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五月天,万里无云的晴空中荡漾着一抹纯粹的湛蓝,衬着灿烂金阳,交织成一大片薰人欲醉的慵懒氛围,使得过往行人昏昏欲睡。
直到——你给我走着瞧,袁青电,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忽地,一道响雷劈下,轰隆隆的强大威力直似要颠倒天地。
被唤袁青电的男子扬唇一笑,平凡的五官在刹那间发出七色光彩,诡橘得教人心头直跳。
多谢。
拱手一揖,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怒吼中的老人爆凸着双眼。
你……你别太得意……咒骂一旦出口,对方若没有反应,那阵恨意也只得全数反冲回自个儿胸口,没地将心肺给气炸掉一半。
你误会了,薛先生。
袁青电刷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招扇,轻摇缓摆,招来一阵轻风,扬起腰上缴带;总带上的玉石珠饰在风中互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乐声,宛如天籁。
老人一时怔住了,为着袁青电满身的对比与差异。
活过一甲子岁月,老人也算见多识广,就没见哪名成年男子会如袁青电这般,平凡中带着不俗、沈稳中又隐含天真,既单纯、又邪恶,活脱脱怪胎一枚!他爹娘到底是怎么养的,竟养出这样一颗人间祸星,存心为害世人嘛!袁青电清朗的面庞上浮着诚挚两个大字。
我是真心感谢你肯将我放在、心中,永志不忘。
这是我的荣幸。
老人猛地窒住一口气,这袁青电不只邪怪,根本是疯到不可救药了。
正常人哪会为了延他入仕,竟以两颗霹雳火炸翻他的屋子,教他无处可去,唯有入朝为官?主子!哀嚎声起,从山道另一头摇摇晃晃撞来一道纤细的身影,一眨眼便将袁青电给挤到路旁去。
薛先生请见谅,我家主子不大会说话,若有得罪处,言某在此赔礼了。
俊美更胜天上谪仙人的言芹跑得满头满脸汗,气喘不止的虚弱模样儿竟含了几分娇态。
老人又哼了两声,怒火依旧中烧,然而却对这狼狈不堪的美书生发不出脾气来。
言芹忙将手一招,一台八人大轿随即跟上。
皇上久闻先生胸罗万有、洞悉天机,特命我俩前来相请,还望先生不吝指教一、二,期令我北原国国势昌盛、万民均安。
又哄又求的,言芹费尽唇舌方将老人骗入大轿内,命人抬走,这一去,没见着皇上之前是不会停轿了。
呼!言芹纤弱的身子晃了两下,好在被袁青电适时伸手扶住,这才没一路滚下山去,与阎王老子结成儿女亲家。
这椿任务总算完成了。
不过也去掉了他半条命。
袁青电没啥儿表情地点了个头。
但是……缓过一口气后,言芹美目圆瞠。
主子,你干么老去招惹那些贤人隐士,弄得人家火冒三丈?我有干过那种事吗?身为北原国皇帝钦点的引贤人,负责挖出隐居于北原国内的竖人奇士入阁为朝廷贡献心力,袁青电自认将工作做得很好,起码比上一任的引贤人做得更好。
迄今,只要是袁青电想挖的人才,他从未漏失过,不论对方脾气多么古怪、性格如何难缠,他总有办法逼得对方不得不放弃隐士生活入朝为官。
有人说袁青电是北原国有史以来最能干的引贤人,有他为北原国召举人才,何愁北原国不能昌盛?然而被他挖出桃源乡,丢入红尘俗世中的众贤人们却一致称他为赏金猎人;不过,因为袁青电自己也很满意那称号,所以他不但没有加以驳斥,反而以此自称了起来。
总之,袁青电请人……或者该说是猎人的手段,是非常可怕的。
每当北原国皇帝看中了某位隐士,便会要袁青电去找,然后再视任务的困难度赏予金银财宝。
然而袁青电找着目标,却从未以礼相请,反正那些怪家伙是不可能听人说理的,于是他就仗着一双洞悉世情的利眼,专找目标的弱点下手,或以金铁相诱、或捉其妻女要胁、甚至干脆放火烧屋,无所不用其极地将目标猎捕到手后,再打包送进京城交给皇帝老爷处理去。
每一名被地捕获的猎物都恨他入骨,扬言诅咒他一生一世;若换成一般人早吓得半死、崩溃成疯子一名,但袁青电偏不是一般人。
还说没有?言芹喷着火。
你炸了薛先生的屋子也就算了,干么在他骂人时又感谢他对你的记恨?这摆明了是在挑衅嘛!莫怪薛先生要暴跳如雷。
他肯记住我一辈子是我的福气,我感谢他有什么不对?是啦!袁青电就是这么变态。
他异常地喜欢被记妆,至于记忆的理由是恩、是情、是爱、还是恨,那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了。
他是‘恨’你一辈子……是‘恨,不是‘记庄,什么叫‘恨’你知不知道?那跟‘记庄是不一样的……吼到最后,言芹的声音都哑了。
但袁青电却只回了他一个无谓的耸肩。
总归一句话,他这辈子是忘不了我了,这也就够了。
主子言芹咆哮。
好吵!袁青电皱眉,轻轻地推开他,几个起落,人已在几丈外。
等一下!言芹匆匆忙忙地追在他身后。
你别走这么快呀,主子,我不会武功,天又快黑了,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荒郊野岭里,万一有野兽出没,我该怎么办?匡云发会来接你的。
