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苗不甘心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却又无计可施。
苦思两天之后,她决定找灵媒老板谈谈。
知道傅强有回屋检查她午睡情形的习惯,于是她躺在床上假睡,拗到他来过之后才布置成床上有人的假象,然后偷溜出农场,牵着轻型机车走了好一段路之后才敢骑上路。
好久没来我这儿了,老板喜见她的出现,开始跟傅先生一起过太平日子了吗?太平个鬼!日子愈来愈难过了。
又怎么啦?阿苗不耐烦地朝她挥了下手,不提也罢。
我来看你发功,看看能不能替我解除闷。
哎,我进来的时候,酒吧里根本没客人,你的生意并不好嘛,经济这么不景气,你干嘛不干脆把酒吧生意收了,摆路边摊是不是比较好赚?老板不以为意地笑笑,没说这酒吧其实是为她开的。
日子是不好过,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发功吗?今天。
阿苗伸一只手到她面前。
有何不可?闲着也是闲着。
握住阿苗的手,老板紧闭双眼,好久都不说话,表情甚是难过、伤心。
讲话呀!这边的日子也不太平了。
哦?出了什么事?日本人入侵东北。
老板的思绪已飘到东北,时值容阔儿与霍沈北成婚两年后——婚后不久。
霍镇长与夫人便搬到镇上往,周末才回村里大院过夜;新婚之初,镇长和夫人开始出双入对地参加各种集会场合。
看上去珠联壁合,伊然模范夫妻,那以后,阔儿和霍沈南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大哥大娘回家的日子里,他总在外过夜,他继续过他放马的日子。
继续唱着他的蒙古长调,眼里看的是草原和马,心里想的是爱情和仇恨。
这天,他应大哥日前的要求,打了两只野鸡回来,本来是二哥该顺道带到镇上去的,可二哥忘了,他只好自己跑一趟。
骑上白马,他进了五花八门的白云镇,镇上安了电灯,政府办公室里安了电话,脚踏车已满街都是,不再是新鲜玩意了。
各式建造厂和商店星罗棋布、在他大哥的治理下,白云镇一片欣欣向荣。
阔儿身体不好吗?为什么大哥要他打野鸡,说是要替她补身?他很少到镇上来,即使不得不来,总也会绕过大哥那间中日合壁的砖房。
一路上,他看见当年救治过他的本田医师,礼貌地朝他点头;他摆脱上前纠缠的日本妓女;他对街上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仿佛这纷纷扰扰的世界永不属于他。
大哥家的矮栏外,他喊了两声,没人回应,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鸡搁在门边时,门开了。
阔儿苍白的脸令他的心为之一抽!他本以为屋内不该有人在,因为这是上班、上课的时间。
但只是一眼,他发现自己惊喜不已。
把鸡拎回去!他立刻拎起鸡,掉头就走,尚未跃上白马,他又奔回门口,因为她晕倒在地。
他一直和她保持一段适当的距离,可是此刻他不得不抱她回房躺着。
找了条湿毛巾,他弄醒了她。
撑开眼皮之际,豆大的两串泪滑下她的面颊,她憋着气不出声。
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回来。
不必!既然你我已渐行渐远,你就犯不着管我,省点力气吧,沈北他也没空理我!你——他慎选用辞,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说。
我是因为几天没睡好,才请假在家的,你别多心。
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吗?我会活着,再不堪我都会活着;你活着一天,我就为你活一天,谁也别想教我死!阔儿,你何必——喊我大嫂!还有,不许你对我说教!你不过一介莽夫,没资格跟我讲大道理,有本事跟我谈理想抱负的人是沈北!他才配跟我一来一往,这不是每个人的想法吗?包括你在内,都该认定我过的是幸福无边的生活,现在你还想对我说什么?莫非你后悔把我推给沈北,想挑拨我们这对模范夫妻的感情?她的每句话都在伤他,更伤自己,他听得心疼不已。
