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洁安约了范姜明葳出来小聚。
最近有空了啊?范姜明葳埋怨着好久没见到她了。
嗯,陈洁安点着头。
刚完成范姜明蔚他们给的工作。
她连名带姓地提到范姜明蔚,好像那个人根本跟范姜明葳没有关系。
干嘛一脸颓废啊?你不是喜欢写作吗?高中时代就看你爱涂涂写写的,怎么了,职业倦怠吗?也许吧。
继续这份工作是因为我喜欢自由支配时间,不必天天到固定的地方上班,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家里读书写稿,累了倦了就听听音乐、做点家事,要嘛靠在窗前独享自我,否则上街闲逛也是一天,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的都很相似却永不重复,走走看看,其中的乐趣,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怎么你在街上看人跟我的感受那么不一样?我经常看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徒劳无功。
你是有目的的,而我却没有。
陈洁安耐心地解释着。
我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做随兴的观察,用心聆听生活,从当中获得的远比人家告诉我的普遍事实来得真实痛快。
范姜明葳发觉她有些情绪低落,所以选择聆听。
捏着小汤匙往咖啡杯里轻轻搅动着,匙身碰撞杯壁发出的声音清脆而精湛,仿佛是从无限深幽的内心,被身边的钢琴师轻柔纯熟的指法一撩拨,溅跳出来的音符。
咦?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车子良来找过你?陈洁安认为范姜明葳的苦恼事就这么一桩。
没有啦,你别瞎猜。
那是有了新烦恼喽?陈洁安心思缜密,立刻就追问:跟费家齐有关吗?范姜明葳脸颊上顿时飞上一片彤云,陈洁安问得这么直接,令她无法处之泰然。
被我说中了吧?说中什么啊?别装傻,你老实说,是不是跟费家齐有关?无可奉告。
她直觉地不想承认什么,但对陈洁安又有些抱歉。
该跟你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的。
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说真的,如果你有新恋情,我举双手赞成,你跟谁谈恋爱都好过跟车子良,尤其是费家齐。
提起车子良,陈洁安不由得义愤填膺。
你别再这么说车子良了,他已经够可怜了。
哼!他是没有担当,咎由自取。
你同情他我不反对,可是错把同情当成爱,我就不敢苟同了,知道吗?好好好,我谨遵教诲可以了吧,不提这个了,你到底在烦什么?陈洁安见问题回到自己头上,不由长叹──声。
我呀?我得了鲜花过敏症。
哦?这个星期我每天收到一打玫瑰,风雨无阻的,害我现在看到玫瑰就直打哆嗦。
有人送玫瑰还不好啊?多罗曼蒂克呀。
范姜明葳故作羡慕状。
知道是谁送的吗?不知道。
那不是更有意思了吗?有意思你个头啦,就因为不知道是谁送的才让我心里发毛,你知道吗?我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
你不要这么想嘛,单纯地看成是有人仰慕你,想要追求你不就没事了。
陈洁安给她个白眼。
你这种论调摆明了就是在期待爱情,一旦有人追求你,你就有一种爱的错觉,浑然不知那只是一种被爱的虚妄罢了。
你讲得太深奥了,小女子才疏学浅,听不懂啦。
听不懂是不是?好,我举个例子,比如你跟车子良就是你的错觉。
她瞪着范姜明葳一脸笨样,又接了下去。
男女之间,只有在相互追求中才能产生真正的爱情。
范姜明葳故意不理她的话,反而又将矛头指向她:你去找出匿名送花的神秘男子,然后也去追求他,就可以产生真正的爱情了。
我花痴啊。
陈洁安这一句惹得范姜明葳哈哈大笑,这一笑让心情好了不少。
月底的同学会你去不去?陈洁安问道。
去呀。
好久没看到老同学了,怪想念她们的。
你呢,去吗?去。
— — —黄昏,C大长堤。
徐稹和李世滢再度携手漫步夕阳余晖里,每次回到台北家中,他们总会到长堤上重温往日情怀。
现在走长堤有什么感觉?徐稹温柔地望着妻子。
我觉得好幸福、好满足。
同样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却每次带给我新的震撼。
她深情地说出心中的感觉。
那你呢?跟你一样,我好珍惜这种感觉。
