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5-03-29 11:00:10

朱世绅哪里想得到,情侣间吵吵架,只是生活调剂。

更何况杜皓天和龙依已经两年没见了,在完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要一下子就了解彼此的心思,那也未免太神了。

有时候,争执反而是一种沟通了。

因此,当朱世绅走后两个小时,杜皓天就悄悄摸出手机,准备给龙依拨电话道歉。

之所以要悄悄地,当然是因为他的大男人脸皮拉不下来。

丢脸只要丢给心爱的亲亲甜心看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想都别想。

杜皓天哪里想得到,他才拨完号码,那铃声居然在身边响了起来。

「喝!」他吓了一跳。

不知几时,龙依居然又从窗户翻进他房间了。

她就站在洞开的落地窗边,不过是背对着他,赌气似地不愿见他一面。

杜皓天苦笑一声,正想挂断电话,至少让铃声停丁,他才好跟她说话嘛!想不到她居然接了电话。

「干什么?」「龙依……」他叹笑。

「我道歉嘛!妳就原谅我吧!」「你有做错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好冷。

「我太大男人主义,没有考虑到妳的心情,对不起,妳就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怎么会生气?你又没说错,我是无法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嘛!」「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理解我,也只有妳了。

我刚才是一时口不择言,不是故意的。

」「这点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心里一直怪我没将你保护好,没尽到我应尽的责任,所以你才会落得这样狼狈。

」「真是天地良心。

」他突然觉得好荒谬,明明他们就共处一室,为什么要一直用手机沟通呢?「不管是事发之前、还是事发之后,我完全没有起过怪妳的念头。

」「用嘴巴说很简单,可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那要不要我发誓啊?如果我有一丝怪妳的念头,就叫我的腿一辈子都好不了。

」「喂!」她终于扔了电话,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你有病啊?什么誓不好发,发这种势。

」「谁让妳不信我?」他也挂断手机,对她伸出双手。

她怒哼了声,脸上虽然怨气未消,双脚却自有主张地迈向他。

「说实话,你就算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毕竟,对于你这件任务,我算是完全地失职。

」「失职的定义在哪里?保护的定义又在哪里?」他伸手拉住她的手。

「龙依,妳知道吗?打从我双腿瘫痪后,就一直在想,我应该感谢妳的。

我才躺了两年就快发疯了,那周问添瘫了六、七十年,空有千万家财,又能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说得颠三倒四的,她听得都糊涂了。

他叹了口气,说:「也许我该老实告诉妳了,其实……我父母帮周问添做的是有关复制人体器官的实验。

」「这个我早就知道啦!」这两年她也没白混好吗?「妳知道?」他吃了一大惊。

「妳不觉得……嗯,这么做有违道德?」「刚发现的时候是吓了一大跳啦!我……」要这样说自己爱人的父母是很不好,不过那才是她真正的心底话。

「我真的很讶异,你父母看起来那么文弱,一副慈祥老公公、老婆婆的样子……」他插嘴。

「我爸妈没那么老啦!他们只是不懂得修饰外表,平时工作又太忙,才显得有些憔悴,哪里称得上老公公、老婆婆?」可杜氏夫妻的外表真的很「臭老」嘛!她实话实说也错啦?真是……不过,算啦!「我的意思是,你父母不像那么没心肝的人,怎么肯帮周问添做那种人体实验?我知道周问添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他急着想要恢复自己的身体机能,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去复制一个人,再给他打催生激素,然后夺取对方身上的器官吧?」「慢着慢着。

」这会儿连他都听得脸色发白了。

「妳是说,那研究所里做的是……人体实验?」「根据我近两年的调查,确实如此啊!」「不可能!」他大喊。

「那间研究所小时候爸妈带我进去过,完全没有人体实验这回事,除非……」他不说话了。

两个人、四只眼彼此对视着,足足五分钟,她才恨恨地说:「我们早应该谈谈的,那就能更早发现你父母要逃亡的原因了。

」「妳相信我爸妈没有参与人体实验这回事?」「如果他们参与了,那还需要跑吗?更何况我调查到,那间研究所积极在做人体实验的时间是在三年前,大概就是你父母要逃走的时候。

