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右昀被人掳走了。
等卓亦尘等得心焦,她在接近正午时出了客栈,在附近四处张望,忽然一阵马啼声自她身后响起,还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她就被打横抱上马背。
来人挟持了她之后,快马加鞭迅速消失了踪影,留下惊慌的路人。
卓亦尘大闹镇上最大的赌场,杀死了当年一干盗匪并手刃首领。
大仇已报,他如释重负,缓步踏出赌场,才靠近自己的坐骑,便见马的一双眼睁得奇大,鲜血自眼角汨溢,他立刻察觉出异状──赌场内的一群昔日匪类吃久了太平饭,早已养成好逸恶劳、苟且偷安的恶习,成了一堆酒囊饭袋,对他的出现根本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因此才会手忙脚乱,不成章法。
在他指名叫阵之后,早已破胆惊心,后台老板甚至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仇家。
这马是被另一帮人下毒的,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他没忘记自己也有仇家,难道他躲不过这冤冤相报的循环?小满有危险!脑际闪过这惊悚的念头时,他看见马眼中反映着一名女子的身影,那名女子手上持着一把匕首,正闪动着惹眼的刀芒朝他背后刺来──他骤地闪身,快捷无比地扼住女子持匕首的手腕。
周虹?卓亦尘,你纳命来!随着周虹一声暴喝,一旁跃出两名老者,正是那河西老农中的两名。
突兀的变数下,短距离的交战于焉展开,卓亦尘只能与他三人交手。
他心头立时凝固了一层阴影,直觉地认为小满已落入他们手中。
你们如何得知我人在此地?边对阵边问,他心焦不已。
哼,我们已跟踪你好些时日了,你的一举一动我们了若指掌。
一名老者开口道。
你该感谢我们待你不薄,等你先报了仇才找上门来,如今你心愿已了,该我们向你讨回公道了吧?另一名老者也说话了他力敌三人。
自从顿悟破解之法后,他的刀法更见凌厉,要击退三人并非难事,但他明白不能就这么对他们下杀手,否则小满她……你们把小满怎么了?小满?你说的可是当日舍身救你的那位小兄弟?哦不,我说错了,她是个小姑娘,恐怕是你的心上人吧?她冷笑一声。
现在你可明白痛失心爱的人是什么滋味了吧?你们底把她怎么了?快说……你杀了我的未婚夫,又杀了我三叔,还不留给他们全尸,你想我们会把她怎么了?快说!卓亦尘顿时额暴青筋,一脸腾腾杀气,像一头怒狮。
否则休怪我刀下不留情……少逞口舌之快,有什么本领尽管使出来!牛鬼蛇神我见多了,谁要我的命,我会毫不客气地先索他的命!他眼瞳里透着两道野狼般的冷芒。
告诉我小满在哪里,我便饶你三人不死!语声落下,他仿佛要大开杀戒,顷刻间,他身形闪挪腾掠,穿走如电,三人舞着手中兵器,穿梭交错于他周遭,好几回贴衣而过,擦发空扫,仅差毫厘,却是动不了他。
倏地,一道赤漓漓的血芒暴射,有如贯日之箭飞向九虚,狂刀削掉老者之一的右臂。
浓眉倏扬,他大声道:如何?你们还是不肯告诉我小满在哪里吗?哼,有本事你把我三人都杀了,自己去找她!老者忿忿道。
只怕她活不到见着你的那一刻!周虹厉声恫吓他。
我已经让她服下毒药,也许你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哈哈哈……她狂笑不已。
怒喝一声,忧心如焚的卓亦尘当下施展幻形刀法最后两式。
须臾间,慑魂夺魄的朱红再度鲜亮于他的刀口,他没有取三人的性命,只断了没有断臂的老者一条右腿,削掉周虹肩头一块肉。
撂倒三人,他急急跃上马背,奔驰而去。
回到客栈的房里,不见小满,他已六神无主,出了客栈又见马已倒地,情急之下,他只得抢骑马栏中另一匹马,四处找小满去了。
宛如狂豹一般,他一路狂吼,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阻止,阻止她离开。
他的目光肃杀,根根筋络在他体内浮动,浮动着他的不安、他的惶恐。
夜幕将临,圆月在云中隐现。
绝望中他想起小满告诉过自己她常做的梦──突然,他转身穿越那片白杨木林子,来到他们前一天落脚的木屋。
小满!他闻到她的气息。
她果然在木屋里!他焦急地冲向她,扶着她的肩。
别怕,我来救你了,他们给你吃了什么对吗?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你找大夫。
说着他便要抱起她。
不,卓大哥,来不及了,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她的呼吸微弱,苍白的面孔如槁木死灰。
