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更加欢喜。
你也觉得他很好,对不对?一个连周岁都不到的小婴儿,怎么能回答她?但她兴奋过头了,自问自答,也很快活。
其实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并不喜欢他,一身黑又冷淡,像个冰块。
冰块你知道吗?算了,那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真不可思议,我以前觉得黑衣真丑,现在却觉得他穿着黑衣好帅、好有味道、好吸引人……她半眯着眼,整个人已经痴了。
我常常梦到他,只要闭上眼,他的身影就在我脑海里浮现,好清楚,彷佛就在我眼前……对,就像这样,他出现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对我微笑,他全身散发出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让我情不自禁想靠近他、抚摸他……她伸出手。
这样好像不太好喔,显得我太轻浮了,可我控制不住,每见一次,总要偷摸两把,有时再亲一下……嗯,这回的梦怎么特别真实,这张脸摸上去还是温的……我是活人,当然是温的。
她眨了眨眼,惊恐地发现她掌下的是真人,席今朝正对她眨眼。
席今朝?是我。
你为什么这样惊讶?他回来时,她坐在那里喃喃自语,神情痴茫迷糊,他有些担心,正想叫醒她,她却突然摸上他的脸,吓他一跳。
但显然,她受到的惊吓更多。
啊!她尖叫了声,孩子又开始哭。
你你你——她一边指着他,还要哄孩子,好忙啊!席今朝掏出一节竹管给她。
刚刚提到一只羊,挤了些奶,你来喂他吧!她臊得想哭。
她生性刚烈,一向敢言敢为,只有在他面前时,总想让他看见完美的她,可总是失败。
抢过竹管,她再不敢看他,低头喂孩子。
当奶汁一点一滴流入婴儿的嘴里时,他哭声立止,吃得欢快。
席今朝默默地记下——婴儿两个多时辰得喝一回奶。
花想容边喂孩子,心里边着急。
席今朝听见她刚才的自言自语了吗?唉,她居然得意忘形到他回来都没发现,幸亏不是追兵,否则她还有命吗?不行不行,她脸好烫,不好意思看他,偏偏又好想看他。
他被她又摇头又点头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你怎么了?她赶紧坐得离他远一些,假装专心喂孩子。
可一竹管的奶喝得很快,婴儿打个饱嗝,又睡了。
一瞬间,黑漆漆的林子里只剩虫鸣鸟叫声,还有她怦怦、怦怦,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席今朝偏着头,凝视她的目光专注得像要在她身上烙印似的。
她只觉得身子在他的注视下不停地发热,体肤高热,更胜过被下媚药,而他还望着她。
花想容怀疑自己就要在他的目光下融化了。
算了,你想笑就笑吧!反正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到人都傻了嘛!我要笑什么?笑我啊!我为什么要笑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你是说我摸着是温的这件事?他一肚子纳闷。
可人只要活着,体肤就一定是温的,这我也控制不了。
你……只听到这一句?他点头。
还有别的吗?虽然还有几句,但他绝对不会说。
不小心说漏了一句,她就这么大反应,知道了还得了?但……原来她这么害羞,那在皇宫时,她怎么有勇气跟他说喜欢他?这个可爱的姑娘,他为她心湖荡漾、波涛难平。
是喔。
她松了口气,好开心自己没失态。
那个……我刚刚太担心你了,所以……反正没事就好……她看着席今朝的脸,月光下莹莹生辉,好想再摸一把,但太糗了,还是算了。
恐怕无法没事。
他说,掏出一把手弩、一柄短剑递给她。
这是我杀死那些追兵后发现的。
我记得之前进宫时,曾在禁军身上见过这种武器。
军械?!她放下孩子,接过手弩、短剑一看,脸色大变。
怎么样?他问。
这柄手弩是羽林军的专属配备,而短剑则是供给禁军近身搏斗用。
难道有人走私军械?现在工部制造的每一件军械都有编号,没那么容易走私了。
这应该是好消息,但她的脸色却万分难看。
不是走私,麻烦反而更大。
席今朝低叹。
能够指使羽林军和禁军,这幕后之人,可谓手段通天。
花想容沉吟着,好半晌,才道:我还没告诉你这孩子的身世来历吧?她将出宫后发生的事逐一说了遍。
他静静地听着,既没插话,也没发问。
说完,她问:你有什么看法?我偏见过深,看法不准。
你倒是公正。
花想容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虽然我没说,但其实我跟你有一样的偏见。
他深黝如墨的黑眸紧紧锁着她,好一会儿,两人异口同声。
太子。
话落,又会心一笑。
可就像你说的,做事总有个目的,太子为什么要杀贤亲王,还不远千里追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没道理呀?这就是她一直想不透的地方。