但如今除了不言不语,他连表达内心情感的肢体动作,甚至眼神都没有,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较往日更麻木。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忘了你的首要工作就是避嫌吗?有他人在场你都躲着我了,何况现在这屋里就只有你我—人!你不怕沈北突然回来,撞见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快走吧你,我可先警告你,或是真让沈北撞见了,我不但不会向他解释,还会反咬你一口,对他说你我之间有不伦之情,你想他会相信谁的话?麻木的神经还是牵动了,扯了好几下嘴角,他说:委屈你了,阔儿,三哥真的心疼你。
自怜的双眼与他对视良久,她终于趴在枕头上放声大哭。
而他悄然离去。
白马仿佛也知道主人心情沉重,它以缓步驮着主人回到村里,村人们正闲聊着东北沦陷之事,道是关东军把奉天占领了,日本兵已进驻白云镇,说他们打算拿下哈尔滨,成立什么满州国。
霍沈南不由想起自己在放马时遇见过几个日本兵。
当时他不觉得那群素昧平生的日本人有什么不对劲,可此刻,他胸中却有一投骚动。
白云镇依然安定繁荣,但街上已贴满日满亲善,东亚共荣的大标语。
在无法预估情势将如何发展的情形下,霍镇长只能和日本人周旋。
老百姓逐渐有不满的声浪,可他却必须摆出欢迎日本人的明确姿态。
他和夫人经常得出席有日本人的场合,这使得阔儿十分不悦。
由于他不能阻止学校开日语课,她已气得辞去教职,打算回村里住。
搬回去住,我现在怎么能搬回去住呢?你不能,我能!你想一个人回去?我不答应!镇长大人,我这是为你好,我留在这儿对你已没有好处,因为我没把握自己不会得罪皇军。
你一个人去卧薪尝胆,力守白云镇的一方水土一方人吧!他答不上话,气愤中去拿了张书签给她。
这是什么?你先解释给我听听!不用看,她知道那上头是自己写的白话诗。
哼,你有多少愁?你有多少忧?旧愁散不尽,新怨上心头。
白云遮住欢笑,盖住恨,为什么彷徨,为什么留?他急念出第一段。
你想表达什么?我要你住在白云镇,害你忧,害你愁,是吗?你想搬回大院去住有什么目的吗?抖了抖书签,他再道:真是字字血泪、句句相思呀!这书签怎么会到了你的手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夹在教案里的宝贝教王德宝的手下捡到了,人家拿来奚落我,你都快把我的脸丢光了,还好意思问我哪来的?你怎么不教训王德宝呢?他的人不维持治安,倒当起特务来了,我这书签是被人偷走的!她毫无赧色的回答换来热辣辣的一巴掌。
你打吧,我不想强调自己的清白,而且随时欢迎你在我身上求证!这话教他放下高举的手,眼神已转为羞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回房收拾衣物再离开,她在深夜返回霍家大院,着实令霍沈中和霍沈南惊讶。
嫂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啊?是不是——霍沈中搔两下头,是不是跟大哥吵架啦?她的目光凝在霍沈南脸上,他的不闻不问才使她难过。
沈南,你安慰安慰嫂子吧,我……我从小就没抱过她,还是你抱抱她吧。
就当——就当你还是她三哥,不是小叔。
我不会跟大哥说这事的。
要是旁人听见这番话,肯定啼笑皆非,可霍沈南隐忍许久的情愫被挑起。
他确信阔儿受了委屈,而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还没上前抱她,她先说话了:沈中,镇上现在不很太平,我想回来住一阵子。
不太平?有多严重呢?那大哥他有没有危险?应该没有、他花在应付日本人的时间比处理镇务还多。
喔。
霍沈中漫应一声,有点明白大哥为什么要他供应日本兵营牛奶了。
本来他只供应学校牛奶,收入已属丰厚,可大哥要他以日本兵营的供应量做优先考量。
他不很愿意这么做,因为日本兵对他很不友善。
本想找时间向大哥提这事,如今听了阔儿的话,他觉得没必要那么做了,带着木然的神伤,他先回屋去了。
她随后也想进屋,一迈步子就整个人被霍沈南揽在怀里。
下颚紧抵住她的前额,他颤抖着吸取她的发香,也感觉出她不明显的挣扎。
别动。