大异于言芹的跟枪,袁青电在崎岖的山道上走得如行云流水般从容,显示出一身不凡的武艺。
两个时辰前你才将一整队的山贼丢给云发一个人处理,二、三十名大汉呢!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了、他怎还有闲暇上山来接我?入山时,他们在山道口遇上了强盗拦路抢劫,袁青电因懒得动手,便将所有麻烦都扔给匡云发负责。
若非言芹不信武,他还真想留下来帮忙匡云发击退山贼,可偏偏他是名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方才上山也是一路爬上来的。
天啊!货真价实地爬呀!现在气力早已用尽,实无能力再爬下去了,而袁青电又没良心地扔下他不管,难不成要他用滚的下山?匡云发惦着你,一定会想办法解决那些小毛贼,上山来接你的。
袁青电越走越快,不过眨眼时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子……言芹突然脚软一跌。
蔼—眼看着就真的要滚下山去,一只有力的手臂打斜横里伸出来接住了他。
没事吧?低沉的声音发自一名风尘仆仆的剑客口中;他满脸的汗,手中的长剑还答答地滴着鲜血,没空拭干,可见他赶上山的心情有多急。
云发!言芹松下一口气,却再也站不住脚了。
匡云发扶着他在山道边坐下。
那个混蛋又扔下你自个儿走了?言芹无力地摆着手。
主子就是这种脾气,唉,习惯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真要习惯,命都去了半条。
明知他混蛋,你又何苦为他卖命?言芹摇头。
俗话说:‘百元一用是书生。
’瞧瞧我,大男人一个,却连段山路都无法走,可谓典型的无用书生了;而你,名震江湖的‘夺魂剑’,向来最看不起的就是如我这般的文弱书生,却又为何要跟着我、保护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有言芹,夺魂剑早就变成死人剑了。
主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言芹笑答。
匡云发严峻的脸庞上更加冰冷的像结了层霜。
唉,天老爷开的恶劣玩笑啊!教袁青电克死言芹、言芹克死匡云发,就不知这袁青电的克星落于何方?匡云发暗自诅咒,但愿袁青电栽跟斗的那一天能尽早到来。
***自由的感觉真好。
袁青电快乐地吹着口哨,在山道上奔驰着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落雁谷的什么东西?脚步不停,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皇帝的密令观看。
机关师慕容痴……糟糕,底下的字糊了。
看不清楚下一个要找的人名,他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又很快地抛下烦恼。
没关系啦!顶多就是找错人嘛,又不会死。
不在乎的笑容再度漾上唇角。
世人总有七情六欲、也难免执着,独袁青电例外,活了近三十年,他对任何事都有兴趣,却绝不超过三天。
因为有颗善变而贪恋自由的心,他奔放的脚步从不被任何的人事物给绊住,因此他抛弃言芹抛弃得非常习惯、也从未有过任何的良心不安。
尽管这名副手已跟了他十年,从他偶然丢给他一根鸡腿起,虽然那根鸡腿还是沾到泥土、他不要吃的;但病倒于路旁、三日未进粒米的言芹却吃了,并从此认定他为救命恩人,秉着圣贤书所云受人点滴、涌泉以报地将自己整个儿的卖给了他,只为了一根鸡腿。
唉!难怪好人多不长命。
太蠢了嘛!后来又碰到遭人暗算、中毒昏迷的匡云发,他本来是不想管啦!但言芹却扔下一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道理,砸得他头昏;没办法,只得费些力气将人捡起来丢给言芹。
却想不到,入地府玩了七天七夜方重返阳世的匡云发仍是蠢蛋一枚,一清醒就缠着言芹要报恩,那就……由着他们去玩喽!结果就变成这样——袁青电负责制造麻烦、言芹则专司解决问题,至于言芹处理不了的……那当然是第二位报恩者匡云发的责任了。
袁青电不在乎身边跟着谁,反正他想甩人的时候谁也黏不上来,他永远都像一片浮云,东飘西荡,闯过了五湖四海,却不留半丝痕迹。
但自己无法执着于任何事可不代表他希望这一生就如同镜花水月般,看似存在,实则根本是一场空。
因此他夺取别人的记忆、强占他人心头一块地,用别人的永志不忘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看似不讲理,他却觉得是椿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仅须使点儿小手段,便能教无数人记住他的存在,哪管那记妆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不忘,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咦?清亮的口哨声乍停,随着周道的景致逐渐变化,袁青电奔驰的脚步也趋于缓和。
