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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5-03-29 11:01:57

东方妮胸臆间的怒火拿整座大海来填都熄灭不了。

这混蛋、这混蛋……他实在气得脑袋要爆炸;是怎样的异想天开,她居然召集四、五十个兵士来偷看他洗澡?将她剁成肉泥、制成包子,拿去喂狗都泄不了他满腔的羞耻与愤怒!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我就……我就……含恨的一掌拍在帐蓬里的木桌上,桌子顿成一堆木屑,尘归尘、土归土。

让你好看!可恶啊!若换成别人,脑袋早飞了。

可偏偏虎儿不是别人,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徒然气炸了自己的心肺。

恨哪、可恨──。

虎儿拉拉被他扯乱的衣衫,小小的胸膛挺起来。

我不是说过有办法让那些兵士们不再见着你就发呆?他呼吸一窒,不敢相信,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找人偷看他洗澡!她点头,还是光明正大的,所思、所想、所为全是为了他,不觉有啥儿不对。

他们为什么见着你就发呆?因为你的容貌和威名令人迷恋;但这种崇拜是盲目的,唯有让他们瞧清真实的你,幻想自然破灭,发呆的毛病也就不药而愈了。

瞧清的办法多的是,而你们却……有什么办法比让他们看清楚你其实跟他们长得一样,没胸没臀,更能唤醒他们清明的理智?这是什么话?莫非那些家伙以前见着他的时候,脑子里净是一些龌龊下流的幻想!东方妮更怒了,头发一根根往上直竖。

老爹!她软下声,方才鼓起勇气侃侃而谈,其实心里怕死了,我保证这办法绝对有效,所以……我管他有没有效!他咬牙切齿的,真正愤怒的是给人偷窥了,这是耻辱啊!澳愀夜础!苯裉觳唤萄邓岸侥荨比志腿稳说构次恕?虎儿飞快后退了一大步。

你不能只处罚我。

时值非常,也顾不了什么道义了。

废话,凡是参与者,全打三十军棍。

而且他打算亲自下手,打烂那些家伙的屁股。

那恐怕三天后,没人能跟你上战场了。

什么意思?黑脸转青。

我是说……她揉搓着双手。

跟我去的那些人只是监看,其实……下注者……下注?你们拿我来打赌。

他的头顶冒出白烟。

呵呵呵……她搔着头傻笑。

东方妮肯定现下在他体内奔流的绝不再是血液,全数换成怒火了。

很好。

他倏地伸手,点了她三大穴道。

我要把你关起来,关一百年,一千年,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出来了──虎儿瞪大眼睛,限制住她的自由,岂非比要了她的命还惨。

至于其它的家伙,我会给他们好看的,绝对!同一个时间,半座军营里的人都在打寒颤。

是不是……天要异变了?※※※那些以为狂虎将军的名号只适用于外敌的人,这回可是踢着大铁板了。

自从打赌一事露馅儿后,营里的操练比起平常,起码严厉了一倍。

东方妮把所有的怒火全发在兵士将官们身上。

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少有八个时辰可以听见他在怒吼。

兵士们人人自危,个个悔不当初。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士气提高了,见着东方妮就发呆的情况已逐渐改善。

这到底是虎儿的办法生效?还是东方妮的雷厉风行大大减了他迷人的姿态?谁晓得,反正虎儿都给关进黑牢里了,那结局也没人再有兴趣去研究。

将军,你要上哪儿去?大个子石威好不容易才取得东方妮侍从的位子,乐得寸步不离他身旁。

不关你的事,你留下来,盯着拔营行动。

明天起,军队就要进入西夷国了,或许一月、或许三月才能再返,这最后一日,他无论如何想再瞧瞧虎儿。

可是将军,我是您的护卫啊!我得保护您才行。

石威就怕一个没留神,侍从位子又要给虎儿抢了去。

你的武功能比我行吗?真要发生危机,到底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东方妮瞪他一眼,轻功一展,甩开他,朝黑牢方向行去。

前两天,他气正盛,不愿见她,就怕一时控制不住,会伤了她。

挨了两日,再挨不下去了,他发现自己竟会想念她?真是古怪得紧!八年前迫不及待逃离她,怕的是她的胡闹,终要逼得他失控。

可在状元楼里,他一眼就瞧出她来,却证明了心底始终没能撇下她。

真知她所言,捡了就得负责?所以打十三年前开始,她就注定是他的责任了。

该如何是好呢?这样一个不同于凡人的小家伙,拿她当什么都不对!黑牢在望,幽暗暗的牢房并未因盛大的日阳而减去几分阴森。

幸亏他气归气,仍没忘了叮嘱牢头关照她,别教她饿着、冷着;否则一个健健康康的人直着进去,怕不出几日就要横着出来了。

参见将军。

牢头对他行了个揖。

你出去吧。

摒退牢头,他在桌上拿了钥匙打开牢门。

嗨!老爹,好久不见。

虎儿笑咪咪地对他挥手打招呼。

你的精神倒不错。

早知她非常人,他操个什么心?还好啦!她的屁股挪了挪。

干什么?这里有跳蚤!她随口掰了句。

他眉一皱,脱下风衣。

拿去垫着。

我会叫牢头把牢房打扫一遍,顺便拿着驱虫药来撒撒。

喔!她点头,接过披风,却是覆在自个儿身上。

怎么?你冷啊?有一点儿!她径自笑着。

他连鼻子都皱起来了。

这牢头,该打板子了,没给她好吃、好穿的吗?回头我叫牢头送你回威远侯府。

放我自由啦?换个地方关。

要给她自由,起码也得等他打入西夷再说,他是绝不让她上战场,那地方太危险了!虎儿眼光往下垂,你又要自个儿走了是吗?他心头一恸。

莫名啊!打第一眼,就对她热血沸腾,直到现在,这股子激动未因时空而改变,反而与日俱增着;如今,更在兴奋中掺入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令他不敢看她,又禁不住牵牵念念?你乖乖在侯府里等着,侯爷自会照应你。