他低喊,让我抱你一会儿、我不讲大道理,也不问你任何问题,我只想这样抱着你。
我不需要安慰,尤其不需要你的她的声音温柔也冷漠,则为我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最没资格安慰我的人就是你。
他确也后悔,但水终究不能倒流。
以后你别再躲我了,因为我也不想多看你一眼。
我一直努力地使自己对你的记忆停留在阔别十二年后乍见你的那一眼里,那是当年的你,也是全新的你;即使我不曾认识你,我也在那一眼里爱上你了。
他将她收得更紧,却一直不说话。
霍家养育了我,也毁了我。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透着绝望和无力感,这使他不得不说话了。
霍家怎么会毁了你?别忘了,你将为霍家生育出下一代。
他说出自己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也许,也许有了孩子之后,你会快乐起来。
她在此时挣脱他的怀抱。
孩子?你终于想起这件事了吗?我还以为只有外人会议论,说我两年来竟没能为霍家生下个一儿半女!为什么你跟大哥——想知道吗?因为我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你把我让给沈北根本是不智之举!事实是,你们俩都不该娶我!她奔回屋内,留下愣怔的他。
日子渐不太平,村里好几个妇女遭日本兵强奸,几乎都自杀了,反日情结已在村人心中沸腾。
日军计划征马,镇长无力阻拦,偏偏王德宝又听说红胡子打算狠干一票,道是留给日本人,倒不如自己抢,肥水不落外人田。
偶尔会打只野鸡野兔上土窑探视红胡子的霍沈南也得知了此事。
他单枪匹马,破坏了日军的逮牲口计划,满州警察和日军,甚至村民,没有人认出他来。
村民贱价出售活下来的牲口,草原似乎恢复了平静。
然而,镇长很快就受到来自日本皇军的压力。
这天,他回大院,一脸严肃地把三弟叫到大草坪上,两兄弟皆踩着沉重的步履。
你老实告诉我,破坏日本人围捕计划的人是不是你?是我。
你不想活啦?你大可以向日本人告发我,我不在乎。
我现在就可以亲手逮捕你,用不着向谁告发!你是我大哥,我不反抗、你抓我去向日本人讨赏吧!明显的轻蔑教霍沈北狂怒,他抓住弟弟的衣领,咆哮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小时候你野,我当你不懂事就算了!现在你长大了,我就不能再任你胡作非为!你以为自己是谁?就凭你那点儿匹夫之勇吗?你以为救了几匹马就了不起了?就叫英雄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搅和会害死多少人哪?我知道自己是匹夫,你书读得比我多,更该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愿当汉奸!你……你说我是汉奸?好,你英雄,我汉奸,我这个汉奸今天就六亲不认,杀了你这个英雄!他疯狂地拔出枪,顶着三弟的太阳穴。
霍沈南从容闭上眼睛。
容阔儿早跟在他俩后头出来了,一直躲在一旁的她不得不在此刻冲上前来。
沈北,你要开枪的话,就先打死我吧!你……你以为我不敢?你也想死吗?他死了你也不想独活是吗?好,我成全你!枪口于是转向她。
霍沈南不得不迅速抢下那把枪,扔在地上。
拾起枪,霍沈北瞪视着眼眸相互凝望的两人,良久,他转身跑开了。
你在玩命。
她先开口,那天在大草原上,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他转身背对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日本人欺负我们。
不准你再做这种玩命的事,你听见了吗?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如果你想要我死,不如现在就开枪打死我吧。
他一怔,却不回头,好久才说了串蒙古语: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我没答应带你离开这儿,是不是做错了?她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虽然她听不懂。
