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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025-03-29 11:02:14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袁青电设有一句辩解,突地屈下了双膝。

主子!言芹瞪凸了双眼。

袁青电!匡云发讶喊。

袁公子!芬儿大惊失色。

在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中,袁青电重重地磕下三个响头。

咚咚咚!三记闷响仿佛三只重糙狠狠击中场中诸人心窝。

袁青电抬头,额上一道血迹流下,在他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诡异的红,显示那个头他磕得既沉又重,没有丝毫的偷懒。

慕容痴心痛苦紧闭的双眸忽尔睁开一条缝,清寒如刀的利芒一闪而逝。

这样就够了吗?鲜血沿着鼻梁渭至唇边,袁青电伸舌舔了下,露出一抹阴邪的笑容。

沐先生恍然回过神,乍然到手的胜利果实教他开心得手舞足蹈。

袁青电,你也有栽在我手上的一天,哈哈哈……呃!笑声戛然而断,慕容痴心趁他得意失察之际,伸手拔出发间的银钗,使出仅剩的所有力道插进他手臂。

这叫……乐极生悲……尽管虚弱,她的声音仍带有一股绝对冰寒的冷意。

你……蔼—沐先生痛呼一声,一掌将慕容痴心给击飞了出去。

袁青电双腿一踢,就着半跪的姿势飞上半空中,及时接住慕容痴心,免去她伤筋断骨的危机。

你怎么样?她苍白憔悴的脸色教他心疼不已。

唔……咳咳咳……她呛咳了好半晌才渐渐平稳住呼吸。

那家伙……袁青电回头望了沐先生一眼。

他完蛋了!匡云发的剑正抵住沐先生的脖颈,只要老家伙稍有不轨,那颗脑袋铁定要与身体分家。

慕容痴心扶着袁青电的肩颤巍巍地直起身子。

那人是你的仇人?大概?慕容痴心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恼意。

说说你俩结仇的经过。

于是袁青电将沐先生恶整言芹,却被他反整回去的事毫不保留地说了一遍。

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就不知他为何死记心底不忘?他耸肩,直觉得沐先生太小家子气了。

大伙儿听得目瞪口呆,袁青电那等作为都称得上罪大恶极了,还敢怪人记恨于他?简直疯了!沐先生火冒三丈地大吼。

袁青电,你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报仇……啊!他突然痛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慕容痴心睇了沐先生一眼,轻扬起黛眉。

你们就为了这一点小事斗成这样?小事?沐先生大叫。

你这个臭女人,姓袁的混蛋将我整成这样还叫小事……哇!他一边吼、还一边在地上滚个不停,真是奇怪的景象。

言芹和匡云发互观一眼,他们也一致同意袁青电的作为绝非小事一辞可以形容,那根本是天怒人怨的大灾祸嘛!然而慕容痴心仍只是淡漠地脱了沐先生一眼。

我劝你最好学着清心寡欲、少言少语、不喜不怒,这样会舒服一点儿,否则往后还有你的苦头吃呢!那种清冷的嗓音除了袁青电已经习惯了之外,所有的人都直觉背脊泛起一股寒意。

尤其是沐先生,给她冷眼一瞧,身子骨都瘫了。

你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中招了。

袁青电一脸狡偿的笑。

沐先生只觉眼前一暗。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全身痛得像刀在割,难道……这水灵灵的小姑娘也是一大魔星来降世?刚才制你的银钗里装了‘附骨毛针’,一旦刺中人体,毛针随即窜入、附于骨头上,平时倒无碍,可当你心情一有起伏,血行加快,毛针就会往骨头里钻……她忽尔扬唇,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