而这期间,研究所多次发生意外,造成十几名研究人员死亡,并且死状凄惨,好像被野兽撕裂一般。

我猜……只是猜啦!当年你父母所谓的突破,应该是指他们找出催生细胞增长的方法了。

不过你父母当时是以动物做实验,但周问添却等不及了,托人私下大量地做人体实验,而这也才引起你父母的注意,进而心生恐惧,连夜带着你逃跑。

」这推论很有道理,杜皓天点点头。

「所以那些研究所意外,极可能是他们随意对人体使用催生药剂,因而造出恐怖的怪物导致的喽?」好可怕的实验。

科学的确是两面刃,用之得宜便是为人类造福,反之,灭亡之祸就在眼前。

「八九不离十了。

」杜皓天突然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更有理由感谢妳了。

如果当年妳平安顺利地将我们一家人都送到台南,周问添绝不会死心,毕竟,我父母才是催生药剂的发现者,他们一走,那实验该怎么做下去?周问添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击我外公,直到将我父母抓回去为止。

而那时,妳早完成任务走人了。

单凭我外公家的势力跟周问添周旋,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赢?」应该是不行的。

龙依心想,朱家的势力或许稳坐台湾政商两界的龙头宝座,但周问添的春芳集团却是世界性的大财团,现在是还有龙门在旁边牵制着,所以周问添不敢分神一连得罪两大势力,否则……朱家一定会输。

「所以说喽!」杜皓天拍拍她的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因为我父母被抓,我又瘫了,外公和妳都很生气,朱家和龙门才会合力对付周问添,维持住一个暂时平稳的局面。

要不然,现在我和爸妈恐怕已被整得生死不明。

妳说,我该不该感谢妳?」人生的事真的很难说。

以为是坏事,它又变好事,以为是好事,它突然又转坏了。

「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你更感谢我好了。

」她突然调皮地笑了。

「妳又有了吗?不可能吧!昨夜才做的好事,这么快就有结果?」「你要死啦!」龙依巴了他的脑袋瓜子一下。

「我是要告诉你,我有你父母的线索了。

因为周问添的研究所近年来意外频传,所以守备也出了漏洞,我的人探听到每回发生意外后,周问添都会带着一对男女去研究所勘察,我怀疑那对男女就是你父母。

」「周问添这一招够狠。

」杜皓天咬牙道。

「我老爸最心软了,看他们这样乱搞,就算不是他的错,他也一定会认为自己摆脱不了责任,最后只好帮周问添改良那些药剂,这样周问添的目的就达到了。

」「看来我要加快脚步救出你父母才行。

」绝不能让周问添再这样残害生命下去。

龙依说着说着,就想离开。

「喂!」杜皓天一时没拉住她,眼看她就要走了,忙大喊:「妳千万别冲动啊!周问添那只老狐狸很可怕的,在没有十成把握之前,妳一定要先顾好自己。

」「我不会乱来的。

」娇声落下时,她的身影已消失在落地窗外。

房里只留下杜皓天,怅然若失地搔着头。

「真是的,明明就有大门,她不走,就爱爬窗。

」言语间藏着深深的留恋,想起当年一起逃命时,那窗户他也没少爬过啊!可惜他现在爬不动了。

唉,不知几时才能再见到她?虽说不想绑住她,但思念真的很难受。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好快,杜皓天又有一年没见到龙依了。

从他俩相识到现在,已足足十年。

最初的前半年他们几乎是每天每夜都在一起,后来她怀孕、他瘫痪.他们还是在一起,可惜就是中间隔了一个药柜子。

然后又有两年的时间,他忙着学业和研究;她则奔走各地为她的夜逃屋大业奋斗,并且义务帮忙搜救他下落不明的父母。

如果不是外公的一场安排,他们可能就这样各自忙下去,直到他的研究有了结果,或者她找到他父母。

而那不知得耗上几年才能成功?感谢朱世绅的巧牵线,自那年的沟通后,从此每年中秋,不论她身在何处,都会想办法飞来台湾与他见面。

虽然只是一起聊聊天、看看月亮,不过也够他开心的了。

唯一可惜的是,最近七年。

她不再与他有丝毫的亲密行为,弄得他很烦躁,害怕她是对他这个残废已经死心,另结新欢去了。

但要他开口问,他又说不出来。

他现在这种情形,两人要在一起都得靠她出力,说不定她还嫌累呢!他主动要求,那有多丢人?他是绝对不做这种窝囊事的,只好每年跟她盖棉被纯聊天喽!想想真是呕,漂亮的爱人就在身旁,偏偏他却抱不得、碰不得,苦苦憋了这些年,再这样下去,他真要吐血了。