说汉语。
我想我是错了,我不该把你让给大哥。
还是蒙古语。
你不但固执,而且可恨。
她边吼边哭出声来。
回身,他上前轻托起她的脸,不舍地又说了她听不懂的语言:我要你记住,不论今后我和你相隔多远,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一生,我只爱你。
他俯首,颤抖的唇就要触到她之际又将头扭开,这使她倒退着走了好几步,终于掉头跑开。
他本决定离家远去,二哥的一番话暂留住了他,二哥说,日本人喝他们的牛奶,可并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待。
这天,他决定陪二哥一起送牛奶到日本兵营来。
二哥手一滑,把一大桶奶倒了出来,日本兵立刻咆哮出声,一手按住二哥脖子,直到倒在地上,然后要他把地上的牛奶添干净。
他想为二哥出口气,一个枪托敲昏了他,待醒来时,他只看见已气绝的二哥背上插着刺刀。
霍家坟地里添了座新坟。
霍沈南、容阔儿和刘独眼父女,四人在坟前痛哭。
霍沈北远远地看着他们,只在原地默哀,忿忿地想着:日本人连他的弟弟都敢杀。
四人在不久后同回霍家大院。
小萝卜哭得依然伤心,因为她早已被沈中朴拙的爱所感动,也让他陪着一起把沈南送的那个玻璃瓶埋了。
由于沈中坚持日子太平一点之后,才要请大哥出面为他俩主婚,说是暂时不想给大哥添麻烦。
所以他俩的事一直还瞒着众人。
摸着自己的小腹,她悲怆又无助。
捂着嘴,她突然冲出大院。
阔儿发现她不对劲,连忙跟了出来。
小萝卜,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没什么。
可能是刚才哭得大凶了,所以胃里不太舒服,一会儿就没事了。
话才说完,她又蹲下吐了几口酸水,整个人就要倒地。
阔儿赶紧扶起她,却见她再次嚎啕大哭。
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快告诉我!我……抱着阔儿,小萝卜哭了好久才嗫嚅道:我……肚里有了孩子……她伤心不已,孩子尚未出世就没了爹。
有了孩子?阔儿震惊,是……孩子是我的。
刚站定在她俩身后的霍沈南抢着答话,教她俩同时瞪大了双眼看他。
沈南,你——小萝卜困惑极了,没注意到阔儿已松开扶她的手。
霍沈南连忙楼她在怀里,沉笃道:孩子是我的,我会要你。
给你和孩子名儿,你是霍家的人,孩子是霍家的骨血。
阔儿怔怔望着他俩,愤怒之火烧得她无法言语。
小萝卜明白了。
沈中必然对他提过一些事,他这么做无非是为霍家着想,想保全她的名节。
沈南——她仍不知所措。
阔儿终于迈步走开。
霍家很快就办了场简陋的婚礼,一点也没有喜气。
满州国政府已任命日军少佐做镇上参谋,镇长再不愿意。
无力回天,他的日语日渐精进,声望却大不如前。
日本人要他接夫人接回镇上住,否则就是不信任他们的表现。
二话不说,容阔儿答应了他、她最后一次替小萝卜做饭时,在大院里为霍沈南搓揉伤口直到掴他巴掌的整个过程,都被房里的小萝卜收进眼底,小萝卜只能偷偷为这对无缘的有情人流泪——阿苗的啜泣声打断了灵媒老板的叙述。
你为什么哭?阔儿好可怜,她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啊,简直是非人的生活!你同情她,那你是不是也同情霍沈南?他活该!阿苗忿吐一句,接着便关心地问:后来呢?他觉悟了吗?老板看出她对霍沈南很不能谅解,这就犹豫起要不要往下说。
思忖片刻之后,她还是说了——白云镇的局势急转宣下,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使霍沈北近乎崩溃。
土匪猖獗,满街有人要饭。
红胡子亲自出马,抢了镇上最大一家钱庄,一阵枪战过后,红胡子被白马骑士救走了。
白马骑士是霍沈南,没被打死的土匪集结在他四周。
红胡子要手下们都下马,给他行大礼,他却把脸别开。
我欠你一次,今天算是还你了。
知道他指的是当日放他大哥一命之事,红胡子却不以为然。
你我既是义父子,谈什么欠不欠的。
你别怪我这么说,日本人如今敢这么猖獗,你大哥要负很大的责任。
我还真后悔当日放走了他。
我手上的枪虽也杀人,却不像日本人那么狠。
我抢劫固然是事实,但我也抗日啊。