那你呢?她话里掩不住苦涩。

我打了胜仗就回来。

你会顺便去‘银月国’吗?他愣了下,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自然要去。

你不懂五行八卦。

凭我的身手也没几人伤得了我。

他是有自负的本事。

虎儿再吐口气。

算啦!不跟他说了,这人根本不听道理!反正她是跟定他了,他休想独断独行。

东方妮把她的沉默误以为死心。

她肯乖乖听任他的安排,他也可以放心了。

你在侯府里等着吧!我一拿到‘寻梦枕’就回去,再陪你一起去找师父。

说着,他伸手摸摸她的头。

哼!她轻哼一声。

他为她孩子气的举动莞尔一笑。

乖,别再闹脾气了。

他想拍她的肩。

虎儿却为这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温柔吓得跳起来。

他的大掌倏然擦过她粉嫩的颊。

四只眼睛同时睁得圆大。

东方妮甩着手。

烫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虎儿跪倒在地,俏脸上红云、白云交错闪烁不停。

将军,石先锋来报,出发的时间到了。

牢头突然出现。

他捧着手,倒退着步出牢房,惊疑不定的眼就是离不开她的脸。

将军。

石威进来找人。

东方妮被他拖着走,怎地他的心却好想留下来?虎儿……轻轻地,他在心里唤了声。

呼──直到牢房阻断了东方妮的视线,虎儿腿一软,瘫倒在地板上。

怎么了?她的脸烧得烫手!自幼就跟他打打闹闹的,这样的肢体接触也不是没有过;这回突然发烧,全都该怪他,脾气不稳、性子不好、变来变去的,教人怎么适应嘛!不过刚才真是吓死她了!一个没留神就跳起来,忘了遮住才挖好的小狗洞,还以为会被他发现呢!虽早已收买了牢头,可她没把握能躲得过他的监控;幸亏他也反了常,平白赐给她一个逃脱的良机。

虎儿拍拍屁股,把他的披风穿在身上,往小狗洞里钻呀钻的。

谁要在侯府里乖乖等着他?她要跟在军队后面陪他去西夷!※※※狂虎将军不愧是威镇天下的名将。

由东方妮率领的靖远军连战皆捷,不过半月,就已几乎打入了西夷国的国都。

军队包围在城池下,攻入国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将军,你真是太厉害了。

石威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

别太大意,当心骄兵必败。

东方妮睨他一眼,语音里少了往日的狂霸。

说来,这一仗能打得如此顺利,全是虎儿的功劳。

因为她偷来了西夷国的地形图,他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将来若要论功行赏,虎儿当居首功。

只可惜她不能亲眼见他攻入西夷国,不过回去时他会给她带些礼物的。

只要她乖乖的,没闯祸的话。

沉思的视线又自落在掌上。

那一天,他摸了她的脸……好滑啊!是特属于女性的触感,但又没有一般姑娘家常带的那种脂粉味儿。

他不讨厌女人,可也不见得喜欢,身上老是一股怪味儿,又爱哭,好象碰一下就会散了。

在他心里,女人是设定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位子上,所以不管老爹怎么说,王尚书的千金再优秀,他就是不想娶妻。

但虎儿不同,他捡了她、养大她,小时还帮她洗过澡,常常,她会脱口叫他爹……真是个讨厌的称呼!他们之间到底该怎么定位呢?心里再无法将她当成单纯的虎儿了,他变了,为什么?好烦恼,又想不透,可恶──。

将军,外头西夷军来叫阵了。

一名兵士来报。

什么?那群家伙这么不怕死!先跳起来的反而是石威那莽大个儿。

将军,石威请缨出战,我一定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咱们都兵临城下了,他们还来叫阵?东方妮深锁重眉。

这事儿挺反常的,稍微仅一点兵法的人都不会干出此等蠢事,除非……由得他们去叫吧!将军!石威瞪大眼。

这一路行来,东方妮总是身先士卒,哪一次退缩过了;他教所有人都见识到了狂虎将军的厉害,怎么却在这紧要关头却了步?少废话,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你想违抗军令吗?东方妮怀疑西夷国是安排了陷阱想诱他们进入,他才没那么傻咧。

可是……你敢擅做主张,当心我治你叛乱之罪。

将军!石威不服啊!出去!东方妮怒吼。

石威这才不得不认命退下。

出得帐来,西夷国的叫阵声越来越响,而东方妮却仍喝令三军不得妄动。

没半晌,西夷军得不到响应,遂开始骂人了。

‘狂虎将军’是胆小鬼、没种的王八蛋……不敢应战没资格称‘狂虎将军’!天朝派了个胆小鬼将军,胆小鬼将军……东方妮只当没听见,重遇虎儿后,他的耐性给练厚了不少。

石威心底的理智之线却倏然绷断了。

谁也不能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偶像!格老子的,看谁是胆小鬼?也不带兵,他举着双锤就往外冲。

