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清清朗朗、断断续续的吟诵声回荡在花间,伴随着浓烈的花香与酒香,这清澈如世上最纯粹的泉水的声音,似乎也微微酿出了几分迷人的醉意。
一道雪白得几乎晃眼的修长身影歪歪斜斜地躺在繁落缤纷的花丛中,显得放荡不羁,浓烈沉香的酒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数个空空的大酒坛或倒或立,散落在他的脚旁。
唔,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哈哈哈哈……他举起手中最后一坛酒,凤眼似醉非醉地扬起,随意潇洒地对着天空中丰满圆润的月亮猛然一举,偌大的沉重酒坛在他手中却轻如草芥一般,随即,他狂放肆意的笑声散向花丛各处,快乐直飞向遥远的广寒宫。
下山一月,轻轻松松地抓了几名江洋大盗送给南若风,意思意思地接受了一下那些据说是他下属的人的汇报,最后无比郁闷地窃喝了几个老店收藏数十年的美酒(他老娘说过,窃书不为偷,依此类推,窃酒理所当然也不为偷酒)。
还好意思叫做数十年的美酒——连他们家刚刚酿造出来一天的酒都比不上!害得他酒瘾大发,事情一办完便连滚带爬地飞回来,痛痛快快地拎上好几坛酒大喝特喝,好好安慰自己蠢动不已的酒虫!这小半生,他除酒无别物,少年奇才,容貌绝代,身世贵极……别人羡慕着他,议论着他,而他,却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
哪像他那个棺材脸弟弟,整天把自己搞得那么累,自作孽哟(明明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长在老爹那里就是金字塔顶的超级帅哥,他常常看得流口水,可是长在他那个整天穿着黑漆嘛乌衣服的弟弟脸上——就是让人不寒而栗)!远处一名身着黑色棉布睡衣的高颀少年靠在树干上,清雅俊美仿若神仙谪凡的面庞上挂着被无故吵醒后极端忍耐的表情,清潭瞳眸沉寂如海,十足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个老哥,最喜欢对着月亮借酒装疯,不但大言不惭地自称酒中神仙,还跑到江湖上胡搅蛮缠,迫使所有打不过他的人(无论是黑道的还是白道的人,基本上江湖中没人打得过他)承认他是酒仙,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老娘亲自出山把他拎回来,真真是丢尽了凤家的脸。
酒能忘忧,我再喝……眨眨眼的功夫,那坛酒奇迹似的从凤忆爵大张的口中消失无踪,真看不出来那么平坦的腹部是怎么容纳那么一大坛酒的,就算是水好了,那么多也能把人涨死啊!好不容易看完积累三个月的账本,他换上睡衣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就被这该死的家伙吵醒!哼,此仇不报,他就不叫凤夜澜!忘什么忧?醉死你算了!凤夜澜缓缓地走上前去,短促低嘲,打破了孤单的喧闹,以他对凤忆爵的了解,他知道自己再不出现的话,这个家伙会在肚子里把他念上一百遍才罢休。
凤忆爵眼皮都没抬,飞扬俊美灿烂耀眼的脸上依旧似醉非醉的神气,夜澜小子,偷听是不道德的,你是不是打算陪老哥喝一杯啊?怎么不早点出来?酒都没了!是么?凤夜澜抿嘴,清眸中闪过一抹戏谑,举起手中一个小小的酒坛,不过只有先前那坛子的十分之一大,可那霎时几乎醉倒怒放花朵的酒香,一下子冲入了凤忆爵的鼻中。
他猛然张开凤眼,那晶亮的眼光在夜色下璀璨如宝石,万金难求的桃花酒?哪里来的?啧,连一声弟弟都不愿意叫吗?这小小的一坛,可是我这个月出谷做生意时,放弃吞并三家老牌商号换来的,连一声好话都换不来?也罢,就浇浇这些花儿吧,说不定它们得到了这份‘酒仙’的灵气,基因突变,成为名贵醉品也未可知!凤夜澜故意道,说着掀开瓶塞,作势要往地上倒。
别,别,凤忆爵一骨碌翻起来,俊美漂亮的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夜澜弟弟,宝贝弟弟,可爱的二弟,难为你出谷做生意还记得给愚兄我捎带这么宝贵的酒,整个家里,就数你最疼我了!我是最疼你的?那老妈呢?凤夜澜的眼底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可惜,此刻凤忆爵全部的精神都被好酒吸引去了,根本没有注意。
呵呵,那肯定比不上你了!只要老妈不在,说说也没关系,先把酒骗到再说。
老妈,这可是老哥自己亲口说的,你终于听到了?现在不会再以为纪阿姨是在离间你们了吧!凤夜澜噙着笑突然开口,顿时震傻了凤忆爵被酒虫缠得神志不清的头脑。
小丘上又缓缓爬上来一道身影,行动十分迟缓,唔,凤忆爵很难为情地闭上眼睛,他老妈一身功夫诡异凌厉,要是闯江湖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可是——就是不会轻功。
老爹耗费了半生的精力,也没能让号称天才的老妈领悟到一星半点,平时追打他这个儿子,满谷人就只见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上爬,真是,让他难为情得不敢常年待在谷里——咦,不对,老妈什么时候来了?夜澜这小子是不是阴他……一张与他的容貌九成肖似的俊丽面容,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出现在他面前,虽然笑脸如花,他却只觉得腿软了腿软了站不住了……既然你都说我不疼你了,我也不必跟你客气!臭小子,一出去就是一个月没有音讯,你不知道若雪在家等你吗?你要敢在外面偷吃我就亲手阉了你!年岁的增长,没有让他老妈绝色容貌消减分毫,自然也没能期待她那沉中显豪的个性有丝丝的改变,甫一见面,出口便是威胁他这个苦命的儿子。
