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29 10:54:13

伍丰企业的董事长汪兴文已有五十多岁了。

二十多年来,他克服重重困难危机,将继承自父亲和岳家的产业合并为一,纺织业到成衣业已成一个完整的体系,业务早已拓展到海外。

在同行中虽不是魁首,却也是公认的佼佼者。

他的作风明快果决,处处表现出胆识与魄力。

但是生性沉默的他总是给人过于严肃的感觉,他的公司以待遇优厚和纪律严明著称,而且一视同仁,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不能例外。

今天他要见见汪洋,距离约见时间还有三分钟,他已端坐在大办公桌前等候。

九点整,女秘书准时敲门。

董事长,汪助理来了。

请他进来。

看着眼前器宇轩昂、精神抖擞的儿子,他虽得意欣慰,表情依然严肃,完全是上司对下属的态度。

汪洋上任的职位是总经理助理。

他在父亲示意下,坐在大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今天起,你正式上班。

这里就是你发挥所学的地方,我希望不久的将来,你就能证明你的两个学位没有白拿。

知道这只是董事长的开场白,汪洋仅以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他,坐挺了身子。

果然,父亲没有一句题外话,立刻简略地介绍了公司总部和六个工厂的现况;他要汪洋用三个月时间熟悉全部业务,重点工作是由冯智光担任厂长的纺织厂。

你冯伯伯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很好,你得多费点神。

汪洋点点头。

冯国琳已经向他抱怨过,爸爸忙得都没时间关心她了。

至于你的那套发展计划,等你站稳了脚步,再提到董事会上去讨论。

我明白。

他点点头。

我会尽快进入状况,不会让董事长失望的。

嗯,回你的办公室去吧。

爸,离去前,汪洋欲言又止地看了爸爸一眼:回来之后,我发现妈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她──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有空的话就多陪陪她。

不待儿子回答,汪兴文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意思是想结束这类话题。

妈更需要的是你。

我很忙,你是知道的。

爸──你走吧,这些事不该在办公室里谈。

汪洋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女秘书又敲了门进来。

我现在要听简报,你忙你的去吧。

☆        ☆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汪洋忙着了解公司的全盘状况。

接近中午时,电话响了。

是冯国琳问他,他答应过在汪家办舞会的事还算不算数。

等我有空了再说好不好?他回答得很不耐烦。

她人在他家,扯了一会儿之后,他听到妈妈说要跟他讲话。

中午陪你吃法国菜?他看了看手表。

好,我十二点半能到。

妈妈满意地想挂电话。

他猛然又一问:妈,我跟爸一起过去好不好?过了好久,他听到妈妈的回答:不用了。

那是一种没有色彩的声音,和先前听到他能陪她一起用餐之后的兴奋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通电话使他陷入沉思。

脑海里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一个倩影掠过,模糊到清晰。

智慧透着忧郁的秀目;直挺的鼻梁写着骄傲;湿润灵巧的小嘴吐语不多,可是句句锋芒毕露;那一身洋溢于朴素衣着下的风韵,令人心荡神驰……他承认,他想立刻见到她。

上哪儿去找她?他这才回过神来,笑了。

☆        ☆        ☆唐净非纳闷于冯国琳的态度。

今天她领教了学生最无礼的一次对待。

那晚在后院里你跟汪洋说了我什么?冯国琳咄咄逼人地怒视着她。

不想跟学生一般见识,她冷静地答道:我不是长舌妇。

我的确有谈到你,不过说的都是好话。

骗人!如果你说的是我的好话,那他后来为什么一直取笑我?他取笑你什么?他──冯国琳语塞。

其实她只是迁怒到唐净非身上。

那晚自己与汪洋高谈阔论法国文学名著,闹出阴阳颠倒、张冠李戴的笑话她可不敢告诉老师。

国琳,我想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教你法语。

如果你还有学习意愿,也请你另请高明。

虽然她说得不卑不亢,可冯国琳听得十分光火。

唐净非,你倒是满聪明的,知道先下手为强,先给自己找个下台阶。

她不甘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大概知道我要炒你鱿鱼,干脆先来个主动辞职,这样你的面子才挂得住,对不对?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无话可说。