石先锋,将军下令不准迎战的。

一名兵士挡住了他。

闪开。

石威一锤逼退他。

老子不是去打仗、老子去扁人。

扁那个胆敢骂将军的混帐!石先锋──兵士挡他不及,石威冲了出去。

完了,将军要发火啦!虽然害怕,却又不得不往上回报,这回会给石威害死。

兵士苦着脸,入帐通报东方妮。

他脸色转黑又转青。

这该死的……一句话没骂完,又有人来报。

启禀将军,方才冲出去的石先锋……他怎么了?冰珠子迸了一地。

兵士一身骨头抖得快散了。

给围困住了。

召集兵马。

东方妮果断地下命令。

这混蛋石威,待将他救回来之后,看他怎么整治他!跋鹊闳倨锉嫖页鋈ゾ热恕!?是!兵士们退下后,东方妮披起了战袍。

除了九环刀外,他另外带了几柄飞刀在身上。

因为这是一个陷阱,可恨为了石威,他却不得不自投罗网。

出得帐外,兵士已聚集完毕。

这回咱们不硬拚,目的是在救回石先锋,各自散去,保命要紧,听到了没有?遵命。

那好!东方妮一挥手。

出发了。

三百骑兵随着一声号令,纷纷跨上马背,跟随他身后而去。

石威称得上是一名猛将了,可惜没大脑。

他单人匹马冲出去,还跑不到一公里就给围住了。

所谓双拳难离四手,任凭石威再勇,人家十几个人攻他一人,他也讨不了好。

东方妮领军杀出,瞧见着的就是这幕蚁多咬死象的景况。

这笨蛋!九环刀高高举起。

兵分三路,先救石先锋,哪一队救了人,立刻转回营里。

是,将军。

三百骑兵同时策马前进,一时声势浩荡。

包围石威的西夷军似乎被吓住了,有后退的迹象。

哪里逃?石威胸口的怒气还没泄尽呢!拔腿就往前追。

站住,石威!东方妮厉吼。

这白痴,到底打了几年仗啊?有败军退逃得这么整齐吗?分明另有陷阱。

石威没听见他的话,一心只想逞威风。

东方妮真想一刀劈了他,省得他的冲动连累了同袍。

不知不觉间,石威越跑越远、紧追在他身后的东方妮也脱离了队伍。

石威!终于,东方妮抓住了石威。

你这笨蛋,竟敢违抗军令,回去后看我怎么教训你?可是将军……啊!他一句话未完,教急射而至的利箭截断了话尾。

哪个王八蛋竟敢偷袭将军?东方妮用力一掌煽得他在泥土地上滚了两圈。

你这笨蛋,中了人家的计啦!不愧是‘狂虎将军’!随着一阵低沉的话落,由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窜出了近百名西夷军,将东方妮和石威团团围祝东方妮看着领头人,他穿得古里古怪,脸上还画满五颜六色的花纹,那装扮分明是苗疆地带的巫师。

西夷境内出现苗疆巫师!说没问题谁相信。

九环刀暗暗握紧在手里,脑海里转着待会儿该如何先把石威送出去。

东方妮面对巫师说道:这可是条好计呢!你想的?哪里!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巫师微点了个头。

哦?可否请问你要消的是什么灾?东方妮觑到空档了,在西夷军的层层包围网中,东南方因为有个缓丘,防卫最弱,可利用这个地方送出石威。

将军是明白人,何必多问?这……自然是要问的。

东方妮的嘴角像水波般荡漾出一抹弯弧,那笑容是天边的星辰掉落下来的碎片,明亮得眩人耳目。

好机会。

他的黑眸倏然睁大,五根手指夹着三把柳叶刀射出,嘟嘟嘟!连续三名西夷军中刀落马,东南方的包围网立刻裂出一个缺角。

东方妮大手提起石威的领子,运功送他下缓丘。

可恶──巫师骇了一跳,没料到东方妮不仅武艺惊人、才智谋略更是不可小觑。

还不快去追!一声令下,十来名骑兵追逐石威身后而去。

将军!石威不想活了,本该是守护将军的护卫,竟让将军舍命救了,他还有脸回军营吗?快走!东方妮九环刀一挥,为他挡下了追兵。

我不能扔下将军!石威挣扎着。

将军若是有个万一,他绝对以身相殉。

笨蛋,你过来干什么?还不回营里搬救兵去。

包围他们的骑兵有上百啊!东方妮再狂傲,也不敢自信能够以一档百,再拖个石威做什么?垫棺材底吗?可是……石威挥锤砍杀了几人,可西夷军实在太多了,渐渐又有了被包围的趋势。

东方妮抽出仅剩的三把柳叶刀为他解了危机。

快走──或者少了石威,凭他的轻功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石威把牙一咬,他不能浪费了将军的心意。

将军,你等着,我立刻就带兵来救你了。

他拚命地往营区方向跑去。

包围网中只剩东方妮一人,巫师脸色乍青乍白。

我真是人小看你了,‘狂虎将军’。

那声音像是砂纸磨着瓦砾,难听死了!东方妮把眉一皱。

所以你注定失败。

九环刀圈起的狂风非比寻常,他准备突围了。

那可不一定。

巫师一脸狰狞。

哼!东方妮不想浪费力气与他废话,只是把刀越使越紧,转眼间,上百骑兵给他砍翻了十来名。

一手策马,缰绳霎时绷紧,东方妮胯下的迅雷的庞大身躯跃上半空中。

刀风再转,挡路的西夷军给扫落了战马,再一点点、只需过了这道关卡,他就能杀出重围了。

突然!巫师双手齐扬,一阵粉红色的烟雾飘向东方妮。

呃!东方妮鼻端只嗅到一阵淡淡的桃花香味,神魂儿顿昏,握缰的手逐渐失去了力气,眼看他就要栽落马背──。

吼呜──带着翻江倒海的魄势,一阵虎啸席卷而来。

呀──霎时,所有骑兵胯下的马匹尽数骚动了起来。

啊──至少半数以上的骑兵被他们的战马摔下了地面,连那巫师都未能逃开。

东方妮昏眩的神智一醒。

是虎儿吗?怎么可能?她应该还待在侯府里等他才是?吼呜──又是一声虎啸,西夷的骑兵队再也维持不下去,全散了。

一条蓝色的身影迅如雷电般冲进战常东方妮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可他的头好晕、全身烧得像要炸开,怎么办?他不行了……突然感觉腰上多了双手臂,一阵熟悉的气味袭来。