该死,中了凤夜澜这臭小子的计了!他只感觉到他的靠近,却没想到,老妈虽不懂轻功不知内力,却还是有本事走近高手周围丈内而不被发觉!外头人人都以为他们凤家他是最机灵聪明的,实际上,最机灵聪明的人的确是他没错啦,但最狡诈冷血的却是他这个外表媲美善良神仙的弟弟啊!呜呜,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老妈,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美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难怪老爹数十年如一日从来看都不看野花一眼……摇摇尾巴,摆出最谄媚的表情。
你一回来,就躲在这里喝酒?凤家最大的当家,眯起随着年岁增长愈加妩媚生威的凤眼,轻声却饱含火药地问道。
没办法,外面那些酒简直就是白开水,没味极了,我身虽在外,可是心却牢牢地惦记着家里,这不,事情一完,我连一晚都没耽搁,就飞回来啦!凤忆爵笑容灿烂地挥挥手。
大当家和小当家诡异地对视了一眼,最后大当家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这美味的酒,你可知是谁酿造的?知道啊,是掌管厨房的李叔叔啊!凤忆爵随口道,看到大当家小当家都不说话,他收敛笑意,我早就亲自问过李叔叔了,难道不是他?他那么老实,不会骗我的。
李叔叔是很老实,但是如果有一个比你更可爱更讨人喜欢的孩子去求他保守秘密,你说他还会不会对你撒谎呢?凤夜澜轻道,那一声轻轻上扬的呢,彻底打破了凤忆爵心头的侥幸。
比他更可爱更讨人喜欢?就算他不承认有这一号人物,可是心头还是冒出了一个娇小瘦弱满脸甜笑的身影……是,是,难道是……他的声音开始抖得不成样子。
不错,是若雪姐姐,她知道你好酒,所以从小就往这方面下功夫,这不,你脚下的这几坛让你上瘾、一辈子也戒不掉的上好佳酿,就是她的手艺!凤夜澜轻松微笑,道。
啊……一声悠长凄厉的惨叫,犹如悲惨饥饿的狼嚎,震得全谷有一半的大人都被迫清醒过来,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夫人在修理忆爵,笑一笑,重新倒头便睡,谁教他们早已习惯了呢?云若雪,云叔叔和纪阿姨的掌上明珠,肤色微黑却俏丽无双,不笑时冷若冰霜,一笑如春暖花开,十几年来牢牢地赢得满谷人的心,现在,终于打算收复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的心了吗?北风呼呼地吹,彻底凉透了他的心——只有老天知道,他只把她当作另一个妹妹啊……老妈,还是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清醒一夜吧,冷风吹吹对他绝对有好处!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肯面对现实,真让人头疼!凤夜澜看着呆滞的凤忆爵,平静地如此向他们老妈建议,只见他们老妈打了一个冷战,看向他,你容貌十足像你爸爸,可是这性子真跟你舅舅一模一样,啧,真冷啊,提醒我绝对不去惹你!凤夜澜扬起优美的嘴唇,露出难得温柔的笑容,亲昵地看着他风华绝代的母亲——就像姐姐一般的母亲,即使是夜爵舅舅,肯定也舍不得让老妈受到丝毫伤害吧?我更舍不得算计老妈——何况还有老爹没日没夜地护着你呢!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却含了三分暧昧,那身为老妈的人脸庞刷地红彤彤,连那么朦胧的月光都掩饰不住,好在被这个超级冷静儿子调侃也不是第一次,快速地调整心情,她清清嗓子。
下次这小子再逃,你就给他下十人份的春药,把他丢到若雪房间里,岂不是一劳永逸?人人都罕异,深沉威严的夜澜二少的性子既不像光芒耀眼的妈妈又不像温雅似仙的爸爸,到底像谁呢?只有天空中的星子眨眨眼,血缘关系是那么的奇妙,人看到的表相,只不过是隐匿以后的,她的体内如果没有邪恶因子,怎么生得出他这么出色的儿子?凤夜澜抬头看着天空中闪烁不停的星子,怡然自得地想。
冷啊,始终没露面的爸爸真狠啊,竟然在老妈他们走后,用阵法把他困在山丘上吹足一夜的冷风,可恶,他怎么这么命苦,难道是老爸老妈抱养的?早知如此,当初就跟着疼他爱他的伯父好了!魅丽英敛的凤眼眨巴眨巴,天空的星子也俏皮地眨巴眨巴,眨巴眨巴的功夫他又无忧无虑、灿烂得连月亮都黯然回避地笑起来。
世上还没有他凤忆爵过不去的槛,清风明月花香酒浓,如此良辰美景,人生在世求半刻而不可得,他如今幸运拥有整夜,何必无故荒废?好在,夜澜这小子良心没被狗啃光,还记得把惹祸的桃花酒留下来。
不同于之前的海饮,他虔诚地啜上一小口,那温润甜辣、柔中带刚的滋味霎时让他舒开三万六千个毛细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能日日喝到这样的好酒,就是让他折寿十年也愿意啊!人活在世,有酒万事足,他性情本就洒脱,前一秒还在发愁若雪的事,下一秒便可以抱着小酒坛傻笑不已,一口接一口,桃花酒全部进了肚子,他也慢慢地歪倒在花丛下,与周公聊酒经去了。
一道纤瘦的身影慢慢靠近,乌黑圆亮的眼睛怔怔地盯着那俊美飞扬的面庞,一丝落寞在她的眸中缓缓荡漾开来,她展开手中皮制的薄毯盖在他的身上。
