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29 10:58:17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是难得的好天气。

伊悔走在上学的路上,却是一脸的哀怨。

他一点也不想去学校,因为听说三天前,他光著身子被送进医院的消息已传得全校皆知。

天哪,他这辈子惹出的谣言还不够多吗?还要再增加一条。

住院这三天,他没一天耳根清静过,老爹打完电话换爷爷、爷爷完轮奶奶……那些几乎八百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全撞在这时候出现了。

问候千篇一律只有一句——要他行为检点些,别把家族的脸全丢光了。

奇怪了!他明明是受害者,病得连根手指头都抬下起来,却被一个「女强盗」给乘机欺负了,闹出笑话。

这关他什么事?为何要骂他?想不通,却很无奈,他们没人问一声,他的病如何?有时忍不住会想,哪天他病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他流下一滴泪?「哟,这不是咱们一中有名的公主吗?」三个男同学挡住他的路。

伊悔不认识他们,却对这种情况不陌生,读国中时,几乎每天都会碰到一次,直到进入高中……如今想起,才发现这两年的高中生涯,他遇见混球的机率似乎少多了,有时候一年都不一定碰得上一回,该说他的运气变好了吗?「听说你跟女孩子做到送医急救啊?」甲同学笑得淫邪。

「瞧你这副美得冒泡的模样,真的有本事做吗?」乙同学连手都伸过来调戏了。

伊悔後退一步,冷冷地看著他们。

谣言是无聊人士的最爱,它被广为传布只有一个原因,满足人们恶劣的偷窥嗜好。

伊悔不想与这些人多有牵扯,转头就往後走。

今天果然不是上学的好日子,虽然他的出席日数已岌岌可危,但衡量得失,还是决定再请假一天,省得麻烦。

然而,却有人不肯放过他。

「唉哟,咱们的公主可真大牌,鸟都不鸟我们耶!」丙同学鸡猫子鬼叫。

他是人,当然不鸟混球啊!伊悔无言地继续走。

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可把三名男同学给气疯了。

一记拳头毫无预警地挥过来,正中伊悔下巴。

他被打得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奇怪!捧著下巴,他有些惊讶,打小起挨的揍没少过,他自信忍痛的功力一流,不过今日这随便的一拳怎么就教他痛得眼泪差点飙下?「啊!」某记惊呼声在身後响起。

伊悔回头,瞧见一张吓得苍白的脸。

很不可思议地,他认得那张脸的主人,那是不久前才转学进他班级的方首为。

会记得他的原因是,他也曾捉弄过他,却被齐珞薰扁成猪头一颗,伤势足足养了三天才好。

对了,齐珞薰,他想起来了,因为她的多管闲事,他有许久不曾被人揍过了,难怪忍痛功力大减。

「看什么看,还不滚?」三个准备扬拳揍人的男同学齐声怒斥。

然後,伊悔亲眼看著方首为落荒而逃。

没有人可以永远守著另一个人,寸步不离;承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所以说,齐珞薰扬言要护他一生的话也不可能会兑现。

摸著抽疼的下巴,他心里有了再住院三天的觉悟。

第一记拳头落下来,他举臂挡住;但第二腿就无能为力了,他纤细的身子被踢得飞出去,倒在地上呛咳不已。

忍不住後悔习惯了齐珞薰的保护,换作以前,这一拳一腿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长年挨揍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学会护住身体重要部位,举凡胸口、头部等地方。

这是生物求生本能发挥到极致的结果。

可安逸久了,这项本能却会淡化。

比如现在的他,忘了守住胸口,被人一脚踢中,甭说逃了,恐怕连动一下都难,一条小命八成得断送在这里了。

唉,无奈地叹口长气,脑海中转过自己乖舛的前半生,虽然只有短短十余年,却像上百年那样漫长。

母亲的自杀、父亲的怨恨、亲人的排挤、还有那数不尽的流言蜚语,他实在不懂,与一般人不同真是件这么罪不可恕的事吗?他只是患了一种少见疾病,不必就此将他打入地狱吧?不过想想,他也不是最倒楣的,之前还听说一个爱滋病童被强制退学呢!起码,他还能够读书。

所以,他该是幸运的吧?记得曾读过某篇有关白化症的报导,上头说,巴拿马 San Blas族的印地安人,称白化症患者为「月亮的孩子」。

这名词多可爱?想著想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把那三个揍人揍到兴头上的人给气得火冒三千丈。