他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今生今世,我们注定要这样携手同行对不对?想起坎坷的情路,谁说这得来不易的相依相守不教他的心为之撼动。
说错话了。
她轻拍了他的唇。
说错什么了?他立刻接住唇上她的纤纤素手,他是她永远的最佳捕手。
不只今生今世,是生生世世。
我是说错话了,怎么办?罚我让你亲一下好了。
他说着就将脸凑到她唇边。
她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没办法,她早已习惯他的赖皮。
约费家齐到家里来吗?走了一大段长堤,他忽然想到这件事。
好呀,已经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她立刻附议。
这么关心他啊?他故意拈着酸。
她不打算跟他抬杠,要不然不知道他待会儿又要罚谁了;其实,不管罚她还是罚他自己,罚来罚去他都不吃亏。
你看什么时候请他来比较好?什么时候都好,反正我们休假,有的是时间,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吧。
好,那等一下回到家里,你给他打电话。
我?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给你机会展现你的器量还不好啊?她取笑他刚才酸溜溜的态度。
他听出来了。
好哇,你取笑我,看我怎么罚你。
她早跑了,不过跑不远的,他很快就会追上她。
— — —木栅 徐家嗨,费家齐,好久不见了。
李世滢等在客厅里,见徐稹迎进了费家齐,立刻上前热情问候。
嗨,世滢,这次回来多久?一个星期,过两天就回北京。
好吗?你们。
好,你呢?坐嘛。
我很好。
费家齐坐下了。
好可惜哟,我跟世滢没赶上你的画展。
徐稹在费家齐对面也坐了下来。
下次吧。
李世滢端了一壶咖啡从厨房走出来,给每个人倒了一杯。
还到处去旅行吗?最近都待在台北。
什么时候去北京找我们?过一阵子看看吧。
很早就想去了,一直挪不出时间。
怎么,最近很忙吗?其实也还好。
费家齐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什么时候生宝宝啊?他问徐稹。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我跟世滢都忙得要命,没时间生孩子。
徐稹立刻抱怨。
我还不想赶快做爸爸吗?然后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趟休假回来,工作压力暂时解除,说不定可以做人成功。
李世滢白了丈夫一眼,换来两个男人会心一笑。
你们两个先聊一会儿,我到厨房去忙我的。
费家齐,有好消息了吗?交了女朋友可要第一个让我跟世滢知道。
徐稹关切着。
你才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费家齐笑得飒爽。
是吗?你别眼光愈来愈高才好。
徐稹糗他,压低了声音,促狭道:你不是对我老婆还念念不忘吧?费家齐不但不辩白,还附和道:可能是喔,可惜世滢没有个分身,要不然我也不会到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年过三十还找不到个人来爱我。
你欠揍喔。
徐稹还笑着,然后才严肃地问他:真的连个影儿都没有吗?有是有了,不过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就是了。
他终于说了实话。
有就好,你赶快搞定,然后带她到北京来见我们。
费家齐连连点头,脑海里浮现了范姜明葳的倩影。
你们还要在北京待多久?还有一年。
一年之后回台北还是去美国?我跟世滢还在考虑当中。
真希望你们能留在台湾,费家齐很认真地说。
这样我们才可以常聚在一块。
那倒是,徐稹也同意他的看法。
到底是在这块土地上长大的,要割舍也没那么容易。
徐稹,李世滢在厨房里喊着。
你进来帮一下忙好吗?来了。
徐稹立刻站了起来,对费家齐抱歉道:你坐一下,我进去看看。
说完,一溜烟进了厨房报到。
费家齐走到矮柜边端详上头放置的一张徐稹和李世滢的合照,回头望望两人穿梭在厨房和饭厅之间的甜蜜恩爱画面。
他真的体会到什么叫无怨无悔了,一切是这般完美,他心中的确是了无遗憾了。
如果这不是幸福,什么才是幸福呢?属于他的幸福应该也不远了吧?开饭了,费家齐。
徐稹吆喝着。
喔,知道了。
他是客人,什么忙也没帮上,乐得吃现成的。
世滢,你的手艺不错嘛。
望着一桌菜,费家齐赞叹着。
在北京都自己下厨吗?在那里哪有空自己做饭,都是阿姨做的。
她边摆着碗筷边答。
阿姨?费家齐满腹狐疑,什么阿姨?北京人管家里的佣人叫阿姨。
徐稹解释给他听,然后不忘向他讨人情:今天是因为你大驾光临,她才亲自下厨的。
