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明葳和陈洁安从同学的夫家走了出来。
她们相约前来新竹慰问骤逝丈夫的玉梅。
玉梅好可怜哪。
范姜明葳的脑海里还停留着同学家中前一刻的画面。
玉梅伴着年幼的儿子,守在丈夫的灵前,泪水早巳干涸,剩下的却是教人便不忍多看的哀凄面容。
她还那么年轻。
陈洁安也十分感慨和同情同学的遭遇。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一点征兆也没有。
就因为太突然了,玉梅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所以一时还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先生刚拿到化工的博士学位,没想到就这么走了,对社会来说也是一大损失,真令人惋惜。
玉梅辛苦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熬到先生毕了业,日子就要好过了,没想到短短的几分钟内,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教她情何以堪?陈洁安想像着一个健康开朗的男人在家门口蹲下系鞋带时忽然倒下,一倒就没再起来。
那个男人就这样倒在妻子的面前,做妻子的目击一切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没有任何言语和文字可以形容吧。
两人沉默了一段路,似在继续着对骤逝者无声的哀悼。
洁安,幸福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常愿自己幸福,愿亲人友人都幸福。
可是,怎样才算幸福?范姜明葳心中百感交集,幸福就像天使一样,随时可以煽动翅膀准备离去。
玉梅的幸福就在自己的眼前轰然一塌,灰飞烟灭。
幸福太抽象了。
陈洁安喟然答道。
健康长寿、功成名就可能比较具体,对不对?也许是吧。
范姜明葳在新竹的风中眯起了眼睛,幸福虽然抽象,却是她心中具体的愿望,她希望洁安跟哥哥幸福,希望车子良跟王妗娣幸福,也希望自己和费家齐幸福。
你跟我哥还好吧?还好。
陈洁安点头。
你跟费家齐呢?你们还好吧?还好。
范姜明葳淡淡地。
她瞅着陈洁安,若有所思地说:洁安,我和费家齐交往你有什么意见吗?陈洁安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可笑。
你为什么认为我该有意见?你有交男朋友的权利呀。
我的意思是,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范姜明葳对于自己和费家齐的恋情总觉有些隐忧。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认识是偶然,交往是必然。
陈洁安分析着。
说老实话,我还很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总比看你和车子良苟延残喘地拖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结果要好得太多了。
范姜明葳略显不安地问她:我这样……会不会有点对不起车子良?拜托!陈洁安故作欲昏倒状。
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你对不起他什么?我还觉得他三心二意,对不起你呢。
她很严肃地对范姜明葳道:你不该有这种念头,这样对费家齐不公平,难道你还爱着车子良?我爱费家齐。
范姜明葳的语气很坚定。
他给我不同的感觉。
这就对了,爱他就不该再对车子良念念不忘。
我没有。
她立刻反驳。
我只是觉得他的处境很令人同情。
你不要替古人担忧了好不好?收拾起你的妇人之仁,趁早跟车子良把话说清楚,别让他脚踏两条船,跟你藕断丝连的。
陈洁安不断对她洗脑。
别忘了,他早已使君有妇。
我没有跟他藕断丝连。
范姜明葳有些委屈,她对费家齐是很认真的。
明葳,对不起。
我的话说重了点,我只想提醒你,好好把握你手中的幸福,费家齐是个好男人,他绝对值得你爱。
她认同陈洁安的话,用力点着头。
— — —天刚亮时,车子良便从一种难以排解的惆怅情绪中醒过来,望一眼他身旁熟睡中的妻子王妗娣。
他记得她对他坦承真相时的痛苦欲绝,记起她不再咄咄逼人,日渐柔弱的眼神,记起她是一个可以活得健康长寿的女人。