是你吗?虎儿……他撑不住了,合上眼,心里却盈满了她的身影。

撑着点儿,东方,你千万不能死,不能……她忧心如焚,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给虎啸吓得惊慌的迅雷又奔跑了起来。

不要跑──西夷军还想阻拦。

格老子的,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西夷军,老子来啦!是石威,他领着救兵赶到了。

驾!虎儿用力一拍马臀,迅雷吃痛,迅速朝前奔去。

西夷军追之不及,又给石威领来的援军团团围住,眼睁睁看着东方妮脱出重围。

这下子全完了。

没能杀死狂虎将军,最后一队的精兵又将告灭,西夷怕是只有归降一路了!※※※迅雷驮着东方妮和虎儿奔往南方跑去。

虎儿忧心如焚,东方的身体越来越热,是中毒的征状!东方、东方……拜托你,醒一醒……拚命拍抚着他如火般烧烫的面颊,可他的意识依然全无。

怎么办?她急出一身冷汗,得找个地方为他疗毒才行。

她竖起耳朵,彷佛听见流水的声音,从左手边传来。

迅雷!手控缰绳,让马匹朝水源方向跑去。

约过了盏茶时间,一条清澈小溪豁然出现眼前。

东方,你振作点儿。

扶着他下马,希望冰凉的溪水能够减低他的体温,他再烧下去,怕连命都要烧没了。

解下他身上的盔甲,手指触及他赤裸的胸膛,居然觉得手烫。

这是什么毒?这般厉害!如果师父在就好了!天机老人号称武林一代怪杰,不仅武艺一流,也深谙岐黄、机关之学。

只可惜两个做徒弟的,一个酷爱武学、一个嗜好机关,就没人肯去学学医术,直到此时才感到后悔。

虎儿把他扶进小溪里,时值九月,溪水虽还没结冰,却已是寒冽彻骨。

东方妮在里头泡了大半个时辰,体温不仅没往下降,反而还在升高中。

怎么会这样?她脸白似雪,他再不降温,就要死了。

东方、东方……拜托,你千万要撑篆…将他拖出小溪,她猜这热毒是从体内发散出来的,所以光降低肤表的温度并不能解救他的性命。

我给你逼毒。

虽然内力不强,可为了他,任何一种办法都得试试。

内力过遍了他的五脏六肺,虎儿讶然瞪大眼,汗如雨下。

没有中毒!怎么会?小心翼翼执起他的腕脉把视着,脉象分明呈现窒碍迹象,内力却逼不出毒素!她焦急地拿拳头捶着地面。

她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唔……他难受地喘息着,身体因为高热而不停盗汗。

东方。

她脱下外衣擦拭着他一头一脸的汗。

我……我带你回营里找军医。

虽然不清楚那些大夫们懂不懂得治毒伤,但总比在这里一筹莫展好。

虎儿轻手轻脚搬动东方妮,突然,他因为受到震荡而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

东方──她心痛欲绝。

同时,他高热的体温却反常急速下降着。

你怎么了?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老天!前一刻还热得烫手的身躯,现在居然冷得像冰。

瞧着他越来越紫的嘴唇,她全身抖颤,就怕他……真要离开她了!别,不──豆大的泪珠不停滑下眼眶。

东方,我不要你死啊,不要!脑中蓦地一转,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吗?过毒──将他体内的毒素尽数过到她身上来,他自然就得救了。

虎儿抽出靴中的匕首,在腕上轻轻划下一横;他的手也得割一刀,伤与伤相叠,让她的血与他的交流……第七章住手!一只枯瘦的手爪打斜横里伸出揪住了虎儿的臂,阻止她为东方妮过毒。

虎儿抬头。

师父!泪珠儿如雨般纷落了下来。

东方他……我知道、我知道,方才的事我都看见了,若非为了回去拿药引,也不会迟到此刻才赶来。

天机老人满头大汗,一把胡子也因匆忙赶路,无暇整理而纠结成一团。

她抹了把脸,眼睛倏地发亮。

师父已经想到办法救东方了?废话,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蠢啊!说着,抖手就赏她一记暴栗。

你这鬼丫头,幸亏我及时赶到,要不你就见阎王去了。

竟想得到‘过毒’那种蠢招,出去千万别说你是我徒儿,丢脸死了!虎儿抱着额头皱眉。

我也是没办法了嘛!死自己总比死东方好,不是吗?天机老人叹口气,岂不了解这儿丫头的心思,她是把东方妮仰慕上了天啦!她死死守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因为他要的是今生唯一的对手,她便一意往万兽之王的路上迈进。

可她终究是个大姑娘啊,将女做男,能扮到几时?偏偏东方妮也是死脑筋,捡她、养她,自此就认定了自己的身分,死不愿意改变。

他没发现自己待她的特别,当然也就注意不到她晚上跟随着他身影的眼光。

那凝窒的状态看得他这个做师父的都快撞壁去了,干脆趁着黄山一变,假意追打鬼丫头,将她逼上京城,果然,顺利令他们重遇了。

他则一路隐身跟在他们身后,保护他们。

看着他们一路打打闹闹,从哥儿们的无间相处,到近日彼此闹别扭。

情势总算开始有了进展,但还是太慢!天机老人这才想到要出面推他们一把。

嘻!这主意保证好,只是得永远保密,绝不能让他们发现,否则他这把胡子怕要被他们扯得一根不剩了。

师父,你不是说有办法救东方?快啊!虎儿不满地推着天机老人,救人如救火,师父还在发什么呆嘛?啊,救?喔,对!小心地掩藏住眼底的诡谲。

不过得先找个隐密的地方。

这里不行吗?虎儿想起方才不过移动他一下,他就吐血了,怕他的体力撑不住搬运途中的劳顿。

天机老人伸手点了东方妮胸前五大穴。

疗毒大概就得费去三个时辰,期间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轻微走火入魔,严重点儿可能性命不保,一定要绝对隐密的地方才行。