真的?那我不多吃一点就太辜负你了。
对,不管好不好吃,都得吃完。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好不热络。
唉──费家齐忽然没来由地叹了气。
怎么了?徐氏夫妇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是该赶快追个女朋友,然后赶快把她娶回家当老婆。
他看着两人,正经地说: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吃饭有意思多了。
就是啊,你早该想通了。
李世滢说着不由又想起文倩。
怎么了?徐稹柔声一问,他发现她若有所思。
没什么。
她回过神来。
我想到文倩坟前去一趟。
明天我陪你去。
徐稹拍了下她的肩。
嗯。
上个月我去看过文倩了。
费家齐看着他们夫妻俩,平静地陈述。
你真有心,文倩地下有知一定很安慰的。
— — —各式各样的人在超市里往来穿梭着。
范姜明葳和费家齐推着购物车也在其间选购日常用品和食物。
她望着那些笑脸迎人,分送食品给客人试吃的工读生,对他们被人拒绝了还是笑眯眯的敬业精神感到很佩服。
你在看什么?看那些工读生。
看中哪一个?他以为她是基于职业本能又在人群中找寻目标。
范姜明葳听了先是一愣,但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以为我的职业病又犯了吗?不是吗?她摇头。
他们让我想起从前当工读生的日子。
哦?我跟洁安学生时代打工卖过录音带。
好玩吗?好玩。
录音带没卖掉几套,玩倒是玩了不少。
她说着自己的糗事。
卖了一个暑假的录音带,结果只领到两千块钱。
满惨的。
就是啊,我跟洁安光是看电影吃饭就不只花了两千块。
结了帐,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他家。
你家好特别哪。
她一进门便发现偌大的屋子里没有太多的家具,四面墙中有两面是齐天花板的书架,上头满是书籍,一扇落地窗几乎占了整整的另一面墙,剩下的一面有一排流理台,也就是厨房了。
橡木地板上只有一张四方的原木矮桌,围着几个坐垫,别无长物。
费家齐把买回来的日用品往地板上一搁,生鲜食品一古脑儿地全放进冰箱里。
一目了然是吗?他看着她好奇地在屋里东张西望。
跟我一样简单。
你觉得自己简单吗?难道你觉得我很复杂?她耸耸肩。
我觉得要了解你,恐怕不太容易。
别把我说得像什么稀有动物似的。
他没深究她的话。
有兴趣参观一下每个房间吗?正有此意。
他先带她到卧室门口,打开门让她扫瞄一眼便立刻又开上。
看一眼就好了,很乱。
她微微一笑,没有表示意见,然后随他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间是我的视厅室,可以看幻灯片、录影带、听音乐、看电视。
又是几个坐垫加上一张矮桌,靠墙满柜子的有声书籍。
你的精神食粮很丰富嘛,就算在这个房间里待上──天应该也不会无聊。
谁说的。
你也有无聊的时候吗?他但笑不语,突然牵起她的手进了另一个房间。
我画画的地方。
他的声音明显地比刚才兴奋许多。
这本来是主卧室的,对不对?对,比较宽敞,所以用来当画室。
嗯。
她看着墙角叠放的、桌上堆积的,还有画架上未完成的,满室的画,不禁瞪大双眼,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好奇地想上前去欣赏那些画。
可以看看吗?你的画。
当然可以。
置身在──堆画中令她雀跃不已,她先翻着桌上那──叠水彩画。
每──幅画都有一个名字,窗、矜持,童话世界、出外人、热带风情、争食、大地脉动、月夜商场……她看得怔忡出神,他则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神。
这些画是你生活经验和情思的累积。
望着那些沉稳而着力的画面,她缓缓倾吐了心中深深的感动。
这些画能不能使你更了解我一些?他眼中有热切的期待。
我看见了你的执着和智慧,你以西方艺术的技巧表现出东方精神文明的神秘,以心象的图腾表达生命中的忧愁和喜悦。
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些画。
他的心中突然涌现一股莫名的感动与狂喜,她懂得他!能不能给我一些评语?我哪有资格给你评语?她侧头看他,有些难为情的。
刚才我说的都是我自己的感觉啦,不──定是对的,你不要在意。
我在意。
他笃定地对她说:我在意你对我的评价。
她在他眼里看到和画中表现出的相同执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对他说:我喜欢你的画,如同我喜欢你。