小满,我不会离开你的,到了大夫那儿,我也会一直陪伴你,你别担心,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不要找大夫了,她困难地吐着一字一句,泪流满面。
抱紧我,我好害怕。
他也流泪。
紧搂她,生怕她突然消失。
原谅我,我还是没能让你快乐地过以后的日子。
她沉痛不已。
我没预料到我们会经历这段波折,本以为今日你回客栈接我,我们从此便能长相厮守,怎奈……她抽噎得厉害,身子颤抖不止。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我不该来你的世界,不该搅乱本来的一切。
你若是照我笔下所写,一样可以报仇,一样会遇到一个可以和你相爱的女孩,虽然我还没替你们写下结局,可至少你不会像现在那么痛苦……她已泣不成声。
别说了,小满,我不要听这些。
他将脸埋进她柔柔的发丝中。
既然你知道我现在的痛苦,就表示你明白我爱你有多深,你怎么还忍心说这些话来抹煞我们对彼此的爱呢?卓大哥,她推开他一些。
你要了我这身子好吗?死之前,我想成为你的妻。
他无言。
厚厚的云层竟在这一刻遭北风强行挪开,皎洁的月亮完全透出云层,月光穿透木屋的缝隙照在两人身上。
他于是发现那一双迷蒙秀目正紧紧地锁住他。
月光下她的脸孔仿佛有一种慑人的魔力,慑去他的灵魂,教他再也挣不出来。
卓大哥,答应我吧。
她轻吐热热的渴求。
求求你,别让我带着遗憾离开。
他左右为难。
他怎能在这种情形下要了她?他早已认定她为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见他不为所动,她使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拉倒在自己身上,以炽烈的吻挑逗他。
别再耽搁了,趁我还清醒的时候要了我吧……她是如此急切,冰凉的身子因而发热,像要吞噬他似的,她竟吻出血来。
清纯的气息揉着浓烈的甜腥,他再无力抗拒──他的心中从未抗拒过。
终于,他不忍,也不舍。
在月神的守护下,和她结为一体。
两人赤裸裸的身子互相缠绕紧箍,贴得如此密切,愉悦的呻吟中,满右昀如愿以偿。
我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激情之后,她心中是一片甜蜜的平静,脸上闪着幸福的光彩。
我也完完全全属于你了,小满。
他双臂紧锁着她,以全力,以全心。
卓大哥,原来我一直梦见的那一幕就在眼前,此情此景和梦境如出一辙,原来我们──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别哭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觉得好冷……圆月高挂在夜空放光明,可怎么看也还是一幅凄清的画面。
夜黑风高,卓亦尘发现怀中的人儿已变得出奇的冰冷。
他就这样紧紧抱着她,直到东方乍白。
— — —四周寂静,无声的木屋内闯进来一个人。
她死了是吗?卓亦尘立刻持刀向来人,一脸寒霜。
你给她吃了什么?哦,我忘了告诉你,只要她永远保有处子之身,那么她可能活得比你我长命呢,哈哈哈……他两眼泛赤的同时,冰寒净亮的一道光华溶进了艳丽的红霞──他砍去周虹的脑袋。
他的嘴角微向上弯,发出一串狂笑。
回身轻轻地抱起小满,朝屋后的小山走去。
— — —拗不过曾维特,满右昀周末随她到美术馆参观青年艺术家作品联展。
曾维特之所以费尽唇舌力邀满右昀,主要原因有二。
其一是想替满右昀拓展生活领域,要她快乐一点;其二是她的男友也是参展的青年艺术家之一。
曾维特目前是某大西语系四年级的学生,满右昀低她一届,中文系三年级。
高三那年被发现昏倒在操场上的满右昀,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来。
清醒后,语无伦次的她精神状态已濒临崩溃,因而休学一年。
看了一整年心理医师之后,她复学了。
经过努力学习,她终于顺利毕业,也考取大学,正好和曾维特同校。
满右昀在曾维特陪同下,费神地看了好几件作品。
她之所以费神是因为如今她除了上课之外,其余时间不再戴眼镜。
她一直是意兴阑珊的,眼前的作品也许让大多数前来欣赏的人觉得目不暇给,叹为观止,她却一点也提不起劲,直到她发现了一帧照片──漆黑的背景点缀着无数光点拉成的光带,主体是一群年轻男女手舞足蹈的模糊身影,看起来是一幅很前卫的作品。
若说有瑕疵的话,那就是照片右下角有一个男的影像仿佛被冻结了。
