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29 11:01:37

这片绿洲位于沙漠边缘,再往东走十里路就是城镇,并非有利于沙匪作为根据地的好地方。

但绿洲有个别名——生命之源,因为这里不只有珍贵的清水,还出产一种白色矿石,盐。

不管是人或动物,都必须定时食用盐巴,三天不吃盐,走路都发慌。

所以沙匪们每年都要来这里一趟,不只补充淡水,还要囤积食盐。

沙匪们在绿洲边扎营,畅快地饮水、烧烤,顺道讨论那笔从天而降的财富。

为了确保杨豆蔻与小手会毫发无伤地被送到铸剑山庄,沙匪们特意空出一顶帐篷给两人休息,还派专人守护。

毕竟,他们也怕自己人黑吃黑,沙匪与沙匪之间是没有信任的。

从进帐篷后,小手就不停地咒骂曲问情,什么卑鄙、无耻、下流、龌龊、不要脸……反正怎么难听,他怎么骂。

豆蔻没有跟着加入,也没有哭。

她只是很无力,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灵魂离开了躯壳。

小手骂到辞穷,忍不住又朝她抱怨一句:我早说过他不可信,偏你当他是好人。

豆蔻的脑袋轰轰作响,她也不明白,被出卖了那么多次,她怎么还敢相信别人?可曲问情也是千真万确救了他们,一路上供吃供喝,是真的对他们不错。

而且,她也不是全然相信他,还是保有戒心的,从不跟他多说话,惹得他反反覆覆跟驴子抱怨。

她已经这么小心了,哪知道还是被骗得这么惨……她呆呆地看着帐篷顶,回想爹娘在世时一家子快快乐乐,邻里亲和、友朋欢好,她其实很爱热闹的。

但现在,她见到人就怕。

她认知的世界完全颠覆了。

为什么会这样?好讨厌,她只想离开,离开……喂!小手看她面色惨白,知道自己说错话,赶紧拉起她的手。

对不起,我不是在骂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所以忍不住生气。

她眨眨眼,轻轻摇头,说不出话来。

小手红着眼,轻拍她的肩。

豆蔻姊,没事的,之前我们都逃出来了,这次也可以……逃了又如何?反正还是会被捉,已经没有希望了。

小手伸出手圈住她的脖子,虽然只有一只手臂,很瘦小,却很有力。

再则……爹要的是我,万不得已……我回去,你不会有事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是想过放弃,但她没想过要抛下小手。

不能回去,你会死的。

我本来就该死,既然逃不过,就不要连累你了。

我不觉得被连累。

那是你人好,豆蔻姊姊,你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样很吃亏……逃亡半年多以来,他每天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小,如果他是个大人,就不必她费心照看,还反过来能保护她。

不要!她下意识捉紧小手,不要他去送死。

他也不想死,可是……我知道你对我好,再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疼我了,所以我更不想害你……别说了,我会想到办法的。

她咬着唇,红了眼睛。

这个孩子才七岁啊!他怎能如此体贴?她舍不得小手,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人。

小手别怕,别怕……我能救你的……她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安定下来。

你……小手哭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在想,我会想出好办法来的……让我来想怎么样?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豆蔻吓得抱起小手,躲到帐篷角落。

她喘得很厉害,眼里充满了惊恐。

别紧张,是我。

曲问情看她这样,好生心疼。

我不是叫你相信我吗?我不会出卖你们的,所以我回来救你们了……但他越说,杨豆蔻和小手就越紧张。

曲问情很想哭,他有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真的没有恶意,相信我,你们别叫,不要惊动外头的人,好吗?一旦惊动沙匪,到时大家只会一起完蛋。

幸好豆蔻和小手有先前大半年逃亡的经验,遇到事情,首重冷静,绝对不要浪费时间叫唤,那只会死得更快。

现在帐篷里除了曲问情刻意压低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动静。

豆蔻戒备地抱着小手,连连闪避曲问情的靠近。

三人绕着帐篷转了半圈,曲问情苦着脸说?别这样,白天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有其他选择,我不会那样做的。