唉!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再请外公下一次药?不行,那太丢脸了,他办不到。

不过今年她也太晚了吧?看看手表,都半夜十一点了,中秋快过啦!她怎么还不来?难道她真的另结新欢了?不可能,想想天底下有几个像他这样的好男人,能忍受她像只风筝似地全世界四处乱飘?还是她工作遇到危险了?这更不可能了,根据外公的说法,他的亲亲龙依近两年来可是声名大噪,几次周间添要对朱家的产业下手,还好她出手相救,否则朱家起码要垮一半。

「那她为什么还不来呢?」他忍不住大叫。

「少爷。

」一个保镖敲门走了进来。

「不是告诉过你们,每年的中秋节都不准来骚扰我吗?天塌下来都不准,出去。

」这是他与龙依一年一度相会的大日子,他不准人家打扰!越想越呕,他干脆跟龙依改约七夕算了,凑成牛郎织女会,多贴切。

男人做到他这等地步,也算孬了。

「可是送信来的人说,这是有关龙小姐的消息,一定要立刻让你知道。

」保镖说。

杜皓天一听,脸色大变。

「快拿过来。

」保镖递上一封信。

杜皓天抽出一看,差点心脏都停了。

那是一张照片,上头是龙依被抓的影像,照片后简单写了几个字——想见龙依,明日八时,101顶楼见。

周问添。

这个疯子!杜皓天气得脸都歪了。

「什么地方不好约,约101顶楼,那里还没完全对外开放呢!」又要找人买关系了,可恶。

保镖真没想到,杜皓天生气的不是龙依被抓,而是周问添的约会地点。

他怀疑他家少爷是不是气疯了?「少爷,你……还好吧?」「当然不好啦!」杜皓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先叫人去医院的研究所拿我办公室保险柜里的文件,用皮箱装好,顺便请外公跟上头打声招呼,让我可以上101顶楼一趟。

另外再叫司机把车子准备好,我要立刻上台北。

」「是。

」保镖正准备出去。

杜皓天冷冷地又说:「记住,我是要一个人去。

所谓『一个人』的意思你懂吧?这是去处理一点私事,你们如果再给我弄一堆车队阵仗、交通管制的,招摇得像三月妈祖出巡,小心我翻脸。

」他就搞不懂,怎么一堆政要人物喜欢搞那一套。

他凭着朱家的势力尝过一次,感觉噁心到毙。

而且这回他急着将这些事了结掉……想一想,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都十年了,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大学生,儿子都进小学了。

托龙依的福,这几年他陆陆续续从她口中听到一些当年的辛秘,也已径猜出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家人无法团聚了。

那种有关长生不老的神秘力量,弄得好是宝,出一个差错,可能就后患无穷了。

十年前,很明显大家都走岔了路,所以才会搞到今天这种局面。

既然已经知道出错,那条岔路就该被截断,可惜周问添和他父母都没能了结这件事,那就由他动手吧!让掌握了另一层力量的他来为这场闹剧写下终章。

他紧握起拳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腿在剧烈抖动,那原本被判断不会再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绝对不会。

」保镖赶紧退走,内心却是忐忑不安,要不要告诉老爷子少爷的命令呢?不说,事发后老爷子非找他算帐不可。

说了,悄悄吐句实话,别以为这位少爷瘫痪在床就看轻他,他气势之强、手段之厉害,丝毫不逊于老爷子,可能还更胜几筹呢!真惹到他,保证教人生不如死。

这年头做人下属也真是可怜,两个主人,谁也得罪不得,唉!为难啊!e101顶楼,太阳很大,但因为风太强了,反而让人感觉下到阳光的热度,有的只是风的冷意。

狂风中,两台轮椅上坐着的两个人互相对望。

杜皓天已经十年没见过周问添了,回想当年,两方关系还好的时候,他还常常跟在周问添身后,周爷爷长、周爷爷短地问着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曾经,周问添还把他抱在膝盖上,用轮椅载着他在研究所里逛来逛去,诉说他那堪称奇迹的生平,以及一生最大的梦想。