她阴郁忧柔的形象和善良可人的范姜明葳交互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在情感的辨认中产生迷惑。
一抬眼,阳光灿亮。
他几乎要怀疑昨晚的那一场雨是下在夜里?还是下在他的梦里?望着王妗娣隆起的腹部,他伸手拉高了被子,盖在她身上,盖着他的妻和子。
— — —家齐,对不起,我迟到了。
车子良约了费家齐在他任教的N大附近见面。
没关系,我反正没什么事。
台北的交通扑朔迷离,刚才在路上遇到示威游行的队伍,绕了一下路,很抱歉。
车子良无奈地解释着迟到的理由。
醒不过来的梦魇是吗?费家齐脸上一副十分谅解的样子,心领神会地说:台北人跟人家约会很少不迟到的,我因为是从学校走路过来的,所以可以准时赴约。
车子良感激地笑了。
怎么样,最近比较忙吧?对,最近累坏了,所以下个月想利用学生期中考那个礼拜出去走走。
打算去哪里?北京。
哦?去玩啊?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工作,想去看看他。
侍者拿着菜单过来了,他们各点了一份商业午餐。
一个人去?车子良问他。
跟我女朋友一起去。
交女朋友了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车子良甚感惊讶,同时也替他高兴。
恭喜你啊,难怪你满面春风的。
费家齐只有微笑,过了一会儿才问车子良:你气色也不错嘛,是不是烦恼事都迎刃而解了?他还记得车子良跟他说过的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找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聊一聊,你是旁观者清,说不定能带给我什么启示。
想聊什么?车子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沉吟了一会儿,他才说出自己的矛盾。
我感到很困惑。
他看着费家齐,眼里的确是──片迷惘。
费家齐只以眼神暗示他往下说。
我发现我大概跟谁都不应该结婚的。
车子良语毕又觉自己说得太笼统,表达得不够清楚,他搔了搔头,续说:我不该跟我太太结婚,也不该跟我女朋友结婚。
你只跟你太太结婚,没跟你女朋友结婚。
费家齐果然是旁观者清,立刻纠正他。
对。
车子良经他一提醒,也发觉自己语焉不详,连忙解释:应该这么说,即使我没跟我太太结婚,我也不应该跟我女朋友结婚。
怎么说?侍者这时送上两人点的午餐,他们之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只觉得自己没有扮演好任何一个角色。
车子良囫图吞了几口饭之后,才回答费家齐。
无论是丈夫或情人,我都算不上称职,而且我愈来愈觉得自己不对劲。
他皱着眉,思索着如何措辞。
很多事好像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我已经走上不归路,而且也没什么可以给我女朋友了。
费家齐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吃着盘里的食物。
我太太并没有得绝症。
车子良的语气意外平静,仿佛胸中波澜壮阔的翻转已成过去许久。
费家齐对车子良与先前完全相反的说法甚感疑惑,但新的说法是好消息一件。
于是他没有再追问什么,隐约感觉出事情有了转机。
所以,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也许我和她的婚姻关系必须继续下去。
你觉得勉强、痛苦?刚知道真相时,我的确很痛苦,不过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车子良娓娓道出自己分析了很久的结果。
他点了一根菸,抽了一口。
我太太变了,变得温柔体贴。
一大圈烟雾弥漫在他眼前。
为了曾经欺骗我而深深自责,她甚至愿意跟我离婚,只要我同意让孩子归她。
费家齐终于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你答应了吗?没有。
车子良立刻又改口:我还在考虑。
然后他询问的眼神看向费家齐。
你有什么建议吗?我不能建议你什么,只能说说我对整件事的看法。
费家齐诚恳道。
你说。
