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先生带着孙女和傅强上隔壁村陈家喝喜酒来了。
与他熟识的几个老朋友立刻就拉着他谈天说他。
他们都知道傅强这个人,所以也同他聊了几句。
傅强客气地坐在一边嗑瓜子,只觉眼下的情境自己早经历过了。
陈宅是一栋三层透天厝,一楼铁卷门全开,屋外搭了大棚,屋里至棚下约莫有三十张喜桌。
穿梭其间的客人个个喜气洋洋,一旁是总铺师领着一群帮手正在准备美食。
同样是人声沸腾,同样是炊烟袅袅--喧嚣的喜气中,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新娘是阔儿,胭脂水粉使她的美丽更添几分,然而,谁都看得出她的美丽之下隐藏着哀愁。
她不喜欢新郎吗?她是他的媳妇儿,新郎当然是他了,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开心?新郎不是老三,是他的大哥--傅强惊觉自己一直不愿正视画面上的新郎,可阔儿哀愁的面容使他不得不颤巍巍地朝新郎投去一瞥--新郎是他大哥。
鞭炮声隆隆响起,傅强看见一对新人在亲友簇拥下出现在喜宴上。
桌上一下子摆出三道菜。
喝酒、喝酒。
愉悦的声音在他耳畔催着,定神一瞧,原来是阿公。
这一晚,他喝了好多酒,喝着不解,喝着缺憾的感觉,他是如此专注,以致于没发现一旁的江草苗也一直闷不吭声。
江早苗在喜宴上憋出的一肚子气却使她睡不着觉,阿公在朋友邻居的面前几乎是把傅强捧上了天,而那个被开窍得像天兵下凡的男人也毫不谦虚地喝着得意的酒,旁若无人。
她呢,照阿公的说法就是:随便她啦,只要不在外头胡来,以后能找个可靠的人嫁了就好、我对她没什么要求,那个小农场我也不可能指望她嘛,你们说是不是?她是个无三小路用的孙女,阿公八成还想把农场送给傅强。
引狼入室的人是她,她必须想办法赶走这匹狼,大野狼。
她去敲了傅强的房间,敲得又响又急,于是习惯只着内衣裤睡觉的他,赶紧套上长裤就开门。
什么事?他早猜出敲门的人是她,眼前这张脸使他心头顿时涌出愤怒。
她这表情不像是来向他解释的。
而他,迫切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她成亲了,新郎却不是他?她瞠目看着他,那紧实胸膛上的剧烈起伏令她思绪全乱。
他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覆盖着,神情令人难以捉摸。
片刻过去了,她想起自己是要来设计他的。
让我进去。
她平静地说。
想解释了?他立刻欠身。
她跨入他的房间,在身后关上了门。
他伸出手,把她拉入怀中,而她也依从了。
抬起头,他目光中那种原始的渴望依然教她害怕,虽然企图把箭安在弦上的人是她自己。
她变得急促的呼吸加深了他的欲望,他把她从僵硬吻至虚软,从地面吻至床上。
他将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一点也不温柔。
疼痛中,她的思绪迷茫。
她有点后悔,可后悔什么,她分不清。
被他楼了一整夜,她睁眼到天亮,而他像是发泄埋藏了有一世纪之久的欲望般,舒服地享受睡眠,好像那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却是——等阿公来敲门。
阿强,阿强!阿公来了。
他醒得已经够晚了,没想到在农场上遍寻不着阿强的人影,以为他比自己醉得更厉害,于是在喊了两声没听见回应之后,就推开了阿强的房门。
乍见床上和被同眠的两人,阿公差点晕了过去。
你——你们——两人仍闭着眼,他只得上前拍拍他们的面颊,都给我起来!我在楼下等你们。
他走了之后,阿苗才下床着衣,临出房门前,硬是把傅强叫醒了。
仿佛刚才回身的灵魂又出了窍,他倏地在床上坐起,涩涩地问:我——做了什么?边穿衣服边想吧,阿公在等我们,我先下去了。