那高扬的拳脚正准备以更激烈的方式落下。

「齐珞薰,他们在这里,你快来啊!」是方首为的声音。

原来他不是逃走,而是搬救兵去也。

果然,在他的叫声之後,一声更巨大的怒吼以排山倒海之姿涌过来。

「哪个混球敢欺负不悔儿?」齐珞薰像颗炮弹似地冲过来,瞧见道旁一身狼狈的伊悔,整个人瞬间爆炸。

「王八蛋,给我纳命来。

」然後是一阵拳头与飞脚齐扬、哀鸣和求饶声共响的惨烈画面。

其中,偶尔还可闻几声欢呼。

「齐珞薰加油,扁死他们。

」那是方首为的杰作。

伊悔强撑著身子坐起来,还搞不清楚状况。

「哈罗,你没事吧?」蓦然在伊悔眼前放大的是方首为憨笑的脸。

喝!几时跑来的,速度快得吓人。

伊悔皱了下眉,下一秒,另一个人将他抢进怀里。

「不悔儿?」是齐珞薰,她的身手还是一样俐落,不到五分钟,三名混混倒地,哀嚎不起。

他看著她绯红的脸,娇艳艳浑似三月飞樱,心儿突地一顿。

这是齐珞薰吗?应该是,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全身上下都像,唯一不同的是,记忆中的她骁勇善战,寻常三、五名大汉,她打起来眉头不皱一下,怎么今日,区区三名混混就让她累得娇喘不停。

什么也没想,他下意识伸手探向她额头。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他自己。

不过别人惊愕的是他的行为,而他本人则是被掌心感受到的热烫温度震慑祝「你发烧了。

」是为了照顾他而被他传染的吗?「是吗?」她傻傻一笑,白眼上翻。

下一秒。

「齐珞薰!」方首为的尖叫声传闻千里,因为号称无人可敌的齐珞薰竟然昏倒了。

她软软地倒进伊悔怀里。

他的双手拥著她,鼻间嗅著自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阳光气息,手指被她火热的身体烫得温暖,心头蓦地冲进一个念头——这才是个真正的人,不似他的人偶,徒具人形、不含人味。

忍不住,他渴望倾听她活著的证明。

伊悔低下头,耳朵靠近她的胸膛,唇角微微弯起,扬起一朵无比满足的笑花。

她的心跳声既强劲又有力。

她是个健康、活力十足的人。

莫名其妙觉得感动,他怎能忍受这份生命在指间流失?喝声吐气,他不顾酸痛处处的身体,使劲打横抱起她。

「哇!谁快来啊,有人昏倒了,快来人救命——」方首为还在叫。

伊悔冷冷看他一眼,抱著齐珞薰,走过他面前。

「你要带她去哪里?」方首为紧张地追在他身後。

他一言不发,沈默地走著。

方首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紧张兮兮地追著他跑。

今天虽然没有阳光,偶尔还有一丝微风轻送,但跑得久了,还是教人吃不消。

方首为张大嘴,拚命喘气。

「伊悔……」他到底要去哪里?他又为何要追?呜,早知道去报告老师就好,也不必搞得这么发疯。

又走了约五分钟,他看见伊悔抱著齐珞薰转进一家诊所。

原来是要送她去就医啊!早说嘛,不必让他吓得半死。

确定那两人没事了,方首为瘫坐在诊所门口,爬不起来了。

「想不到伊悔看起来一副娘娘腔的样子,人家打他、他也不还手,体力却不错,能够抱著齐珞薰一走半公里。

」他算是服了这两个人,全校师生都在说,搞不清楚像他们性格这样南辕北辙的人,怎会凑到一块儿去?现在想想,他们同样奇怪,怪人跟怪人不配成一对,要干么呢?方首为兀自想著,吃吃笑了起来。

他哪知道?伊悔身子确实不好,不过他沈迷於制造人偶,天天抱著与人等高的人偶东晃西晃,力气会小到哪儿去?对於外来欺负一直逆来顺受只有一个原因,一拳打出去,不只对方痛、自己也会疼,这么蠢的事,让那些白痴去做就好了,他不屑为之。

所以他也老觉得齐珞薰不聪明,成天干架,把自己弄得青红一脸有什么好?白白糟蹋一张可爱的脸蛋。

* * *时间流逝如水,齐珞薰扳著手指算一算,她认识伊悔也有八百多个日子了。

大家都说她喜欢他,而且爱得既盲目、又毫无道理可言。

可我明明只是放心不下他啊!对著他,她不会心跳加速,也不会想人非非,这样哪里算喜欢了?充其量只能说她的鸡婆个性被他的外刚内柔、既倔强、又软弱的个性给深深导引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这应该与爱情无关吧?边想,她抱著满怀的测验卷踹了下伊家大门。

「伊不悔,开门喔!」她没想过自己为何不喊他「伊悔」,只是……打一开始她就不喜欢那个名儿,伊悔、伊悔,悔什么嘛!果真後悔生孩子,那就不要生啊!做的时候高兴,生下的孩子不合己意就说後悔,什么玩意儿嘛!要她说,当他们的孩子才可怜,无法选择父母,衰毙了。

「伊不悔。

」脚下继续踹,而且越踹越大力。

「快开门……」砰地一声,门板垮下,她迎上玄关里一双愤然怒眸。

「呵呵呵……」傻笑。

「不悔儿,那个……」虽然已经是第N次了,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伊悔二话不说,转身往内走。