他激动地拥住她,为她心动情狂,久久不能自己。
她柔顺地靠在他怀里,任他紧紧拥抱着。
好可惜哟。
她仰起脸轻叹道。
可惜什么?他轻轻放开她。
你怎么不约洁安来,她好喜欢你的画,要是她欣赏了你这些画,一定会开心个好几天。
他突然有些恼。
你怎么了?她发现他沉下脸,不安地问。
我生气了。
为什么?他没回答,迳自到墙角从那一叠画中翻出一幅来放在桌上,一双眼盯着她看,仿佛要她上前看个明白。
她迎向他邀请的目光,缓缓走近那幅画。
似曾相识的海,似曾相识的沙滩,汹涌奔腾的大海正掀起巨浪朝岸边打来。
我画出你要的感觉了吗?费家齐看着她,她看着海。
倏地,她记起和他到海边的那一天,她告诉他她喜欢海,还说他一定画得出那海边的景致……难道这幅画是他为她画的?她心中有惶恐,有感动。
望着画中无边的大海,仿佛又听见了浪涛澎湃,而她的心海此刻也是一阵惊涛骇浪。
喜欢吗?他搂住她的腰际,在她身边轻柔地问。
久久不能言语的她,轻轻点着头。
送给你。
她抬眸凝睇着他,长长的睫毛眨着泪光。
为什么?为什么送画给你?她点点头。
还有,你刚才为什么生气?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
送画给你是因为我在乎你,生气是因为我只在乎你。
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她垂首低语,他真情的告白听得她柔肠百转。
他轻托起她的脸庞俯视着,那楚楚动人的容颜,因为挂满了晶莹的泪滴显得更惹人怜爱。
她对他的影响已超乎他的想像了。
和她相遇的眸中确曾是喜悦,从此她便游居他内心的巷弄,经常来访不爱言语的他。
原以为曾经狂放如喷泉的自己已繁盈褪尽成深井,而此刻,他的心里却为她涌现一柱情泉,原来井未枯干。
他以情泉滋润她的唇,不断涌出的轻怜蜜爱几乎要将她淹没,教她窒息。
为什么生气?她在那温柔得令人无力抗拒的吻里追问着。
因为刚才你提到陈洁安。
他不断吮啜她柔软的唇瓣。
你不喜欢她?不是。
他加重了唇上的力度,好似要惩罚她一般。
一阵恣意的狂吻之后,他轻咬住她的唇。
我喜欢你,不同的喜欢,懂吗?她呼吸到他爱的气息,于是主动迎上他的吻,热切地回应着,和他一起吸吮着爱情的芬芳,享受着腾升云端的奇妙感觉,陶醉在两情相悦的欢愉中……— — —费家齐和范姜明葳开始了较频繁的约会。
除了去一些他们曾去过的地方旧地重游之外,有时候只是手牵着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尽情享受着两人独处的时光。
将车子开往玫瑰中国城的路上,费家齐的心中不断有个感觉涌上来。
有她同行的感觉真好,虽然只是送她回家,即使她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那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却教他愈来愈眷恋,他的心已被她填得满满的。
明葳,醒醒。
他轻拍着她的脸颊。
被他又拍又喊的,她这才惊醒。
对不起,我睡着了。
看看四周,她才发现已经到家了。
到我家坐坐吗?夜深了,改天吧。
嗯,晚安。
晚安。
他轻轻吻了她,目送她进了家门,他才离去。
她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对着镜子里的人影打量着,她想仔细看看自己在经过这些日子之后有什么改变。
什么时间开始,费家齐成了她最常想起的人,而不是车子良?打开水龙头,她掬起一捧水往脸上冲着,然后又就着湿淋淋的镜子,朝自己无声地问着。
有费家齐相伴的日子是美好的,她的心常因他而雀跃不已,那是恋爱的感觉吗?她看到镜子里的脸孔染上一抹绯红。
霍地,她离开浴室,回房里躺在床上发呆。
她认真地找寻心里是否还有一丝对车子良的情感。
她原以为自己会为车子良守候,可是现在……她不再有把握了,甚至早在爱上费家齐之前,她就已经对自己和那一段情没有了信心。
爱上费家齐?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深深地爱上他了。
她的目光停在书柜里那只玻璃瓶上,注视良久之后,她忽然想好好看看那只瓶子。
从床上一跃而起,她将它从书柜中取出来。
瓶子里装着她的心情──车子良决定和王妗娣结婚时,她的心情。
没有哭泣,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点想要挽回的欲望,有的只是些许遗憾和落寞。
她突然无端地为王妗娣和车子良感到心痛。
王妗娣像朵逐渐枯萎的鲜花般,一点一滴地失去生命力,那哀楚的面容又浮现在她眼前,王妗娣才是整出戏里最具悲剧色彩的角色吧。