碰的一声,她关上门,昨夜的瞬间迷惘不再,她昂首阔步下了楼。
阿公寒脸以待。
阿公,我被强暴了!虽然心虚,她仍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哭着跑向阿公。
阿公只能搂着她,但他没有糊涂到立刻听到一面之辞就妄下断语。
阿公!傅强跑着下楼,垂首立于阿公面前,激动使他的胸前剧烈起伏,一如昨夜乍涌欲望时那般。
我做错事了,我——他狠甩了两下头,唤不回清醒,只道:阿公,你决定吧,看要怎么处置我,我都服气,只希望你别气坏自己的身体。
阿公望着垂首的他,过了好半晌才问:昨晚你是不是醉了?傅强在心中否认,却是对阿公点了点头。
那——阿公将目光移至孙女脸上,阿苗,你是怎么进他房间的?他把你拉进去的吗?江早苗听出阿公对自己的不信任。
事实是她自己送上门去的没错,可阿公竟先替阿强设想。
想替他找退路?她眼里燃起怒火!是我拉她进房间的。
傅强不想为自己脱罪,他的确拉了她一把,像拉住自己灵魂似地将她紧收入怀。
他不后悔。
那你为什么不出声求救?阿公继而就问她,口气俨然如法官。
我叫了呀!可惜阿公早就不知睡到哪一国去了,根本听不见吧。
谎言使她无可避免地红了脸,但她仍虚张声势地瞪着怒目,她只在心中坦承,昨晚她的确发出声音,但那只是和傅强同频率的低吟。
因为他在她身上制造出陌生的感觉使然,她心不由主。
你——你在阿强床上睡了一夜,如果你是被逼的,怎么能跟他一起睡了一夜?你怎么睡得着呢?阿苗被问倒了,一时哑口无言,阿公发觉破绽了,所以她的破斧沉舟之计只换米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下场无论她是不慎失身,或是主动献身,她都是不值得阿公信任的,她甚至可能赶不走大野狼——昨晚吞噬了她的大野狼。
此刻她觉得自己已尸骨不存。
阿公,你真的不输青天包大人。
她换了副平静的音容面对阿公,民女是有罪,我诬赖了傅强,像他这么耿直刚毅的青年怎么可能对我有淫念呢。
没错,是我自己去找他的,我偷偷喜欢他,他却对我不屑一顾,所以我就趁他多喝了几杯酒的机会去找他,期待他酒后乱性,破了我的处女身,我好跟他共度一夜春宵。
这样你满意了吗?阿公。
阿公闻言勃然大怒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你现在是什么态度在跟阿公讲话?讲的那些又是什么话!你——你是想要把我气死吗!傅强眼看情势变得不可收拾,才想上前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阿公,阿公却先转身急奔至屋外,拿着扫帚回来,对着阿苗狠狠地打了下手。
阿苗边躲着毒打边哭,满睑是委屈、怨恨的泪水。
你打吧,打死我好了!她突然决定不躲了,阿公盯了她半响后,无力地扔下竹扫帚。
傅强忍着心疼,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阿苗身上移向地面横陈的扫帚,扫帚忽成了柳条儿,就是那根柳条儿赶走了老三——母亲终于决定让早就该进学校的老二、老三和女儿去镇里的学校上课。
大哥认为三弟这年纪的孩子还不该骑马上学,想让二弟套辆马车,日后老三和阔儿就得搭二哥的马车去上学。
老三偏不、他早自翎为大男人,必须得自己骑马上学:阔儿学不学得会倒不是特别重要,会则自己骑马,不会就和他共乘一匹,他都决定好了。
阔儿果真是有灵性的,女孩儿家像她学得这么快的倒不多见。
你会骑了耶!老三无师自通,学会骑马之后,立刻当起她的教练,当她的上马石。
为她牵缰绳。
骑熟了的马是十分听话的,阔儿很快就能骑在马背上,小步兜着圈子。
她开心地笑,他听着她溪水般流淌的悦耳笑声。