我们不相信你。

小手恨声说。

豆蔻没开口,但她愁怨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曲问情解释。

豆蔻和小手不再理会他,他的信用破产了。

你们要我怎么说才肯信我……曲问情头疼,他们不信任他,不配合他的行动,他很难救他们出去啊!豆蔻和小手沿着帐篷边缘走,宁可跟沙匪扎营,也比和出尔反尔的小人同处一地安全。

喂,别走啊,听我说……他一闪身,拉住豆蔻的手。

她吓一跳,下意识张开嘴。

他匆忙一弹指,封住她的穴道。

别叫别叫,招来沙匪,我们都完蛋。

你干什么……唔!小手想骂人,也被点了穴。

听我说,我白天是为了救老爷,不得已才让你们受委屈,现在我把老爷藏好了,不是立刻来救你们了吗?曲问情说。

如果他觉得驴子比人命重要,他现在就该带着驴子逃之夭夭,还回来做什么?他的话前后矛盾,豆蔻和小手都不相信。

我是说真的。

白天那种状况,你们也看到了,沙匪人这么多,我就算能打败他们,也护不了你们和老爷的安全,若有万一……你们也不想吧?这番话还是说服不了豆蔻和小手。

你们……好,算你们狠。

他决定豁出去,说出实情,赌上毕生最大名誉。

其实我不能没有老爷,我……你们就没想过,在沙漠里,人人都骑骆驼,为什么我要驾驴车?因为老爷认得路,只有它活着,才能带我们走出沙漠!丢死人了,他把脸埋在双掌里,没脸见人了。

杨豆蔻和小手同时圆睁双眸,有些呆滞。

曲问情自怜自叹了半晌,才道:好了,现在你们明白我的苦衷了,我解开你们的穴道,说好,不许叫喔!杨豆蔻和小手想点头,却无能为力。

你们若同意,就转转眼珠子……他道。

两人同时瞪他,曲问情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解了他们的穴。

小手一得回发言权,立刻问道:你是路痴?我只是方向感与多数人有些差异,不是路痴。

曲问情咬牙。

豆蔻和小手都不明白他的话。

曲问情脸色青红黑转了几回。

在我看来,东南西北一个样。

那就是路痴。

小手道。

我不是路痴!至少在这座绿洲里,他不会找不到路。

但范围大一点……天下路,千百条,谁能记得全?不许这么叫我。

男人无谓的自尊心。

杨豆蔻和小手同时无力地翻白眼,不想理他,这可把曲问情恼得不停跳脚。

我真的不是路痴!杨豆蔻觉得曲问情很孩子气,为了争论是不是路痴,竟认真地跟一个孩子呕气呕了半晌。

但当小手改口叫他路盲后,他又马上心情大好,兴致勃勃地从腰间的皮袋里掏出一堆食物,让大家一起享用。

问题是,路痴跟路盲有什么区别?她觉得一样。

但曲问情很明显比较喜欢路盲这个词。

多吃一点,等过了三更,我们就准备离开这儿。

沙匪守着呢!怎么离开?小手问。

进来之前,我把煮过娇美人的水混进潭里了,只要沙匪们喝一口潭水,保证睡三天。

至于守在帐篷外那两个,被他一指点翻了,塞进树丛中,至少明日午时前不会来捣乱。

娇美人是什么?豆蔻听不懂。

曲问情指着刚才他拿出来的食物,其中一堆白色的肉,像极了一只只肥美的虾子,咬起来甘甜又有嚼劲。

这不是虾子吗?小手很疑惑。

沙模里哪来的虾子?曲问情从怀里掏出一管竹筒,拔出塞子,敲两下管身,几条黑黝黝、有很多只脚、活似蜈蚣的东西爬了出来。

这就是娇美人,被它咬一口,整个人都会麻痹,所以煮过娇美人的水就是最好的迷药……恶——豆蔻和小手没等他说完,就跑到一边干呕去了,即使是草根、树皮,也没娇美人恶心。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娇美人煮过后,肉是无毒的。

靠,刚才还跟他抢着吃呢,现在居然想吐出来,糟蹋粮食。

那分明是蜈蚣,你骗我们。

小手吐得脸发青,更惨的是,还吐不出来。

蜈蚣会毒死人,娇美人顶多迷晕人,而且三天后自解,两者岂能相提并论?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豆蔻也吐到快虚脱,脸上有抹病态潮红。