你的女朋友还在等你吗?车子良苦笑道:不知道,我觉得她离我愈来愈远了,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距离。
他无奈地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范姜明葳从来没对他说过要等他。
也就是说,如果你结束目前的婚姻也未必能成就另一段感情喽?车子良思忖片刻之后才点点头。
但是如果你跟你太太离了婚,立刻就导致──个家庭的破碎,你的孩子将在一个单亲家庭中成长,对吗?费家齐十分中肯地分析给他听。
你的意思是赞成我继续这一段婚姻关系?费家齐没有正面回答他。
我想你太太是深爱着你的,不管她用了什么方法跟你结了婚,最终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爱你。
你不是说她变了吗?既然她能为你改变,你为什么不能也为她改变呢?沉默支配着车子良。
也许我该先跟我女朋友谈一谈,我想听听她有什么打算。
许久之后,车子良有了感想。
如果你这么认为,跟她谈谈无妨。
— — —费家齐和范姜明葳追逐着时间,将初识的春送进了夏,热恋中又把秋赶进了冬。
冬日里,两人比翼双飞到了北京。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入境大厅里,徐稹等到了久违的费家齐和他的女朋友。
他朝拉着登机箱的两人招着手。
徐稹!费家齐一看见他立刻加快脚步朝他走去,上前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把范姜明葳拉到自己身边,为初次见面的两人互相介绍着。
范姜明葳,徐稹。
你好,欢迎到北京来。
徐稹热情问候。
你好。
她大方地向徐稹伸出友谊的手,和他轻握──下。
徐稹又朝费家齐说话了。
走吧,先上车再说。
他很礼貌地替范姜明葳拉着登机箱,领着两人到停车场,坐上他的北京吉普。
费家齐坐他旁边,范姜明葳坐在后座。
世滢怎么没跟你一道来?费家齐等车子出了停车场之后才问他。
喔,她本来说要跟我──起到机场接你们的,是我怕她坐车会不舒服,所以要她留在家里等就好了。
徐稹看了费家齐一眼。
她最近变得很贪睡,不让她跟来,她还可以睡个午觉呢。
你不介意只有我一个人来吧?当然不介意。
费家齐朗声一笑,怎么,她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睡眠不足啊?她怀孕了。
徐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想到自己快当爸爸了便喜不自胜。
真的啊?恭喜你了。
费家齐也十分开心。
谢谢。
男人们在前座聊着,范姜明葳则在后座默默欣赏沿途的景色。
当然,她也听见他们的对话了。
世滢?她这才发现费家齐从没跟她提过他学妹的名字。
工作压力?原来他学妹在北京也有工作,她脑海里又浮现画册中少女的脸──自己开车上下班吗?对,我住的地方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自己开车比较经济,我每天跟世滢一块儿上下班,在车上还可以聊聊天。
温馨接送情?费家齐莞尔一笑,这夫妻俩果真如胶似漆。
到你家还有多远?没多远了,下了机场高速很快就到了。
徐稹说完之后打了行动电话回家。
喂,你醒啦?接到人了,我快下机场高速了……对……好,你跟他说。
他把电话递给费家齐。
世滢要跟你说话。
费家齐接过电话。
喂……就是啊,好久不见了。
世滢,恭喜你,要做妈妈了……当然来了,跟你们说要带她来就一定会带来的。
他回头对后座的范姜明葳一笑。
好,待会儿见,拜拜。
世滢是不是急着要见范姜小姐?徐稹笑问费家齐。
我看你待会儿会被她冷落在一旁。
费家齐笑着耸肩。
你别称呼她范姜小姐,跟我一样喊她明葳就好了。
OK。
他们很快就到了徐稹家。
李世滢挂了电话就等在家门口了,车子进了车库,她也跟了进去。
费家齐!她笑得好开怀,又见范姜明葳也下了车,立刻上前致意。
嗨!你好,欢迎到北京来。
你好。
范姜明葳朝她微笑的同时,不禁打量了她一番。
眼前清丽脱俗的佳人就是那画中少女,但是她比少女时代多了一分温柔婉约;她美得内敛、美得成熟,教人不由得想多看一眼。
我们进屋里去吧。
李世滢等徐稹停好了车,搬下行李箱之后,招呼着大家。
车库里有个门直通屋内,她领客人进了去,请阿姨替他们把行李搬到二楼去,然后回头对费家齐说:昨天我就让阿姨把客房和儿童房整理好了,你们待会儿再上楼看看,自己决定怎么住好了。
谢谢你,世滢。