爱,无法勉强,她羡慕凤爷和夫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也敏锐地察觉自己父母的感情有些怪异,而柳叔叔和玉阿姨的感情很笃厚,这些细微的差别,聪明如她能够清楚地辨别出来,她也知道世间的爱有种种区别,可是她的爱,有错吗?夫人说没错,爱了就要竭力争取,直到自己的心开始痛为止,那时候,爱就已经不再甜蜜,何必再去留恋,夫人是洒脱的人,她能够做到,可是拘谨如她,能做到这份干脆吗?那熟睡的面孔带着几分让人心动的稚气,比起白天的天姿高贵遥不可及,此时显得亲近许多,让她不由自主地俯下身。
一阵酒香扑鼻而来,夹杂着一股真正的男人的阳刚气息,让她心头一阵迷离,脸上火烧一般,冷风卷过她的头顶,霎时令她惊慌地清醒过来。
老天,刚刚她要做什么?她惊慌如小免般跳了起来,羞红着脸四周看了一下,好在没人,她慌忙朝山丘下奔去,仿佛背后有人追赶似的。
似乎早已沉睡的凤忆爵慢慢张开凤眼,清幽的眸中全无酒意,摸了摸自己冷淡空虚的薄唇,刚刚一刹那,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他那颗看似活跃实则冷硬的心,是不是狠狠地神驰魂荡了一下?山上夜里多水露,这皮制的毯子,是专门为经常在野外醉酒的他准备的吧?以前他还一直以为是他那没良心的母亲呢!突然之间,他心头沉甸甸的,脑中一片混乱,他想要的,是他父母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平淡的回眸守候,无法锁住他那颗动荡不安的心,他不愿意毁了像妹妹一般自小疼爱的若雪未来的幸福。
他这样的人,感情是不能停驻的,停驻即意味着毁灭,她到底明不明白?他,是不要感情的。
不期然地,脑中冉冉升起另一抹雪白飘逸的身影,那比天空还要透明的纯净瞳眸怔怔地看着他,一滴,一滴,泪水消散在飞旋的舞蹈中,以脚尖支撑弱不禁风的娇躯,轻盈,迷惘,仿佛误落人间的仙子……山丘隐处,阵法的一处出门,大刺刺地站着四个大人,那一声扼腕的叹息就从那里飘出来,就差一点就亲到了,这个小丫头在想什么?下手太慢了!小姐,你以为都像你这样豪放不羁?我家雪丫头已经比当年的我勇敢多了!反驳的声音响起。
两个高挑的男人站在她们背后,尴尬地对看一眼,又看看已经过了半边夜空的月亮,摇头叹息。
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待在这里发什么神经,他们好想钻到暖乎乎的被窝里睡觉啊!番外卷 凤凰于飞? ?第二章 云里梦里(一)狂风暴雨不停地击打着天地间所有的一切,轰隆隆的雷声夹杂着青白的闪电震动并照亮了整个夜空。
夏天的天气果然诡谲万变,半个小时前还一片闷热平静,短短的一个宴会结束,天地间已然变色。
一辆银灰色优雅奢华的奔驰车快速地冲破雨幕,无论是不是百万名车,在这样的鬼天气里都很难看得清楚十米外的情景,在经过一个道口时,奔驰一个优雅漂亮的转弯,银白的灯光交织着天空中遽然劈下的闪电——碰——一声巨响,奔驰一个紧急刹车!挡风玻璃上,雨水哗哗地流淌,混着雨水流淌的,是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水!车子遽然刹车,让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的人动了动,他睁开漂亮却冷硬的凤眼,只一眼,浑身的疲惫顿时消退得干干净净——死死盯着那玻璃上还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还不下车查看?!愣了不到一秒,他便低喝一声惊呆了的特助,迅速伸手推开车门,顾不得疯狂的天气,冲进打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雨幕中。
爵少——那暂时充当司机的特助面色比闪电还要惨白,可是爵少已经下去救人——他也迅速冲出车子,奔向那呈抛物残状被抛出去的人影!冲到人影身边,他们都呆住了!那是个奇装异服脸色死白的娇小女孩,连暴雨和黑夜也掩不去那狼狈的绝色容颜,但是让他们惊呆的不是女孩的特殊装扮和美貌,而是女孩身上插着的那把黄金匕首!这是一桩谋杀案吗?他的脑中迅速转过念头,看着昏死的女孩不语。
救不救?爵少?特助紧张地叫他,被雨打得东倒西歪,站立不住。
把她扶到车里,马上带她去我们的医院!不再犹豫,他当机立断道。
如果当年有人能够及时伸出援手,也许她就不会死,所以,他也不该丢下这个女孩不管,伸出援手,对他而言不难,也许,这个女孩也像她当初一样,需要人救助……奔驰以飞一般的速度掉转了头,顶着似乎无意停止的大雨,迅速往医院赶去!痛!她还活着吗?眼前层层地涌起雾气,那风流蕴藉的身影依旧温柔得不可思议,无风自扬的袍角飘飘欲仙,俊美跌宕的玉雪面庞含着怜惜的微笑凝视着她,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不,不要走……她伸出手,却停在半路。
声音,暗哑得难听之至,可是最后一丝卑微的请求,也留不住心头永远的身影……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云公子和王爷从此能够幸福地在一起,她怎样都愿意!她喜欢云公子,所以,她希望云公子一直能够那么开怀地笑着,这一切,只有王爷能够给云公子!她的心,又痛又甜——她救下了王爷,不是吗?云公子再也不会伤心难过;她阻止了哥哥再犯一次错误,她也救下了哥哥的灵魂。
她一个人,救了两个人,她已经感到很满足……痛,好痛!仪器在哗哗地响个不停,权威的专业医生面色肃穆,手术室内一片忙碌和乱中有序。
没有人敢怠慢这个奇怪的清丽绝俗的女孩,因为她是这家小型私家综合医院的老板裴夜爵亲自抱进来的。
这里是凰爵集团的一处精致小巧的家用产业,很小,却聚集了世界最尖端的医学仪器和人才。
如果这里还不能救她,那么全世界就没有地方能够救她了。