初春的五月天,理应是万物复苏、百花争艳的好季节,偏此地却大不相同。
难以想像这里离京城只有一天路程。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黄沙逼退了春神,换来沉重的窒碍感;这里的树木没有青翠的外衣,尽皆垂头丧气的像被抽离了生气,只余一根粗老的枝干苟延残喘着。
好丑。
袁青电撇了撇嘴。
要隐居也该找个山明水秀的桃源乡啊!比如不久前被他炸掉栖身处的薛先生,他那座烟凌山就美得像仙境。
不若这块鬼地方,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白痴才会在此结芦而居。
才这么想着,袁青电前方三尺处就出现一名绿衣女子,玲拢窈窕的身段配上一张清妍可人的娇颜,目测不像个白痴,却住在这种鬼地方!有古怪!袁青电的好奇心向来旺盛,当下想也不想地趋近女子。
敢问姑娘,此处可为落雁谷?女子颔首不语。
一股异样感轻漾上袁青电心头,说不出的古怪。
请问姑娘可认识一名为慕容痴之人?没有慕容痴,只有慕容痴心。
女子回答,清脆的嗓音宛若风荡银铃、悦耳动听。
盘据在袁青电。
已底的疑云英名地越积越厚。
可否请姑娘代为引见慕容痴心?你见慕容痴心作啥儿?女子淡淡地开口。
想请她入朝为官。
袁青电双眼睛也不瞬地盯着她,试图理清自个儿心底疑云风涌的原因。
慕容痴心不与朝廷牵扯。
女子说着,突然蹲下身去。
姑娘非慕容痴心,又怎知慕容痴心不愿意?为了看清她,袁青电也只得跟着蹲了下去。
你非我,又怎知我不解慕容痴心的心意?女子的手忽地摸上了袁青电墨黑色的皂靴。
他一愣,恍然大悟地发现了老觉古怪的原因。
眼前的女子,她望着他、与他说话,针锋相对、看似专心,实则根本无心。
她拥有强烈的存在感,身段性感迷人,双眸是纯粹的黑,深得像不见底的绝谷,而那张略长的脸蛋上搭配着两片微厚的唇瓣,每一开口、无限风华自然洒落。
这是名教人一见难忘的女子,无论任何男女,只要一看见她,莫不为其杯然心动。
可只消转开眼,不用一刻钟,女子的形象便不知不觉地谈了。
不是说忘了她,她的风华早深烙进每一名见过她的人心底,只是刻印的唯有影子,至于真实样貌,那是埋藏在深深的浓雾中,凡人难窥堂奥的。
袁青电瞧着她,心不觉越跳越快;好久没遇着这样有趣的事情了,他想跟她多玩一会儿,至于为皇上引贤的任务……待他玩够了再说吧!女子忽尔指着他的皂靴。
你的靴子有机关。
他心领神动,只看他的靴便能发觉机关者……姑娘可是慕容痴心?女子点头。
我要你的靴。
袁青电立刻脱下靴子给她。
她将靴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原来是靴底剑,做得不错。
她说着,拿起他的皂靴转身往回走。
袁青电看着她逐渐缩小的背影,莫名地仰头大笑。
有意思,哈哈哈……太有趣了,倘若我能撕下她那张不动如山的面皮,教她那颗深藏于迷雾中的心记住我的名……无端端地一股战栗窜过背脊,还没去做,光是想就够他心悸难耐了。
慕容痴心,一名风华绝代的机关师,美丽不足以形容她,她是个特异独行的存在;无论言谈、举止,她无时无刻不在撩动人心,可每每搅乱一池春水后,却又像从不曾存在过似地消失无踪。
但这一回,她绝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因为袁青电想要的东西是从来没有捉不住的。
***落雁谷又名风谷,常年吹着一股狂风,扬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严格说来,这并非是个理想的居住环境。
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消走进谷底,穿过崖壁上的裂缝,便会发现一块茵茵青翠的草地,一条婉蜒小溪从中正切而过,给草地带来了无限生气。
慕容痴心就在这片草原上结芦而居。
芳娘。
带着袁青电的靴子回到家中,她开口便喊。
将我的工具箱拿来。
小姐!一名头梳双髻的青衣女子不悦地撞到她面前。
都说了,芳娘是我娘,去年逝世了,我是芬儿,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哦!受教地一颔首,慕容痴心续道:工具箱。
你先叫对我的名字再给你工具箱。
没有反抗,慕容痴心坦然直言。
芬儿,工具箱。
喏!芬儿递过去一只木制的箱子,坐到她身旁。
小姐,你哪儿来的靴子?要来的。
慕容痴心取出一把利剪,轻轻地剪开了靴底。
向谁要来的?芬儿问。
慕容痴心不说话,专心地拆着靴子。
芬儿无奈叹口气。
是忘记了?还是不知道靴子的主人是谁?不知道。