费家齐,我跟世滢可没把你当客人喔,你别那么客气好不好?徐稹又看着范姜明葳。
明葳,你也一样,千万别客气,客气就不好玩了。
明葳,来,我们坐这里。
李世滢拉着她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坐下。
徐稹一屁股坐上另一张椅背比较高的单人沙发,扬着眉对费家齐道:怎么样,我刚才说得没错吧,她们现在是一国,没人理你了,你自求多福随便坐吧。
费家齐早坐下了,对徐稹的调侃会心一笑。
你们住这里很不错嘛,环境清幽,我看见一路都有保安人员,社区入口门禁森严,满安全的是吗?还可以吧。
徐稹答道。
我跟世滢决定搬来这里住也是为了你说的这些理由。
两个人住会不会太大了一点?费家齐环视屋内偌大的客厅,起居室和饭厅,又记起这是一幢三层楼的house。
刚才他已经看见了外面那雅致的庭院。
阿姨端上四杯茶之后又下去了。
我跟世滢的budget合起来,住这里已经替公司省不少钱了。
徐稹喝了口茶说道:大一点好,朋友到北京来玩就可以住在家里。
你们公司的福利还不错嘛。
还可以。
明葳,你跟费家齐是怎么认识的?李世滢掩不住好奇,问着身旁的范姜明葳。
在一家广告公司的庆功宴上认识的。
她回答地简单而贴切。
明葳是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经纪人,费家齐向主人介绍着。
和我一样受邀列席,就这么认识的。
费家齐体贴地配合著她的说法,免去了她在PUB里喝醉了那一段尴尬。
范姜明葳感激地对他一笑。
难怪我觉得明葳看起来很不一样,我第一眼看见她还以为她是个模特儿。
李世滢毫不吝啬地赞美着。
会吗?范姜明葳低头打量着自己一身轻便的穿着。
我是经纪人,不是模特儿。
不过,我觉得你有模特儿的气质。
李世滢很坚持自己的看法。
如果有的话,大概是因为我成天在模特儿堆里打转,耳濡目染的结果吧。
范姜明葳漫应道。
世滢,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怀孕了?喔,才三个多月,头一胎比较看不出来吧。
你们一路搭机、转机的,一定很累了,我看你们先上楼休息一下吧。
晚上我们去能人居吃涮羊肉。
徐稹体贴他们一路辛劳。
好吧,你也别让孕妇累着了。
费家齐关心着准妈妈。
你别把我说得那么娇贵好不好?李世滢笑着抗议。
我是怕徐稹心疼。
费家齐对着徐稹挤眉弄眼的,对对对,我们也上楼歇着去。
徐稹说着就起身拉着娇妻,揽着她要上楼,还回头请他们一块上去。
在二楼的转角处,范姜明葳发现墙上挂着一幅名为鹣鲽情深的水彩画,上头有费家齐的签名,她在画前停下脚步。
你画的?她问费家齐,后者颔首。
徐氏夫妇也停了下来。
这是费家齐送我们的结婚贺礼。
徐稹解释着。
说完,他和李世滢先上了三楼,回到他们的卧室里。
他们好恩爱。
范姜明葳在他们消失背影之后,羡慕不已地对费家齐说。
就像我画的这幅鹣鲽情深,对不对?他也很羡慕。
她忽地想起刚才起居室里的闲聊。
他们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嗯。
世滢也在电脑公司上班?她满腹狐疑道:她不是你学妹吗?学美术的怎么会在电脑公司上班呢?她是学妹的高中同学,以前她总是跟着我学妹喊我学长,所以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学妹。
那你是因为她才认识徐稹的喽?嗯,她其实是徐稹的学妹。
喔,原来是这样啊,不早点说清楚。
她娇嗔道。
你现在清楚了吗?清楚了。
她点点头,心里又惦记起那本画册。
你家里那本画册是看着她画的吗?不是,我是凭想像画的。
哦?你画得真好。
范姜明葳突然觉得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凭想像就能画得那么传神?她想起他那一句你在我心里,我就画得出你。
他如此擅长心灵作画吗?还是对特别的人才有特别的感觉,她甩甩头,不否认世滢的确很特别。
— — —徐稹夫妇利用星期六、日两天权充临时导游,陪费家齐和范姜明葳到司马台长城和龙庆峡一游。
这两处位于北京的郊区,交通不方便,于是夫妇俩决定先带他们去看看。
龙庆峡是一处天然峡谷,两岸险峰耸立,谷中湖水幽深清澈,有塞外小滩江之称,值得一游。
舍一般游客必到的八达岭长城而选择司马台长城,这一段是李世滢的建议,她认为这一段长城未经太多人工的重修复建,保留了倾圮的原始风貌,费家齐会比较感兴趣。
周末假日一过,徐稹夫妇照常上班去了,留下北京旅游导览和一本地图册给他们,要他们自助旅行。