她着慌的眼四处看看。

在这里,她是人生地不熟,上哪儿找隐密所在?我知道一个仔地方。

天机老人把东方妮抱上马背。

你也一起来吧!好!虎儿收拾好他脱下的战袍,跟着天机老人朝北面走。

师父,东方中的这是什么毒,为何我怎么用内力逼都逼不出来?天机老人回头,睨了她一眼。

蛊毒是内力逼得出来的吗?是蛊毒?她手一软,怀里的盔甲差点落了地。

这玩意儿听说非常危险的,有时候解了之后还会留后遗症呢:师父,东方中的是什么蛊?桃花蛊又名鸳鸯蛊。

咦?这名字听起来不像很歹毒的样子!师父,这是种什么样的蛊毒?桃花蛊,多半是苗女用来控制情郎的蛊毒,不会马上致人于死,但中蛊者会十分痛苦。

西夷军怎会对东方施用这种蛊毒?他们不是恨他欲之死吗?或许人家舍不得他立即死了呢!控制他比杀了他还有用处。

原来如此,虎儿理解似颔首。

师父,这蛊要如何解?天机老人沉默地低下头。

虎儿才缓下来的神色,又自绷紧。

师父,你明明说有办法救他的。

天机老人勒住缰绳,将东方妮抱下马背。

地方到了,先把他扶进去再说。

那是个小山洞,位于一处山崖边,外头还有不少树、野草覆住,确是个僻静的好地方。

虎儿帮忙把东方妮扶进山洞后,紧张地抓住天机老人。

师父,你倒说啊!该怎么做才能救东方?他拿出一颗熟鸭蛋,剥了壳放进东方妮嘴里,又取出一罐绿色的药膏涂满他全身。

一炷香之后才能知道怎么救他?她心下一片忐忑。

师父,你发誓绝对救得了东方!如若不然,她宁可将蛊毒全数过到自己身上来,也不让他冒一丁点儿的险。

其实……天机老人一脸难言的神情。

救是绝对有得救啦!只是……方法有差,而其中一种……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她语气斩钉截铁。

他叹了口气,垂下眼帘。

待会儿他口里的鸭蛋若只呈红色斑点,师父略用几味药,加上金针逼毒便能迫出他体内的蛊毒;反之,若全颗呈粉红色……粉红色就怎么样?要一个修过内功的纯阴处女篇他推官过穴,蛊毒才能逼出。

虎儿张口结舌。

推官过穴时,因为体内功力运行到极致,身上诸穴会发出热气,此时绝不能有衣物阻隔;也就是说男女双方必须裸裎以对。

若真到此地步就麻烦了。

天机老人摇头,垂下的双眼是贼兮兮的。

她两只拳头紧紧握着。

要她和东方裸裎以对吗?她不知道,觉得心慌意乱。

一炷香时间已到,且让为师看看东方体内的蛊毒是以何种型式存在?天机老人伸手取出东方妮口中的鸭蛋。

随着那鸭蛋逐渐现出,她胸膛里的心脏也一路绷上喉头。

呀!是粉红色的。

天机老人颓丧地摇摇头。

虎儿的拳头握得死紧,半晌,她咬牙。

师父,请你到洞口为我们护法吧!咦?鬼丫头,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事关你的清白名节呢!什么清白名节,那东西我根本不在乎。

唯一值得她深思考虑的只有东方妮的心情。

事后,他也许会后悔、内疚或生气于她的自作主张;他为人狂放,性子暴躁,却不到视礼节如粪土的地步,他可能会为了负责而娶她,但这种勉强却是她最最最排斥的。

可是……师父,我心意已决。

那……好吧!天机老人吟叹一声。

可你记着,推官过穴的时候,多跟他说话,唤回他的神智,他若能清醒,蛊毒大概也就逼出了。

我知道了,请师父退出山洞。

你小心。

他塞了一颗药丸进东方妮嘴里,转身,边走、双肩边抖个不停;非因难过,只是忍不住笑。

因为刚刚那颗药就够解东方妮身上的蛊毒了,不过,找个人来帮他推官过穴,可免除东方妮在疗毒过程中必受的苦痛。

当然喽,此项重责大任,随便一名武者皆可行之,特地指定虎儿纯粹是制造一个机会让他们裸裎以对罢了!呵呵呵!他就不信,他们坦诚以对后,还能无视于男女之分,以哥儿们的关系相处下去。

和平的气氛势必得改变了,这对天生的冤家未来会演变成如何?他衷心期待有顿喜酒好喝。

东方,你醒后会生气吗?山洞中的虎儿小手来回抚着东方妮苍白的颊。

我不想惹你的,真的,只是……我很笨,怎么做都不对,我很抱歉,若你真的厌了我,我会走的……默默地,她脱了身上的衣、还有他的。

※※※……东方,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是变态,我不爱女人的,充其量只是喜欢亲近罢了……虎儿两只手紧贴住他的双掌,遵循师父的指示,不停地对他说话,以期唤回他的神智。

其实这都该怪你,谁教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在山上,天天看着你还不觉得,后来你离开了,我偶尔会下山,到了城镇,见到很多人,总忍不住四处寻访你的身影,心想,也许哪天好运到了,可以教我碰见你!只是,八年过去了,那好运始终不会落到我头上。