哎唷,你可算了不起呀,背着你妈带阔儿学骑马来啦?小心把她摔坏了,你的媳妇儿就丢啦!王德宝,他神气巴拉地骑着刚买不久的脚蹬车,不声不响地冒出两人眼前。
滚!老三怒视着欺负过阔儿好几回都教他撞见的邻居,虽然那是大哥的同学,可他一点不假辞色。
滚?我还想叫你滚呢!你神气个屁呀!阔儿还没跟你一个被窝睡觉呢,你当真以为她是你媳妇儿啊?可笑!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大哥也喜欢她吗?没准儿将来她是你的大嫂呢!王德宝说着更得意,故意骑车绕着阔地的坐骑打转,马儿受了惊吓,前腿一扬,嘶的一声把阔儿撒了下地。
旧恨难消,新仇又起。
老三再不能忍了,他像头怒狮猛地朝他扑去,抓住他一只胳臂就给他个过肩摔。
王德宝不知打何时起,身上总带着把匕首防身,见自己打不过老三,这就狠狠亮出家伙来。
一见亮闪闪的刀光,阔儿当场尖叫一声,顾不得摔伤的疼痛,立刻从地上爬起,抓着三哥就想逃跑。
老三把她推倒在一旁,瞪着王德宝问道:你敢动刀子?怎么不敢?谁让你先打我!他挥着小刀,在老三面前晃动了几下便扑上前去。
老三倒在地上,扼住他的两手腕。
两人在地上僵持不下,阔儿已吓得两腿发软,面无血色,再也喊不出声。
一阵扭打之中,她听见一声惨叫便跟着尖叫。
血……血……老三站了起来,喃喃喊着,边看自己手上的血。
三哥,你杀了他?!她终于看清受伤在地的人是王德宝。
她安慰、也惶恐,我们该怎么办?!就在此时,大哥骑着马靠近了。
发生了什么事?啊!他见苗头不对,急急下马,冲向弟妹。
大哥,王德宝欺负三哥!老大赶忙看了看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的人,果然是他逃学成性的同学。
他伤的不轻——阔儿更害怕了,直推三哥,三哥,你快逃命去吧。
不,不能跑,跑不了的。
老大阻止道。
我们不能跑,你们等着,我回去找妈就来!他骑上马,赶回家去了。
阔儿哭着让三哥快逃,他蜘蹰不前。
快呀!三哥,再迟就来不及了!他看着她,终于骑上马背,依依不舍地绕着她兜了好几圈,始终不忍离去。
走呀!阔儿,你跟我一块儿走!他以壮士断腕的眼神看她。
咬着牙,她拾起一根柳条儿,狠抽了下马腿。
她亲眼看着他逃跑,看着又红又大的落日逐渐吞噬了他的身影。
他走进了火红的夕阳之中,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原来他闯下大祸,逃命去了,一去——十二年?所以阔儿变了心,爱上了大哥?这么说,昨晚他要了她是不应该的?阿公,请你惩罚我吧。
傅强的声音充满挫折,也透着不甘。
阿公望着他思忖了好久。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下你都得娶阿苗。
阿公道一句之后深叹一声,是你错也好,是她错也好,事情已经发生了,让你们结婚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阿公是旧头脑,想不出别的办法,但是无论如何,阿苗的名声我不能不顾,你明白吗?傅强愣住,他能娶她吗?阿公,我以为你会告我,至少该把我赶走。
这哪是办法!你一走,就等于留了两个烂摊子给我,一个是农场,一个是阿苗。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江早苗,心情随着阿公和他的对话而变化。
跟他结婚?她在心底对阿公打的主意发出一声冷笑,说到底,她不过给了傅强一个人财两得的机会。
而阿公说话的口气却像是在求他收拾两个烂摊子。
她对上了傅强那类似询问的眼神。
没给答案,她缓缓上了阶梯,回自己的房间。
隔天一早,傅强和阿公看完阿苗的留书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苗出走了,留书中只交代他们不必劳神寻找她的踪迹。
阿公老泪纵横,这一切令傅强自责更深。
