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29 10:49:24

陶艺展的最后一天,茉莉下了班之后,留下来帮薛明远善后,将所有展出的陶艺品全部装箱。

他离情依依,问她:可以常见面吗?他知道她仍在逃避。

可以。

她大方回答,给他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没有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吧?他倾身向她,眼底有着不确定的疑虑。

你说的话那么多,我怎知你说的是哪一句。

她仍笑着。

是在装傻吧?我可以等你。

他重申他的心意,就算她是装傻,也该给他一个答案。

你不要等我。

她是坚持的。

我说过,我是不结婚的,是你让我动了结婚的念头,如果你对我没那个心,我也只是归零而已。

他说得极潇洒,让她一点压力都没有。

她想起杜珩也曾经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再飘泊了,你也正好没有一个很好的对象,我们就结婚好不好?只是,对于薛明远她拥有决定权,她可以选择要或不要;对于杜珩,她却只能等待,等待他想要停泊的那一天。

如果真要她选择,她会选择马上可以拥有的幸福?或者等待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是她的男人?她想着,露出一抹苦笑。

在她顿失去所爱的同时,却遇到两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男人。

你觉得我很好笑?薛明远对她的笑容十分不解。

没有,我只是很感慨而已。

你想起你的未婚夫?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还真是荒谬,我很幸运遇上你,让我觉得自己仍是个很有价值的女人。

她热泪盈眶。

你本来就很好,真的。

谢谢你!她对他只有感动。

不要谢我,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很清楚茉莉并没有对他心动,她的心仍牵系在她的未婚夫身上。

在他见到林子贤的那个晚上,他就知道,茉莉的感情不可能说断就断,可她和林子贤之间终将成为过往,所以他可以等。

如果杜珩不对他构成威胁,他的机会仍是很大的。

只是,世间的许多事,往往都是天不从人愿的。

他又怎会知道,茉莉的心已经悄悄地进驻一抹身影,连她自己都未必感受到。

***这个星期的雨,好像从来没有停过。

茉莉已经连续撑了六天的伞。

这天,她刚下班,才走出图书馆大门,正要撑开伞就看见从雨中走来的杜珩,乍然相见,却恍若隔世,眼前的他有着几许的迷蒙。

杜珩蓦地驻立在雨中,或许是隔着这场雨的关系吧?两人在空中交会的眼神,瞬间爆发出某种自内心深处蔓延开来的情悻,仿若初恋时的心悸。

就只是一瞬间,他走向她。

他将她揽进自己的伞内,紧紧地靠着彼此的身体,那种温暖,许久未曾出现在她的感官里,仿佛回到少女时代依偎在父亲怀中的那种安适,那只不过是最平凡的幸福,却教人恋栈不已。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仰头问他。

他身上有一种亲切的味道,像她身边的一个亲人。

下午刚回来,回家开了车就直接过来找你。

他也看着她,眼中饱含着让人迷醉的温柔。

杜珩让她有种被宠爱的感觉,他对她是特别的,却完全不同于子贤给她的那种感觉。

在她与子贤的恋爱过程中,多多少少有些患得患失,子贤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身边的诱因自然不少,她已不记得曾为了他哭过多少次。

而杜珩是一个知心朋友,她不必担心他会离她而去。

你这样说会让我受宠若惊的。

自从与子贤分手后,她难得有这样甜蜜的心情。

我是宠你啊!他将她搂得更紧。

虽然身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但多了细雨的阻隔,每只伞下自成一方天地,茉莉就这样依靠着他。

茉莉上了他的车后,马上看见他后座放着一只可爱的无尾熊布偶,她伸手向后一捞,将无尾熊抱在怀中。

要送我的?她亮着一双大眼问他。

杜珩发动了引擎,却没有马上离开停车场,他看着茉莉搂着无尾熊的天真模样,他沉醉了。

他发现茉莉其实是一个有点孩子气的女人,过去的日子或许是太多的伤痛让她无法承受,她变得很忧郁,而今渐渐走出阴霾的她,竟展现如此娇美动人的一面。

答应要送你的。

虽然觉得一个大男人抱着一只无尾熊有点滑稽,但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我只是说说而已。