刚刚开完一个无比重要的会议,他推掉了接下来的行程,专门拨出时间来医院看看这个怪异的女孩。
看样子,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到底是什么导致了那几乎致命的一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确撞到她了,他仅剩的良心,告诉他不能不救。
刚刚医生告诉他,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女孩已经脱离危险,现在转入了VIP病房,他推开门,就看到豪华舒适的雪白病床上,蜷着一抹小小脆弱的身影。
蜷着?难道不影响伤势?他正欲按响床头的电铃叫医生,却听到那女孩在昏迷中模模糊糊地呢喃,痛……云……公子……公子?他摇摇头,可能是最近的行程太密集,导致他有些累了,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女孩雪白的额头沁出滴滴冷汗,小小的脸紧紧地皱着,不难看,反倒挺顺眼,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拿着毛巾,轻轻地为她拭去汗水。
……蚩雅救了王爷……这次,他讶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没有听错,这女孩的的确确说了王爷这样怪异的字眼。
他想起女孩当夜的服饰,长袍,小靴,两条花样繁杂的辫子——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十足十的一副古代装扮。
这女孩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可是据他所知,最近这里并没有什么电影电视剧摄制组出现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蚩雅?是她的名字?皱着眉头,他叫来特护,她不停地呓语,如果不影响伤势的话,就给她打一针镇定剂吧!一时的救人行为绝对不能影响他正常的生活步骤,他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没空流连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蚩雅缓缓睁开眼眸,迷蒙地看着眼前雪白的世界。
她记得,公子让她保护王爷,然后,那个坏人想害王爷,她扑过去护住王爷,身上猛然一痛,再然后,再然后呢?她的脑子里怎么一片空白?揉了揉沉重的头,她缓缓地坐起来,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突然一阵柔和却响亮的声音响起,她顿时吓了一跳,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凸起,这是什么?她惊慌失措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像受惊的小白免。
门被快速推开,几个身穿奇怪白衣的人冲了进来,有男有女,呆呆地看着她。
她也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是谁。
一个年轻漂亮的白衣服女孩迅速上前按停电铃,向蚩雅微微一笑,蚩雅想回她一笑,可是身体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咦,小姐,你醒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走过来,和蔼地开口,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蚩雅怯怯地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可是,她认识他吗?另一个男人看到她一脸茫然,模样却脆弱可怜,忍不住好心地添上一句,这里是凰爵集团下属的医院,你放心在这里养伤,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整句话她都没怎么听懂,但是她听懂了两个字——凰爵,这里是云公子的商号吗?是云公子把她送来这里的?她的小脸泛出一抹绝美的笑颜,那可怜的气质顿时一扫而空,绽放出清丽绝俗的柔辉,顿时看傻了面前的一群人。
凰爵?那云公子在这里吗?她满怀信心地柔柔开口。
医生和护士们面面相觑,公子?这位漂亮小姐是不是说错了?还是他们听错了?难道?公子又回战场去了?王爷有没有事?这里是哪里?我哥哥还好吗?蚩雅看到他们的表情,误以为他们不愿告诉她公子的行踪,顿时失望极了。
王爷,公子,这下,他们都没有听错!权威医生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难道这位小姐在遭遇车祸的时候也撞坏了脑子?不行,要赶紧送到脑科去查查,否则一旦爵少问下来可就麻烦了!想到这里,医生扬起和蔼的微笑,实际上,对着这样清纯美丽又乖巧的少女,就算心里怀疑她是不是神经有问题,还是没有人能对她摆出不好的表情来,那个云公子还在忙,王爷好好的,小姐,我们先给你打一针,等你一觉睡醒,云公子和你的哥哥就会来看你了!蚩雅乖乖地点点头,我知道,他们一定在处理战场上的后事,他们都很忙,蚩雅会乖乖地待在这里,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医生们再次互看了一眼,战场?不行,要赶紧送她去脑科和神经科看看!宽敞明亮而品味优雅的总裁办公室里,夜爵放下手中的文件,不敢置信地听着特助的报告。