那时候,杜皓天真的很佩服周问添,暗自下定决心,长大后也要进春芳集团旗下的生技研究所,为周问添效命。

只是世事难料,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现实。

言语上的爷孙如今已成了仇人。

十年的岁月让年轻人成长,迎让老人更显衰微。

杜皓天看着周问添,枯瘦如柴的身子,脸部、颈项、双手布满老人斑,眼睛已经浑浊,再也没有过去的气势了。

时光啊!这是世界上最可怕、也是最伟大的东西。

「周爷爷。

」他轻叹口气。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随即,他双手扶着轮椅,吃力、又带着些微痛苦地站了起来。

周问添灰黄的眼蓦然睁大。

「你……怎么可能……我研究那么久都没有成功……」「脐带血。

」杜皓天抖着腿,辛苦地走了两步,将一只皮箱扔到周问添脚边。

然后,他又像力气用尽般,往后一仰,堪堪坐入身后的轮椅。

周问添抖颤着双手,正想拾起皮箱。

「慢着。

」被周问添绑架的龙依出现了。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截走皮箱,奔到杜皓天身边。

「你被老家伙骗了,他的春芳集团因为牵扯上恶劣的人体实验,已经完蛋,你父母也被我送回朱家,他现在只剩一个架子,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

妳的本事我还不清楚吗?哪里有这么容易被绑架?他会使出这招,一定是已经山穷水尽了,才会试着想唬我。

说不定他还打着主意想绑架我,要胁我父母再为他卖命呢!」杜皓天说。

「你都晓得了,还来自投罗网?」龙依不解。

「你知不知道,我一路上来解决了多少埋伏,足足四十一处,每一个都可以让你死上一百遍的。

」「我不来,怎么把这一段恩怨做个了解呢?」杜皓天指着她手里的皮箱。

「把它给周问添吧!」「这是什么东西?」「我这几年研究脐带血的心得。

」「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要给他?」「龙依,科学就像两面刃,怎么选择,就靠个人的良心去判断。

有时候有些事情,在某些人眼里是对的,但在其他人眼中,那又是错的。

但其实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呢!就像我和周问添,我们一样的伤势,我选择从脐带血这条路去治疗,周问添却走向复制这条路。

其实我们最终的目标都是可以量产人体器官、改善人类基因、延长人类的寿命。

从最根本来看,我们两个其实是一样的,但我们却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局,为什么?」「你起码不做人体实验这种天理不容的坏事。

」「难道拿动物做实验就不残忍吗?」杜皓天摇摇头。

「动物和人类一样都是生命。

我和他没有不同。

真要说差异,大概只有一点,我运气好,有个有权有势的家族做背景,不必像他一样,凡事得一个人打拚。

我生长于和平的年代,而他的岁月却被战争给搅乱了。

今日的科技比起三十年前,差异何止千里,所以我幸运地成功了,我又可以站起来了,但他却仍困在那张小小的轮椅里,本来只单纯地渴望着能重新站起来,但随着时光流逝,身体逐渐老迈衰弱,他需要被治疗的地方越来越多,而他却还在摸索,找不出脱困的方法。

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互相交流?」龙依痛苦地按住太阳穴。

「我不了解你们这些科学疯子。

不过既然你想把研究资料给他,那就给吧!」她纤手一送,皮箱稳稳地飞进了周问添的怀里。

「现在没事啦,我们可以走了吧?」杜皓天没有再看周问添一眼,对他而言,那只皮箱已经将他与过去三十年的恩怨彻底划一个段落。

自此而后,他算是重生了,他不想只看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比那些更重要。

周问添紧抱着怀里的皮箱,直到杜皓天与龙依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他迫不及待打开皮箱,看那里头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的秘密,或许还能找到令他再活久一点的要诀呢!他认真而仔细地一页一页翻看着。