她没想到杜珩真的会带一只无尾熊回来给她。

我说的话却都是认真的。

他话中有话。

茉莉瞬间红了脸,这种属于少女式的娇羞,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杜珩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一个女人,茉莉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痴迷,心中某个他不曾开启过的角落悄悄地化开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的眼中闪着危险的讯号。

茉莉只是看着他,心中想的和他想的似乎不谋而合。

杜珩倾过身在她唇上烙印上一个灼热的吻,他的吻熨烫着她的心,那颗已为子贤封闭的心,注入了某种新的生命,仿佛又活络了起来。

她放开怀中的无尾熊,细长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杜珩受了鼓舞似的,他的吻更加深入,更加缠绵,比起之前那几次抚慰性质的吻多了一点情欲。

茉莉感觉到自己的心正狂乱地跳动着,她突然惊慌地推开他,让自己从迷乱的情潮中苏醒过来。

茉莉,我很想念你。

他直勾勾地瞅着她惊慌的眼。

轰地一声,茉莉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承受着一种强烈的波动。

她仓皇地想要逃出杜珩的车,怎奈他的视线似乎与她紧紧胶着,她再也无法离开他的脸。

你说不要牵挂的,为什么想念我?她有些懊恼,杜珩不该来撩拨她的心,他明知自己给不起女人想要的幸福。

她呢?一样给不起男人想要的幸福!那么他们是不是该当一世的情人,永远都牵挂着彼此,却又各自拥有绝对的自由!这样的结局是不是最完美?当我开始会想念一个人,我才知道自己妄言得太早。

过去我之所以笃定,那都是因为我没有真正爱过。

他坦白说。

茉莉心上泛起一阵酸涩,杜珩的表白听起来多么动人啊!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去澳洲这一个多月里,我可能已经和薛明远在一起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对于她和薛明远,他曾说过乐见并一成的话。

你和他在一起若能幸福,我也会衷心祝福你的。

他的语气和眼神已没有过去的潇洒。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她不能理解,真爱是绝对占有的,像薛明远,他就是表明要娶她的。

我没办法给你女人想要的幸福。

在这样露骨的告白后,他仍持这样的论调。

此刻,她多想告诉他:她现在要的已不是一般世俗人眼中的情爱,她已经没资格组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大部分的女人想要的幸福,我要不起。

她寂寞地说。

经她这么一说,杜珩眼中闪着期盼的光彩,他进而大胆地问她:你可以当我的情人吗?情人两字从杜珩的口中说出,她觉得惊讶,没想到他真会这样说。

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很过分?他看见她眼中的迟疑,感觉自己所说的话已伤害到她。

茉莉露出一抹他所不懂的笑容,绝美却又寂寞。

我没想过要和你发展那种关系。

在今天之前她真的想都没想过,她会思念他,是以一种思念好朋友的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爱一个人,像过去爱子贤那样深。

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因此伤害到你,我道歉!在经过刚刚的热吻之后,他不以为茉莉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只是,他现在能给她的,只有一个情人的身份。

你不要跟我道歉,事情太过突然,我一时无法接受而已。

不可否认的,她刚刚相当沉迷他的热吻,他能给她心悸的感觉,薛明远却不能。

她对杜珩的感觉是特别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的。

***茉莉以为杜珩会带她去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想到他却带她到菜市场买菜。

你要我做饭给你吃吗?她跟在他身后,看他很专业地挑选着新鲜的小卷。

你可以吗?他笑着问她。

我只会煎荷包蛋,还有煮蛋花汤。

这都要怪母亲太过宠她,从小就不让她碰家事,所以她才会连基本的谋生能力都没有。

不错嘛!我以为你连洗碗都不会。

他调侃她。

ㄟ!你这样激我也没用,我还是变不出一桌佳肴,你死心吧!她话还没说完,杜珩已经被老板结了帐,手上提着一包小卷。

我下厨,你只要等着吃就行了。

他空下来的那只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你下厨?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应该是那种连葱长得什么样都不晓得的男人才对。

我的手艺可不输给餐厅里的大厨。

他对自己的手艺一向自豪。

所以你决定亲自下厨,也不愿带我去吃别人料理的东西?除了在澎湖和他一起吃过饭,回台湾后她从没有和他上过餐厅。

这也是理由之一,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想找借口骗你回家。

他实话实说。

茉莉却犹豫了。

她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怎么他突然就说要带她回家,她该跟他回去吗?吓到了?茉莉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直率让她退却。