「糟糕!」吐吐舌,齐珞薰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

伊悔走到壁橱边,打开,拎出一只工具箱往後丢。

「呃!」齐珞薰闷声接个正著。

伊悔连回头望她一眼也没,继续往厨房方向走。

齐珞薰搔搔头,将怀里测验卷往茶几上一搁,认命抱著工具箱修门去也。

咚咚咚,一阵敲击声响起。

齐珞薰摇头晃脑,边哼歌、边把门板钉回原位。

不是她自夸,打认识伊悔後,她的生活技能直如旭日东升,进步飞快。

现在她会修门板、换玻璃、刷油漆、贴壁纸……简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不过……她怎么会在他家学会做这么多工程?「哇!」一时没注意,工具箱翻落一地,顺道将镶在玄关处的穿衣镜敲下一个小角。

「惨了。

」猛一跳起来,她朝厨房冲去。

「不悔儿,那个……三秒胶……」他埋在报纸里的脑袋连抬一下都不曾,只是伸出手指往冰箱方向一指。

不是他定力超好,八风吹不动,实在是对於她在他家惹祸太习惯了;哪天,若她突然不闯祸了,说不定他还会觉得不习惯呢!「谢谢。

」齐珞薰打开冰箱,找出三秒胶,又埋头往外冲。

咚,脚下踢倒某物。

她脸一白,眼睁睁看著一张雕花精致的骨董椅飞撞上墙壁、再掉落大理石地板,椅脚与椅身分断成三截。

「对不起。

」终於想起来为何她会在他家里做这么多工了。

因为她每回到访,十次有十一次会撞坏、打破、弄垮某些东西;为了弥补,她只好努力、拚命地修理它们,时日一久,不出师都难。

呜……「不悔儿,我不是故意的。

」她卯起来鞠躬又哈腰。

他望都不望她一眼,把看完的报纸四四方方摺回原样,然後,转身上楼去。

「不悔儿。

」她在他身後哀嚎。

他总是这样,一出问题就躲进二楼卧室里、把门关上,这样很难沟通耶!偷偷地,她试图跟在他身後往楼梯方向走。

他也不说破,拐上楼梯、走进房里。

她踮著脚尖跟进,瞧见房里多出一具人偶,眼睛一亮。

「哇!」才伸出手想碰。

「齐珞薰。

」他像後脑长了眼睛,一下子捉住她的小辫子。

「你敢再上前一步,从今而後,别想再进我家门。

」声音比冰还冷。

她瞬间顿住身子。

「那个……是新的作品吗?」好漂亮喔,不过怎么有些眼熟呢?「嗯!」轻应一声,这几年也不知为什么,每回他做了新作品,就是会希望她看一眼,所以才会对她偷偷摸摸的行为无动於衷。

她背著手,小心翼翼绕著人偶转了一圈。

「这是谁啊?」她发誓,她一定见过这个人,那脸型、五官,太熟悉了。

他不说话,直勾勾地望著人偶发呆。

那是谁?他心中最深切的孺慕——母亲。

他从未告诉任何人,他做人偶就是想创造出一个家,里头有和蔼的父亲、慈祥的母亲、美丽的姊姊、爱笑的大哥和老是捣蛋的小弟,也许还有爷爷和奶奶。

他的家里洋溢著快乐的笑声,家里的每个成员都会被幸福所包围。

只是努力了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成功。

人偶不管再如何栩栩如生,都无法拥有生命,它们……不会安慰他、拥抱他。

而他,寂寞依旧。

「不悔儿?」她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袖。

「你在想什么?」他甩甩头,脱下外套、拿出雕刀,准备继续未完的工作。

「你回家去吧!」他做人偶的时候,不喜欢身旁有人。

事实上,连已完成的人偶他都不爱被人看见,家人又不是展示品,任人参观。

只有齐珞薰例外。

已忘了是何时开始的,总之,她成了他作品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欣赏者。

「可是……」她眼珠子转呀转的,就是不想离去。

「有什么事快说!」他的耐性下好,即便是她,惹火他,照样轰人出门。

「老师要我拿测验卷给你,明天交。

」终於想起留下的理由了,她笑。

「所以……」他摆手打断她的话。

「等你把我家恢复原状,喊一声,我再下去。

」冷淡的声音,但起码比冰点温度好一些了。

「真的?」意思是说,她还可以留下来喽?「快去。

」「是!」齐珞薰松下一口气。

「等我五分钟,我立刻把门板、穿衣镜、骨董椅全部修好。

」啦啦啦!他应声了耶,那就代表他今天心情还下错,也许晚一点还可以请他教她功课,他的教法一流,只要受他指导一遍,当月考试她一定能从吊车尾爬上前十名,屡试不爽。

好快乐,其实每回来他家都好开心,尽管他总是冷言冷语、寒著一张酷脸,她就是觉得待在他身边很舒服。

唯一的缺点是……好好一个平凡人家干么弄得像座样品屋,到处摆满骨董,害她待得胆战心惊,深怕一个不小心撞坏某样东西,她打拚半辈子也赔不起。

不过迄今,她搞砸的东西也没少到哪儿去啦!庆幸伊悔从没叫她赔过。

「想想,他虽不爱说话,但人真的挺不错的。

」呵呵呵,搔搔头,她儍笑,修东西去也。

* * *「哈哈哈,最少都有八十五分耶!」拿著考卷,齐珞薰笑得就像签中乐透头彩。

「我就知道只要不悔儿肯敦我,这回月考我绝对名列前茅,不过……」侧头瞥向隔壁桌的伊悔,他每一张考卷的分数栏上都打了个大大的——六十。

怪了,他的程度明明就那么强,为何自己考的时候却无相同好成绩?要说他不懂的话,那鞭辟入里又简单明了的解说是打哪儿来的?要说他懂,怎么会考出这种成绩?而且,每科都整整六十,太神了吧?「不悔儿。

