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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半踏月逢异数,星萦环镯收小徒

2025-03-29 10:56:24

老爷,夜已深了,要安歇了吗?听到旁边站著的仆役小声提醒,天权合上手中书卷,抬头看了看天色。

那仆役名叫韩安,是韩君仲的贴身下仆。

天权点头道:好。

韩安闻声退後两步,轻轻拍了拍手,便即刻有两名女仆各捧了一个长托盘上来,上面整齐排列紫檀木刻出的名牌,这架势,俨然就是让他点名晚上伺寝女子。

不用了。

天权站起身,他这副躯体虽是文官,却也颇为高大,并无儒生酸腐摆柳之姿,更多是因为身在朝堂,挺直的腰板以及浑然的气势。

如今有星君魂魄在其中,少了几分霸道,多了些不经意的仙家威仪。

是。

伺候这些年来,也不曾见过老爷不点牌吩咐伺寝,老爷虽说年过三十有七,但精力健旺,时常一夜能御四女而不疲,可近日不近女色,更对人彬彬有礼,一改常态?慑於韩君仲积威,韩安不敢多问,连忙吩咐撤下名牌。

仆人都走光了,房中余下天权一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上一轮明月,皎洁无暇,不禁一时心旷神怡。

迈出门外,更觉月色朦胧,睡意全无。

在天界时看那月宫,虽是晶莹华丽美轮美奂,但看了这些年了亦是无甚可观,反而在人间远眺明月,朦胧难辨,缥缈不定,教人生出更多遐思。

天权心念一动,这些日子来,面对韩君仲留下的桩桩恶债,不得已花了许多心思妥善处理,若是为仙时自然不会觉得疲累,但如今身在皮囊之中,难免会感到心神疲乏。

夜深人静,既然四下已无人……只见天权脚下生风,渐渐离地,悠然踏空,不需穿廊过堂,便已离开相府,出了京城。

===============================================================================夜色清朗,他踏月而行,无甚目的,也无打算,只是随意走走,却不想一行,便出了百里之外。

皇城近郊也非荒凉,少了烦嚣,屋舍散居而建,时已夜深,到处乌灯黑火,倒是天权一人突兀得很,心血来潮的外出,更深露寒亦不过披了件月白色的外衫,夜风吹动,信手而行,只带著几分闲散的随意。

便在路过一个树林时,忽然闻到隐约的腥气,天权不由止步。

不过是个寻常的竹林,沙沙的竹叶在月色下映影摇曳,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他也是奇怪,但在清幽的竹香间淡淡如丝的血腥却仿佛在冥冥中牵扯著他。

天权走过去,拨开竹树往林中走去。

腥气似一股线在前引路,他来到林中央,一棵巨大的竹树下,赫然看到一个少年被吊在半空之中,他浑身被粗长的麻绳捆得结实,一动不动,只随著风动摇摇摆摆。

天权见状袍袖一拂,便有一卷利风如刀席卷而出,割断吊著少年的麻绳。

一失依傍,少年便像只粽子般倒头载下,天权手疾眼快抢前将他接住,轻放在地上。

断了绳索,再是细看,乃见这少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青紫,也不知在这里吊了多久,额头有处破洞,血早便凝固了,但血迹淌在脸颊上,难怪有腥气飘散。

天权不禁皱起眉头,是谁人如此残忍,将他捆绑在树上?此处荒僻无人,若非他偶然路过,这孩子也不知要待到何时才有人解救。

天权摸了摸他的颈脖,少年的皮肤冰冷扎手,仿佛没有一丝生人的气息,若不是脖子上微微跳动的脉搏,他当真以为躺著的是一具尸体。

只是若放他一人在此,入秋见寒,风冷草湿,再过半个时辰,当真要冻死这孩子了。

既是遇上,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天权弯身坐下,将那少年抱起放在怀中,抬手,本是冷风吹灌的竹林顷刻间静止了,一丝风亦没有,天权念动法咒,只见他身上渗出一股青蓝色的仙气,慢慢扩散开来,将少年包裹。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少年惨白的面色恢复了红润,单薄瑟缩的身体也不再颤抖,连额头的破损亦在不知不觉间结痂痊愈,直至听到他呼吸平缓,天权才收回法力,微笑著解下披在肩膀上的外衫覆在少年身上,又细细替他包裹拽好。