去你家我会觉得尴尬。

她倒不是意识到他的心怀不轨。

哈哈哈!你想太多了,我一个人住,没什么好尴尬的。

茉莉的反应让他觉得有趣。

言谈之间,他又买了一把青菜和一包蛤蜊。

你一个人住?她对他的生活有点好奇。

是啊!我已经一个人住好久了。

他的脸上仍维持着一贯的笑容。

对于这样隐私的事,茉莉不想多问,怕不小心触及人家的伤心事,那才更是尴尬。

你满独立的嘛!她只能挑最安全的话说。

这也没什么。

我从念高中以来就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我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有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还不太能适应呢。

他暧昧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家人都不管你?经他这么一说,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杜珩对自己的家世从不刻意隐瞒,他的性格一向坦荡,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跟人家说的。

我父母在我念国中时就离婚了,妈妈改嫁后移民到美国;爸爸也娶了老婆,在阳明山有一个属于他的新家庭。

我没人管,所以才能这样自由自在。

也许是个性较早熟,他对父母的离异没有任何抱怨。

杜珩已经买齐了他想要的菜,牵着茉莉回到车上。

她总算明白,他何以如此无牵无挂。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悲剧,我从来都没怪过他们。

说起来也许你不会相信,是我叫他们离婚的。

她的确感到惊讶,这世间怎会有劝父母离婚的子女!明明两个人都很痛苦,为什么要勉强在一起?妈妈老是说她舍不得我,但我更不忍心看他们像仇人一样过生活。

那时候我已经觉得自己够大了,大到不需要他们为了我而勉强在一起;而且,就算他们真是为了我而继续这个没有意义的婚姻,也只会让我更不快乐而已。

杜珩将视线的焦点由远方调回她的脸上。

所以,我要他们干脆离婚算了,我谁都不跟,让他们各自找寻自己的幸福。

他们真的比较幸福吗?茉莉有一个可以当选模范家庭的家,她无法体会两个已经伤痕累累的人,还能再找寻到自己的幸福吗?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们在选择第二春时或许较审慎吧。

我妈妈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教授,他对我妈妈真的很好;我爸爸很幸运地娶到一个只大我八岁的年轻女孩,他对她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样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吧。

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吗?她觉得杜珩是生存于两个幸福家庭下的牺牲品。

不会,我常跟我妈妈联络,而且每次回来台湾我都会去看我爸爸。

我的继母跟我也很谈得来,我常跟她私下去喝咖啡,她看起来很年轻,许多人都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呢!他似乎没有从父母的悲剧当中受到多大的伤害,有的也只是遗憾而已。

茉莉感觉自己似乎又离他更近了一点,杜珩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

你为什么选择成为专业摄影师?是不是潜意识里想要逃开这个遗弃他的家庭?因为我不想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而且我的心也定不下来,一直想飞向更远的世界,或许这是一种宿命吧。

这也是另一种抗议的方式吧?茉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他以为自己是潇洒的,却不知自己的潇洒只是建立在消极的逃避上。

杜珩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也许你说得没错。

说了半天,他们的车还停在菜市场的附近,一点都没有移动。

我肚子好饿!他突然叫了出来。

***杜珩的家位于郊区的一栋两层楼的透天别墅,偌大的屋内,整整齐齐的家具,冷清得一点人气都没有。

我继母会定时来帮我打扫,所以这间房子无论我离开多久,都会永保整洁。

茉莉在厨房帮他的忙,虽不会做菜,她至少还会洗菜。

杜珩做起菜来果然有模又样,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对他一点都不适用。

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他已经做好一道肉丝炒面,和蛤仔汤、炒高丽菜、三杯小卷、麻婆豆腐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看得茉莉猛吞口水。

你太厉害了!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做出这样丰盛的菜肴。

快吃吧!他体贴地帮她盛了一碗炒面。

茉莉吃了一口,立刻赞不绝口,真的比她妈妈做得还要好吃呢!怎么样?杜珩只是看着她,他自己还没动手。

人间美味!她诚心地赞美。

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我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可以考虑我的提议。