她喘口气,瞧见他脸色逐渐红润了,更加紧为他推官过穴。

你可知,找不到你我多失望,到最后,我甚至不敢再想找到你,便转移目标寻访那相似的容颜,哪怕只有鼻子像、眼睛像……全身上下只要有一处地方与你类似,就够我开心良久,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找来找去,找着的总是女人,慢慢地,我就只找女人、不再瞧男人了。

彷佛间,看见他的眼皮子抖了抖,她开心得双眼蒙上一层水气。

东方,你快醒来,我发誓,只要你清醒,无论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再不意你生气。

你不爱我喊你‘爹’不是吗?我答应你,自此之后,我再也不减了。

虽然我还是认为你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碍…你大概忘了吧,其实我喊你‘爹’并不是真要你做我爹,只是小时候我问你,天底下最伟大的人是谁?你告诉我是‘爹’,那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了,我不知道除了‘爹’之外,还有什么话可以表达出我心里对你的仰慕……唔……他吭气了、他吭气了。

她眼中的水雾迅速凝结滴下。

呵,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一直偷偷仰慕着你,小时候,我们一起练功、一起读书,你总是比我厉害,我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可是你从来也没瞧轻我;刚开始,我还不太会讲话的时候,跟你下了山,村里的小孩总是欺负我,也是你来救我的;你虽然爱骂人,可这么多年下来,却没伤过我一根头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疼我的。

缓缓的,他的手握了她一下,有一点儿力道呢!他就要清醒了吗?她脸上已经沾满泪珠了。

东方,我知你给我取名‘虎儿’的用意,你要我学万兽之王,努力变强,以期将来有一天能与狂虎相抗衡,我很努力在学,真的!我不当姑娘,永远都做你的‘虎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将来我总会变成一个跟你一样强的对手,届时我们再来痛痛快快决胜一场;这是你多年的心愿对不对?所以在心愿还没达成之前,你千万要活下去,拜托……蓦地,东方妮睁开了眼。

剩下的声音便在虎儿喉里,她睁大眼,泪水直流,就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掌突然离开了她的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你好了吗?真的好了……她抿紧唇,心里的激动无以言喻。

他两手捧起她的脸,细细瞧着。

这是梦吗?她为他哭得这么伤心……别哭……粗嘎的声音,他颤着手将她拥进怀里。

倚在他胸膛上,他的心在跳,体温恢复正常,那喘息,暖呼呼的,在她颊边喷着。

她确信,他已经没事了!呜呜呜……这是件该高兴的事,她没道理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他不知道,刚才她有多害怕,真的怕死了。

那哽咽闷在他怀里,令他觉得心痛,如雨般纷落的泪水更钻刺着他全身。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舌头舔去她脸上的泪滴,轻柔的吻如粉蝶儿,一一落在她额上、眼皮子、挺直的琼鼻,最后是那俏美如桃花的樱唇。

辗转反复舔吻良久,再抬头,他的眼变得如海洋般漆黑。

她的心跳是有些儿快,身体也微微发热,却不觉得害怕。

因为是他,她觉得无妨。

他用力抱住她,她的肌肤像丝绸一样细致无瑕,雪白柔滑的身子在在挑动着他的感官,在他体内燃起了一把火。

拗黑的瞳里浮现出一点亮光,像是在问她:可以吗?她纤细的借臂扬起,环住了他的脖颈。

这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停驻过她的心,倘若连他都不行,还有谁行?他霍地抱起她,压在身上。

眼前是她清秀的容颜,不是出色的艳丽,可那双野性的大眼却比满天的星辰加起来还要灿烂。

他心跳加快,第一次为女人心动。

这不是肤浅的迷惑,而是打心底真正为她动容。

这样的女人,他要一生也不会腻!不觉得烦、不感到厌,每天每天,她都让他兴奋不已。

缓缓俯下身子,脑袋埋在她的双峰间,盈满鼻端的不是软弱的花香味儿,是猛兽、是野虎,是那种强烈要到将人撕扯成两半的巨大吸引力。

他越加激动,拚命喙吻她全身,像要将她生吞下肚。

她却不觉得害怕或难受,他的感情本就如火,激烈、狂霸,无论处在何时、何地,他都是最耀眼的。

她早习惯了,并且深深地着迷,爱煞这样的激情,心甘情愿为他敞开了身躯,并且引导他长驱直入。

他是冲动的,怜惜只藏在心里,双手双脚、整副身躯都在使尽全力占有她,直恨不能与她揉成一体。

她拚命配合他,什么身分、禁忌……全丢了。

这一刻,她不是虎儿、不是姑娘,只是他全心爱着的女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里一点光线也没有了。

虎儿悄然睁开眼,适应一会儿,才看见搂着她睡的东方妮。

他睡容安稳,脸色、体温、心跳、呼吸,也全都恢复正常,看来蛊毒是被逼出来了。

悄悄抽了下身,不动,他抱得太紧了。

她心头酸酸的。

这一刻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抬头,捧起他的脸,亲吻一下,他的唇温暖而湿润,还有好好闻的味道;真舍不得离开他。

但依照以往她对他的了解,等他醒来,若发现他们做了那件事,铁定气得心脏停摆,那可枉费她为他推官过穴,救他一命的辛劳了。

虎儿稍微用了点力,总算推开他,爬起身来。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他的体温相依还真有点儿冷;瞧他把手脚都缩起来了,大概也是难敌冷意。

虎儿随便披了件衣衫,先找齐了他的衣服帮他穿上。

他睡得太沉,帮他穿衣服还真累。

虎儿的手偶然擦过他左肩胛的伤疤,这伤近看更可怕,惹得她心如刀割。

很痛吧?情不自禁俯下身,细细的吻落在他的伤疤上,隐约可以感受到他受伤时的痛苦。

我决定了,过些时候就跟师父一起走,这回不学全他的医术,我绝不下山。

只要能让他少受些苦,她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帮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着好装,出得山洞,天机老人就坐在崖边的山洞看着她。