总之,那个女孩一醒来就找什么云公子,王爷,哥哥,还说什么战场,天日,太子之类莫明其妙的话,说的话虽然能听懂,但好像比较——古代的感觉。
医生怀疑她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问题,已经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可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沉稳的特助接到医院方面的电话时,首次出现了惊愕的表情,不过在进总裁办公室报告时,他已经迅速调整好心态,可是看到爵少一脸平静,他又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大题小作了,也许,爵少早就忘了这么个女孩的存在了。
那就再检查,何必报上来?半晌,夜爵吐出一句话,又埋头进文件堆里。
他每天都要处理成千上万的公务,每笔公务都牵扯最低千万亿万的利益,他没有理由再在这些小问题上浪费时间。
可是那女孩听说过凰爵集团,并且坚持凰爵集团的主事者是她口中的‘云公子’,医生用仪器秘密测试过,这女孩并没有说谎!而这件事,才是真正引起他这个特助关心的重点,任何疑似危害到凰爵的行动,他都会用放大镜把它记录下来,调查清楚,再决定如何处理——前提是在爵少的默许下!夜爵终于抬起头来,俊美酷邪的面庞上没有了不耐烦,冰冷的凤眼中多了一抹深思。
她知道凰爵?全世界知道凰爵的人多不胜数,可是只有这个女孩,态度让人奇怪,一个脑子似乎有问题的人,能清楚地记得凰爵,要么她就是假装头脑有问题,要么就是,她本身跟凰爵有极深的牵扯。
得知这个情况后,他已经不可能继续批阅文件,果断简单地收拾一下办公桌,他向特助示意,我们去医院一趟!依然是那个VIP病房,夜爵站在房门前,房门是微微敞开的,透过门缝,他看到那个女孩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来,正捧着一个冰蓝色的小东西发呆。
比起那雨夜的狼狈和昏迷时的苍白,此刻素面如雪、眸如点漆的女孩,在一片雪白的背景下,美得如同天使一般,他们姐弟的容貌已经是罕见的出色,可是跟这个女孩一比,就算不是一种类型的美,他也很服气地承认,这个女孩,的确美得无人能比。
那恬淡的表情,没有一丝疯狂的痕迹,当年她意外去世后,他曾亲手逼疯过他的几个好亲戚,所以,他对于真正发疯的人的表现可是了如指掌,这个女孩如果是在演戏,那遇到他,未免太倒霉了。
轻轻推开门,女孩抬头看向他,顿时呆滞。
他疑惑地慢慢走过去,还没有走到床边,那女孩突然泪如泉涌,脸上浮现悲喜交集的表情,翻身向他伸出手,他顿时一惊,急忙伸出手,可是已经阻拦不及——砰——一声巨响,女孩摔下床,在他的肉眼看见的时间里,那匕首的伤口迅速裂开,鲜血极快地浸湿了她雪白的病服。
可是女孩的脸上只是刹那闪过忍痛的表情,然后依然坚定地看向他,惊喜难言又楚楚可怜的模样,云公子,你终于来了!云公子?他是云公子?他停住脚步,女孩急急地问道,云公子,王爷没事么?战争结束了吗?您有没有把哥哥关起来?哥哥是无辜的,他是为了蚩雅才给您下盅,蚩雅愿意代他受罚……停,你说我是云公子?夜爵慢慢蹲下身子,面对着地上的蚩雅,也无意扶她起来,冷酷的面上慢慢流窜过一抹邪气。
这女孩,不会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故意自编自导了一场戏吧?是啊……蚩雅坚定地点头,然后才发觉到不对。
眼前,这明明是一张和云公子一模一样的面庞,可是又说不出的奇怪,仿佛很陌生……不对,不是一模一样,蚩雅瞪大了眼睛!云公子肤如白雪,眼前这个人的皮肤,却比较像是蚩族那种健康的皮肤颜色;云公子个头很高,可是这个人比云公子还高;云公子眼神温柔似水,这个人却如冰如石;云公子潇洒有礼,这个人却让人瑟瑟发抖……你不是云公子?蚩雅喃喃地问道,也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她浑身的力气顿时像被抽尽一般,慢慢地萎缩。
看到她一刹那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凋零下去,他的心头,竟然闪过一丝……不舍?他一定是疯了!你听谁说过凰爵?当年那些参与那桩阴谋的人都在这十年当中一个一个地消失了,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人人都不敢开口。
他让那些人悔不当初了,裴夜凰只是扣押他们的零花钱,裴夜爵则是彻底断除他们的资金——孰善孰恶,早已一目了然!记得姐姐当年脸上那抹来不及消逝的张狂的笑意,她是在嘲笑那些蠢蛋吧,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了瘟神,却不料迎来的却是——无情的死神!不是听谁说过,云公子经营的所有店铺,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宇——凰爵!蚩雅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所以我以为……夜爵心头猛然一撞,这个云公子也是生意人?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没有毛病,那么这个女孩口中念了无数遍的云公子,他一开始完全没有留心的云公子,就值得让他的心飞腾动荡起来……如果这个女孩没有说谎,那这个云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与自己长得很像——遽然,他打了一个寒战,不,不可能,他简直太荒谬了,天底下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当年亲眼看到她的遗体,她的墓还静静地坐落在陵园里……不要再任心头的怪异感受蔓延了……番外卷 凤凰于飞 第三章 云里梦里 (二)天在旋转,地在摇动,她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发抖。