抓住满右昀的目光的原因并非这张照片有瑕疵,而是照片中的那名男子。
见她伫足在照片前方,良久不肯离去,曾维特回头来找她。
看什么啊?看得那么专心。
满右昀这才回神,并发现照片底下的简介表上标明作者是袁力耕──曾维特的男友。
维特,你知道袁力耕在哪儿拍到这张照片的吗?再离群索居嘛你,曾维特又逮着机会糗她。
这是学校大礼堂你都看不出来吗?袁力耕陪我跳舞的时候随便拍的,他自己觉得很满意。
她顿了顿。
有什么不对吗?哦,没有。
她指着右下角那名男子问道:你认得这个人吗?他啊?曾维特笑一声。
很酷对吧?我跟袁力耕说这张照片加洗一百张都会被学校女生抢光。
为什么?他是社会学系的副教授,这学期才来的,不过已经迷倒很多人了。
她又笑了笑。
也不知道袁力耕是怎么取景的,这张照片根本就是他的特写。
难怪你不认得他,除了系上的老师、同学,全校你大概只认得我吧。
满右昀对她的调侃毫不在意,只问:他叫什么名字?干么?你对他有兴趣?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韦方。
韦方?满右昀在心中重复一遍。
维特,可以请袁力耕加洗这张照片给我吗?为什么?曾维特张大了眼看她。
因为韦方?我不知道。
维特,我不知该怎么向你解释,但是我要这张照片,你可以帮我吗?她急切地恳求。
好吧,包在我身上。
— — —昨天淡蓝色的洋装换上今日雪白的T恤和牛仔裤,乌亮的长发依然轻柔地在微风中飘拂,衬托着她胜雪的肌肤;两道浓眉下如宝石般晶亮的深邃眸子教他怦然心动。
除了首次是巧遇,其余的几次都是他有心的等待。
韦方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到学生餐厅来用餐了。
在这里,很多女学生对他行注目礼,可他眼里只有她,虽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对她一见钟情,是在社会学的课堂上。
从来不点学生姓名的他,在乍见她坐在讲台下时决定点名,岂料从头到尾不见她举手喊有。
他断定她是别系前来旁听的学生,这一点令他颇觉意外。
社会学算是挺枯躁的一门学科,旁听学生多为女的,而且多半是冲着他来的,不是冲着社会学。
她也是冲着他来的吗?又像是,又像不是。
他早就点完餐了,却端着自助餐盘等着。
待她坐定,他这才出现在她面前。
嗨。
尖峰时间已过,诸多空位中他选坐在她对面。
满右昀正要夹起盘中食物,这一声让她抬了头。
嗨──一见是他,她立刻垂首。
我长得很吓人吗?他不明白为何她不再抬起头。
她摇了下低垂的头,手中动作已经停止,她控制不住抖颤的双手,索性放下筷子。
你是哪一系的学生?中文系。
为什么来旁听我的课?她回答不上来。
和他如此靠近教她十分难受,她什么也吃不下了,站起来就要离开。
对不起,我想走了,再见。
她几乎是跑着离开。
他不便追上去,但她的反应已勾起他强烈的好奇心。
— — —又逢阴历十五。
满右昀放学后就一直待在学校图书馆看书,一直到天黑她才离开,到运动场上去了。
站在跑道上,她仰首望月,直视月亮的中心点。
她开步绕着跑道慢跑。
回到这个世界之后,每逢月圆之夜,她都会找一个空旷的场地兜着圈子跑,只要当晚她见得着圆月。
她多么希望自己跑着跑着就跑回卓亦尘身边。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没能阻止她这项举动。
没有人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她的父母亲和挚友曾维特不明白,她的心理医生也不明白。
满右昀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因为她不认为有人会相信自己说的一切。
只有她的卓大哥相信她。
她一边跑一边对卓亦尘说话,以心。
回来之后,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整夜不能成眠,因为身旁没有他,而她早已习惯被他抱着睡那种安全、幸福的感觉。
考上大学之后,她用闲暇时间完成了小说的最后一卷。
删掉霍羽丹的部分完全是出于她个人的私心,在她和卓亦尘相爱之后,她再也容不下霍羽丹了。
新添的情节是,卓亦尘报了血海深仇之后,遇上了一位名叫小满的孤女,从而相恋,最后自然是卓亦尘为小满退出江湖,两人成亲之后隐居山林内,过着闲云野鹤般悠闲自在的生活。
她好想他。
跑着跑着她又泪流满面,朦胧泪光中浮现他的脸庞,依然那样清晰。
手边没有他的画像,更没有照片可供回忆,可他深情温暖的面容却是深刻地烙印在她心中,永世不能磨灭,她会永远记得他。