杜皓天给的资料非常完整,根本就是他多年来,每日每时的实验报告和结论。

杜皓天没有说错,他们渴求的目标是一样的,但有一点他误解了。

「哈哈哈……」周问添仰头大笑,两行泪随着笑声不停滑下。

他和杜皓天只有一点不同,杜皓天不执着,勇于求新求变,舍弃复制技术、从干细胞入手,找出了让受损的神经再生的方法。

而他却困于催生药剂中整整十年,找不到出口。

是因为年轻人脑子活,老年人太固执吗?不是的。

不过是因为他太迷恋手中的权势,绝对的权力腐蚀人心,不知打何时起,他已经骄傲到认为全世界都得绕着自己转动,他制定了规则,所有人都得遵循。

所以十年前,当他发现自己可能掌握了利用成年者的细胞、复制出一个个体,并且在短时间内催生「他」成长到一定年龄的方法时,他已自比为神。

他不再仅满足于站起来了,他不顾一切地复制自己,渴望得到年轻完美的躯体。

如果成功,他会是世界上第一个永生不死的人。

因为只要他的意志留存着,身体不好,随时可以换,就像换衣服一样,只是衣服好做,人体却哪里有如此容易催生成功,最后,他只不过是催生出一堆又一堆的怪物。

他错了,他不是神。

这宇宙中真正的至尊是天地的法则,不是他,周问添。

如果他不那么贪心就好了,早知道……一念之差,满盘皆输啊!就在西元两千零五年的六月,一代华侨奇人周问添合眼长逝,一生的成功,却受不了一次失败的打击,心痛而亡,而他过去的罪孽也随着他的死去尽数消亡了。

台北喜来登饭店,也就是之前的来来香格里拉大饭店。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地方,却是物非、人也非了。

感叹时光的流逝,杜皓天和龙依再度住进了这间饭店。

客房的摆设已经完全不同,但奇异地,他们入住的心情却同十年前那般兴奋,同样要了牛肉面和啤酒,这牵起了他们一生情缘的东西,已成他们最爱的食物之一。

两人对坐,吃着面、喝着酒。

他看她,岁月涤去了天真,益发妩媚娇艳起来。

她瞧他,再也不是昔日年轻气盛的大少爷,已经蜕变成成熟的大男人了。

四只眼睛就这么对看着,红霞渐渐飞上两张脸。

是因为面太烫,还是酒精醉人?都不是的,不过是因为情太浓,教人情不自禁。

他的目光火热得像要将她吞吃入腹。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轻咳一声道:「什么时候可以站的?」「一个多月前。

」他辛苦地移动双脚,来到她旁边。

「本来想在中秋节给妳一个惊喜的,哪知道妳却没来。

」「那时候我正忙着送你父母回去呢!」她伸出手想扶他,又怕伤了他的男性自尊。

「周问添大概是老糊涂了,近几年来越来越过分,终于连FBI、CIA也盯上他。

年初的时候,春芳集团就已经呈现半崩毁状态了,我本来想联合FBI和CIA一起整垮周问添,却发现他们的搜捕对象从周问添到底下的核心成员一个不漏,而你父母的名字也在里面。

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美国的机密档案中清除你父母留下的痕迹,好带着他们回台湾,所以延迟了些时间。

谁知道我才回到朱家,就听说你接到一封信上来台北了,吓了我一大跳。

」「跟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想不到,这回他竟主动扶住她的手,藉她的力,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

他掏出周问添送上来的照片给她瞧。

「这相片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认识的龙依,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露出这样颓丧无助的表情的。

」「那你还来?」「这些混帐事总要有个了断嘛!」他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

「这样我们才好步向新生啊!」她打了个寒颤。

「你笑得好噁心。

」「我在跟妳求婚耶!」她的反应真是奸伤人。

他瞪眼。

「求婚就求婚,说什么步向新生?」「我这个人比较害羞,太直的话说不出口,不行吗?」有人求婚这么恶霸的吗?她皱皱鼻子。

「可我还想多做几年夜逃屋的工作。

」「我又不阻止妳做爱做的事。

不过是公证一下。

就算妳让我安心,好不?」「可是……」她觉得压力好大呢!改懿荒茉倩杭改辏俊?「那是要多久?总不能等到我头发都白了吧?」「你的头发早白啦!」现在才知道他家遗传少年白,难怪一开始她见到他爸妈满头白发,还以为他们年纪多大了咧!「那妳还要我等?」他捧起她的脸,细碎的吻印上她娇颜。