从受伤的昏昏沉沉中清醒过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个自己早该注意的问题她现在在哪里?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国度,对一个从小在蚩族长大的女孩而言,这个陌生的地方其实和她从未接触过的天地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这里没有哥哥,没有云公子。
只有一个和云公子很像,却不是云公子的人。
每一个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他们的穿着好奇怪,他们的话语好奇怪,他们的做法也是那么古怪。
这里不是凰爵吗?为什么她看不到云公子?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衣物,紧紧地抱着云公子还给她的冰蓝手链,惶恐又惶然。
她跟那个像云公子的人说自己的身世,她求他帮忙找云公子,送她回天日战场,可是他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的话,然后招来一对穿白衣服的人,让他们在她的头上插上各种各样的管子,然后再让她继续说自己的身世。
她不懂他在做什么,完全不懂。
除非,除非发生了一个她到现在也不相信的可能——她死了,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可是,据说冥界是一个无边黑暗的地方,而这里阳光灿烂,每一个人都有影子。
蚩族的古老传说中说,人死了,会去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她难道就是来到了蚩族的另一个世界?死了的人,还能把阳间最眷恋的东西带在身边吗?她抚摸着手链,茫然忧伤。
夜爵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签字笔,陷入深思,特助还在尽责地报告着。
凭凰爵的势力,竟然没有查到任何关于她的背景身世资料,完全是天下上掉下来的迹象,让夜爵反而更加生疑。
想起那天她告诉自己的话,他很想嗤之以鼻,可是姐姐告诫过他,身为商人,就是要拥有迅速接受种种匪夷所思怪事怪话的接受力,这样有有可能窥破先机,赚取大钱。
姐姐的告诫很对,可是,这个女孩的说的话,即使有世界上最精密准确的测谎仪伺候在旁边,他仍然觉得很难接受。
好吧,姐姐还说过,在商言商,当排除了一切看似可能的动机后,那么剩下的事实无论有多么荒谬,他们都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庞大的天日王朝,两大强国决一死战,两代人的恩怨纠缠,恋人间的生死爱恋,女扮男装的商人先锋……如果这个女孩是在演戏编剧的话,他会推荐她去竞争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身为官宦后代贵族子女,却酷爱女扮男装经商行遍天下,不但没有被人认出来,还惹得众多女孩芳心暗许,男人生死不渝,可能吗?嗯,爵少,当年……凰姐爱穿男装,也有很多男人和女人爱上凰姐!特助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
夜爵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把心中的疑问无意间说了出来,而特助的话,让他心头莫名一悸——特助提醒了他。
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云公子,经营的商号偏偏也叫凰爵,还有那风流倜傥的行事作风,那果断狠准的经营手段,处处都透露出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绝世风采这个女孩出院后,就安排她住在老宅那边。
夜爵站起来,垂下凤眼,做了一个他终生也不后悔的决定。
可是,爵少,这个女孩来路不明,您不担心——特助紧张地叫道。
女人恋爱的眼神我见得多了,起码这个奇怪的小姑娘有一件事没有骗我——那就是她爱那个‘云公子’。
夜爵嘲弄地卷起薄唇,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特助,十年前,她有七八岁,根本不可能和‘她’有交集,她如何爱上‘她’呢?——让她在我眼皮底下活动,不是最快拆穿她的把戏的方法吗?特助看着夜爵,他知道这就是老桩和员工的差别——爵少总是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他却从来不知道爵少在想些什么。
明明凰姐在凰爵是一个禁忌,提到的人只有卷起铺盖走路的份,可是偏偏他自己时时用行动表明,凰姐其实是跟凰爵同在的。
很矛盾不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爵少的行动和心思。