放眼白云镇,有谁敢向日本人挑战?我听王德宝的人说,日本人杀了你二哥,你大哥也就是摔了个杯子,屁话都不敢说一句,沈南,你的本事我们都佩服,要不——你别动我的脑筋。
几天之后,小萝卜被日本兵逮走了,日本人等着他自投罗网,虽然他营救红胡子做得不着痕迹,但少佐仍将矛头指向他,只想把当日围捕牲口计划失败的恨一块泄了。
两天内,霍沈南连续闹了戏台、酒馆,杀了两个日本兵和一个警察。
白云镇乱上加乱,镇长吊唁了因公殉职的警察后,下令缉拿白马骑士,还强调说即便是他亲弟弟也得抓。
于是,街上所有百姓在一阵马蹄路过后,看清了白马骑士的面孔,看见他和身后连发不断的子弹赛跑。
他没带枪,和身后的追兵相较,他的力量明显悬殊。
出了白云镇,他的目标更加明显,看起来像是一只猎物,唯一能做的只是拖延时间。
他紧伏在马背上,疾骋如飞。
眼看双方的距离愈拉愈近,他已进入追兵人马的有效射程。
就在此时,红胡子的人马出现了,他们及时形成一道牢固的堤防,为霍沈南挡住了汹涌的洪水。
一阵激烈的短兵相接,双方都小有死伤,但谁也没占上风,各自扶着同伴的尸体撤兵。
这一次,霍沈南是真的进了土匪窝,而且顶了红胡子的头目之名。
容阔儿听见传闻之后,只身到土匪窝找他来了。
土匪们都知道她是何许人,没有为难她,可霍沈南却不想见她,硬是挡她在房间外。
你非走到这一步吗?想救小萝卜有别的办法,为什么你要让自己掉进这泥淖里?知道他听得见,她隔着薄墙高喊。
片刻之后,她只见红胡子从房间走出来。
你快叫他出来,他不能跟你们待在一块儿!容丫头,你和沈南的事,我们都知道,他不可能不想见你。
他这么赶你走,是怕自己心软,不能跟着我们吃这碗饭,你明白吗?我不明白!你们这是要害死他,他不能死!霍家只剩他一个男人了,霍沈北已成了汉奸,我不能再看他当土匪,日后玷污了霍家的坟地!丫头,你别以为当了土匪就该千刀万上下油锅。
草莽也出英雄,沈南这是替天行道,准备杀鬼子,杀汉奸。
报国仇,雪家恨。
她不再反驳红胡子,迳对着墙高喊。
你不见我是吗?你就当你的土匪吧,赶快想办法救出小萝卜,让她到这儿来当你的押塞夫人!墙内的霍沈南忍住泪不出声,任她离开。
霍沈南领着土匪们捣日本兵营,烧毁了那个要了他二哥命的地方,解救了被日本人征来的中国特种劳工,狼爷的名声于是传开,那是红胡子团感佩他小小年纪就敢独自上野狼坡逮狼崽子的勇气,特意为他起的封号。
狼爷的队伍安然回了土窑,而镇上随即贴满了捉拿狼爷的告示。
容阔儿不得不向霍沈北探些口风。
小萝卜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见她一面。
不可能、连我都见不到她,何况是人你都没办法可想了吗?她哀凄地问。
沈南现在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随时可能丧命;你又——她停了停,二哥死了,小萝卜肚里的孩于是霍家唯一的下一代,你不能眼睁睁看霍家绝子绝孙。
霍沈北听得羞愧,但他更清楚自己的为难处境。
我必须逮到沈南,否则小萝卜的性命难保、眼下她还有没有性命危险,本田替我向少佐求了情。
为什么要抓沈南?他杀的是日本人呀!杀人就得偿命。
二哥也让日本人杀死了,有人偿命了吗?我——我是不得已的。
形势比人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握有兵权的人都不放枪了,我一个镇长又有如何?你以为我不明白该保住小萝卜的命吗?现在除非沈南远走高飞,否则我不能不抓他;他若真逃走了,我又不知拿什么去换回小萝卜,我——不错,镇长无力阻止日本人的报复行动,日军架了机枪和炮弹,以泰山压顶之势包围了老土窑。
红胡子被捕,小土匪伤亡惨重,狼爷小腿中弹。
逃亡成功的土匪偷偷将狼爷送回霍家,交给刘独眼就躲了起来。
无法可想,刘独眼偷偷上镇里去了一趟,把沈南受了枪伤藏身仓房一事告知阔儿,阔儿心里无一刻放得下沉南,看着他忍痛挖出腿里的子弹,想着他的英勇行为,她忍不住满腔爱意,以诀别的心情与他拥吻之际,小仓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支枪对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