我跟小手也生得很像,你觉得我们是同一个人,还是父子、兄弟?他话一落,豆蔻和小手都不吐了,只用一种见到鬼的眼神看他。

呸,谁跟你长得像?小手可不认同,他才没那么倒媚,长一双下垂眼,笑起来眼睛眯得都看不见了。

明明就很像。

曲问情把脸凑到豆蔻面前。

你仔细看,我们五官像不像?XS8@XS8豆蔻撇开头,不忍心伤害他。

什么反应?你再看一下,真的很像。

尤其是嘴巴和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知道你羡慕我的长相,但这是天生的,不能勉强。

小手亏他。

下垂眼。

你说什么?曲问情气鼓了双颊。

豆蔻拉拉小手,要他收敛点。

臭不要脸。

小手撇撇嘴,不甘心地再嘟嚷一声,径自走到角落睡觉去。

曲问情挽起袖子。

死小鬼,有种单挑。

豆蔻赶紧拉住他。

小手是无心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孩子就是要教训,否则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你就知道?我们大人都不晓得的事,何苦为难孩子?我知道,天有两个屁股高。

啊?她傻眼。

你没听说过吗?一个屁股蹶得半天高。

他一脸正经。

所以天有两个屁股高。

这样我可以教训他了吧?豆蔻翻了个白眼,嗔骂道:无赖。

怎么连你也骂我?她不理他,跑去跟小手一起歇下,在三更这重要时刻来临前,他们得养足精神。

曲问情还在那边碎碎念。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娘的,真是太有道理的!我就是做人太老实,才总被欺负……豆蔻叹了一声,自顾自地睡觉去。

但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张开一条眼缝偷看他。

他正在把剩下的食物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嘟嘟嚷嚷:又不理我了,又不理我了!很了不起吗?咬死你们,我咬、我用力咬,谁叫你们目中无人!无视我的存在!……她唇角不自觉拉起一弯弧,因为太久没做这动作,有点僵硬,但仍能看出来,那是一抹欣慰的笑。

他的突然出现,她真的好高兴。

她和小手不必再孤军奋战了,在不停地被出卖、背叛后,她终于也信对了一个人。

三更时分,曲问情摇醒了豆蔻和小手。

准备好了吗?我们得走了。

他二人立刻起身,迅速而无声地打理自己,一点都没有有大姑娘、小孩子的娇气。

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们的。

离开之前,曲问情低声地再度重申。

豆蔻猛然抬头,看见他认真的神情,心里一震。

他迎向她的目光,脸上浮现一抹红。

结果,豆蔻也莫名尴尬起来。

两个人各自转开头,胸口烫烫热热的。

我好了。

小手说。

豆蔻吓一跳,赶紧也整理一下自己。

我也好了。

噢……那……稍等。

曲问情像阵烟一样飘出去,一会儿又回来,给他们一人一根木棍。

待会儿看见沙匪,别客气,用力打下去。

你不是说沙匪们都晕了,干么还打他们?豆蔻问。

怕有人水喝不够多,晕得不彻底,多补一棍,安心一点。

如果他们睡得好好的,却被我们一棍打醒,怎么办?小手知道自己灵活有余,但力气不足,打不晕人的。

所以叫你打大力一点嘛!可是……小手不想承认自己力气小,好丢人。

我跟小手一组吧!这样也比较安全。

豆蔻替小手解决了麻烦。

曲公子一个人没问题吧?嗯……曲问情怔愣,她第一次叫他曲公子,那绵甜的语调,听得人莫名舒畅。

没问题,都照你说的办,嘿嘿嘿……他笑得忘形了。

小手哼一声,径自拉着豆蔻往外走。

他不开心,豆蔻姊可是他的人,从他们在铸剑山庄认识、到一路相携逃亡,他早下定决心,将来非她不娶。

曲问情如果想打豆蔻姊的坏主意,哼哼,他一定会叫他尝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苦头!三个人一走出帐篷,就左右分向,沿着绿洲扫荡过去。