除了紫禁城、颐和园和天坛等几处不可不游的古迹之外,他们还去了琉璃厂文化街、徐悲鸿纪念馆、宋庆龄故居、老舍故居等地,此外还在各大胡同里流连许久。
在城区里又搭地铁又乘小巴的,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几天下来,范姜明葳累坏了。
你先上楼睡觉去吧。
费家齐见她呵欠连连,催着她回房去。
好吧,她眼皮重得快撑不起来了。
晚安。
客厅里留下徐稹和费家齐两人。
世滢出差了是吗?前两天费家齐就听他们提起过。
嗯,下午飞香港,后天才回来,赶得上送你们,怀孕了,出差就更辛苦了,是不是?就是。
不过她的情况还算好,没见她有什么不舒服,就是爱睡觉。
话是这么说,不过徐稹的表情还是很不忍的,预产期什么时候?明年六月。
徐稹继而将话题一转。
你跟明葳的感情很稳定了吧?嗯。
准备什么时候请吃喜糖?费家齐考虑着。
还没这个打算,我不想吓着她。
你别这么温温吞吞地好不好?既然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早点结婚?有什么顾忌吗?徐稹关切道,没有。
费家齐答道,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满好的,我并不急着要结婚,顺其自然吧,时候到了再说,费家齐表明自己所持的平常心。
两个男人难得有机会促膝谈心。
前嫌尽释之后,他们早已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北京菜的口味重,吃了教人容易口渴。
范姜明葳才睡着下久,忍不住口渴便要下楼去找水喝。
夜深人静,两个男人的对话清楚地传入她的耳里。
你知道吗?几天下来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这是徐稹的声音。
什么事?明葳有几个角度看上去跟世滢很像。
有吗?费家齐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有一点,神韵很相近。
也许吧。
她们都很吸引人,可能有一些共同的特质吧。
有没有移情作用啊?你老实说。
费家齐沉吟片刻。
初见明葳时,只觉得被她善良的气质所吸引,当时我并没有多注意她的外表。
善良?徐稹重复着。
你看,这就对了,世滢也善良,你该不会是──在她身上看见世滢的影子吧?范姜明葳重新移动停下许久的脚步,木然地回了房间,她忽然一点也不觉得渴了,她想睡觉,最好能赶快睡着,失眠是很痛苦的。
男人们的辩证方兴未艾。
可是我从来没有拿她跟世滢做比较,她们是不同的。
费家齐思索之后说道。
你会不会是当局者迷,因为她跟世滢神似,所以你情难自己。
徐稹,你这么说对我不公平。
费家齐微愠道。
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徐稹诚恳地向他解释。
我当你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说这些话只是想提醒你看清自己的感情,避免制造困扰。
我懂,费家齐了解地点着头。
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就好,我衷心希望你能跟我一样,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会的。
费家齐的语气无比坚定。
— — —徐稹对费家齐质疑的话如青天霹雳,范姜明葳神情恍惚地回了房,躺在床上,那些话犹在耳边盘旋萦绕,久久不退──她果然失眠了。
移情作用?原来自己在费家齐的心里只是一个替代品,原来他对世滢用情至深,世滢才是他心里的人,所以他可以用心灵画出那么多不同的她,用画笔虔诚地膜拜他心中深爱的她。
她紧抿着唇,吞咽着切肤的感伤和无奈,盈盈的泪珠在眼睫间漫起,无声地滑过脸颊,湿透了枕。
她神魂不属、满心迷茫。
来北京之前,车子良跟她见了一面,告诉她,他的决定。
他要重新经营他的婚姻生活,为他自己、为王妗娣和孩子,也为她。
她没回头找寻那一段感情,显然它没有通过时间的考验,她不但一点也不觉遗憾,反而因此而轻松释怀,一颗心变得明明白白。
从此她可以尽情拥抱费家齐的爱,她是那么地相信他的一片深情。
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
她自认容得下费家齐过去的恋情。