你晓得吗?身体里有根针在钻的那种滋味……她还没说全,沐先生已经翻起白眼——给吓晕了。

言芹和匡云发一致以看怪物的敬惧眼神膜拜她,早该知道能得袁青电欣赏的女人绝不简单——此刻瞧来也是灾星一枚。

天哪!他们不敢想像,这一魔一邪若联合起来……天地怕是要颠倒转了。

慕容痴心冷哼一声,走过去踢了沐先生一脚。

没用的胆小鬼!然后,她仰头打了个呵欠,举步又往屋内走去。

小姐。

芬儿迫在她身后。

你要去哪里?睡觉!还不到午时,她大可再窝回床上补个回笼觉。

什么?发生了这种事小姐还睡得着,芬儿真是服了她了。

等一下。

袁青电一个起跃捺到慕容痴心面前。

你不先帮我擦药吗?他指着额上的伤,扮出一股可怜相。

你自己要磕这么大力的,与我何干?想博同情啊?慕容痴心才不理他。

我是为了救你才咬牙彻底牺牲的耶!她真无情!袁青电一手捂着胸膛装出一脸心痛样。

你不整沐先生,沐先生就不会找我麻烦、你也就不须救我了。

慕容痴心斜睨他一眼。

因此,追根究抵今天的罪魁祸首是你,自己闯的祸事自己收,你休想推我去背黑锅。

袁青电涎出一脸无赖的笑。

你我早已一心同体、水乳交融分不开了,又何必在此时此地分什么你我呢?她瞪他一眼。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说完,她推开他走进大门,待芬儿也跟进后,才沉声言道:上锁,今天我不想见任何人。

芬儿有些为难地看看自家小姐、又回头望望那满脸鲜血的袁青电。

小姐,他……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点儿?慕容痴心火大地走过来,推开小婢女,亲手关上大门、落下门闩。

听好了,今天一整天我都不想见客,谁敢擅闯,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扬着一身的怒火进了内堂。

门外,袁青电得意的笑声低低地扬起。

原来你这么爱我啊!主子?言芹皱眉,怀疑袁青电把脑袋给撞坏了。

你的头没事吧?我好得很。

袁青电随手抹去满额的血,大笑地转身离去。

言芹、匡云发,姓沐的就交给你们了,你俩亲自押他进宫吧!别让他再有捣乱的机会。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你凭什么命令我?匡云发低声抱怨。

言芹急忙捂住他的嘴。

你就是学不乖是不是?没关系、没关系,我今天心情好,随便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计较的。

袁青电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他太高兴了,因为慕容痴心的反应。

她虽表现出一脸淡漠、好像打心底不愿理睬他似的;但他却知道,她的别扭和怒火全来自于不习惯。

毕竟她绝情寡爱太久了,久到忘了该如何处理情绪上的波动。

沐先生的威胁教她惊惧、而他为了救她毫不考虑的磕头举动却令她动摇,再加上他额上的伤,她愤怒、心疼、难过……百般情绪直冲心头的结果是——她吓坏了,无法忍受的躲避龟壳里,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厘清心里的想法。

这全是为了我呢!袁青电很得意,因为只有他才有如此本事搅乱她平静如古井的心湖。

你要时间思考,我可以给你。

他吹着口哨快乐地往前行。

但只有一天,过了今晚,我绝不容许你不见我。

他想着,明天可以带一壶酒来看她,她喝得半醉的模样儿好可爱呢!***天黑了,周遭一点地亮光也没有,却是嘉容痴心精神最旺盛的时候。

从前她老爱在白天睡觉,因为害怕黑夜的静寂,若没有一点声响伴着、告诉她,她并非孤独一人,她无法安心入眠。

如今,因为袁青电的死缠烂打,她知道即便全世界都遗弃了她,那个牛皮糖般的男人还是会死黏她不放,她放心了,不再那么畏惧孤独。

可随之而来的心情起伏却是她无法承的。

过去,她一个人生活,爱怎样就怎样,尽管寂寞,但因为封闭了心灵,因此也就没有太多的知觉去品味日子中的喜怒哀乐。

但早上,她头一回发现自己居然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尤其在看见袁青电满头满脸的血时,她毫不考虑地动用了被慕容家禁止使用的附骨毛针。

若是被慕容家的人发现她使用了附骨毛针,非派人来杀她不可。

因为附骨毛针的制作方法在慕容家向来是只传当家主事者的最高机密,谁能做附骨毛针,谁就有权继承下任当家之位。

唉!结果却被她在无意中学会了,但她一直隐瞒着、没告诉任何人;只是现在秘密泄漏啦!不必想也知道,她老爹和弟弟必妒红了眼,然后就会安给她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再伺机杀死她。