」偷偷拉拉他的衣袖,她轻言。

「你好厉害喔!竟能这么准,每科都考六十分。

」瞄她一眼,伊悔默默把考卷收进书包。

没得到回应,她不死心再问一次。

这回,他连看都不看她了,从抽屉里抽出英文课本,徐缓翻阅。

「不悔儿……」她的声音微微放大。

他不说话,但额上爆出小小青筋。

「不悔儿!」她叫得更大声了。

他眯起眼,唇方启,想叫她闭嘴……「齐珞薰、伊悔。

」台上,严锣正横眉竖目瞪著他们。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啊 ?可不可以告诉老师?」伊悔恨恨瞪她一眼。

齐珞薰整个背脊僵硬起来,不是因为被严锣骂,而是,伊悔生气了。

她好怕他的怒火,每回他板起脸不理人,她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似,心头闷得难受。

「没、没有啊,老、老师……我们什么也没说……真的!」她只差没发誓了;可惜语尾抖得太厉害,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严锣几大步走下讲台,来到伊悔和齐珞薰的座位边,拎起她的考卷,瞄上两眼。

「考得不错嘛!平均都有九十分。

」完全不像平常那位只会要拳弄武的小师妹。

「嘿嘿嘿……」她笑得有些得意。

「多亏不悔儿教得好。

」「噢!」严锣意味深长地瞥了伊悔一眼。

「这么说来,伊同学的成绩应该更好喽!毕竟,他可以把别人教得这么棒,自己怎么可能不会?」齐珞薰的笑容狠狠垮下。

「这个……」「伊同学,可以把你的考卷让老师看一下吗?」严锣笑得很和蔼,语气却十足别有用意。

「不行。

」伊悔还没有所反应,齐珞薰却已抢先答道。

「为什么不行?」严锣挑起眉。

「因为……」齐珞薰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没什么不行的。

」伊悔却冷冷地打开书包,掏出考卷递过去。

「不悔儿。

」齐珞薰拚命以眼神向他道歉。

伊悔只顾看他的书,望都不望她一眼。

倒是严锣接过考卷一瞧,脸先黑一半。

「伊同学,如果说齐同学的成绩是你教出来的,你本身却考这种成绩,不是很说不过去吗?」「教人的并不一定懂得全部,有时候,理解和考出好成绩是两码事。

」「既然理解,又为什么考不出好成绩?」「理解是指了解事情缘由、足可理出一条可循之脉络;但要考出好成绩除了懂之外,通常还需要一点好运气。

」「这是说你考运下好?」严锣轻笑地挥著手中考卷。

「那可真巧了,你每科都考六十分?」耸耸肩,伊悔面无表情。

严锣却觉得一颗心快被气炸了。

「伊同学,人生是你自己的。

不管你过去曾发生何事,老师都希望你别糟蹋生命。

」牙根咬得死紧,若非碍於老师身分,他真的会挥拳扁人。

然伊悔却不动如山,只管冷笑。

「我是如此愚蠢的人吗?」轰地一声,严锣只觉心头火山爆发。

「若非如此,你怎会每科都考六十分?别告诉我是巧合,我不信。

」「那当然不是巧合。

」「那是什么?你在耍老师吗?」敢点头,绝对扁死他。

「我没那么无聊。

只不过我不以为学业是生命中的唯一,六十分足够了,我的人生中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做。

」他的人偶。

「这是说,你是故意考六十分喽?」严锣语气险恶。

伊悔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你——」严锣一口牙床咬得嘎嘎作响。

这么不受教的学生他还是生平首遇,简直快被气死了。

齐珞薰发觉气氛越来越僵,只急得满头大汗。

「老师,读书又不是单为考试,不悔儿全部都懂不就好了,干么非要求他考好成绩不可?」「不考试,我怎么知道他对於课本里头的内容是真懂还是假懂?」快忍不住吼起来了。

「不悔儿既能帮我整理出所有的课本重点,就表示他都懂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既然懂,却考出这种成绩,摆明了是故意使坏。

」「那……人家不想要好成绩不行吗?」为维护伊悔,齐珞薰可是豁出去了。

「大师兄真不讲道理。

」「齐珞薰。

」早说好不在学校泄他底的,她竟违约,严锣给气疯了,怒火直冲三千丈。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你自己想清楚。