让我回去吧,回到他身旁,和他相守生生世世。
她心中呼喊。
每跑一圈她便回首一次,希望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看见他正张开双臂迎接她,等她飞奔进他怀里,两人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她终于面对再一次的失败。
她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地停下,缓步离开运动场。
嗨!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熟悉得教她不知所措。
她稍有踟蹰,但仍继续向前走。
你叫什么名字?韦方追上她,和她并肩走着。
她侧头瞟他一眼,发现自己心跳快得离谱。
一定是刚激烈运动过的缘故,她这么告诉自己。
你为什么不再来旁听我的课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失望。
傍晚经过图书馆前时巧见她,他就一路跟在她后头,一直等她跑完操场,才上前打招呼。
没空。
她一直走,速度不曾减。
你有在夜间慢跑的习惯?没有。
她的态度不是很好。
以一个学生对师长应有的态度来看,她几乎是无礼的,可他并不以为意。
我不能知道曾经旁听过我的课的学生姓名吗?满右昀。
他点点头。
你上我的课从不做笔记。
他用的是肯定句,是故她不必回答。
为什么?他用了问句。
我只是去旁听,随意听听就好,不需要做什么笔记。
我可以指控你这是对我的不敬吗?他话中无丝毫怒意,回想她听讲的情形,他甚至莞尔。
她很专心,专心地看他。
他几乎被她那专注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
他确定她对自己的授课内容是心不在焉的。
因为当他幽默时,全班皆捧腹,唯独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对他的课堂笑料半点没有反应。
你根本不是来听课的,她没有反应的反应又让他有话要说。
你是来欣赏 再见。
她忍了很久,好容易捱到了校门口,见公车正好到站,她朝他丢下一句,追上公车。
— — —深夜,韦方伏案整理教材。
良久,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有生以来最大的懒腰。
电脑萤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投射在他眼里,忽地让他心烦意乱。
满右昀?奇哉,怪哉。
他被施咒了,满脑袋里只剩下她的影像。
那对深幽的黑瞳里到底藏了些什么,让他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狂扫自己的头发,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喂──他只听见一串啜泣声。
丹妞吗?……好,你别哭,我现在就过去。
挂上电话,他换了件衣服便出门。
他是社会局的义工,丹妞是他辅导的个案。
当他赶到她家时,她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她什么事都只是摇头,一会儿似已安静下来,一会儿又嚎啕大哭,比婴儿还难照料。
漫漫长夜,他就坐在沙发上,任丹妞偎在他怀里,等她累得睡着了,他才离去。
— — —暂将丹妞的事抛在一边,韦方告诉自己,辅导个案只是义务性的工作,他的正职是教书。
况且,现在他还有另一件正事要办,那就是追求满右昀。
在课堂上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被深深吸引,想接近她、了解她的感觉有增无减。
一直以来,想倒追他的女孩不在少数,他却从未对哪个动心过,唯独她满右昀,她牵动了他的情思。
很难接近她,为此,他苦恼不已。
她不再来旁听自己的课,让他苦无机会接近她,偶尔在校园中的惊鸿一瞥,她也是远远地一看见他就躲开。
他不明白。
课堂上他明明发觉她看自己的眼光中有火苗,她一定也被自己所吸引,却为何又表现得如此冷漠,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不服气。
顾不得同事和学生当面的怀疑眼神和背后的窃窃私语,他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对满右昀展开追求的行动。
