的肩膀,向他招了招。
他翻身蜷倒在地,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心脏在绞扭,疼痛,撕裂,爆开——失去了,就这么永远地失去了。
痛到极处,为什么没有麻木?煞影默默地把忆爵一把扔到我的怀里,又转身飞一般刮了出去,然后一直便没有回来。
我震惊地抱着忆爵,又哭又笑,几乎昏厥过去,最后是忆爵先受不了了,奶声奶气地安慰着我。
蚩昊默默地待在一边,考虑了很久,最后下定决心——回到皇上身边,我们都大吃一惊,但是蚩昊只是淡淡地道,他不想连累蚩族。
我的心猛一收缩,其实根本不是他连累了蚩族,是我,连累了蚩族。
蚩昊笨拙地安慰我,皇上根本就不会杀他,西域需要他,他对天日的忠心也从未变过。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马车上奔驰在郊外的小道上——皇上受制于蚩昊的毒,来不及下令(我心底却隐隐察觉——并非是来不及下令,而是,也许,另有原因吧),被软禁的安圣冲破了皇上的牵制,带着梦海在密道里找到我们,我抱着忆爵怎么也不肯走,我要等清歌,我说过要等清歌,我要他们带着云青先走,可是外公伸指点了我的昏睡穴,忧伤地告诉我——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你和两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两万大军早已封锁了一切出口,但安圣和梦海仗着兵部的令牌,在皇上的命令还没有下达的时候,逼迫士兵放行(竟然没有受到阻拦),连夜将我们送出了城,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忙,我们一行伤重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闯过这最后的一关了。
比原先部署的出城方案快捷简单,但是,我把还要在京师永远地生活下去的安圣和云家拖下了水。
如果我和清歌还有未来,还有机会,那么,我们一定要在暗中保护着他们!南方果然是四季如春,满谷不知名的野花盛开在我们脚边,芬芳馥郁,摇曳的高大的树遮去了直射的阳光,真的很温暖,很适合体质偏寒的我。
每日,每日,我站在面向北方的谷口,遥遥地看着,等待着。
我很平静,每日吃的很好,睡的时间也很长,我的肚子已经像吹开的气球迅速地鼓了起来,偶尔,还能感受到孩子在里面伸展四肢,他(她)很安静,每次动弹的时间都仿佛制定了计划一般规律,几乎十分固定,我想这也许是一个女孩,好乖巧的感觉!忆爵像我,所以我特别希望这个孩子像清歌,那种翩翩绝世的容貌风采,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大一定会倾国倾城。
此时此刻的心,宁静如水。
小姐——一身素白的纪情挺着大肚子,慢慢走到我身边,怜惜地看着我。
你肚子大了,不要乱跑,当心你爹大惊小怪!我轻声道,眼光,仍然放在遥遥的北方。
小姐,回去吧!纪情哽咽着劝我。
为什么这么难过?我诧异地转过头。
云青不是没事了吗?他的确成就了一个医学上的奇迹,他的心脏长在右心房,在前世我也偶尔听说过这样的奇迹,那一匕首,并没有带给他致命的伤害。
我这才发现,不止纪情哭着站在我身边,连刚刚恢复一点气色的云青也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担忧地看着我,还有云蓝,还有秋灵,还有鸿飞,还有冰心,还有锏影兄弟……你们都哭丧着脸干什么?我微笑。
小姐,你再这样……秋灵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哭。
你们以为清歌不在了?我蹙眉,不会的,他答应了我,一定会回来!可是都过去了三个月……秋灵悲痛摇头。
清歌如果不在了,我一定能感觉得到,我知道,他会回来的,只是遇到一点小事耽搁了,你们放心,我没有疯,我好好的呢!我轻声道。
我的心头很暖,很充实,每日的等候并不难熬,我懂得他们的关心,我也有我的理由。
转头看向迷离的北方,直到一双小小的温暖的手拉住我冰凉的手,我低下头,看到个子只有我大半条腿长的一脸虔诚的忆爵。
妈妈,我跟你一起等爸爸,好不好?他眨巴着明亮的凤眼看着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