我为什么要住这里?蚩雅怯生生地问着眼前冷漠的男人。
早上,这个男人从医院里把她带出来,她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是谁,可是他长得那么像云公子,让她忍不住就相信了她,踏出她一步也不敢踏出的医院。
他们停在一个怪异的东西面前,然后他拉开那上面一扇闪闪发光的门,让她钻进去,她站在旁边,怯怯地不敢动弹。
那男人看着她,和云公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她吓得缩缩肩膀,可是,他并没有朝她发火,只是很耐心地告诉她,他只是要带她换一个地方,难道她愿意一直住在医院里?她不想待在那个有奇怪味道的她方,可是,这个,是什么东西?容不得她再犹豫,他伸手把她往里面轻推,迅速关上门。
她好奇紧张的视线都落在他的眼中,他心底疑感更甚,这个女孩,也假装得太彻底了,连他都佩服她的毅力,假装连汽车都不认识,这是不是高难度的演枝?可是到了别墅,她却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他心底微微嘲弄,这样就露馅了,也太快了吧?你有得选择吗?夜爵不耐烦地问,想到她的演技即将被戳穿,他的口气并不好。
蚩雅不语,沮丧她垂下头。
他想了想,眯上凤眼,尽量放缓和声音,这里不美吗?你不喜欢这里?这里很美,很美。
她吓一跳,连忙摇着双手澄清。
夜爵看到她惊惶失措的样子,仿佛一只乱蹦的小兔子一样,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真心笑意。
蚩雅看傻了,一下子陷入那突来的温柔无法自拔,忍不住脱口而出,云公子——夜爵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心头浮起一丝烦躁。
那你怎么一副不愿意住在这里的样子?你嫌这里不够大,不够豪华,不够宽敞?夜爵连珠炮般地问,猎人般的眼神则牢牢锁住蚩雅清澈见底的眸。
犹如城堡般的上亿豪宅怎会不大?怎会不豪华?他只是想逗逗这个女孩,想看看她露馅的样子罢了。
蚩雅只是不好再打扰公子——这里,这里虽然并非很大,也并非很宽敞,但是比蚩雅自己的家要漂亮许多许多!蚩雅缩着脖子怯怯地道。
她是实话实说啊,云公子的家比这个地方还要大得多,也漂亮得多,可是,他好心招待她来这里住几天,她总不能太打击他吧?夜爵一口气堵在胸口,实在拿不准她是不是故意气他,你见过比这里更大的房子?在这个城市,乃至全世界,还没有多少比他的家更豪华的地方,这座小型城堡,可是姐姐当年用赚到的第一笔钱建造的,自从姐姐离开之后,他为了避免伤心,几乎是不回这里住的。
要不是为了看住这个怪异女孩,他根本不会搬到这娇郊区的老家来住,但是他清楚,只有老家的保全系统有让他放心——没有人能在这里轻易带走这个女孩!云公子是天日第一贵族家的八公子,她的家很气派,很大,我以前以为云公子很穷——她穿的衣服质料并不很好,吃的也不很讲究,后来到了她家,有知道,她真的是天日第一商人。
蚩雅越说越小声,眼泪已经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和云公子,是不是从此便阴阳路隔,再也见不到了?夜爵抿着唇,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个头只到他肩头的娇小女孩,她年纪很小,在这里大概才上高中,可是她现在却为情所苦,一副曾经沧海的模样——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忍,姐姐说过欲速则不达,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机会证明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除了二楼两边尽头的房间,其他的房间你随便挑,我会让人给你做几套换洗的衣服,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她们!夜爵淡淡地道,伸手指了指恭候在大厅的佣人们。
我……谢谢公子!不听他的吩咐又能怎么办呢?云公子和哥哥还没有找到她,她不敢乱跑,她只能待在这里,而且,他长得和云公子很像。
蚩雅红着脸,敛裙规规矩矩地行了古色古香的一礼,夜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些佣人惊讶地看着他们。
不要叫什么公子,我的名宇你不知道?夜爵轻道。
蚩雅睁着眸看着他,她不记得他告诉过她他的名宇,难道,他告诉她了.而自己没才留意?她慌慌张张地拼命回忆,夜爵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叫裴夜爵,你可以叫我裴先生。
裴夜爵,听起来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先生,他是私塾先生吗?可是并没有看到很多孩子,而且,私塾先生这么富有?哇,蚩雅小姐,你这是什么菜?我从来没见过!是啊,好香,真古怪!夜爵一跨进家,客厅没有人,远远的厨房却传来阵阵喧哗,隐隐约约听到那女孩柔和的声音,一股怪异的香昧浓浓地飘散过来,霎时勾起了他的食欲。
很香,他顺手放下脱下的西装和公文包,边拽开领带边向厨房那边走过去。
一圈女仆围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垂涎欲滴地看着料理台上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菜看。