」「大师兄不讲道理。

」气到了,她的嗓门也跟著大起来。

两师兄妹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叫吼得不亦乐乎。

反观当事人伊悔却静静地坐在一旁,背英文单字。

他不讨厌读书,却不喜欢将全副心力花在课业上;为了多留些时间做人偶,上课时他会非常专心听课,但仅限於上课时间。

突然,天外飞来一记怒吼。

「伊悔,下课後我会联络你父亲到学校一趟,今天你晚一点离开。

」「好哇!」他回得轻快;反正也一年余没见过父亲了,看看也好,不过……他怀疑老爸会有空来,毕竟都一年多了,老爸连一秒钟也没路经家门,比那为治洪水而三过家门不入的大禹更伟大。

「大师兄,你怎么可以威胁不悔儿?」齐珞薰跳起来。

「我要告诉爸爸,你仗势欺人。

」严锣直气得全身发抖,这两个混帐学生,啊!好想仰天长啸,他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要受此折磨?呜……他不想干老师了,呜呜呜……第四章当那道颀长的身影从校门口缓缓步入、慢慢接近自己时,伊悔整个人呆了。

父亲,他那位大忙人父亲居然肯为了他拨冗前来,大地要裂开了吗?不,也许下一秒他会发现自己长了翅膀、在天上飞——「呃!」真的有人飞出去了,但不是他。

「爸——」他拚命往前冲,却仍拉不回被揍得飞进树丛的父亲。

怦、咚!人影压垮一丛矮树後,狠狠坠落地面,然後……「唉哟!」一阵哀嚎声起。

伊悔煞住前冲的脚步,回头,望向不远处胀红著一张娇颜的齐珞薰。

「你……」她居然揍他父亲耶!还一拳把人打飞出去,再一次见识到齐家名闻全台的武功有多强。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捧著右拳惊慌失措。

「我看见他举起手,以为他要打你……我不知道他是你爸爸,我只是想救你……对不起。

」嗯,其实她也没错啦!他老爸是常常对他动手动脚,但再怎么狠也没她恐怖好吗?摇摇头,他小心翼翼接近树丛。

哗啦!一个人影跳起来,脸上还挂著两管鼻血;乍见伊悔,来不及嘘寒问暖,一记巴掌抢先扬过去。

啪地!打是打中了啦,但却非目标物。

「齐珞薰!」伊悔扶著倒入怀中的柔软娇躯,一直以为像她这般粗鲁的女子,整日打拳练功,身子骨应该很结实才对,可她纤细的曲线却让他大吃一惊。

这么样的娇小,腰细细的、肩膀小小的、全身上下软绵绵,果真是个女孩子。

那之前,屡屡跌破他眼镜的蛮力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忍不住好奇,他多望她一眼。

入眸的是微浓带著英气的眉毛、圆圆的鹿眼、小扁的鼻,旁边还有几点雀斑,与长年带笑的菱角嘴儿,搭配成说不上美艳,却十足可爱的容颜。

她不像他母亲那般灵秀可人,但看著她活力满满的表情,他觉得安心;起码她不像他母亲那般脆弱,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齐珞薰的柔软里,犹带数分强韧、坚毅,而且难折。