好比现在,他在图书馆里逮她个正着,硬是在她对面坐下,然后递了张纸条在她面前。
她正想收拾东西走人的动作教纸条上那句话给阻止了,顿时她目瞪口呆,因为他写的那句话──有些话不必我说,你该懂的。
你是谁?她盯着他问。
韦方。
不,他不是卓亦尘,虽然他和卓亦尘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一样,但他是韦方,是社会学系的副教授,他不是卓亦尘,不是她的卓大哥。
草草收拾东西,她仓皇地离开座位。
韦方追上来的脚步声让她加快了步伐。
你别跑。
他追上她的脚步,一出图书馆大门便拉住她。
跟我聊聊可以吗?只是聊聊而已,我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你一见我就躲?把你的手放开,你这样拉着我,让我很难堪。
她沉声道。
对不起。
他放了手。
你也让我很难堪你晓得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无聊男子,像个傻瓜似的,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要追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接近你呢?你是老师,我是学生。
那又怎样呢?我是老师,可是并不老,我还不到三十岁,追你正好。
她不知该怎么办,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对话,一旦有了对话,她定会迷惘,就像此刻的感觉。
你看,你会这样看着我,表示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我──她闻言不由一惊,立刻低下头。
求求你,你快放弃追我的念头好吗?她在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为什么呢?那是我的自由,你无权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必明白,没有人会明白的。
她不能再对他说话了。
我该走了,再见。
才一转身,她又被拉住。
又是一句再见你就要掉头离开吗?在你搅乱我的生活之后,你竟想一走了之?无法按捺地,她立刻回眸凝视他。
他为什么也说这句话?我无意搅乱你的生活,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那你去旁听我的课又算什么呢?你那样看我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变得激动。
你布下天罗地网之后就撒手不管,不思善后,那么谁能让我解脱?你倒是告诉我呀。
你不要任意栽赃,扣我帽子,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我哪有布下什么天罗地网,又何来撒手不管、何来解脱之说?他甩掉她的手,莫名的恼怒涌塞心间。
你厉害,不管你是什么古灵精怪投胎的,请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
他跨大步离开,留下愣怔的她杵在原地。
她用什么眼神看他?他已经走远了,可为什么那背影会令她觉得如此熟悉?即使她没有戴眼镜,那些和他距离一样远的景物她都看不清,唯独他的身影清晰得教她心悸。
— —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要不然教我怎么帮你?从警局领回丹妞之后,韦方带她回她的家中来。
她交了一群坏朋友,一群人深夜在街上游荡时给警察抓回局里问话。
我虽然跟他们在一起,可是我没嗑药。
丹妞说得急切,似乎很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辅导她一段时日之后,韦方知道她的母亲跟人跑了,父亲也在外与别的女人同居,很少回家,偶尔丢下几个钱给她,只留下这间屋子供她栖身。
丹妞,你想过要自力更生吗?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应该没有困难。
你并不喜欢你父亲,何苦依赖他有一点没一点的供养呢?他是我爸爸就得养我,她气愤地说:这是他的责任,我书念不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是拜他所赐。
说罢她又痛哭起来。
别再哭了。
他哄了一声。