慕容痴心说着,终于拆开了靴底,露出里头灵巧的机簧。
果然是好机关。
小姐……芬儿长吁。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成天除了机关外、什么也不管,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吧?也该找个男人嫁了,要不再过个几年,成了老小姐,就没人要你了。
想起娘亲死前仍殷殷惦着小姐的终身大事,芬儿就觉得责任重大,非帮小姐觅门好姻缘,了却娘亲遗愿不可。
慕容痴心默然不语,专心玩着靴底剑。
小姐!芬儿忍不住加重了口气。
上个月有个猎人误入谷底,瞧见小姐,大为欣赏,一直想再见小姐一面,不知小姐对他印象如何?呀!慕容痴心忽尔惊叹。
想不到连这剑中都有机关,是子母剑呢!芬儿用力拍了下桌子。
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芳娘,给我一杯茶。
清雅的嗓音回答了一切。
小姐!芬儿挫败地叫嚷。
芳娘是我娘,早死了,我是芬儿。
慕容痴心立刻从善如流。
芬儿,茶。
小姐!芬儿气得横眉竖眼。
你抬起头,好好看我一眼,记住我,我是芬儿,芳娘的女儿,芬儿。
慕容痴心依言抬头看她。
芬儿,茶。
满心以为慕容痴心终于将她收进心底,芬儿愉快地回内堂倒了杯茶送到慕容痴心面前。
小姐,茶。
谢谢你,芳娘,放着就好、慕容痴心淡言。
泪水袭上芬儿的眼。
小姐,你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你的心又放哪儿去了?芬儿服侍你也有一年多了,你就这么不在乎我吗?慕容痴心眨眨眼,深不见底的黑瞳中隐隐卷起一股漩涡。
你在说什么?芬儿深吸口气。
小姐,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眼前的人是谁?慕容痴心愣了下,她是……应该是她的贴身女侍,但名字叫什么呢?芳娘。
记忆中,她一直是呼唤着这个名字,然后身旁一切琐事便有人自动帮她打理妥当。
小姐——芬儿气得跳起来、转身冲进内室,再出来,她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摊在慕容痴心面前。
小姐,我若是芳娘,请问这画中女子又是何人?她是……年近五旬的画中人,五官端整、眉目慈祥,瞧来是恁般地熟悉,却不复记忆,这……到底是谁呢?慕容痴心微微蹩起了眉锋。
记不得对不对?芬儿暴睁着双眼。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啦!小姐,我和娘服侍你整整三年,想当初你偶然来到落雁谷,娘看你一名单身女子独居谷中,心有不忍,就常常带着我来照顾你,后来阿爹打猎时意外坠谷身亡,娘说是你拿钱出来帮阿爹办丧事的,所以我们娘俩这辈子都要尽心尽力侍候你,娘和我都很努力啊!可是……小姐却一点儿也没将我们放在心上,整天只记挂着你的机关;芬儿决定了,从今天起要跟你绝交。
慕容痴心一派安详地注视着小婢女喷火的举动。
那要绝交多久?除非小姐能用心记住芬儿,否则芬儿就再不跟小姐好了。
小婢女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用心?慕容痴心喃喃念着这两个字。
那是什么东西?唇角微撇、泛出一抹清冷的笑,淡然宛若镜中月,美则美矣,却是再虚幻不过的物事,永远成不了真。
出生于赫赫有名的机关世家慕容府,女儿身与诅咒无异,因为不论女孩的能力有多强,终究无法传承家业。
为此,娘亲将她伪装成男孩;生命中的前三年,她是慕容家的独子,人人捧在手心中的珍宝,备受宠爱。
可惜纸包不住火,一朝秘密泄漏,她从云端跌落地狱,变成再无用不过的一块破瓦;娘亲也因此失了恩宠,日夜咒骂着她的存在,若未生下她,娘亲的好日子不会断绝。
一年后,娘亲疯狂而逝,留下无所依靠的她辗转流落至佣仆房与一干奴仆共同生活;及至六岁那年,她偶然显露出制造机关的天分,爹爹才重新注意到她,并给予了她慕容家大小姐所应得之待遇。
只无奈好景不常,半年后的某一天,爹爹的九姨太生下了嘉容家真正的继承人,她在慕容家里的地位再度一落千丈。
为了让爹爹重将目光转向她,她只得拼命地钻研机关,以证明女儿身并未妨碍她在机关方面的成就。
然而这一回,她的努力却给自己找来了一条死路;慕容家不容争权夺位之事发生,因此尽管她并不奢想当家的位子,只愿求来爹爹一个疼惜的拥抱,但令人眼红的天分、压过爹爹与弟弟的光彩,却让人无法忍受。
痴心不除、慕容家危矣!也不知是谁传出这样一段话,而爹爹信了;十六岁那年,爹爹拿刀杀进她房里,意欲了给她的性命,以保慕容家永垂不朽。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爹爹高举大刀劈向她的颈子。
许是老天怜她、也可能是她命不该绝,就在她将亡命于爹爹手中时,弟弟所住的别院起了大火,为保护幕容家的正牌继承人,爹爹抛下她救弟弟去了。