「你这个魔鬼的孩子,到底还要给伊家带来多少不幸你才甘心?」气呼呼的喘息声来自伊悔的父亲,伊靖染。

伊悔抬头瞄了父亲一眼。

一年多不见,他又更老了,完全不像个正值壮年的四旬汉子。

听说他父亲曾是个人见人夸的美男子,母亲亦娇艳如花,他的好容貌就是遗传自父母的优良基因。

年轻的伊氏夫妻恩爱甜蜜,原以为幸福可以亘久不变,直到他诞生,异变的外貌带来毒辣胜蛇的谣言,首先击垮母亲。

随後,父亲受不了邻居亲友的指指点点,精神崩溃,从有为的外商公司经理、一落而为小小业务,这一生大概是没机会再高升了。

伊家算是毁了,只因为他一个人;所以父亲说他是带来下幸的恶魔之子,一点也没错。

人间走上一遭,他一点成就也无,或许连他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掉下一滴眼泪。

真搞不懂,他为何要来经历这一场苦难?「你在说什么?儿子是你生的,你要不想生,当初就不要做,做了才来怪人,你丢不丢脸?」齐珞薰的话常常会让人脑袋发晕。

「你说什么?」伊靖染面红耳赤瞪著她。

「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刚刚无缘无故揍我一拳。

哪里来这么没教养的野孩子,你要是我女儿,我早扁死你了。

」「幸好我没这么倒楣,有你这样的混帐父亲!」摸摸微肿的颊,嘴里尝到铁锈味儿,她更不服输地吼。

「而且,方才我也被你打回来了,你没有资格骂我。

」在齐珞薰的观念里,没有父母永远是对的这种事。

她爷爷说过,是与非跟辈分、权势毫无关系。

对就对、错就是错,天下间没有什么人伟大到可以抹杀事情的黑白,即使他尊贵如一国之尊也一样。

「你有胆再说一逼。

」拳头扬起,伊靖染气炸了。

「再说一百递也一样,我打你一拳、你回我一巴掌,我们算扯平了,你敢再来,休怪我不客气。

」摆出干架姿势,齐珞薰挑衅道。

大概是被气昏头了,伊靖染挥著拳头就想冲过来。

却闻伊悔的声音凉凉落下。

「爸,她可是全国青少年武术冠军得主,你确定你要跟她打?」脚步煞住,伊父一双因饱历生活磨难而浮肿的眼狠狠瞪住两人;他想骂、想吼、更想不顾一切干上一架。

上天待他太不公平,自信一生没做过坏事,为何有此恶报?他不过生了一个有病的孩子,便失去老婆、丢了工作,揽上一身甩也甩不掉的流言恶语,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再来一次他一定不要生孩子,绝对不要,他,好後侮啊!「伊先生吧!」严锣气喘吁吁闯入对峙中的两方人马中间。

他从教师办公室的窗户瞧见中庭发生的事,虽不知真相为何,却深知不及时阻止,凭齐家小师妹冲动火爆的性子,绝对有本事将小小的争执搞成原子弹爆炸般可怕。

因此不顾三七二十一,他直接跳出窗口,往事发现场奔去。

耳边依稀传来数名女同事的惊呼,他在心头暗骂一声:该死!努力保持、维护多年的绅士形象就这么完蛋了。

想到自明天起就没有女同事为他做便当、烤蛋糕,他的憾恨直如黄河之水,汹涌狂奔到天边去,呜……回头定要跟师父告状,他不要再担这副重责大任了,请让他卸职吧!「你是……」伊靖染眯眼瞧向眼前的男人。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似是自伊悔进高中便三不五时打电话到公司找他,要求与其沟通教育问题的导师。

他其实不想来的,但今天的电话好死不死被上司接到了,那个臭老头狠狠训了他一顿什么……男人虽以事业为重,但也不能忽略家庭的屁话。

没办法,他只得来上一遭;真正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要求老师别再打电话去他公司了,再害他连工作都保不住,他铁定要去自杀。

「我是伊同学的导师。

第一次见面,你好,伊先生。

」严锣边朝著伊靖染伸出手,边在心里向满天神佛谢了个遍,感谢老天爷保佑,让他及时赶上阻止小师妹犯下杀人罪,这真是今天唯一的安慰啊!果真是这个瘟神!伊靖染冷下脸,视眼前热情伸出的手掌如无物。

呜呜,又来了一个难搞的人。

严锣真想仰天长啸,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别人的铁饭碗都捧得快活无比,偏他走得崎岖不平,上天不公啊!但在学生面前,他又不能不保持形象,只得咬牙强忍。

「伊悔、齐珞薰,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把打扫工作做完。

」把两个祸源赶走,他好处理正事。

「可是……」齐珞薰看看严锣、又瞄瞄伊悔和伊靖染,总觉得气氛紧绷得教人不安,她不放心走。

「可是什么?快走。

」严锣冷下脸。

齐珞薰瑟缩了下,只要不触及纪律问题,严大师兄平时都很好相处,可一旦他收起欢颜,那事情就大条了。

不敢多作耽搁,她不顾一切拉了伊悔的手就跑。

伊悔也没反抗,任由她拖著,只是深沈的眸光猛朝父亲立身的方向递过去。

父亲还是恨著自己!但好奇怪,不管经过多久,对於父亲,他从来不恨,只有深深的孺慕之情沈在心底,揪得心里不时发痛。

他常想,如果他生得跟一般人一样,这些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有时,他会作梦,梦中,他是个正常的孩子,有父亲疼、母亲宠,还有一群兄弟姊妹天天吵吵闹闹,那种日子一定很幸福。

然後醒来时,他就疯狂做人偶,如今,他有一尊父亲的人偶、一尊母亲的人偶,它们的脸上都带著笑容,很开心;是他多年努力下来最棒的杰作。

有朝一日,他会做出一个「家」,里头住满永远不会背弃他的家人,「他们」会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成功,但……「不悔儿。

」齐珞薰的猛烈摇晃将他自无边幻梦中敲醒。

神思回笼,伊悔的耳朵再度接收到不远处父亲和严锣的争执声,那问题的内容只有一个——他,伊悔,一个有问题的孩子。

金色的眉毛皱起,他蓝钻似的眼眸变得如冰般冰冷。

齐珞薰吓了一跳。

「不悔儿,你不舒服吗?」他瞪她一眼,本想要她别窜改他的名字,然而眸光触及她红肿的颊时,恶咒却硬生生堵在喉口。

她代他挨巴掌的画面重新流转过脑海,瞬间,一股淡淡的愤怒漾上心头。

怒哼一声,他转身就走。

齐珞薰目睹他火气张扬的背影,不解地搔搔头。

「我又哪里得罪他了?不过就揍了他父……啊!」猛地跳起来,她尖叫,这才想到,她揍了伊悔的父亲。

问自己,如果有人揍她老爸,她会怎样?不必问理由,绝对请出家传宝剑砍过去。

「不悔儿,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揍他父亲的,原谅她吧!「不悔儿……」追人的脚步才踏出,却被转回来的伊悔骇得顿在原地。