站起身,唐净非往房门外走。

等等!她回头。

还有事吗?你到楼下等着,我找我哥跟你结这个月的钟点费。

等你拿到钱的时候就会后悔了,我相信我家付的钟点费一定高出别家很多,凭你一个大学法语系毕业学生,凭什么收这么高的钟点费?给多少钟点费是府上决定的。

那是我哥同情你!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好吧,那这个月的钟点费我不要了。

她再往房门外走,缓缓下了楼,稳稳地走出冯家大门。

☆        ☆        ☆在国家音乐厅欣赏了一场表演之后,唐净非直接回家,在住处楼下遇见冯国森。

你怎么来了?送钟点费来给你。

他这才从上衣口袋内取出一个信封。

她没打算收。

等我多久了?我先打过电话到你家,应该是你外婆的看护接的,她说你今晚要教钢琴,我算好时间才过来,没等多久。

他一脸歉然,一脸心疼。

谢谢你这么有心,不过这钱我是不会收的。

那怎么行?他急了。

我代国琳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她的不懂事吧,这钱,你无论如何都请收下。

我说过不收的话,请你不要为难我。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呢?他对那张平静面孔下所藏的自尊心感到不忍。

钱的数目虽不大,但是对你来说还是很有用的,何况,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如果你不收下,我会更觉得愧对你。

她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儿,在心中对他说抱歉。

这是原则问题,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不好?她刻意说得不耐烦。

你……他辞穷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出了变通的方法:你还是收下吧,就你知、我知,好不好?我不让国琳知道这件事就是了。

立刻,她生气了,但没表现在脸上。

冯国森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善意,她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事先没预料到这一路过来要忍受的闲气竟是这么多。

见她不语,他以为她动摇了,于是拉过她一只手,把信封塞在她掌心内。

她还是没收下。

他的手一松开,信封便掉下地。

净非──对不起!她转身跑进公寓大门。

他犹豫片刻,没追上前去,拾起信封,颓然离开原处。

☆        ☆        ☆阿姨,你看婆婆最近气色是不是好多了?是呀,最近常常出来晒太阳,是好多了。

唐净非又领着两人到附近的不公园里来散步。

早晨十点钟,树荫下三人闲坐休憩。

婆婆,我替你捶捶背吧!盯着婆婆好半晌,唐净非忽然说了一句。

然后就站到轮椅后头,轻轻地开始替老人捶肩按摩。

老人早已失去记忆,大多数时候是恍惚不语的,偶尔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

她的身体衰弱,老毛病很多,住到唐净非的住处一段时日之后,状况较以往好了不少。

唐小姐,我来捶就好了,不好意思再让你做这些事。

看护说的话没能阻止她。

就让我替婆婆捶背吧。

小时候,我常替我婆婆捶背……她的目光停在远处:就像现在这样──妇人不再阻止。

她知道唐净非又想念起自己的外婆了。

她一直无法了解的是,唐净非对她们婆媳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妇人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丈夫,没留下孩子,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婆婆。