她一失神,玻璃瓶自她手中滑落,随着清脆的声音成了一地的碎片。
她从沉思中惊醒,望着碎落一地的心情,这才想起该用吸尘器将它清理干净。
— — —范姜明蔚终于又约了陈洁安,理由是慰劳她完成了那本名人回忆录和贺喜她写的回忆录获得不错的回响。
辛苦你了。
没什么啦,心上一块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她愉悦的神情让范姜明蔚有着很好的心情。
你跟一般的作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对他的话有点感兴趣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世故、深沉。
那我看起来是怎么样的呢?她听不出他是不是在赞美她,于是追问道。
范姜明蔚一本正经地瞅着她,一副要深究她的样子,结论是:你有点神经兮兮的。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是不是明葳跟你说了我什么?她啊?她才不会告诉我你的事咧。
他夸张地摇摇头。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哪有妹妹不帮哥哥的。
帮你什么?帮我追你呀。
他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感情。
她虽然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如雷贯耳的一句还是令她难掩羞涩,尴尬一笑。
我送的花你都怎么处置?他终于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壮举。
原来花是你送的。
她其实也猜过送花人可能是他。
她还没有幼稚到以为会有什么陌生男子慕名而来。
你是不是常送花给女孩子?谁告诉你的?我没那么二百五,你是第一个。
我听明葳说过你很有女人缘,常有不同的女孩子打电话找你。
她们找我跟我送花给你有什么关系吗?他面有愠色。
你怎么不送花给她们呢?我又不喜欢她们,干嘛送花?言下之意,他只喜欢她。
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好不好?你到底怎么处置那些花?你认为我会怎么处理?是一把丢进垃圾桶,还是插在花瓶里?她眨着慧黠的眼眸,给他出了道题。
依我推测──以上皆非。
哦?你会把整束玫瑰倒挂起来,然后等它们变成干燥花。
她望着那张俊逸的脸,忽觉有些危险,她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
见她不语,他急切地问:我说对了吗?你为什么这么想?她未置可否。
我觉得你是个很实际的女孩,不会暴殄天物的。
干燥花持久耐看,插起来就可以放一边凉快去,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多看两眼,心情不好的时候它也不碍眼对不对?他说得好像自己就是那些干燥花似的。
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你其实一点也不俗气。
哦?多谢夸奖。
他谢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还在心里骂她,原来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俗气的。
不过,送玫瑰的行径就俗不可耐了。
那简单,以后我不送了,话一出口,又觉不妥,立刻解释:不过,我可没说不追你了哟。
你很自负。
不,我很自卑。
送花给你其实只是一种发泄罢了,也就是说,送出去就好,你想怎么看待那些花,我也莫可奈何。
你的感觉怎么跟我写作的心情一样?我也是在发泄。
不过,尽情发泄出来的东西通常没有什么可保留的价值。
好比眼泪跟狗屎吗?他对她的话感到很难过,苦笑着。
请原谅我的措辞,我只是突然发现那些玫瑰花已经变成了狗屎。
她脸上泛起一抹动人的笑容。
你还真的很自卑,我是说通常没有保留的价值,不过你送的花除外。
真的?他双眼一亮。
真的,我把它们制成干燥花放在藤篮子里了,很好看的。
谢谢你欣赏我的自卑。
自卑是一个真诚的男人最动人的品质,从某个角度来看是很令人欣赏的。
那你是欣赏我喽?他已经满面春风了。
开始欣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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