豆蔻和小手运气好,他们这一路的沙匪都睡晕过去了,再被补上两棍子,保证三天内造不了反。

至于曲问情,他遇上了一点麻烦。

有个沙匪居然是女扮男装,估计是沐浴时药效发作,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便拖着一身水,摇摇晃晃地四处找人救命。

她向曲问情走过来,也许迷糊间,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曲问情吓一跳,忙闭眼,一棍下去,竟没把人打晕,反让她痛得清醒,哇哇叫着扑向他。

这样的敌人其实一点威胁性也没有,但是……哇!曲问情转身就跑,非礼勿视啊!靠,你穿上衣服再来追好不好?但女沙匪根本不在乎,她追不上曲问情,就直接扑过去。

呃!曲问情的衣摆被捉住,急得跳脚。

他奶奶的,你放手,放手啊……咚!豆蔻甩出手中的棍子,正中女沙匪后脑。

女沙匪翻个白眼,这下终于昏了。

她倒下去的时候,连带地将曲问情也拖下水。

噢!他倒吸口气,差点撞得毁容。

他想推开女沙匪,可记起对方光着身子,伸出去的手赶紧缩回来,不敢动了。

救我啊!他向杨豆蔻求救。

但她早转过身子,不好意思看这羞人的一幕。

大色狼!小手看他与女沙匪纠缠不清,骂道。

老子要好色,就直接动手了,会缩在这里当肉垫吗?曲问情大吼。

豆蔻这才知道,这人满嘴乱七八糟,其实很害羞。

她胀红着脸走过去,推了半天才把女沙匪从他身上弄下去。

你还好吧?她对他伸出手。

他拉着她的手,本想借她的力道站起来,一瞬间却好像被电到一样,又栽回了地面。

他倒下去的时候还拉着她的手,所以把她也拖倒了。

豆蔻趴在他身上,俏目与他对个正着。

这样靠近看他,那挺鼻、那薄唇,竟恍恍惚惚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曲问情咽口唾沫,他从来没有觉得哪个女人这么美过,像他最喜欢吃的油条沾豆浆……嗯,她的脸又白又滑,尝起来肯定比豆浆可口。

他忍不住更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你这个大色狼想干什么?突然,小手一脚踢在他肩膀。

还不松开你的狼爪?混蛋!小手踢了一脚不过瘾,又连踢了好几脚。

这时,豆蔻匆忙回神,满面通红地从曲问情身上起来。

她离开他之后,他心里的失落像刚煮好一碗豆浆,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

看着漫流的香滑汁液,他心痛啊!喂,死小鬼,你踢够了没?他火大地跳起来。

当然没有。

小手指着他骂。

你再敢碰豆蔻姊姊一根汗毛,我踢死你,混蛋色狼!又骂我,好好好!曲问情一巴掌把他扇去跟女沙匪滚一团。

现在是我色?还是你色啊?你怎么这样对待一个小孩?豆蔻手忙脚乱地扶起小手。

小手的脸红通通的,嘴角有些肿,刚才撞到了某样东西。

曲问情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样,任豆蔻骂。

豆蔻见他这样,也说不下去了,转而替小手做检查,幸好没受伤。

然后,她招呼小手离开绿洲。

虽然沙匪们都晕了,但谁能保证他们之间没有谁武功特别高强,万一其中一个提早清醒……还是早走早安全。

但小手却呆呆地,一动也不动。

曲问情跑过去,点点他的肩。

嘿,味道怎么样?小手恨恨瞪他一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曲问情亏他。

她眼力不好,可我看得很清楚,你一嘴撞到人家唇上了,说不定是她的初吻,就这么被你夺走……被夺走初吻的是我好不好?小手咬牙,扑上去跟曲问情扭打成一团。

他最气的就是这一点,呜呜呜,初吻是要留给豆蔻姊姊的。

该死的曲问情,都是他害的,把他的初吻赔来!曲问情也不倚仗功夫欺负他,嘻嘻哈哈跟他闹着。

小手毕竟还小,与他纠缠一下便气喘吁吁。

有种你别跑。

曲问情给他一个鬼脸。

有种你别追。

豆蔻看着他们,忍不住摇头,她明明只带了一个孩子出来,这下怎么变两个了?够了。

她一手揪住一人的耳朵,拉着他们离开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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