下一刻,风又动了。

月亮下的少年,窝在天权的怀中似一头小兽,一头凌乱的黑发,比起中原人略为深邃的五官,紧抿的嘴唇属於倔强的刚毅,睫毛倒是密得很……忽然密丛的睫毛抖了抖,少年猛地睁开了双眼。

月光下,竟是一双绿幽幽的兽瞳!然而他似乎根本没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失神的眼瞳映不进旁物,只有疯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感觉到有人禁锢著他的四肢,他狂怒地挣扎起来,就像掉进陷阱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撕咬。

放开我!!放开我!!少年尖厉的鸣叫响彻竹林,他拼命踢打,甚至张嘴去咬,对方却有如泰山在前,根本由不得他撼动半分。

天权抱著这个神智混乱的孩子,任由他百般厮打直至脱力,月白色的长衫被他极具破坏力的手撕成了碎片,自己的身体也不知挨了多少拳头,手臂上排排的齿痕大约也出血了,这娃儿也当真够狠的……这般模样回去若是给韩安看到了,尚要以为自己遇贼打劫了吧?怀里的孩子喘息著,渐渐凝神的瞳孔终於映入了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影,他不甘心地瞪著对方,既然打不过,自然是挨打了。

但少年没有恐惧地闭上眼睛,眼中,是不屈不挠的顽抗。

仿佛一头静候机会,随时张开獠牙咬碎对手喉咙的小兽。

然而眼前这个任他踢打仍是稳稳坐著的男人,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以拳脚相向。

那张可以说得上好看的脸,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莫怕,我只是路过此地,见你被吊在树上,便将你解了下来,并无恶意。

谁怕了?!少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是与那些比他大、人也比他多的恶童干架,他也是虽败不惧,纵是被独自吊在这个传说闹鬼的竹林里一夜,他也没叫过半句求饶!男人说话很是轻柔,听上去便像五月的风,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看来确实不是那些恶童的夥伴,大概是那个过路的路人,大发善心把他解救下来而已。

天权感到少年僵硬的身体稍微放软了,有一个微弱得近乎听不到的声音在说:……多谢……忍不住会心一笑,便问他:你为何会被吊在此处,可以告诉我吗?告诉你有什麽用?少年虽知他并无恶意,但还是戒备地扫了他一眼。

天权不禁好笑:不可以说吗?他无意相迫,伸手敲了敲立在身旁的一株竹树,竹君何在?话音刚落,只见竹林一阵急风震动,绿光从地冒出,一个青衫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见天权,连忙施礼:杞山竹君见过星君,不知星君驾临,有何差遣?天权低头看见少年瞪大了眼珠子,却不是惊惧神色,反而是有些吃惊的模样,不禁笑了:你早见过他了,对吗?少年点头,问他:有时他会坐在山坡上纳凉,不过其他人看不见,他是鬼吗?是鬼非鬼,是妖非妖,不过是成精的竹精罢了。

你能把他叫出来,他是你的部下吗?天权笑著摇头,便问那杞山竹君:这孩子被困在你林中,所为何事?杞山竹君青著一张脸,应道:此童无父无母,半年前孤身一人来到杞山,在山北破庙居住,村人见他一双绿眼,视为妖物,不敢靠近。