他似真似假地说。

什么提议?她装作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却不想再说一次,关于情人两字,他觉得对她一点都不公平。

一时之间,他们之间流窜着一股不安的沉默。

茉莉已吃完一碗面,杜珩抢过她的碗,又帮她添了一碗。

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他体贴地说。

茉莉知道自己瘦了点,但女人该有的部分她也不输人的。

如果天天都吃这样丰盛的食物,我要不胖也难。

她说这话纯粹只是开玩笑。

杜珩又沉默了片刻,随后笑嘻嘻地说:你是在暗示我吗?茉莉怔愣了一下,她完全没那个意思,他偏要想到那里去,看来他们的关系很难再维持过去的单纯。

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杜珩,当他的情人似乎也是个很不错的建议,只是对于一向严谨的自己,真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吗?她的内心顿时焦躁不安,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直到这一餐结束,她都有些恍惚。

喝杯茶。

杜珩泡了一壶茶,他们已经移到客厅的沙发上坐。

杜珩靠着她的身边坐下,轻微的肢体接触都让她燥热不安,她意识到他们两人的关系是如此的暧昧,精神上是介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模糊地带,肢体上却已经超越了友谊的阶段。

这样暧昧的关系全都拜澎湖鲸鱼洞那个意外的吻之赐,让茉莉的心也跟着模糊不清了起来。

她常常想着子贤,却又记挂着杜珩,这样的她是不是太滥情了?你看起来很紧张。

杜珩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紧绷。

有吗?她偏要否认。

你在害怕对不对?他不死心地追问。

怕你吗?她反问他。

怕自己爱上我吧!虽然有点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却不想再逃避这样的质问。

茉莉给人一种飘忽的感觉,她的心很难直接由表面看出来。

是你爱上我吧?茉莉又把问题丢回去,他从来都没否认过他爱她。

我爱上你,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一向坦然。

一句话堵得茉莉无话可说,她真有点怕他,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己赤裸裸的,毫无秘密可言。

我们讨论这个问题好像太多余,爱不爱对我们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你也不会因为我爱你就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就算我爱上你又怎样?茉莉理智地分析着,刻意要忽略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杜珩说得没错,她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心再次陷落,他只是一朵浮云,她注定要受伤的。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又对她展开危险的笑脸。

天啊!茉莉双手掩面,他真的太过分了,这样诱惑她。

哈哈哈!他猖狂地大笑。

我在想,你的影响力可能超出我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围,我以后再也不敢对你高谈爱好自由的论调了。

他的话,茉莉一点都不明白。

她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茉莉,让我们自然发展,不要去想未来好不好?他已在心上对她让步。

既然他们都有自己的困难和坚持,何不让大家都放下心上的负担,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未来就只好交给命运了。

茉莉怔住,她不敢相信杜珩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先是情人,现在又是自然发展,旧伤口未完全结痂,她还没准备好要再谈一场恋爱。

不要。

害怕面对杜珩迫切的眼光,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坠落情感的深渊,现在她只想逃走,逃开她对他瞬间点燃的爱苗。

茉莉跑向门口,慌乱之中,她打不开已经上锁的大门。

杜珩走到她身后,一手抵住门板,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腰按住门把,茉莉整个人让他圈在中间,他的气息完全笼罩着她,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茉莉,你为什么这样害怕?我又不会吃掉你。

他贴靠在她背后,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颈项。

杜珩,你不要逼我。

她的手微微地颤抖。

我没有逼你,只是要你正视自己的感情,不要活在过去的悲剧之中。

他还不确定自己能给她什么,但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以为自己对感情可以如往常般的潇洒,那些在茉莉身上一点都不管用,他已经无法满足于只是好朋友的关系。

茉莉转过头,那一瞬间谁都没有刻意,她的唇正好擦过他的,这样意外的擦枪走火,杜珩怎会放过?他的动作很快,放在门把上的手移到她的纤腰上,低下头给她一个火热的吻,直到她投降为止。

他将她因在门边,热吻了很久,茉莉的唇有着美妙的滋味,一但品尝过后,就像吸了毒一样,很难再戒掉。

茉莉的脑筋一片空白,她不能想,也不敢多想,杜珩的吻已经超过了她所能够负荷的程度,子贤已让她远远地抛在脑后,她整个人正飘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