对丈夫的爱使她勇于接受命运的安排,她愿意代丈夫照顾婆婆一辈子,并矢志不嫁。

她不知唐净非是怎么找上她们的,但她可以不必再打零工,不必四处奔波,不必担心破屋内老人的安危,可以专心地照顾婆婆的生活起居,可以领到比打零工更稳定、更丰厚的薪资。

刚搬来同住时,她一心将信将疑,对唐净非还存着恐惧感。

可是渐渐地,她放心了,这个付她工资,提供她们婆媳一份安逸生活的女孩是好人。

每天在外头教课赚的也是高尚的钱,不管多晚,睡觉前一定会弹钢琴,弹的每一首曲子都好好听。

这女孩跟外婆的感情一定很好。

也许她的婆婆长得很像女孩的外婆吧?唐小姐,我接过几次讲英文的电话,他是外国人吧?唐净非近来待在家里的时间较多,妇人已敢问她一些事。

她笑一声。

不是英语,是法语。

喔──反正我一听就知道是找你的,你在我就赶快叫你听;你不在我就跟他说‘拜拜’,然后赶快挂断。

她又噗哧一笑。

无妨,她告诉过爸爸,佣人不懂法语。

阿姨,我们回去吧,中午你煎蚵仔煎好不好?好。

妇人刚发现她很喜欢吃蚵仔煎。

晚餐你想吃什么?下午我要出去,不在家里吃晚饭。

喔。

☆        ☆        ☆汪洋一上午都待在纺织厂里,和冯智光商量了部分机器设备需要汰旧换新的问题,共进午餐后回到总公司办公室时已是下午两点。

忙着忙着,一转眼已接近下班时间。

他终于想起自己该休息了,但坐在椅上往窗外望,毫无歇止意味的细雨却教他厌倦心烦。

他不想马上回家,家里没有他渴望见到、谈话投机的人。

大学时代的同学朋友几乎都久未联系,泛泛之交他不想找;又因为刚回国不久,新交也没几个。

一种寂寞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异国求学时的孤独感竟延续至今,他只觉心头的烦躁更甚于前。

打电话告知家里他不回家吃晚饭,六点整,他驱车上路,想做一次没有目的的漫游。

漫游尚未开始,车子一出停车场他就发现红砖道上有一个跟他一样孤独的身影。

蹁踽独行者正是唐净非,微低着头,她的步伐看起来也是没有目的的。

他屏息了好一会儿,缓缓将车开至路边,终于靠近了踩着湿路、步态轻盈的她。

唐净非!她就要转弯了,于是他猛地打开车门,一跨下车便朝她的背影大喊。

她一惊,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跑了两步,他站定在她面前。

两人之间有一段沉默,沉默的相互凝视。

最后,她将目光移至他停在不远处的车,笑了。

你实在没必要路边停车,下来跟我打招呼。

她又抬了下头。

天气也不好,下了一天的雨。

你没带伞?有,在背包里。

雨不够大,不撑。

还好。

撑了伞,我可能就不会发现你了。

她笑得若有所思。

你本来打算去哪里?她不语,他只好再找话说。

刚下课,正想去搭车。

她倒退了一步才转身向前,连再见都没说。

她走了才两步就被喊住,于是驻足回头。

我觉得我们可以兔去拉拉扯扯这个过程,他停下,自信地望住她。

跟我上车吧。

她抬了下眉。

他想做的事并不令她意外,他的大言不惭倒教她有被人挑战的感觉。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拉扯一阵。

他自信的眼眸眨了一下:不过,你就是跆拳道高手也逃不掉。

我要是再跟你啰嗦,就显得小家子气了?你还想啰嗦吗?她笑。

好,我跟你上车,反正今天的课我都上完了。

☆        ☆        ☆我上星期才跟我妈到这里来过。

一上路汪洋就说要请她吃法国菜,唐净非很爽快地答应,两人这会儿刚在这家雅致的法国餐馆内坐定。

听国琳说,你妈在巴黎住过很多年?嗯。

是侍者送菜单土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因为他不想谈得太深,于是他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餐,问地想吃什么,她看都不看菜单就以法语说出她点的东西。

哦,忘了你也会说法语。

他笑笑。

待侍者离开后便开始对她使用法语:喜欢法国菜吗。

喜欢。

她很本能地也以法语回答。

你不放弃考我法语的想法?歪着头的她看起来很俏皮,跟当晚在冯家初见她时,给他的印象很不相同。

谈谈你为什么崇拜雨果吧。

他不真想考她,想听她的声音和想法才是真的。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一下子就侃侃而谈;他静静聆听,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气氛很自然、很融洽。