而后,她怔忡地走出家门,不停、不停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她路过一座山头,遇见一群被马贼们困锁于机关阵里的官差,她出手救了那群官差,并协助他们破解机关,缉捕所有马贼归案。
接着,她又走了,从北到南、再从东到西,也记不清自己解了多少机关、帮助多少人建立机关阵;只知三年匆匆过去,她身边的人一批换过一批,有人爱慕她、有人欲拜她为师、有人想聘请她为专属的机关师,她都没答应,只是茫茫然地活过一天又一天。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慕容痴心之名也在不知不觉中响遍了整个北原国,不久就连爹爹也闻风而来,她大喜,以为爹爹终是疼她的、特地来找她回家。
想不到爹爹却是来警告她的,他给了她两条路选,要嘛重回慕容家,一生辅佐弟弟,不得跨矩,否则便将她立毙于掌下,也省得哪一天她忽尔兴起,另立炉灶与慕容家争锋。
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好笑,成名百年的机关世家慕容府竟惧她一名小女子至此,不感到丢脸吗?心死了,她告诉爹爹,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条路她都不愿选;她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想杀她的人就来吧!结果爹爹反而怕了,而她也就继续流浪,直到三年前,她来到落雁谷,便在此地定居了下来。
偶尔有人误入谷地,受狂风所侵,她会将他们送出去,那些人称她为救命恩人,但他们也会因为几两赏银而将她出卖给那些对她有所图谋的人。
人心难测是她活了二十二年以来唯一得到的真理;她不懂娘亲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失宠全数归罪于她的出生、也不明白爹爹为何痛恨她这个女儿若克敌、更不了解那些口口声声将她夸成救命活菩萨的人怎会因为些许的利益出卖她……太多太多的疑惑积沙成塔,终于使她封闭了知觉。
然后,不知从何时开始,慕容痴心成了一个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心的女人——第二章等不及金阳唤醒大地,袁青电在鸡鸣时分便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造访了慕容痴心的家;只要一想到当她发现他这位赠靴公子在天未大亮时便上门讨靴的表情该是如何的惊愕与诧异,并且从此将他的身影深烙心底,他就兴奋得直发抖。
未曾被谷中的狂风留难半分,他顺利地通过了落雁谷里的天然屏障、穿越山壁间的裂缝、敲响她的家门。
谁啊?随着一声娇脆的问语落下,木门被敞了开来。
袁青电看见一名头梳双髻的小丫鬓正对他露出不耐的表情;那是芬儿,和慕容痴心吵完架、气得一夜未眠的可怜婢女。
你不知道这么早来拜访人家很没礼貌吗?我知道。
袁青电微笑地耸耸肩。
可我也是不得已的,没有靴子我很不方便。
撩起衣衫下摆,他让她瞧清他两只只着棉袜的脚。
啊!芬儿恍然大悟。
原来昨儿个小姐拿回来的靴子是你的。
袁青电再度扬起唇角。
给她研究了一夜也该够了,可否将靴子还给我?当然,这只是他用来接近慕容痴心的借口。
是够了,不过……芬儿侧开身子让他送来。
我怀疑经小姐‘彻底研究’过的靴子,还有办法穿上公子的脚。
怎么说……话到一半,他瞧见了木桌上几片熟悉的碎布,答案已自动出现。
原来如此,看来我得买新靴子了。
他的旧靴早被拆得尸骨不全。
过落雁谷五里处,有座柳家集,公子应可在那里买到靴子。
芬儿招呼他进门坐下后,又倒了杯茶给他。
我知道柳家集,我目前就住在那里唯一的客栈中。
袁青电。
原来是袁公子,请稍待片刻,我去请小姐出来。
话落,芬儿转身走向内堂。
姑娘请便。
袁青电点头,自在地饮起茶来。
芬儿走到一半,又好奇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奇怪的家伙。
她轻轻地嘀咕了声,却愕然发现他脚上一双棉袜只染了层淡淡的泥灰;天哪,他该不是飞进来的吧,否则那双脚怎能如此干净?慌乱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担心总是心不在焉的小姐这次终于惹上不该惹的煞星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堂,她得快与小姐商量出一个应变之道才行。
袁青电先是轻笑着目送小婢女仓皇的背影消失,然后,迈开他修长的双腿跟了进去。
木屋有三进,慕容痴心就住在最后一间房里。
芬儿一股脑儿撞入房内。
小姐,大事不好了,你昨日带回家的那双靴子的主人找上门啦!慕容痴心迷迷糊糊地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