她又得逃亡了,这真的很讨厌,被自己的亲人持续地追杀,她不想称了他们的意,可也不能反击,若是冲动前自己有多考虑一下就好了。

但当时她真的想不了那么多,她眼里只有袁青电头上的血,磕得那么大力,好疼的;她恨死沐先生了,才会赏他一记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的折磨。

如今想想,她真是太莽撞了,全都是因为袁青电,她变得一点儿也不像自己了。

唉!重重地一叹,她再继续冲动下去,很快就可以为自己作忌了。

为什么会这样?打小她就因为生为女儿身的关系,处境尴尬、危险,在慕容府,她的才华令人眼红,无时无刻都有一堆人想利用她、谋害她;她一直小心翼翼,讨好着爹爹、安抚着娘亲,甚至在娘亲死后还得想尽办法与府里的佣仆打好关系,这样才能存活下来,不若几位姐姐、妹妹,无端端给人害死了。

及后,爹爹终于还是想要杀她,她绝望了,看破一切地离开幕容府,孤身一人流浪江湖,那日子仍是过得危机重重;可她一直没被打倒,因为她寡情绝爱、无心无欲,不与人有过多的牵扯,自然不容易为人所害。

她太习惯在险恶中求生存了,她不善良、甚至还很冷漠;而这样的她却因为袁青电磕了几个响头就气得失去了理智,做出会危及自己生命安全的蠢事。

没道理、怎么想都没道理。

她烦躁地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却直迎上袁青电傻瓜也似的灿烂笑容。

你好烦!她皱眉。

顺的话就来喝酒啊!他举高手,让她看清手上的两大坛子酒。

只要喝醉了,包管你什么烦忧也没有了。

真的?她问。

他拉着她走到她家门前一大片草地上。

两人并肩而坐,他递了坛酒给她。

你以前不会质疑我的。

你喜欢我对你心不在焉?以前她是因为死了心,任外界风狂雨骤,她兀自困守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无喜无怒亦无悲;但他却使蛮力将她拉了出来,现在又来嫌弃她,真是讨厌。

也不是,他拍开封口灌了一大口酒。

其实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她也学他以口就坛、大口喝酒。

你以前漫不经心的,可以任我要着玩,我很开心,现在有情有欲,能够陪着我一起玩儿,我同样欢喜。

你耍我还敢说得这么大声?为什么不敢说?你也一直玩得很高兴啊!她瞪眼,嘴边残存的酒渍儒湿了她的唇。

你又知道了。

他凑过来帮她把酒渍舔干。

小心点儿喝,这玩意儿是从皇宫里偷出来的,外边没得卖,是你才分你喝,别人敢偷我的酒,早被我给打死了。

她不悦地推着他。

你别岔开话题。

唉!他拉拉她的头发。

你的脑袋实在很顽固。

你到底说不说?他咕噜咕噜灌下了大约半坛的酒后才开口说道:我一直看着你,又怎会不知道你何时开心、何时不开心?我还知道你很喜欢我,每次跟我在一起时都特别高兴呢!她忍不往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普通自大耶!他瞪她一眼。

你少装了,你自己说,跟我在一起若不开心,你会这样恋着我?还乖乖地任我将你拖出那方无情无欲的象牙塔?一直没想过那问题。

她无言,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你是个机关师,像白天你用来对付沐先生的那种机关你一定还有很多,你若真讨厌我,用那些机关来驱离我,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躲得过;可是你没有,你一直放任我踏过你的世界、亲近你、拥抱你,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会对我如此特别。