你的法语道地得令我意外。

他眼底一抹激赏,除了因为她说的一口流利的法语之外,还为她浑身散发出的优雅气质。

她一定是在优渥的环境中,接受严谨的教育长大的。

下过功夫。

她淡然回答。

他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也在法国住过呢。

她只是一笑。

开始用餐之后,他们谁也没再说话。

国琳吵着要在我家开舞会,下星期六,你能来吗?附餐送上来之后,他带着点期待地问。

你给我时间、地点,我到时候若是没事就会去。

知道自己这么回答并不是诚意,她接着就补充道:我的工作时间常有异动,也许有突发状况,所以我不能给你肯定的回答。

哦。

他果然稍感释怀。

听说──你四处当家教?国琳告诉你的。

他点头。

那是我的职业,很正当。

这回答带着防卫性,于是他不再深究。

你爸妈一定是很用心栽培你,你看起来很不一样。

他衷心赞美。

她的脸色突然变了,才吃了一口蛋糕便放下叉子。

怎么了?这蛋糕太甜了,我不喜欢。

那换别的吃,好吗?不需要,我已经没胃口了。

她的语气和态度变得有些任性。

在以前,他是受不了这样的女孩子,但此刻他只怀疑她的改变是因为他说错了什么。

对不起,她发现了他的无措。

我有失风度。

不要紧。

他耸了下肩。

我看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好了。

她没异议。

快到家时,她再次向他道歉。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对我妈也没什么印象,我是外婆带大的。

她停了停。

当你说我的爸妈很用心栽培我的时候,我听了很难过。

他很讶异,但更多的是不忍。

他们──你爸妈,在哪?为什么──早些时候她就告诉他该在哪儿放她下车,他刚把车停妥。

我不想提这些伤心事,请你不要再问了。

她准备下车。

等等,你──还跟外婆相依为命?他握住她一只手,问得十分小心,怕又伤了她。

她点点头。

我们活得很好。

谢过他一声,她下车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而这个逐渐模糊的背影已嵌进他的心中。

他原以为今晚是自己幸运,意外地俘虏了她,想不到成为俘虏的人是自己。

☆        ☆        ☆二楼的舞蹈室里,身穿黑色紧身韵律装的中年妇女刚做完体操。

她是丁禹,汪家的女主人。

由于天生丽质加上保养有道,她的面容依旧姣好,身材仍然曼妙。

冲过澡之后,她穿着一身白色家居服,到一楼大厅来了。

今晚的舞会你都准备好了吗?她闲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儿子。

妈,下来啦?汪洋这才回神。

舞会完全景应国琳的要求才办的,该请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漏掉,没什么可准备的。

吃的、用的,我都交代好了。

丁禹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刚才你在发什么呆?有心事啊?妈妈一向有敏锐的观察力,他笑笑。

我在想,晚上我能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汪洋眼中闪烁的得意与期盼教丁禹的心上猛地一紧,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儿子想见的人莫非是女孩?她确定儿子不曾对国琳动心过,那么──你是说,今晚大家会在舞会上看见一位特别的女孩?她笑着问儿子。

她不一定会来。

承认了。

丁禹一颗心沉了下来。

还没追上人家?汪洋没回答这个问题,移到妈妈身旁挨着。

妈,她会说法语,说得还很流利,稀奇吧?哦?她很喜欢被儿子揽住肩的感觉。

你在暗示妈,以后我们婆媳还可以用法语交谈?对呀,别用法语吵架就好。

他调皮道。

妈跟你老婆吵架的话,你帮谁?他夸张地皱眉。

可这调皮样一点也没让丁禹好过一些,就这么两三句话,她肯定儿子已把心交出去了,交到另一个女孩的身上。

回答不出来?不是。

他的眉头舒展了,立刻又笑得自信。

妈,你们可能没机会吵架,她很有教养,不会顶撞你的。

是吗?丁禹的恐惧更基于前,因为她已清楚地感觉到,儿子爱上的女孩很不简单。

☆        ☆        ☆汪兴文今晚提前下班回家,一向与他相敬如宾的丁禹要求他无论如何都得出席儿子办的舞会。

舞会的场面并不特别盛大。

丁禹年轻时候见过的大场面太多了,但今晚她还是显得精神奕奕;在儿子身上,她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青春。