这是在干什么?夜爵威严地问了一声。
霎时吵吵闹闹的厨房静的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蚩雅小心翼翼地跟在一脸阴沉的夜爵后,来到放着一张长桌子的大房间,然后看着刚刚还嘻嘻哈哈的同伴紧张地把一盘盘菜肴放上桌子,看着夜爵毫不出声地优雅地品尝,看着他不动声色却风卷残云地吃光所有的菜。
嗯,第一次,她看到饿极的人,还能保持那么翩翩优雅的风度,她不禁看呆了,看红脸了。
你的手艺,很好!夜爵擦擦嘴角.若无其事地道。
他其实并不饿,只是这些菜的味道的确非常好——他那无人窥见的心底,缓缓升起一片暖意,他是不是该相信这个女孩的话,毕竟在他这个社会,这么小的女孩能烧一手好菜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我只是不想白吃白住,给裴先生添麻烦!蚩雅搅着手指,局促地道。
夜爵静静地看着她羞涩的表现,突然忍不住很想开玩笑,你厨艺这么好,是不是还会刺绣,还是女红?蚩雅诧异地张大眼,是啊,裴先生怎么知道?我们蚩族的女孩从小就要学习刺绣,女孩学刺绣,男孩学习采某药材,这是我们蚩族赖以生存的微末技艺。
夜爵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说中,可是看着蚩雅认真的表情,他觉得她还是没有撒谎。
对了,蚩雅突然惊喜地扬起笑脸,我可以刺绣赚钱啊!裴先生,云公子说蚩雅的刺绣很厉害,能卖很多钱,您能不能带我去买一些布料针线,我把我刺绣好的布料交给您转卖,就当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自己谋生呢?那时候在京师,自己不也是靠自己生存的吗?虽然最后是云公子派人找到了她,可是她还是发现,女孩也能赚钱。
夜爵沉默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买布料阵线,开玩笑,他怎么知道到哪买?通常这些时候,老板身边精明能干的特助就派上用场了,不顾特助一脸的苦瓜相,夜爵迅速将他扫地出门,要他开车载那个小女孩去找什么合适的布料针线!他自己则大大地松了口气!两天没有回去了,他是不是该回去看看,那小女孩到底弄出什么名堂来?他刚收拾好办公桌,两天前一脸苦瓜相的特助惊喜地冲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老极,老极,珍品啊!极品啊!特助语无伦次地大叫,手中激动地扬着一块墨绿色飘逸布料!什么?夜爵皱眉。
双面绣啊!全世界没几块的精美绝伦的手工双面绣,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女孩运针如飞,三个小时就绣好了一块.还说是送给我的谢礼!特助激动得哇哇叫,宝贝似的捧着那块布料!夜爵伸手一把抢过那块看上去挺不起眼的布,特助在一旁紧张兮兮地啰嗦,爵少,小心,别揉坏了,这一块可是价值连城……一面展蕊怒放的火红牡丹,一面悠然吐芳的金黄秋菊,绵密得完全看不出另一面,逼真得几乎像是把真花放在上面似的,甚至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闻到了丝丝淡雅的花香。
他拎起车钥匙,以飞车党的速度赶回老家!客厅中,一盏柔柔的灯亮着,仿佛,仿佛在告诉他——回家了。
他想了想,这盏灯,有多少年没才亮了,十年?原来,姐姐离开已经十年了。
小女孩的头几乎理到了胸前,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架子,架子上,紧紧地硼着一块光滑的布料,布料上,已经绣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头像,他忍不住擦头看看这个人头像是谁。
啧,那高傲的凤眼,笔挺的鼻梁,那似笑非笑的神气,不是他吗?这小女孩果然厉害,竟然能凭一副绣像栩栩如生地展现一个人的气质神态。
不对,这人头像高高地挽着发束,飞扬跋扈,风流俊美,这绝对不是他,他顿时如遭电击。
你这头像,绣的是谁?夜爵嘶哑着嗓子,逼迫自己冷静地问出来,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裴先生回来了?蚩雅扬起乖巧的笑容,没有注意到夜爵的异常,转而柔情蜜意地看向绣像,这是云公子啊,蚩雅想念云公子,后来就想,何不把云公子的样子绣出来?这样的话,蚩雅便有了可以寄托的信物。
轰隆—— 一声,夜爵一手挥散了架子,揪出那块绣像,狠狠地盯着,盯着绣像上那狡诈慧黠的凤眼。
呀—— 蚩雅向后跳了两步,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她,就是你说的云公子???夜爵阴沉地问。
是,是啊。
蚩雅害怕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然后她看了看绣像,突然又惊诧地看了看夜爵,你们好像……啊?你说你叫裴夜爵吗?难怪听着耳熟!蚩雅指着那副人物刺绣,喃喃道。
怎么?你听谁说过?夜爵攥着刺绣,足以媲美x光线的强大眼光几乎要穿透蚩雅。
王爷中毒病倒的时候,我听云公子说什么‘你恐怕还不完全了解我裴夜凰的性格,我是宁为正碎也不为瓦全的……’裴夜爵,裴夜凰,啧,只差一个字…… 蚩雅惊讶迷惘的声音消失在夜爵状如喷火的怒视中。
云公子明明叫云梦洛,怎么又叫裴夜凰…… 蚩雅害怕地看着夜爵,终于鼓足勇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