阿公,你先别烦恼,我想阿苗只想让你心急一阵子,她不会不回来的。
很难讲,这个孩子性子这么烈,我觉得她这次是真的狠下心了。
唉!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找回来的。
阿公朝他挥了下手,沉痛地道:没有用的,免找了吧。
她要去见识世面就让她去,等我进了棺材你再在报上登个寻人启事,她如果愿意回来奔丧,我也可以安慰了。
阿公——好了,回农场做事吧。
我管不了阿苗,却管得了这个农场,我这一辈子总有办法留下一点东西。
接下来的三年里,傅强的记忆始终停格在火红的夕阳中,老三逐渐消失的那一幕。
少了阿苗,他的记忆齿轮停止了转动。
农场上的一切依然有规律,大自然的演绎也照样严格;勤奋的工作却不能让他摆脱那股行尸走肉的感觉。
阿公病危,自知时日不多,坚持不再住院,非回家不可。
他听从阿公的要求,让阿公回了家,也替他请了律师。
阿公似乎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跟律师的谈话内容,律师走了,才要他进房间。
阿强,你可以登报找阿苗了。
阿公微弱的音量却传达出严肃的意味。
阿公——你忌讳什么?他轻笑,不说死阿公就不会死吗?照我的话去做吧,运气好的话,我也许来得及见孙女最后一面。
傅强只得点点头。
去我的衣柜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拿一样东西出来。
喔。
他去开了抽屉,回头问阿公:哪样东西?你翻一翻,有个红布袋,把它拿给我。
稍事翻找,他拎着红布袋回阿公床前。
阿公接过袋子,取出一条项链。
这是阿苗她祖母的东西,后来是她妈妈,也就是我媳妇在戴。
他望着阿强,现在阿公要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先替我保管这条项练,等阿苗嫁人的时候再交给她。
似乎知道阿强会有疑问,他先解释道:我们不能确定她会看见寻人启事,对不对?有些事我不得不先交代好。
静默的神情写着难过与不舍,傅强的双眼仍注视着阿公掌心上的玉坠子,那心型的轮廓在他看来是煽情的,煽动了他停止已久的记忆——干完活回家,老三发现屋里没人,于是放纵了自己,进了阔儿的房间,抱着她的香草枕,他贪婪地汲取属于她的芬芳,吸着那久违的发香。
接着,他看见原本藏在枕头下的那颗心和一张质地很好的书笺。
那颗心是他用捡来的碎玻璃,砸了又砸,磨了又磨才做成的;送给阔儿的时候,她兴奋地在他脸上重重一吻,她说她会永远珍藏那颗心。
十二年后,他发现她把心藏了起来。
她把十二年来对他的思念都写在书笺上?他看着她娟秀的字迹:望穿了我的眼,等不到你的笑,留着我的青丝,等待你温柔的抚摸……他心疼得淌下眼泪。
阿强,你是在哭什么?阿公的声音使傅强眼中的心从玻璃变回玉。
傻孩子,每个人都会死,阿公应该不算短命的人,讣文都可以印红色的,有什么好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快把眼泪擦干。
阿公,你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煮给你吃。
免啦,农场里的事够你忙的了。
阿公很安慰,对啦,你应该雇个人回来做屋里的工作,最少请人家来煮两顿饭。
这阵子你里外兼顾,一定忙死了。
我如果没生病就好了——阿公,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离家出走后的三年里,江早苗都在工作,或因她看同事不顺眼,或因同事看她不顺眼,或因老板对她不满意,或因她对老板不满意,反正她已换过好几个工作了。