难道太子跟贤亲王有仇?还是有人指使太子杀人?但太子那种个性,谁使唤得动他……皇上是有可能指使太子做事,可皇上与贤亲王兄弟和睦几十年,何以突然翻脸?这更没道理了。
她自顾自讲了一堆,才发现他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怎么不说话?她推他。
我知道你不喜欢掺和皇宫的事,以后我会尽量少管,可这次你无论如何得帮帮我。
她舍不得孩子,便只能跟着一起身陷泥沼,脱身不得。
不是不喜欢,是不明白你话中的恩怨纠葛。
其实他觉得她投入政务时,那神采奕奕、眉目飞扬的样子,分外动人,他支持她继续当官,不过官场太深,终其一生,他恐怕都捉不准其间分寸。
我只有一个想法,会不会太子储位已经动摇?皇上只有这一个儿子,百年后,皇位不传他,还能传予何人?席今朝没回答,可目光却转向沉沉睡着的婴儿。
她如遭雷击。
皇太弟!是啊,尚善国曾有过三次传弟不传子——皇上若废太子,改立皇太弟,贤亲王年纪又大,未来继位的很可能就是他的儿子或孙子。
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她愣了很久,摇摇头。
不,皇上确实曾有废储的打算。
太后一直不喜欢太子的阴柔诡谲,有一回,太子捉到一个宫女和一名护卫通奸,便逼宫女杀护卫。
宫女下不了手,太子就使人拿刀架着护卫,逼他将宫女凌迟至死。
后来太后知道了,非常生气,骂太子狠毒天性,说他没资格做万民之君。
太子为此大哭,说自己是一时蒙蔽,再也不会了,可太后却更讨厌他,说他软弱没担当。
那时候就吵过一阵废储风波,但因皇后苦求,太后一直很疼爱贤德孝顺的皇后,遂改罚太子闭门思过三月。
但自此之后,太后每见太子,必重重申斥,从无欢颜。
太子手段果然毒辣。
那皇上呢?对这件事又何看法?皇上虽觉太子残忍,但宫女、护卫犯错在先,受惩是理所当然,太子不过是施刑过当一些。
太子受申斥后,可有悔悟?太子连我都敢下手,你认为呢?她冷哼一声。
太子是越挨骂,越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他,越要造乱的人。
这回太后会病倒,有大半是被太子气的。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找到涉嫌以金丝花假冒牡丹、谋害太后的人吗?我查了户部、内务府所有资料,发现负责慈宁宫维护、修缮的相关人员,在三月前便全部被调离京城了,我本欲将他们一一召回询问,可皇上不让我继续调查,并下令封存了所有档案,因此至今没有头绪。
要让金丝花的毒性发作,引子有千百种,能够准确运用的只有栽花人。
这件事你可向皇上禀奏过?花想容点点头,忽然醒悟。
我明白了——皇上和太后都知情。
既然只有栽花人才能准确使用药引,皇后便成了唯一有嫌疑的人,而且有理由这么做,因她不想太后再提废太子的事,索性谋害太后。
而这件事有损皇室体面,不能宣扬出去,所以皇上和太后连手逼她出宫。
难怪皇上留皇后在慈宁宫休养,太后又说皇后重病,不见外客,其实皇后早被软禁了。
等我一走,他们便开始清除皇后的人,最后废后……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但太子呢?在这一连串事故中,他又扮演何种角色?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皇后要谋害太后,但我还是觉得皇后没那么狠心。
你只要看过她和太后相处,她们真的就像亲母女一样,我不愿相信那份慈爱是虚假。
我反倒认为,恐怕一开始应该是皇后与太子合谋,因此太子也知道药引子如何施用。
皇后只是想减少太后的寿算,并无意血溅宫廷,可她这手法太温吞,太子烦了,干脆将太后和皇后一起除掉。
可惜你和卓先生的出现坏了他大事,他不敢在皇宫动手,恐怕自身难保,于是把目标转向贤亲王。
太子曾经监国,手下收罗了大批人才,只有他有权调动军队、挪用军械,袭杀贤亲王,千里追杀小王爷。
就算太子设计让皇后顶罪,莫非皇后不为自己自辩,乖乖送死?没人会相信皇后的。
众目睽睽,太后是吃了皇后端来的药才中毒,那碗药还是皇后一手煎熬端送,毒不是皇后下的,还能有谁?就算皇后把太子供出来,皇上和太后也只觉得她卑劣,等待她的恐怕就不是贬黜,而是三尺白绫了。
但我知道,那碗药除了皇后碰过之外,太子也端过。
那一日,太子和她一起到达慈宁宫,太子把药碗端过来又还回去,肯定是在那时动的手脚。
太子用计果然周全,人一入局,便再无生机。
所以我们要尽快进京揭发太子的阴谋,否则他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
今朝,你陪我走一趟吧!对于她的要求,他向来是全心支持。
于是,席今朝帮她把孩子覆在背上,与她一起奔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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