他一身寒厉的气势比她那潜修数十年的祖父更精悍恐怖,害她忍不住倒退一步、又一步,想不通,区区一名高中生怎会拥有如此可怕的气势?突然,伊悔丢了样东西给她。

「拿去敷脸。

」说完,他又走了。

她展开手中的东西,是块湿布。

「不悔儿?」她看见他空荡荡的右手,原来他把他右边的袖子撕下来浸湿让她敷脸……伊悔一直是冷漠的,要说他有什么特点让齐珞薰一见就放不下心,该是那双同时融合著虚无、悲伤、坚强又软弱的眸子吧!打出生起她就是一副好管闲事的性子,又练得一身好武功,便立下了济弱扶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宏愿。

她没想过要从助人中得到什么好处,但伊悔的一只袖子却让她心头溢满温暖,怎么会这样?把凉湿的袖子贴上微肿的颊,其实练武练惯了的身子对於这样一点点伤害根本不痛不痒,可不知为何,她的眼眶逐渐酸涩,某种液体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可恶。

」用力摇晃出恼人的雾气,她好气它们害她看不清伊悔的背影。

* * *晚间八点,齐家道场里。

当严锣第八次被气势昂扬的小师妹摔倒在杨榻米上,他终於发现,他成为人家发泄情绪的沙包了。

「住手、住手,我不玩了。

」再不投降,他怕会被打死。

齐家虽然一门好汉,但听师公说过,家中最有武艺天分的不是一班男孩,而是这个唯一的女孩儿。

虽然这个说法没有经过证实,但他一点都不想成为那个被实验的物品。

可惜齐珞薰心思正乱,哪有闲暇听他的求饶?砰!第九次被摔了。

严锣翻起白眼。

「我不玩了,小师妹,你快住手。

」齐珞薰的耳朵休息,继续。

咚!第十次。

严锣再也顾不得男子气概,扯直喉咙大喊。

「救命啊,师父,师公,谁来救救我,蔼—」第十一次了。

然後,他很悲惨地发现,师父一家子都躲在道场门边看。

他们早就发现他的惨状,却不过来救援,摆明了要牺牲他嘛!「哇!」男子汉的泪水再也忍下住飙出。

「够了、够了,小妹,你再搞下去要出人命了。

」齐家七个哥哥同时出动,这才压制住失神的齐珞薰。

齐父奔过来,拉起严锣躲向一旁。

「不哭、不哭喔,小锣。

」「师父,你们太过分了,就这样把我丢入虎口,亏你以前还老说拿我当儿子看,原来都是骗人的,呜呜呜……」没人知道,长得高头大马的严锣其实很爱哭。

「你是我儿子啊!」十八年前,齐父在街上捡到走失的他,交由警局代寻他父母,却久久没有消息,在他即将被送入孤儿院前夕,齐家领养了他,之後就一直当他是齐家的一份子,至今未变。

只下过,当小丫头发飙时,别说养子会被牺牲了,如有必要,老子都有成为牺牲品的一天。

齐珞薰是颗不定时炸弹啊!她很有武学天分,但性子不稳,原以为打坐修养可以让她性情变得稳定,无奈只增加了她与人干架的次数。

她那似永无止尽的精力好像只能靠著打斗去发泄,直到她进了高中,三不五时发作一次的失控渐渐减少。

齐家人一直以为是严锣这个大师兄兼导师教得好,因此就将照顾齐珞薰的责任交托到他身上。

可从今日之事看来,让齐珞薰安定的功臣并非他,而是另有其人。

齐爷爷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出头,拍拍严锣的肩。

「小锣啊,你都三十一岁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不嫌丢脸吗?」「哪里丢脸了?我这叫真情流露。

」只要没有女人在场,严锣都是这副德行。

「而且,我若不爱哭,早死掉八百次了。

」这倒是实话,打小,严锣的哭声就宏亮似雷鸣。

那次与家人走失,被齐父捡到时,他也正哭得震天响;否则在锣鼓喧天的庙会里,谁有本事注意到一个小孩子的哀嚎?然後十岁那年,一个怪叔叔想用一根棒棒糖骗他进公园瞎搞,他也是这样大哭将人吓跑。

十一岁时,学校的学长要他缴纳贡金,他哭天抢地到对方主动掏出五十块钱塞他的嘴、求他别再哭了。

同年,某个不长眼的小偷趁著齐家没大人,爬墙进来、试图行窃,也在他惊天动地的嚎哭声中,失风摔下墙垣,跌断腿,被救护车载走。

总之,说起他「爱哭」的丰功伟业,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统合下来的结果只有一个——哭泣是救命的千金良方,怕死者请多多爱用。