什么靴子?你昨儿个拆开来研究靴底剑的那双靴子。
深明小姐不到中午不清醒的习惯是一大缺憾,芬儿努力摇晃着她的肩膀,企图迫使她睡糊涂的神智偶尔一日能提早开工。
哦,靴子怎么样?慕容痴心紧闭双眼咕咕着。
靴子的主人来找小姐啦!找我作啥儿?起初是来讨靴子,后来……芬儿这才想起忘了问袁青电的来意。
总之他要找小姐就是了。
把靴子给他,打发他走吧!慕容痴心以手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别吵我了,芳娘。
我不是芳娘,我是芬儿。
芬儿气急败坏地嚷道。
况且靴子都被小姐剪破了、要拿什么还人家?他爱什么就给他什么,只要能让我再睡一大觉,我不在乎他拿走屋里任何东西。
倘若我想要慕容姑娘一头如云瀑般的青丝呢!在房门外听见她主仆俩莫名其妙夹缠一大篇后,袁青电终也不甘寂寞地闯进房内、硬插上了一脚。
甫入门,他有些目眩地眨了几次眼,床榻上昏昏欲睡的佳人性感妖娆,那头垂落肩膀、披散于雪白棉被上的秀发在初升的朝阳中泛着惑人光华,一瞬间便吸引住他全副的注意力。
好美!比世间任何一样珍珠宝玉都要美上万倍。
这样美绝天下的发丝想当然耳必是主人心中的至宝。
因此袁青电想也不想就开口要了,他要夺走她的宝贝,就不信她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闻言,慕容痴心困顿的双眼睁开一条缝。
给你头发,你就会出去不再吵我睡觉?呃……袁青电高高扬起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下,作梦也没想到他会遇到这般轻忽的对待!肮媚锿窃谙铝寺穑孔蛉眨伊┰谌牍却幻妫媚锘固肿吡宋业难プ印!?慕容痴心摇摇头。
没印象。
得意的笑容彻底隐遁,袁青电心底生起一股焦躁。
在下袁青电,乃奉圣上之命前来相请慕容姑娘入朝为官的‘引贤人’。
他自我介绍,以为自己赏金猎人的别号人尽皆知,岂料……那又如何?她冷淡的语气就像他只是路旁的一株杂草野花,压根儿不值得费半分心思。
怒火的根苗在他体内隐约燃起。
请问姑娘可有兴趣为朝廷贡献一己之力?没兴趣。
她连打了几个阿欠,才无精打彩地回道:你若没有别的话说,就出去,我要睡觉。
他真正恼了。
姑娘忘了要赔偿我靴子的事啦?既然轻微的刺激开不了她的心房,以收纳他的存在;那就别怪他使出狠手段以达成目的。
什么赔偿?她无力的语气中再添入一股不耐,好想睡,但这人却硬是吵得她无法安眠,烦死了,他为什么不赶快走?小姐,那家伙不是说了,他要你的头发来赔偿他的靴子?芬儿气愤地叫嚷;会想要女子最珍贵的秀发作为赔偿,这样的男人根本是个杂碎、乘人之危的恶徒,她瞧不起他!只要给他头发我就可以再睡了?抵不过温暖被窝的甜美诱惑,慕容痴心想也不想地下床,走到梳妆抬前、拿起剪子,毫不吝惜地绞下一大截发丝丢给袁青电。
头发给你了,不准再吵我睡觉,知道吗?说完,她又钻回床上,蒙头睡她的大头觉去了。
小姐——瞧见慕容痴心居然真的动手剪发,芬儿惊叫得屋顶险些儿掀翻过去。
但慕容痴心只是继续沉睡着,仿佛她的人生中除了睡觉外,就没有其他值得重视的事了。
袁青电大掌握住他的战利品,那柔滑细致的触感就如同他心底所想的那般吸引人,恁地美丽的秀发慕容痴心居然说剪就剪,毫不留恋;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能进驻她心中、为她所惦念的?心底的怒火在狂燃三丈高后、又迅速地灰飞烟灭,代之而起的是某种更深沉的感觉,惊疑、愠恼、欣赏,以及更多的兴奋。
好久没碰着这样难缠的对手了,他全身颤抖、心跳如擂鼓,,非得夺到她的注意力不可,他一定要她记住他,深深切切、永志不忘。
***言芹和匡云发晚了一天才赶到呈祥客栈与袁青电会合。
甫见面,言芹就被袁青电那双灿亮得媲美天上日阳的双瞳惊吓得心口砰咚、砰咚跳。
那个……我说主子,你找到机关师幕容痴心了吗?老天保佑那位可怜人尚未遭到袁青电毒手。
言芹在心底默祷着。
找到了。
袁育电笑得像捡着银子那股开心。
啊!言芹一脸如丧考批,死定了,袁青电一定又把目标整得不成人样了。
而且我还拿了她一截头发。
袁青电献宝也似地从怀里掏出那束乌黑光亮的发丝凑近鼻端嗅闻,一股淡淡的兰芷香味沁入心脾,使得他心情莫名地好到极点。
好香,你要不要也闻闻看?主子!言芹跳脚。
我们是来请人的,你没事拿人家的头发干什么?她要了我那双装着靴底剑的靴子去研究,却将靴子给拆坏了,我拿她一截头发作赔偿有什么不对?问题是……言芹火大地叫道。
光瞧那束光亮柔滑的头发也可猜出发丝的主人八成是名年轻貌美的姑娘,你却绞了姑娘家最重要的头发,你……你怎么可以干出这种天理不容的恶事?这头发可不是我剪的,是她亲手剪给我的。
袁青电澄清道。
什么?竟有女子甘心自剪秀发!言芹不相信。
况且,我一点儿也看不出她剪发后有感觉到任何的可惜或愤怒。
相反地,慕容痴心还高兴毙了,因为她终于又可以回头睡大觉了。