汪兴文轻挽着丁禹的手臂,准时出现在满是年轻人的大厅里。

汪洋领着爸妈,把应邀前来的朋友们向他们一一介绍过后,舞会就正式开始。

几轮舞下来,气氛愈显高涨,然而汪洋却因为终于能摆脱冯国琳而感到松了口气。

他到花园里来透气,徘徊在大门边。

不会再有人来了吧?门铃没响,他身后却响起一种幸灾乐祸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在等啊?我看她是不会来了。

你跑出来干嘛?一见是冯国琳,汪洋的口气也不好。

你说我在等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你搞错状况了吧?什么跟什么啊!他转过身,懒得理她。

别装,我知道你在找唐净非。

刻薄声再起。

有人看见你跟她在一起,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对女孩子很挑剔,却也不随便骂女孩子。

你进去跳你的舞,让我静一静。

我不进去!你还没把话说清楚。

我跟谁在一起、做什么,有必要向你解释吗?他耐着性子。

好,不解释没关系,不过我先提醒你,一直在等她来的可不止你一个!你说什么?哼,你没看见我哥一直也魂不守舍吗?他一个晚上都跟你一样坐立难安,为的就是没见着唐净非的人。

他这才想起,冯国森的确也有追求唐净非的意思。

我劝你不要乱来,别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那个唐净非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哥为了我把她辞掉的事,跟我大吵了一架。

我是他的亲妹妹耶,他却站在她那边,你说,她是不是很不简单?真不知她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你跟我哥为她神魂颠倒!劝你当心一点,她勾引我哥在先,现在又对你频频示意!你家比我家有钱,不是吗?你立刻进屋里去!偏不,我还──进去!汪洋的怒容震住她了,跺跺脚,她噙住泪奔回屋内。

☆        ☆        ☆丁禹早发现儿子离开了大厅,看见气冲冲回到舞会上的冯国琳,她一声不响地走到屋外,刚好看见汪洋的车出了大门。

汪洋驾着车到唐净非住处附近兜了好几圈。

他没有她的电话号码,也不知她的详细地址,只能期待老天再安排他们巧遇一次。

但是,安排巧遇的人是唐净非。

她已经在街上来回走了好几遍,如果十点钟之前他还不来,她就会往巷子里走,然后回家。

唐净非!她应声驻足,再一次看着他下车,跑向她。

对不起,今晚新家教学生第一次上课,所以我没去参加你办的舞会。

她直接解释,在他站定之后。

凝视她片刻,他上前一步,抱住她。

她没挣脱,也不回应,但被他紧紧抱住的身子还是颤抖了一下。

我不怪你。

他才要再搂紧她一点,她却推开他一些。

我说对不起并不表示你有权利责怪我。

她仰头朝他一笑,很娇俏。

我本来就没说一定会去你家。

说得好。

他情不自禁地抚着她的双颊,在路灯微弱的光线照映下,她美得像首诗,深沉的黑眸里流溢着恣肆汪洋的柔情。

他只觉心头一阵猛跳。

我有别的权利。

什么?长长的睫毛一合一张之间,她的唇被覆住了。

矜持片刻,她开始回应他的吻,十分投入地。

从现在起,只有我才有这项权利。

他满意地将她再度收进怀里。

你的权利都是这样声称来的吗?你刚才的反应赋予了我这项权利,我不过是把你的意思说出来而已。

既然是我赋予你的权利,那么我也随时可以收回来喽?你就是现在后悔,我也不许你收回去。

在她听来,这些都是笑话,不过她还是接受他随即而来的另一波热吻。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指了指身后的巷弄,于是他就揽着她走。

你愿不愿意当我妹的家教?你妹?她略提高了音量。

像冯国琳那样的女孩子吗?他听出话里的不屑意味,了解地笑了一声。

差多了。

我妹才小五,活泼可爱。

那么小?我十七岁那年,我妈才生了我妹妹。

她没多问。

你想要我教她什么?她有必要学法语吗?就算要学,也用不着请老师吧。

学不学法语倒无所谓。

你不是还教钢琴吗?她学过吗?断断续续学了几年,弹得不怎么样。

她沉吟片刻后说:你先跟你妈提一提吧,如果她觉得可行,我愿意试试。

汪洋听得有些莫名的困惑。

那语气仿佛她认识他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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