鬼丫头,东方怎么样了?他笑咪咪的,几乎已经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在里头耽搁这么久。

没事了。

虎儿还是一身的男装打扮,可初经云雨仍在她脸上留下一抹娇媚的粉红,隐隐与野性并驾其驱。

师父,我先走一步,麻烦你在这里看着东方,他若醒了,就说是你救他的吧!啊!这样他的计划不就白费了。

鬼丫头,你到底打什么主意?我是偷溜出来的,东方本来是要我在威远侯府里等他,我不放心,才会尾随他身后。

等他醒来,若发现我又不听话,肯定要生气,所以我得赶快再溜回去躲起来才行,暗中守护的任务就交给师父了。

你什么时候会在意他生不生气了?天机老人才不信她的解释。

现在!尤其这一回的麻烦非比寻常,她才不要留下来当炮灰!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怕他气翻了,打定主意不理她,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你怎么办?她就这样跑了,万一东方醒来不认帐,她的清白不就白毁了?什么东西怎么办?你们都已经‘裸裎相对’了。

我都说我不在意那些了。

万一东方醒来的时候问呢?他不会记得的,那时候他昏昏沉沈的,八成会以为自己在作梦;只要师父不露口风,我现在躲回威远侯府里藏好,这件事就永远是个秘密了。

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对彼此都无伤;可为什么心感到痛,一阵茫然与空虚!这怎么行?早知鬼丫头这么笨,就不拐她为东方推官过穴了,他老人家亲自来,也不会弄成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常我说行就行,师父,你自己小心,此地尚属西夷国境内,要是被发现了,人家不会放过你的。

虎儿朝他摆摆手。

我先走一步,再见。

临去前,她依依不舍地再望山洞一眼,满心祈祷他记不得今晚的事,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生变了,而她可以一生一世以虎儿的身分待在他身边。

虎儿走后,天机老人越想越气。

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他匆匆跑进山洞里,只见东方妮还在沉睡中。

你倒好,得了便宜又卖乖。

从没像这一刻,看这个蠢徒弟如此讨厌。

你还不给我起来!起脚踹了他一下。

唔!东方妮闷哼一声,猛地跳起。

哪个王八蛋,竟敢暗算我?那个王八蛋正是你师父我!天机老人恨恨地瞪着他。

师父,怎么是你?不是我是谁?是……他也说不上来,隐隐约约觉得那是张熟悉的脸孔,身上漾着他喜欢的气味,像是……不!用力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她?她应该还待在威远侯府里等着他。

师父,是你救了我吗?脑子里倒还记得中了暗算的事。

天机老人用力叹口大气。

这小子当真没记性、兼没人性,都吃了人家了,还一点认知也没有。

我后悔死了!他甩袖,飞身出了山洞。

东方妮追在天机老人的身后。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是真的没记忆啊!※※※将军,你在哪里?将军、狂虎将军……是石威呢!才出山洞,东方妮耳边就盈满了同袍呼唤的声音。

我在这里。

运足了功力,他的声音悠悠荡荡飘出了老远。

将军,将军……没半晌,石威莽撞的身子就跌跌滚滚地爬了过来。

将军,你……哇!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有没见过野牛在哭,差不多就是那模样了,又丑又拙又难听!东方妮翻了个白眼。

还在西夷国境内,你自制点儿,叫敌人瞧见了,多丢脸?还抱着他哭咧,瞧了就想吐。

石威挥着双锤。

什么西夷国,老子早挑了他了!东方妮白眼再翻,推开他的怀抱。

你不错嘛,在我面前也敢自称老子!未将不敢。

叭一声,石威屈下了双膝。

未将?你违抗军令,擅自出战,还想保留原位啊?忆起早上的危机,东方妮就忍不住想打他几大军棍。

未将甘愿领罚。

石威咚咚咚地磕着响头。

先起来吧,回去我再想想怎么罚你。

东方妮踢了他一脚,溜眼四顾逐渐聚集过来的我朝兵士,人数居然近百;这么多人在西夷国境内来去自如,却没被追赶,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军情如何?石威搓着大掌,嘿嘿傻笑。

东方妮眯起眼。

你又干了什么事?我……那个……石威吞吐着。

你说。

东方妮指向左边另一名兵士。

就是……那兵士瞧了瞧东方妮,又望一眼石威,最后还是屈服在狂虎将军的冷眼下。

咱们本来只是跟着石先锋来救将军,可是……看到将军受了暗算,被人劫走后,大伙儿就失去理智了,一不小心就……直接攻进西夷都城里了。

东方妮膛目结舌,这意思岂不代表:西夷已经被灭了!还不快把军队退出去!听说当今圣上并无意灭掉边境诸小国,只希望他们臣服,年年朝贡。

如今大伙儿却在无意间违抗了圣意,这个大漏洞若不想个办法补救回来,只怕所有人都要掉脑袋了。

是!兵士颤巍巍领命办事去了。

东方妮一扬手。

你个石威,给我过来。

将军!石威低着头,一脸无颜见江东父老的表情。

未将该死、末将知罪,请将军责罚。

你现在赶回威远侯府,请出侯爷,让他来处理剩下的归降、赔偿、朝贡……等事。

东方妮只爱打仗,至于其它的繁文褥节,他可没兴趣参与。

末将领命。

石威躬身退了下去。

那你呢?不一起回去?一直避在山崖边的天机老人突然开了口。

我……东方妮摇摇头。

我还有事要做呢!他想去寻找传说中的寻梦枕。

天机老人睨了他一眼。

徒弟的心思,师父岂不清楚?剩下来的收尾工作你根本没兴趣,留下来做什么?师父,我还有私事待办呢!不准!别忘了虎儿还在侯爷府里等着你,我命令你立刻回去。

小虎儿!一想起她,他的心情又如潮汐般,起起伏伏,难得一时的平静。

不该再在一起的,不管他如何说服自己,都掩饰不了她是姑娘家的事实!他既已无法再用往常的眼光看她,继续纠缠不清,只是徒增烦恼。

师父,既然你已经来了,就麻烦你把她带走吧。

虽然有些不舍,每每忆起她灼然又野放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心头总是一阵难忍的酸涩。