「好啦!反正我又不想约束妳,结了婚,妳照样可以到处跑,我保证就跟现在一样,如何?」她沉默不语。

他双手探进她的衣服里。

「何况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一直不结婚,也不是办法,是不?」「嗯?」她酡红着粉颊,扭动身子。

「你这样……好卑鄙!」「那妳就答应嘛!」他卸下她的衣服吻她,另一边,大掌探向她大腿根部。

「唔!」她细细地娇喘。

「够了,答应你就是了,你快停手啦!」「为什么要停?我等了妳这么久,这回才不叫妳跑了咧!」「你说什么?」她拚命扭着身子,摆脱他的手。

「你有力气吗?别事后又来怨我。

」「喂!」他狠狠吻了她一把。

「妳这话很伤人心耶!」「事实嘛!上次……你身体不舒服,我在上头,你气得吼了我一顿,别说你不记得?」这事她可是不敢忘呢!改闱卓谒档模黄颐槐;ず媚悖从址⒛敲创蠡穑蚁肓撕芫茫仓挥幸桓隹赡堋N颐窃谝黄鸬氖焙颉歉觥蛭际怯晌抑鞫肆四愕哪行宰宰穑阅闵!?「那妳就躲了我七年?」「不然呢?谁教你的男性自尊那么古怪?」「喂!」他吐血啊!肝页员コ抛牛テ歉霭。

课夷鞘闭嬲盏氖牵瑠吜侥昀床晃挪晃剩堑猛夤辜撇趴匣乩础购穑懿涣肆恕K昧ρ瓜滤咕⒌匚牵环殴硖宓娜魏我淮Α?「唔……呃……皓天……」她惊喘,为闯进体内的手指而张大了眼睛。

「不要叫,快点帮忙。

我的腿还使不上力,没办法抱妳上床去。

」其实闺房中的乐趣哪这么多禁忌,他还巴不得她在他面前越开放越好呢!当然啦!出了房门,他的大男人面子就很要紧了。

她媚眼一瞇。

「何必上床?」既然他百无禁忌,她便不拘礼喽!推着他一起翻下沙发,底下的长毛地毯就是最好的一方有情天地。

后记结束了。

【夜逃屋】这个系列,几乎全是在医院里完成的。

今年从年初二开始,老三那对宝贝双胞胎就因为一杯布丁奶茶,上吐下泻,一起进了医院。

小的好了没多久,咱们老二又因为泌尿道感染,高烧进院。

老二都还没出院,跟着咱们家奶奶又进去了,是肝癌。

感觉今年从春节以来,就一直往医院跑,没停过。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很倒楣,别人家的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咱们家从初二就灾难不断。

好累,好烦,看到什么东西都很讨厌。

偶尔,躺在医院的看护床上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被灾星缠上了?可讽刺的是,今年以来,我不管是去洗头、上超市、就连出门买个便当,那个卖便当的阿桑都会捉着我的手说:「小姐,看妳红光满面,今年一定鸿运当头,要不然就是红鸾星动了。

」拿着集点券去明佳关柜台换礼券时,跟那柜台小姐聊了两句,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谢谢她辛苦数点券,道了声感激,也说我正在走大运。

我忍不住苦笑,家里都快办丧事了,又哪儿来的大运?她居然说要帮我测字。

当下写了个「林」字给她。

她算了一下,直说我真的走大运,今年一定会嫁。

感激大家给我鼓励,也许只是路上偶遇,但大家的一句话,确实让我自开春以来跑医院跑到身心俱疲的困乏获得很大的纡解。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的鼓励,所以尽管我很讨厌这样跟医院牵扯不清的生活,但这三个故事却写得异常地顺畅,几乎本本都是提前一个月交稿。

这算不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我也不知道。

但医院确实是一个可以让人思考很多事情的地方。

就像在慈济,真的很感谢那些义工们的辛苦奉献,每天都会来慰问生病的病患,解释医院的规则、指引医院迷宫也似的道路方向、在大厅弹弹琴,让往来匆忙辛苦的患者或陪伴亲属得喘一口气。