匡云发忽地双眼发亮。
换言之,那位慕容姑娘是一点儿也不为你袁青电所扰,任你耍遍手段,她依旧自在?袁青电很不开心地皱起了眉。
我还有杀手锏未出呢!他绝不承认这世上有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匡云发大笑。
败军之将也只能在这里放放马后炮了。
言芹膛目结舌,不敢相信天下间居然有人能承受得了袁青电的摧残而不动怒?简直是神哪!他突然好崇拜这位名叫慕容痴心的女子。
然而袁青电却愤怒地瞪大眼。
谁说我在放马后炮?只消过了今晚,慕容痴心非死死记住我袁青电’三个大字不可。
言芹心头刮起一阵不安的暴风雨。
主子,你做了什么?我在慕容痴心隐居所在的唯一水源地下了‘烙华染’。
袁青电咧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你对一名姑娘下烙华染——言芹大叫一声,直挺挺地往后倒入匡云发怀里,他要昏了!完蛋大吉,这下慕容痴心非恨死袁青电不可了;而他又要费多少口舌去安抚盛怒中的美人才能顺利延得佳人入朝为官?呜……越想越悲哀,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肖主子,成天就知道惹事给属下担?呜……他要换主子啦……烙华染,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饮用对人体无害,但沾到肌肤却会生出铁锈色的斑点,没有解药休想去除。
试想一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突然间因为沾到烙华染而容颜尽毁,一身雪白玉肌也在生出异斑后,变得再恐怖不过……呃!且不说女子,恐怕连男人也没几个能承受得起这般折腾,而不暴跳如雷、气绝当场吧?袁青电这一招果然够很,只不知那向以无心自居的慕容痴心是否有这个心去与他计较这么许多?***结果——啊!隔日,落雁谷里果如袁青电所料地响起一连串惨绝人乱寰的尖叫,只不过……受惊者似乎只有芬儿一人,至于慕容痴心……从日出等到日落,始终未闻幕容大小姐发出任何声响。
难道慕容痴心没有受害?一想到精心布置的陷讲居然只逮着一只无关紧要的小白兔,至于主要目标,则始终不受影响地兀自逍遥自在;袁青电就再也忍不住直冲谷里一探究竟。
不甘的脚步踏得沉重,本来是想端坐家中,静待慕容痴心自投罗网的,岂料事情又生变故。
没道理啊!他猎人的手段早练得炉火纯青、未曾退步半分,怎就是对慕容痴心无效?可恶!低咒一声,他让浓浓的挫败感给揪住了心,不曾集中的注意力则所未有地为了她全数动员了起来。
对于慕容痴心,他势在必得。
慕容痴心!来到她家门口,他毫不客气地放声大喊。
你在不在?慕容痴心?没有回应,然而屋内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异响。
慕容痴心,你再不回话,我要进去喽!在心里默数三声,理想中的答案依旧杳然,他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
早知你不会回话。
因此他也擅闯得心安理得,即便现在他正要闯进的是……她的香闺,而她正在沐裕呀,色狼。
大惊小怪的是芬儿,她全身包得像颗粽子,充分印证烙华染的神奇功效。
出手——一只水瓢朝着袁青电的方向砸过去。
他侧身闪过,眼角瞥见纱帐后、慕容痴心泛满铁锈色斑点的后背。
洗澡吗?真是享受啊!才不享受。
慕容痴心的声音有着浓浓的不悦。
我已经被迫洗了一天啦!我不要再洗了。
哦!洗澡洗一天啊!真有闲情。
一见自己的妙策奏效,袁青电笑得合不拢嘴。
好烦。
慕容痴心温恼地站起身,惹来芬儿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小姐,你在干什么?那些斑点还没洗掉呢!哀伤啊!今早,她打水给小姐洗脸漱口,也不知怎么回事,才洗完不过一刻钟,小姐脸上就出一堆难看的斑,然后,她发现自己身上也长了。
顾不得这些异斑是否会危害到两人的生命安全,芬儿只想到娘亲临死前的遗言——要为小姐觅门好良缘。
想想慕容大小姐,要女工、不会,论针线、不行,琴棋诗画样样不通,性情古怪、又兼漫不经心,可以说完全不具任何正常女子所该有的优点;倘若连这张唯一可以看的容颜都毁了的话……呜呜呜,怕是连柳家集里最没人缘的老屠夫都不会要她了!芬儿忙不迭打来更多的水让慕容痴心清洗,哪知那斑却越洗越多;弄到最后,她只得烧来一大锅热水,连同幕容痴心一起丢进浴桶中,来个彻底大刷洗。
可还是不行,从近午刷到日落,那斑就是怎么也剧不掉,反而见水即长似地,逐渐布遍了慕容痴心全身。
芬儿此时才终于担心起这异斑的来源,该不会是某种疾病吧?有没有药医?呜!她才十五岁,还不想死啊!偏慕容痴心却不这么想。
洗不掉就洗不掉喽!又不痛不痒的,有什么关系?袁青电给她一句有什么关系?震得浑身一颤,不会吧?这女人居然连女子最珍贵的容颜毁了都不在乎,那世上还有何物足以激起她的情绪?芬儿双眼含着泪水、紧紧拉住慕容痴心的手。