你要我带她走!天机老人不敢相信。

东方妮点头。

师父,我想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偶然;既然你始终都放心不下她,就带她走吧!天机老人一口气便在心头。

为师真被你气死了!若非虎儿苦苦相求,他早就……算了!现在说这些都已太迟。

你就别后悔!他双脚一蹬,身形迅速消失在夜幕里。

后悔吗?好久好久以前他就后悔了。

不该捡了她;不该将她当对手般培养长大;不该无男女之分的与她日夜厮磨在一起……太多的不该了,弄得自己心乱如麻,甚至连想见她一面都……不敢!就怕狂躁的心要翻起波波大浪。

而那后果,必是他与她都难以想象与承受的。

将军?留下来的士兵望着他。

我们也走吧。

东方妮开步走回军营。

每走一步,后悔之心就更加深一层,再不能再见了吗?只怕那答案已然是注定了,无边的悔恨,他……悔之已晚。

※※※石威已经回来了,而他……却还不见踪影。

为什么?是为了避她吗?时光彷佛回到八年前,同样的相思、同样的折磨;只是心痛加了倍。

因为自那夜俩俩相依后,她的心已无法满足于纯虎儿的地位,渴望的东西增多了。

隐隐发现心底的仰慕变了质,对他的情更深了,还弄不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却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虎儿、虎儿……水仙的声音好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虎儿愕然眨眨眼。

啊!水仙姊姊。

你怎么啦?傻不隆咚的,叫你也不应!打五天前就这样了,不晓得她在西夷国里发生了什么事。

街上的人都在说,我朝军队打了个大胜仗,那……‘他’应该快回来了吧?他?哪个他?虎儿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上回到‘迎仙楼’来找你,喏!水仙指着一旁伺候的丫鬟冬梅,很凶,差点把冬梅吓死的那一个。

水仙姊姊说的可是东方?虎儿抿了抿唇,眼里难掩苦涩。

冬梅姊姊对不起喔!东方人其实并不坏,只是脾气差了点儿。

冬梅缩了缩肩膀,传言那男人就是鼎鼎有名的狂虎将军,像野兽似的,能好到哪儿去?虎儿姑娘,你常跟他在一起,他……有没有打过你?东方不会乱打人的。

虎儿摇头。

偶尔吼两句罢了。

可是他骂人的样子好可怕!上次差点把她吓死了。

那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心地恨善良的。

否则也不会在虎窝里把她捡回来,还将她养这么大。

也许吧!冬梅可不信,那男人给她的感觉太可怕了。

冬梅,你去跟嬷嬷说一声,今晚我有些不舒服,不想接客,有客人请她帮我推了。

水仙突然插了句。

水仙姊姊,是不是我打扰你了?虎儿急问。

没的事,只是我今晚觉得有点儿懒。

没关系吗?虎儿觉得院里那个老鸨不像好说话的人,怕她私底下找水仙麻烦。

放心吧!现下院里还要靠我撑着几分,嬷嬷不敢为难我的。

而且就算她来找砸,水仙也不怕。

早两年前,她就已经存够自己的赎身钱了;一直没走是因为觉得外头也不会比院里干净上几分,她对外头的世界早绝望透了,还不如留下来看尽世间丑态。

知道了,小姐。

冬梅颔首退了出去。

水仙凌厉、柔媚的大眼直勾勾盯着虎儿。

虎儿挪了挪身子,给她瞧得浑身不自在。

水仙姊姊,我有什么不对吗?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看?虎儿,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水仙问得斩钉截铁。

虎儿脸盘儿闪过一抹仓皇。

水仙姊姊,你说什么啊?我哪会出什么事?你有!而且绝对与东方妮有关!水仙可是过来人呢,岂会看不出虎儿近几日的心不在焉。

姊姊多虑了,我一点事儿也没有,真的!水仙只是一个径儿地瞧着她,那眼神是如此的锐利,看得虎儿不自觉垂下了脑袋。

我……我只是有点儿想东方,其实……虎儿。

水仙悍然截口道。

你不想说,姊姊不会勉强你,可别对我说谎好吗?在院里,她听够了虚伪的话,不希望朋友也如此待她。

虎儿呐呐地低下头。

对不起。

没关系,男女间的事本来就不容易开口对外人说明,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嗯!她觉得很抱歉,但真的说不出口。

瞧着水仙姊姊的脸,她生得可真好看,鼻子和眼睛都跟东方很像,所以从西夷国溜回来后,就忍不住天天往迎仙楼里跑。

刚开始瞧着她还有点儿慰抚作用,岂知……唉!自从石威回来、而东方妮依旧滞留军营不归后,瞧着水仙姊姊,那满足感就渐渐淡了,心里有个破洞,阵阵空虚填满了它。

毕竟相似之人还是无法成为正主儿,心里认定的是东方,就再也变不了了,相似的容颜只让她越看越心伤。

对不起,水仙姊姊。

傻瓜,都说不怪你了。

水仙笑着拍拍她的手。

不是的!虎儿眼里浮着一丝歉疚,那句歉语是为了她将她看成了东方的替代品,她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