这三个月来,忆爵终于学准确了妈妈和爸爸的发音,现在叫起来还满像一回事的。
好的,儿子,我们一起等爸爸!原来,等待,也是一种幸福。
是谁说过人生如戏?其实落幕的时候,戏正唱响。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现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潇湘。
才堪咏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音未绝,轻逐芳,欲行不行归故乡!第三卷 凤凰涅槃? ?第五十八章 余音缭缭靖观三年,睿王府遭遇百年未有之火灾,睿王夫妇不幸双双遇难,举国大悲,圣武帝为睿王夫妇建衣冠冢,葬于皇陵右园。
圣武帝三位胞弟,睿王、恭王、勇王,至此全部英年早逝,仅余安圣公主、蕾沁公主两位胞妹。
睿王子琳琅王于皇宫做客,幸免于难,圣武帝恐其忧思父母,年过幼而夭折,特送琳琅王出京随名师学艺。
后圣武帝退位前夕,琳琅王学成归来,圣武帝与正文帝为其举办亲封大典,赐琳琅王府,即原睿王府旧址。
琳琅王容貌肖似其母,生性自由洒脱,不拘泥于皇室礼仪,常于市井酒肆醉卧酣然,正文帝屡次教导,皆无状如昔,无奈放任自然。
一代名相丁宁亦于靖观三年正式登上政治舞台,传闻为当届主考官睿王妃慧眼识才,于临终寄信承相云熹,大力推荐提携。
丁宁,字宁远,礼部侍郎丁诲之侄,自幼父母双亡,独立抚养幼妹,谦善厚道,举止循循若处子。
初入朝堂,人皆轻视,独时为太子的正文帝大加重视,屡屡纳其谏言,逐渐放出光芒,政绩斐然,一生勤勉治国,举国爱戴。
天日王朝在正文帝及以丁宁为首的百官的勤勉努力下,逐渐繁荣富裕,灾旱之年亦遍地无一饿乎,成为千古第一盛世。
靖观五年,天日安圣长公主下嫁第一贵族云家长子云梦海,嫁妆绵延数十里,蔚为壮观,百万将士为之欢腾庆祝,圣武帝宣布大赦天下。
其时,云梦海卸去兵部尚书一职,与安圣长公主比翼双飞,云游四海,敏王南若风接替兵部尚书之职,统领天下兵马,成为天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兵马大元帅。
靖观十三年,圣武帝常年操劳国事,终于不支病倒,逐渐移交政务,于靖观十三年冬,让位正文帝。
其后,圣武帝于宫内养病,无辜失踪,正文帝大惊,遍派人手寻找,无果,悻悻而归。
从后,圣武帝行踪之谜成为天日王朝的第一迷案,第一种说法为圣武帝身休遽然衰败,已秘密驾崩;第二种说法为圣武帝自行出宫,不知所踪;第三种说法最不为世人所接受,但在天日民间却流传甚广,百姓言之凿凿——圣武帝被已经位列仙班的睿王夫妇接走,只有仙人才能在那样严密的皇宫大内来去自如。
靖观十四年,琳琅王再次回京,正文帝突然下令停止寻找,圣武帝失踪一事被记入史书,从此成为后世最喜改编入书的一大奇案。
凤隐宫里清风廖廖,谁也没料到,皇上退位以后,会坚持选择凤隐宫作为自己的养病场所。
一草一木,一亭一阁,十年来依旧如昨,只不过物是人非,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清雅如仙的身影了。
寂寞吗?是啊,怎能不寂寞?十年的时光,足够消磨掉他的一腔雄心,天日的未来,已经是可以预料的繁华,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为什么心头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今生最重要的东西?后悔吗?谈不上后悔,说遗憾也许比较准确!病重,是的,他病重了,也许就要死了,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难怪当年他能够那么从容——人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去理解其实很单纯的心思。
御医说他是操劳过度,只有他心里清楚,与其说是操劳过度,不如说是思念过度。