不愿跟阿公联络的她,还是会担心阿公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拜托同事打个电话去她家找她,确定阿公还能在电话里朗声与人应对,她也就放心了。
很少看报纸的她,近来因为加班加得凶就更不可能翻报纸了,那则寻人启事还是同事好心拿给她看的。
十万火急地赶回家场时,阿公已处于昏迷状态,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榻前,阿公却一直没能清醒地对她说上一句话。
她希望阿公最后一次睁开眼时是认得出她的,虽然他没开口。
阿公在凌晨四时咽下最后一口气。
整个治丧过程里她没掉过一滴泪。
做完头七,家中只剩灵位前缭绕不止的烟雾和她。
她这才掉下第一滴泪,凝聚着无限哀恸与忏悔的泪。
悄悄出现在她身后的傅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背影——母亲最后一面。
有人轻轻地披了件外衣在他身上。
三哥,想哭就哭吧。
你可知妈妈她的心疼了十多年?你可听见她的呼唤?他哽咽地朝地底下的妈妈连连磕头,又重又急,终于痛哭出声,任泪水淌在土地上,淌在妈妈身上。
她也痛哭,揉着无限思念的哭泣声教他的心更拧了。
她扶起他,一头栽进他的怀里——阿苗,想哭就哭吧。
傅强缓缓在她身旁蹲下,轻轻揽住她的肩,阿公没有一刻不想念你,你也无时不惦念他,对吗?她这才记起他这个外人。
她恨死他了,若不是因为他,她跟阿公的关系也不会恶化,也就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只落得赶回来为阿公送终的结局——可是,此刻她需要一个肩膀、一双胳臂。
暂撇对他的恨,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好过点没?好了啦。
她推开他,站了起来。
他跟着起身,明天上午我们得去一趟律师那儿,他有事要告诉我们。
什么事?什么律师?你想干嘛?她警戒一问。
是阿公生前委托的律师。
至于有什么事,我跟你一样不清楚。
她悻悻然走开,直觉地认为此事跟农场有关。
遗嘱?江早苗坚决反对让傅强随行,单独前来见律师的面,律师见了她之后的第一句话就说要宣读江老先生的遗嘱。
是的。
傅强怎么没跟江小姐一起来?他来干嘛?我阿公的遗嘱跟他有何相干?喔,不瞒你说,傅先生跟江老先生这份遗嘱有很重要的关系。
是吗?她一听就不快,他没来你就不能宣读吗?律师微微一笑,傅先生在场是最好,否则我得另外找时间约他见面。
我可以全权处理,你先读给我听吧,我再把内容告诉他,你不必浪费时间去约他。
好。
我现在就宣读者先生遗嘱,江小姐请仔细听,有不清楚的地方等我读完了再为你解答。
读吧。
听完第一条之后,江早苗就想撕掉律师手中的遗嘱。
不可能!我阿公得的不是老年痴呆症,他不可能立这种遗嘱的!她立时在律师面前张牙舞爪。
江小姐先别激动,等我念完。
她勉强把遗嘱听完后,颓然无助地跌坐在沙发上。
不合理的遗嘱内容在她脑中反覆着——她必须和傅强结婚才能和他共同拥有农场和住屋。
如果她已婚,那就只能从阿公的遗产里补领六十六万元的嫁妆,农场和住屋归傅强所有。
天理何在!她无语问苍天,问可恶的阿公——还有救,结婚就结婚,说什么也不能将农场拱手送给一个外人。
结了婚她就立刻将一切过户到自己名下,然后离婚。
江小姐,我现在要宣读附注说明。
什么?还有附注?嗯。
我先访问江小姐,你结婚了吗?还没啦。
喔,那这个附注就很重要了。
清清喉咙,律师道:江老先生交代,你和傅先生婚后至少要共同居住在农场上一年,一年内不管哪一方提出要离婚,农场和房子就会被捐给镇公所;一年后提出离婚要求的一方必须放弃自己对农场和住屋的一半所有权将之无条件送给被遗弃的另一方。
瞪视着律师手中的遗嘱良久,江早苗一言不发,气呼呼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