我家奶奶是个很传统的人,生平唯一遵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怜老妈连生四个女儿,就此被列入天下第一不孝媳。

奶奶要老爸干脆再娶小的,总要生个男丁出来。

老爸给她一句话:多子饿死爸(用台语念)。

从此老爸成了天下第一不孝子。

说实话,咱们家跟奶奶的感情真的不好,或者该说很差。

谁喜欢成天被念一堆女儿要死,没一个能继承香火的?不过奶奶总是奶奶,她都癌末了,也不能将她丢在医院里不管,还是要去照顾。

奶奶喜欢对着来来往往的义卫、病患、看护抱怨,说儿子、媳妇、孙女有多么不孝,可怜她一个孤单老人受尽欺凌。

终于有一天,两个义工看不过去,跑去质问我们老三,为什么对奶奶这样不孝,就不怕报应吗?义工是好心,但这种生不出儿子的事,到底要如何去论对错?奶奶住乡下,老家那边最重传承,奶奶一在那边哭诉,左邻右舍,就连那些村长、干事,个个都当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每次回老家都得回一堆白眼。

咱们家住市区,跟朋友一聊起来,个个都说那是老糊涂的观念,台湾女性都被这些错误的观念给坑害了。

义工来质问那件事初发生,家里个个义愤难平,要找义工说个清楚。

既在慈济做义工,当明佛理,一言既出,可以成好事,亦可能铸大错,岂不知口业为何?但反复思量,身处在不同的年代,身受不同的教育,观念不同本是理所当然,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是正确的,而别人一定是错的?奶奶一生住乡下,她的祖辈父母就是这样教育她,女孩子是赔钱货,只有男儿可以传香火。

这样近八十年的熏陶下来,她认死理,又有何错?我们不信男儿一定好,就算有儿,岂知百年之后,他一定会按时三节银宝蜡烛香供奉?即便子孙真天天拜、日日祭,已死之人,确有魂灵去享用吗?倘若有魂灵,除非一直处于地狱,如果投胎了,又要那些祭祀做什么?男儿、女儿一样好,这是我们的想法,却悖离了祖辈的观念,真是对吗?如果我们对,为何台湾社会要求传承的观念依然时有所闻?妇人生下出儿子,也只有下堂一途可走。

如果香火观念是错,它是因何流传了千百年而不坠?一句话,我不知道对与错。

而正因为这个不知,我只有在婚前更理智仔细地去思量,是否要踏入婚姻一途。

不过至今我的结论是——NO。

就像我不懂,明明我疲累、困乏得想拍桌子骂人了,居然还有人说我正走大运。

也许大运就走在工作这上头吧?起码今年以来,我稿子写得很顺,当然,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看得开心?最近常常觉得自己老了,不太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举个例子:老妹的学妹二十出头,去年上门拜访,直接穿着鞋子就进门,我脸先黑一半。

因为家里有小孩,成天在地板上玩耍,所以我每天都拖地的。

妳这样直接踩,我心痛啊!但还是强颜欢笑送上饮料,她直言,只喝爱维养矿泉水,其他杂牌的一律拒绝。

我脸全黑。

她也爽快,直说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当求活得痛快,何必处处委曲求全?后来上餐桌,一碗饭只剩最后一口,问她为何不直接吃完,她说八分饱最健康,过则伤身;剩下那一口当然丢掉。

她活得很自在,也坦言,可以接受她、理解她的就为友,否则再见拜拜。

我想她没错,可我不爽。

下回再见,也不必招呼,就当不认识吧!偶与友人谈起,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是这样的,毕竟这样生活确实比较轻松。

想想也对,可惜我接受不了。

三岁一代沟啊!而我早离那年少轻狂久矣。

所以便想要不要在被彻底唾弃前爽快封笔算了呢?但想归想,外面的声音太吵,我唯有沉浸在自己的故事情节中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因此还是继续写着。

这时真的很感谢自己是在写小说,起码还有一方天地可以逃,而这里却是谁也吵不了我的。

何况我很爱这份工作,既然爱了,也只有义无反顾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