然后,琳琅回来了,长得与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更带着一个看起来那么……那么让人心痛的弟弟,他们看着自己甜甜地叫‘伯父’,惊得他半天无语,随即任泪水爬满面庞——他的孩子回来了,代表他们愿意原谅他了,不是吗?好,好,如今他的心愿已了,就算没有见到他们,就算立刻魂赴黄泉,他也再无遗憾……醉眼朦胧,窗外的明月依旧,欣赏的人想必也依旧吧?无论隔着多么远的距离……那翩然而来的联袂身影为什么那么熟悉,仿佛是从月宫里谪落凡尘,在清冷的月辉中白衣胜雪,飘然如仙……他狠狠地揉揉眼睛,是眼花了吧?直到那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庞笑眯眯地凑到他的面前,他才猛然怔住……不要吓着了人。
身边那清雅的男人轻声责备道,转头温和地笑着看向他,大哥,好久不见!这每条皱纹,都那么让人心酸,他变了这么多啊!先前那张十年不变的绝色面庞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惘怅,俗世真的那么可怕?幸亏我不曾留恋。
并非俗世可怕,而是大哥郁结的心不能舒展。
男人轻声纠正女人,然后向他坦荡地伸出手,仿佛十年的岁月不曾流逝,仿佛他们还是初次见面时的融洽默契。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缓缓地握住那只手,梦中徘徊无数次的场景真实呈现在他眼前,他却怀疑是在梦中。
我们走吧。
男人微笑着轻声道。
他看了看男人,看了看一旁的女人,突然一笑,那承受着十年折磨的英俊面庞霎时焕发起原本的光彩,仿佛年轻了十岁。
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恩怨情仇好让他犹豫不决的?还有什么前尘往事令他放不下的?好,我们走吧!日出日落,月升月没,等待,永远是不悔的选择。
我的心很充实,非常充实,四季不变的温暖阳光静静地撒在我的四周,忆爵迈着小短腿,捧着足有他半人高的食盒,一脸阳光灿烂地跑步来到我的身边。
妈妈,给弟弟吃饭了!忆爵叫了一声,温柔地看着消瘦而漂亮的妈妈。
叫妈妈吃饭的话,妈妈总是听不见,依然呆呆地看着谷口,所以他改口叫弟弟吃饭,妈妈能听到‘弟弟’两个字。
爸爸还没有回来,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小男人,他一定要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吃饭,是的,要吃饭了,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忆爵,我伸手轻柔地给他擦去汗水。
调皮的小忆爵,终于被我的压抑训练成了小贴心人。
草地上,两个人儿安静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咀嚼着,也许食不知味,也许若有所思,那么寥落,可那么寥落却也温馨着。
忆爵举起短短的小手,不停地把营养的食物夹进我的碗里,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个两岁的孩子,小小的脸庞专注而温情,明净的凤眼远比我或者夜爵更加温柔慰贴。
不一会儿,爷爷也过来了,加入我们当中,爷爷的脸色很平静,忆爵忙着给我夹菜,爷爷忙着往忆爵的碗中夹菜,祖孙两人很快笑成一团,我静静地跪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微笑。
我们能够如此安心地笑,是因为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他,一定会回来——远远地,踯蹰而来的两道修长身影,倚在谷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我遽然抬头。
视线的胶着打断了时空的流转,我几乎忘了呼吸。
忆爵欢呼一声跳了过去,他俯身一把抱起忆爵,一脸恬淡的微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缓缓走向我和爷爷。
我回来了!我满面泪水、笑着迎上去,阳光跳跃在我们的周围,耳边仿佛响起了遥远的天籁绝唱!一曲绝唱凤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