可她介意,介意他从一开始就矢口否认。
他说从没有与人相爱的经验,那是真的吗?怕是爱得刻骨铭心,永世不忘吧。
他心里永远有一个角落是属于旧爱的,而她这个新欢,充其量不过是旧爱的替身罢了。
乱纷纷的思绪正被抽丝剥茧地在她脑海里清明了起来,愈清明却令她愈痛苦,她已经深深爱上他了,而他却伤害了她。
— — —累吗?徐稹拥着李世滢,无限爱怜。
还好。
宝宝好吗?你问他。
李世滢轻抚着自己的腹部。
于是准爸爸附耳在准妈妈肚子上,辗转倾听,仿佛真能听见什么似的。
他说他想爸爸。
徐稹想当爸爸想疯了。
李世滢没理丈夫的痴人呆语,严肃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费家齐和范姜明葳之间有点怪怪的,刚才在饭桌上他们两个没有交谈,只跟我们说话而已,我都觉得有点尴尬。
她侧过头问他:你觉得呢?闹别扭吧。
恋爱中的人难免偶尔闹闹情绪,很正常的,你别大惊小怪的,吓着宝宝了。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回头看着徐稹问道:你觉得明葳怎么样?很好呀,落落大方,人也长得漂亮,跟费家齐很相称。
嗯。
我也这么觉得,真希望早点看到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费家齐说他还不急着结婚,一切慢慢来。
他跟你说的啊?嗯哼。
你没劝他吗?劝了呀,不知道有没有用,他就是那个样子,一点也不积极。
徐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幸好他是这种个性,要不然当初一定跟我争得你死我活的,有我就没有他,没有他就有我。
他的口气听起来还满感激费家齐这个可敬的敌人。
李世滢轻笑。
说来说去都是有你没有他,你不会吃亏的。
那当然,你一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随着霸气的宣告,他一把拉她躺下拥她入怀。
想我吗?虽然她才出差三天,他还是要问。
对她总有诉不尽的情意,道不完的相思。
想起那段差点无法弥补的遗憾,他还愧疚不已,对她心疼有加。
想你。
她主动送上思念的吻。
— — —费家齐发现范姜明葳房里的灯还亮着,犹豫片刻,他上前敲了她的房门。
那么晚了,你还没睡啊?他低沉的嗓音在静夜里听来分外温柔,温柔得令她泫然欲泣。
没。
开了门,冷淡地回了一句之后,她立刻转身踱到窗边站着,背对他,望着没有月亮的天空,一颗心沉甸甸的。
他缓缓走到她身旁。
生我的气?还是那温柔得可以杀死人的声音。
她转过身对他微微扯着嘴角,笑一抹忧郁和苦涩,平日亮汪汪的一双翦翦黑瞳,黯淡了光彩。
那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教他心动,他怜爱地拥紧了她。
告诉我,你怎么了?他在她耳边低语着深情关切,顿时令她的胸臆涨满情意,委屈的泪水氾流。
她原以为自己已将心门上锁,却在他的拥抱中发现早已等候他的敲叩多时。
他像一丛强迳的火舌,引诱她将自己源源送进,让他将她完全燃烧。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不断重复,含着泪低喊,紧偎在他怀里。
她好希望那──晚没有听见他和徐稹的对话,什么也没听见就好了。
谁来替她洗掉脑海里那段记忆?她苦恼地和自己抗争着,抗争令她心力交瘁,此刻她只想尽情享受他的拥抱。
是阴也好,是晴也罢,她早已如一艘小船航进他的海域,尽管气象扑朔迷离,但她已迷失航线,回首无路了。
他捧着她的脸凝视那蒙眬泪眼,想读出她的思绪。
想家了是吗?她摇摇头,立刻又栽回他怀里。
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情绪化,但依旧拥抱她的柔弱无助,吻着她的晶莹剔透。
不哭了。
他哄着她。
她缓缓抬眸,在他唇边低低呢喃:跟我说爱我。
我爱你。
他立刻浓情地回应她。
那三个字嗡嗡响着,缭绕着穿进她的耳膜,好真、好美的感觉,那是爱啊!快乐满满地涌塞了胸腔,满得几乎要爆开了,没有人给过她如此强烈的感受,只有他。
如果他的温柔是一把利刃,她愿意为它淌血。
在他温柔的眼里,她再一次相信他的一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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