「那你尽量哭吧!」齐爷爷拍拍他的肩。

「不过要小心追不到女朋友。

」「只要某人不要成天找我麻烦,有事没事就将我一张帅哥脸扁成猪头,我的女人缘一向很好。

」说起齐珞薰的罪行,严锣就忍不住含泪将近日受到的委屈尽数哭诉了一遍。

「我才没有找麻烦,乱来的明明是大师兄。

」跟七个哥哥全部打过一场,精力发泄够了,齐珞薰终於神清气爽来到大门边,看到严锣,想起他对伊悔的威胁,小巧的五官皱成包子样。

「我哪里乱来了?」为了照顾小师妹,严锣可是连老命都赔上了半条呢!「为人师表,明明就应该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大师兄却老是以一己之喜好欺负不悔儿,还说没乱来。

」「我什么时候欺负伊悔了?」若没他顶著,以伊悔的学习态度,早被退学几百万次了好吗?「你老是威胁不悔儿要叫他爸爸来学校面谈,还说没有?」「他行为有问题,我不找他爸爸谈,要找谁?」「可是他爸爸不喜欢他啊!你又对他爸爸乱告状,不是更叫他们父子失和?」「小师妹,你要知道两件事。

首先,他们父子感情的问题我无权干涉,充其量,我也只能劝导、希望伊先生改变一下对伊悔的态度。

第二,伊悔还未成年,他有任何问题,导师找监护人商量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并没有告他什么状。

还有,你一见面就揍了伊先生,这件事怎么说?」「有什么好说的?」齐珞薰不悦地撇开头。

「是他自己二话不说,走过来就想打不悔儿,我当然要打回去啦!而且,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悔儿的爸爸,不过最後我有赔他一巴掌,我们算扯平了;才不像大师兄,拉拉杂杂胡说一大堆。

」别想瞒她,她全看到了,伊靖染离开学校时,那张脸黑得跟木炭没两样,她好担心,伊悔回去後会不会被打?本来,她还想跟著伊悔回家的,偏他固执得要命,死都不让她跟,没办法,她只好回自己家。

「小师妹,看人不能只看一个面,伊先生或许不是个完美的父亲,但也绝不是个坏人。

」尤其交谈过後,他发现伊靖染其实还满重视伊悔的,只是畏於流言及众人目光,不敢表现出来。

「哼,你们大人都嘛只会替大人讲话。

」她才不信会随便对儿子动手动脚的人能有多好。

「那是因为大人有大人的苦处。

」严锣颓丧地搔搔头,青春是莽撞的本钱,就像齐珞薰,无论她此刻有多么的不安定,因为她还小,很多行为可以被原谅。

但成年人就不同了,他们得面对来自家庭、公司、社会等各方面的压力,所以在失业率高涨的现今,才会有那么多中年人自杀。

而伊靖染的情况又更复杂了。

他从小是个资优生,长大就业後,更是人人看好的社会精英,一朝却因儿子异常的外貌饱受流言所苦,再加上妻子自杀、工作遭降级、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叫他如何承受得住?他已经算勇敢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固守工作岗位,死不肯退,图的也不过是糊口饭吃,然後,养儿子。

他自己都过得悲惨万分了,又哪里有精神气力去疼爱儿子、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庭?「反正我不管。

」齐珞薰气呼呼跳起来。

「我就是不准任何人欺负不悔儿,无论是他爸爸或是大师兄都一样。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留下严锣呆坐原地,无语问苍天。

静默持续了好半晌,直到齐爷爷好奇的声音打断沈默。

「小锣啊,那个……什么……不悔儿是谁?真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吗?」「不是的。

」严锣苦笑一声,解释道:「小师妹口中的不侮儿其实叫伊悔,是我班上一个学生。

」「那就是小薰的同学喽?」齐父颔首表示了解。

「男的还是女的?听小薰的意思,好像很重视他似的。

」「伊悔是个男生,小师妹也的确相当看重他。

」严锣将齐珞薰一入学就为了伊悔在校门口与人大打出手的事,大略说了一逼。

「这么说来,小薰很喜欢那个伊悔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听你们刚才的对话,那个伊悔的家庭背景好像很复杂。

」齐父又问。

「喜欢吗?」严锣皱眉沈思良久,方道:「我也不知道小师妹对伊悔是什么样的想法,她看起来很喜欢人家,偏又常捉弄他。

而且,你们应该还记得小师妹以前说过,有一天,她若要嫁人,对方一定要比她强上几百倍;那个伊悔是名白子,身体并不好,常常请假,我不觉得小师妹会喜欢他。

」他把伊悔的病解释了一下。

「白子,是不是那种叫白化症的病?那会遗传吧?」齐爷爷问。

「如果两个隐性基因撞在一起,是有可能。

」严锣说。

「那就不能生孩子啦!」齐父皱眉。

「好可怜。

」「爷爷、老爸。

」齐家大哥翻个白眼。

「除非你们对那个病很了解,否则别随便谈论人家啦!你们刚才没听大师兄说,一堆流言已经快把那位伊先生逼疯了?」「没错,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很伤人的。

」齐家二哥附和道。

齐家所有的兄弟都点头同意。

言语有很多种意思,有口是心非、有口蜜腹剑,有时,说者无心,但听入别人耳里,却可能是深深的伤害,如何拿捏?是一项高深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