现在不痛不痒,但以后呢?小姐,这些斑起得莫名其妙,可能是什么不好的病,也或者……咱俩是中了邪啦!那会死人的。
不会啦!慕容痴心甩开她,大方地掀开纱帐。
霎时,两道抽气声前后响起。
袁青电双眼发直地望着她,先前为她的无动于衷所激起的满腹不悦,在这刹那间消失殆荆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瞧见女性裸体,身为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走遍大江南北,他见过各式女子,有的妖娆性感、有的健美窃窕、有的清纯可爱……环肥燕瘦,不一而足。
但却从未有任何姑娘如慕容痴心股给予他雷殇般的震撼。
她全身布满铁锈色斑点,理应教人觉得恶心才是,偏他,心里却无一丝反感,反而一阵兴奋,就像又得到了某人誓言的永志不忘。
可惜他手中无笔,否则定要画下这美景永久保存。
小姐!并儿尖叫着扯下纱帐裹住慕容痴心的身体。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跑出去?有什么关系,又没其他人。
显然慕容痴心脑海里又自动剔除袁青电的存在了。
咳!袁青电可惜的轻喷两声,唉,他还没看够呢!不过牺牲欣赏美景的机会、换来与她聊上几句也不错。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你……慕容痴心终于注意到他。
你是谁?来我家干么?芳娘,你认识他吗?小姐,我是芬儿,芳娘是我娘,早死啦!第无数次的订正,芬儿气得眼眶又泛起泪光。
袁青电却开心地直咧嘴,原来他不是第一个被忽视的人,寻着同伴的感觉真好。
慕容小姐,我姓袁,袁青电。
’他又重新自我介绍。
我是奉圣上之命前来延请你入朝为官的。
没兴趣。
她一口回绝。
他早知道了,而这也不过是个用来接近她的借口罢了!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誓必要缠到她将他摆进心底、永志不忘为止。
芬儿不悦地送过去一颗白果子。
袁公子,有人说过你很无赖吗?无端闯进人家屋里、见人不便也不知回避、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奉圣上之命来请人的;不要脸。
每个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过。
袁青电笑得好不得意,仿佛无赖二字是句天大的夸赞辞。
芬儿气得猛翻白眼。
独幕容痴心浑似没事人,轻轻甩开小婢女,大摇大摆走过袁青电面前,她进入屏风后,随意罩了件外衫才又走了出来。
芳娘,我饿了。
我是芬儿!小婢女大叫,实在受够糊涂小姐的忽视了。
好吧,芬儿,该做饭了,我肚子饿,要吃饭。
她很好说话的,因为没有心,也不懂得在乎。
小姐,我们两个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你还有闲情吃饭?难道小姐不怕死吗?她小小芬儿可怕极了。
肚子饿了就是要吃饭,跟闲情有什么关系?慕容痴心回道。
一点灵光在袁青电脑海里一闪而逝。
你饿了,想吃饭?慕容痴心随意点了个头,目光却未曾落在他身上。
袁青电索性主动偎近她、执起她的手。
我可以做饭给你吃,不过……不过什么?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秋眸黝黑、深邃若无底洞,映照不出任何人事物,当然也瞧不见半丝情绪起伏。
袁青电立刻发现她又出神子,但说也奇怪,打击接二连三来,他却不苦开头般震惊了,约莫是习惯了吧!唉,想来可悲,这可是他第一回猎人猎得这么不顺。
叫一声青电哥哥来听听,我就做饭给你吃。
猎不到就用拐的吧!没关系,反正他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
民以食为天,在饥饿者面前,别说要她叫哥哥,叫爹爹也不成问题。
青电哥哥。
她柔顺地唤了声。
随即,他咧开一抹大大的笑容,牵起她的手。
走吧!我做饭给你吃。
短时间内猎不着她的心无所谓,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眼下只要能哄她甜腻腻的唤他几声哥哥他也就满足了。
再叫几声来听听。
青电哥哥、青电哥哥……她木然地开口,一个字也未曾往心里搁去。
他明白,却不在乎,只是哄着她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再叫。
青电哥哥、青电哥哥、青电哥哥……暂时就这样吧!他想,一只手将她牵得紧紧的,耳畔听着她的呼唤、十指与她交缠,不知不觉中,他的心也一点一滴向她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