韦方哥哥,我不喜欢住家里,冷清清的,我好害怕。
她接着便撒娇地央着他:我搬去跟你住好不好?见她语无伦次,分明是搞不清楚状况。
他在心中大叹义工难为。
不过若不是有她这种迷途羔羊的话,根本也不需要义工了。
还好他够成熟,心脏也够强,否则凭她一句要搬去跟他住,就可以让他减寿好几年。
让案主独立是社工处理个案的目标,也是结束辅导的指标。
他正朝这个目标努力着。
丹妞,你听我说,他耐心地对她解释,你不能一辈子依赖他人。
你看,你四肢健全,头脑清醒,又没什么大病缠身,要在社会上立足并不难。
当务之急,你要先找一份正当的工作。
如此一来你就不会没事胡思乱想,又可以拓展人际关系,让别人认同,再来就是你能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养活自己,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提高你的自信心。
他专业地分析着。
可是我能找什么工作呢?她意兴阑珊。
到餐厅当小妹吗?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嘛,凭劳力赚钱有什么不对吗?我不要。
累得半死又赚不了几个钱。
她一脸沮丧。
我只有国中毕业的学历,想找个坐办公桌的工作是不可能了。
想坐办公桌也不是难事,只要你有心向学。
他看她似有期待,立刻要推她一把。
现在有很多学校都在夜间办理补习教育,你可以去报名学学电脑什么的,有了真才实学,要找工作就容易多了。
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报名。
只要你想学,我来帮你找学校、选课程,替你报名。
她突然又有了一线希望。
真的?真的,交给我吧。
— — —右昀,你到底怎么了?成天魂不守舍的,搞什么嘛!曾维特的课不多,难得在校园里遇上满右昀。
两人共进午餐后,在校园一隅的大树底下小坐。
哪有?怎么没有?你这德性已经维持好几年了,最近尤其严重。
曾维特瞪她一眼,却是一脸心疼。
右昀,高三那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为什么从那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你最爱说故事了,现在不但不说,连小说都不写了。
到底为什么么?她修了卓亦尘的故事之后便封笔了。
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故事的结局。
曾维特再三追讨,她索性要她自己想,喜剧或悲剧随她安排,怎么都好。
维特,你了解心死了是什么感觉吗?不了解。
她看了看满右昀。
你是要告诉我,你的心死了是吗?嗯。
曾维特沉吟了好一会儿,只道:你还活着就不能心死。
午后的冬阳照得两人暖洋洋,谁也没再说话。
钟响,曾维特有课先走,留下满右昀继续沉思。
她从书包里拿出小说手稿,再次回忆她和卓亦尘的故事。
她视这件事为一种享受,虽然那会令她流泪。
什么文章这么感人?你竟看得掉眼泪?冷不防耳边响起一句,她本能地合上稿子,却在欲将其放回书包时,掉了一样东西在草地上。
韦方蹲下替她拾起,那是夹在稿子里的一张照片。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他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她一把抢回照片丢进书包里。
那不是你的照片。
照片上有我。
无意间拍到的。
你拍的?不是。
为什么随身携带这张照片?有特别的意义吗?没有。
他觉得她嘴硬得可恨。
见她又想拔腿就跑,他根本不给她站起来的机会,扳过她的头,俯首以唇封住那张硬嘴。
满右昀立时一声低吟,似要推拒,又似期待已久。
那是她思念已久的吻吗?为何她感觉如此熟悉?卓亦尘也是这样挑动她的舌尖,也似这般珍爱地舔吻她的唇,也似这般狂索……你还想骗谁?他突然松开她。
骗我,还是骗你自己?望着她犹微启着需索的唇,他轻吐着解脱和得意。
她清醒了,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看看他,又摸摸自己的唇。
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抓起书包,她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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