平日村中孩童欺他年幼,常以拳脚相加。

昨日村长的大儿子借机欺辱,将他绑在此处,此子不愿屈服,在这里已吊了一天一夜。

男人的脸色渐渐沈了下来,他挥退竹君,低头问那少年:你时常被这般对待吗?少年不语,他虽是受辱,但不代表会在旁人面前示弱。

见他如此倔强,天权不禁心生怜惜,又问:你为何不离开此地?少年猛一抬头,道:我不能离开!娘亲告诉我,爹就在这附近的地方。

你要找他?少年点头,眼中是不容动摇的坚定:是的。

那你娘亲呢?她死了。

少年露出一丝哀伤,但很快抹去,我们之前住在一座黑色的塔里,後来娘亲带我出来,但她过了不久就死了。

她交付我一件东西要给爹,说若无此物,爹便要被人杀死。

所以你总在这附近徘徊,半年了,可有收获?少年咬了咬嘴唇,末了,摇头不语。

你还要在这里继续等吗?既是答应了娘亲,我自然要做到。

即使待在这里风餐露宿,饥寒相交,还有人欺负你,你还是要等吗?少年毫不犹豫地点头,幽绿的眸中是不屈的坚定。

天权伸手,拉住少年瘦弱得皮包骨般的手:你跟我走吧,这里我让竹君给你留意著,有消息了便马上告诉你。

不行!我不走。

你留在这里,只是让人欺负。

好似今晚这般,若无人经过,你不是要冻死了麽?若是死了,你又如何寻到你的父亲?如何将你娘托付之物给他?少年垂首不语,他知道自己的无力,一个小小的孩童,仅仅是生存已耗去他大半精力,又如何谈得上去寻父?纵是知晓,但他内心烧炽的自尊仍不愿屈服:我与你又不相识,凭什麽跟你走?我收你为徒可好?少年闻言猛地抬头,对上男人笑容可掬的眼睛,漆黑的瞳中没有半分虚伪造作。

他是认真的!他气质不凡,衣服面料也比村人那些粗布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必定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然而他却不像那些富贵的财主,鄙夷地看他,甚至连说上一句话亦像沾到垃圾一般的态度。

这个男人,坐在那里,轻轻地笑著,然後,将世界捧在手中,送到他面前,由得他去选,要或者不要,都可以。

没遇上过这样的人,少年一时间觉得鼻头有些酸涩,除了死去的娘亲,自生以来,便不曾有人待他如此的好。

天权没有听到少年的回答,却看到他微红的眼眶,不禁宽慰地摸著少年的头发,将僵硬的身体搂紧,然後拉过被撕得不成模样的外衫随意一抖,说也奇怪,顷刻间破损的地方不见了,仍旧是干净好看的月白色,似月暇轻裹在少年单薄的身上。

你身上负有异数,与我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声音明明什麽都碰不到,但少年却觉得身体像被这柔软的话语抚慰著,暖暖的,像腊月里躺在暖炉旁的舒服,想听到更多。

其实你也不必紧张,你第一次当弟子,我也是第一次当师傅,我们便扯平了对吗?噗哧──哪有这般说法的?少年心性,他忍不住笑了,你要教我什麽?抚琴,对弈,临书,作画,你可喜欢?只要是我教的,天下便无人能出其右。

少年皱起眉头:这些都没用。

我不学。

天权又道:星相医卜,乾坤术数,那可是别人求著我也是不教的,你可愿学?不学。

经政文商?不学。

兵策战略?不学。

……末了,天权无奈问道:那你想学什麽?少年想了想,眼中精光闪过:我想学法术和武功。

法术啊……天权笑了,也行。

不过武功我不会,要是开阳在的话倒是可以教你,若是你一定要学,我可替你找位武师。

嗯!少年终於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後又有些困惑地问天权,那要行什麽拜师礼或者其他什麽的吗?我都不懂……无妨。

繁文缛节不过是凡人自寻的麻烦,你只需叫我一声师傅!师傅!清脆的声音沁人心脾,天权忽然觉得让这个少年一直一直地如此唤他,真是不错的感觉。

你有名字吗?有。

娘亲唤我云枭。

天权牵起少年的左腕,顺著腕以指尖画了一个圆,指尖过处留下一道青蓝光弧,待两头一交,光芒散去,手腕上便出现了一个青玉手镯。

说也神奇,这镯子不似平素玉石翡翠般颜色,而是蓝中带青,夜中萦萦,仿似笼住了漫天星芒,好看得紧。

这是为师收你为徒的凭证,上天下地,鬼神仙妖,只要看到此物,便会知晓,云枭是我天权文曲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