她继续喝酒,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

他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她喝。

直到两坛子酒都喝完了,她打了个酒隔。

其实我一直知道芳娘和芬儿对我很好……还有很多人也都很疼我,像每个月给我送野味的猎户、送柴的老爹、送米的大娘……很多、很多……可是他们不会抱你。

袁青电将她轻拥进怀里。

她点头。

在我三岁以前,每个人都喜欢抱我,我虽然记不清楚有多少人抱过我,但我一直很喜欢那种感觉。

那代表她是重要的,不被嫌弃的。

他能理解,遂更用力地搂紧她。

后来,我是女孩子的事被人发现了,再也没有人肯抱我……她摇摇头,整个人醺醺然的。

我好难过……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女孩子……曾经,有好几年的时间,我不知道要找谁说话,没人愿意跟我说话,尽管我很努力地讨好大家,还是没人愿意理我,我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她整个人被酒气薰得红通通、热烘烘的,像个性感的粉娃娃,撩得他心神荡漾。

她轻笑,醉意染红了眼。

打那之后,你是第一个抱我的人。

他的厚脸皮正好触动了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也因此,她才能听进他的话、感受到他的体贴。

我的胸膛很温暖吧?她笑。

是很温暖,你的手臂也很强劲,只要被你抱着,我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很开心。

你又软、又香,我也很喜欢抱你。

可是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会变得很奇怪。

怎么奇怪?我会特别容易生气、开心,或者……她抬起他的头,重重地吻上他的唇。

像现在这样,我浑身发热,不停地想亲近你。

这有什么不好?我也很想亲近你啊!袁青电双手捧住她的粉颊,以指画过她桃瓣也似的红唇,危险才好啊!一成不变一点儿乐趣也没有。

她受不住了,轻咬了咬他的指头。

可是……有人会来杀我,我用了‘附骨毛针’,那是慕容家的不传之秘,爹爹若晓得我学会了那技术,一定会派人来杀我的……你怕他们?不是!我只是讨厌跟他们对上;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爹爹所赐,我会做机关,也是在慕容家里学来的,可是他们天天说、时时念,这样很烦。

有恩、有仇、也有怨,全都搅和成一气,确实很麻烦。

不能动手,因为弑父是大不讳,但退让了又只有死路一条;这个大问题他可得好好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解决才行。

我也不要慕容家垮掉,要保护一个机关世家名声历百年干不坠是得费很多心血的,一朝毁掉它,太可惜了。

而且你爹曾经很疼你。

初生的婴儿,若没有爹娘的疼爱照顾是活不下来的,即便后来她爹待她很坏,但曾有过的疼宠依然抹灭不了。

慕容痴心长声一叹。

我很喜欢爹,真的,只要爹也能喜欢我、回头看看我,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这是她的痴!那痴心之名真是取得一点也不差。

袁青电笑着亲亲她的嘴。

我知道你有多死心眼。

她瞪他一眼,用力将他推倒在地上。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小时候爹有多疼我。

我现在也很疼你啊!她打了个寒颤,噘起嘴。

还差得远。

唉!他当你是独生子才疼你的。

总之,他还是疼我的,我记不清楚,但我晓得那种感觉,爹看我比他的命还重要。

所以在爹爹要杀她时,她才会死了心、绝了情。

但如今,那些感觉又被袁青电给唤醒了,她仍不由自主地纠缠于那种爱恨难解中,无法自拔。

好吧!这件事我帮你摆平。

怎么摆手?还没想到,不过我会有办法的。

皇帝不差饿兵,你总得给我一点儿好处,才能指使我做事。

你确定?唔唔唔……她除了喘气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哈——他大知一声,承认吧,你爱死我了。

她想瞪眼,可是不行,她压根儿无法与之抗衡,只能束手随波逐流。

果然,只要一跟他在一起她就会失常,太多、太激烈的喜怒哀乐令她烦恼,可是……他布满汗水的脸上浮出一抹教人睁不开眼的亮光。

恐怕我也得承认,我是爱死你了。

他笑,整个人兴奋得像要飞上天。

她张开双手搂紧他,同时也选择了那分烦恼与危险,没办法,谁教她也爱上他了,只好认命地陪他一起疯了。

不想啦!她用力摇了下脑袋,很多事情光想并没办法解决,不如等到真正面对时再来想办法。

是你唤醒我的知觉的,你要负责让我尽早习惯它们。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以不习惯为由逃避它们实在太懦弱,她非得学会掌控它们不可。

他咧开一脸的笑。

我很乐意负责。

夜还很长,他们多的是时间来习惯那些火一般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