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5-03-29 11:03:36

林永杰不愧是个善良的好人,答应结婚后的三天,他就亲自上门来提亲了。

不过他最近日子过得似乎不太好,整个人消瘦很多,带着两个黑眼圈,脸上也有一堆青青紫紫的伤痕,像是……被狠狠揍过一顿。

他的到来不只让水芝茵吓一大跳,整个水家都骚动起来了。

这栋山中别墅从没这样热闹过。

水天凡接到通知赶回家时,衬衫的上下钮扣甚至还扣错了,这大概是他今生最大的一次失误。

雷因本来在上课,一听闻消息,连向教授告假都来不及就匆忙赶回,想来那一科他是当定了。

当所有人来到别墅,就见林永杰端着慷慨赴义的表情递上聘礼。

「水先生,我是来履行承诺的。

」他连「婚约」二字都说不出口。

水天凡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毫无预警地仰头大笑。

「哈哈哈,也许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只有雷因明白,水天凡八成早就知道林永杰另结新欢,对他大失所望。

但如今,他果敢负责的态度却让人对他改观。

不过雷因倒觉得林永杰根本是个白痴,不喜欢就直接说啊!做什么搞得好象要上刑场似地悲壮?「你真的愿意娶我?」不可置信的声音发自水芝茵的檀口。

她俏脸胀红,粉嫩的唇剧烈地抖着。

看得出来,她对于初恋情人的守信重义是很开心的。

雷因几乎想冲上前,扳过她的肩用力摇晃,告诉她不是发自真心,这样勉强结合的婚姻是不会有幸福的。

林永杰慨然一颔首。

「男子汉大丈夫了言九鼎,既然当初我答应娶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多少人阻止,我还是会娶你。

」好一番慷慨陈辞!雷因几乎想掉泪了,更别说其余当事者。

当事人水芝茵闻言,激动地泪悬双瞳。

她纤细的双手用力握紧轮椅把手,脑海中他之前的背叛已全数消失,只剩下此时此刻的重情重义。

仿佛有一股烧灼的力量从她头顶灌入,她无意识地站了起来,完全不靠任何人搀扶。

哇!雷因心一凛,知道这是肾上腺素作祟,她的情况虽已改善不少,但还没到可以行动自如的地步。

他不敢惊动她,担心她在受惊之下会跌倒。

像水芝茵这种下半身受过重创的病人,在复健过程中,是很忌讳摔跤的,一定要小心看护。

在雷因不着痕迹地走到水芝茵身边,正准备扶住她时,现场所有人均屏息以待。

他们都被雷因严格训练过了,很清楚护理的基本常识。

但林永杰哪里懂得。

他一见水芝茵站起来,随即兴奋地冲到她身边,速度可比正蹑手蹑脚慢慢走的雷因快多了。

「你可以站了——」他大叫。

瞬间,神奇魔法消失,水芝茵慌乱地惊叫一声,两手虚空乱抓,急着想找东西扶。

林永杰霎时呆了,深深的失望充满他全身。

他忘了要去扶水芝茵。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多数人遇到重大打击的时候,都会惊慌失措,尤其,林永杰又从未接受过医护训练。

他光处理自身激动的情绪都没空了,又如何能冷静面对这乍起的变故?水芝茵缺少扶持,抖动的双腿一弯,眼看着就要往地面跌去。

「扶住她蔼你这笨蛋。

」雷因大吼。

「什么?」林永杰吓了一大跳,所幸他的手还是下意识地往前伸。

「啊!」水芝茵整个人挂在他的手臂上。

林永杰给她拖得双手一沉,脸色剧变,完全苍白。

他从没想过照顾一个人的负担是这么地重,就像她此刻瘫在他怀里的重量,几乎要拖得他整个人往下垮。

而婚姻是一辈子的,如果他还有五十年的寿命,那岂不代表他还得背负这份沉重的负担五十年?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他受不了。

他不是故意的,但他真的很恐慌,忘了那份沉重代表着一条生命,他只想摆脱,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所以他把水芝茵往前一推。

她惊恐地张大眼,耳朵里清楚听到心中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对林永杰的爱到底有多深,她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此刻她已明白,她与他之间是再难有结果了。

很可笑,她没有流泪,明明每个细胞都在呐喊着疼痛,但泪水就是被挤压在深深的心底,无法释放。

她觉得无奈、悲哀……绝望。

明知自己变成这样子,是不再有条件高攀他了。

但刚才他承诺要娶她的那一刻,她心底的欢喜却是再真实不过。

要给一个人至深至重的打击,不是拚命地欺负她,而是给了她希望后,再亲手毁灭。

她有一点点恨林永杰,他可以毁婚的,但他却偏偏用了这种最残忍的方式伤害她。

他根本不是善良,他是愚蠢。

水芝茵被林永杰推得撞到轮椅,雷因简直要气死了,他小心翼翼照顾、呵护的宝贝竟被这样对待,他狠狠一拳揍飞林永杰。

「闪一边去!」他已经来不及抱住她了,只能往地上一扑,当她跌下时的肉垫。

砰!她准准地摔进了他的怀里。

「呃!」他倒抽口冷气,胸口隐隐抽痛。

「雷先生。

」「小茵。

」「小姐。

」一堆人卯足了劲往前冲,准备救人去也。

今天,山间别墅热闹异于平常。

幸好,水芝茵虽摔了一跤却安然无恙。

但雷因的怒火,可就烧得滚滚腾腾了。

如果可以,他绝不让水芝茵嫁给林永杰,林永杰根本就不懂怎么照顾她。

但水芝茵喜欢林永杰,雷因再不甘,还是得认输。

水天凡问他:「有没有想过把小茵抢过来?」雷因只愣了一秒钟,干脆地回答:「人又不是货物,可以抢来抢去。

」王婶说:「情场如战场,要赢得感情,一定要勇敢作战。

」雷因想了想。

「但感情是双方面的,不是我想怎样就可以怎样。

眼下最要紧的是,芝茵喜欢姓林的小子。

」小梅道:「何不让小姐转而喜欢雷先生?」雷因翻了个白眼。

「爱情如果这么容易被改变,天下早就太平了。

」周姨干脆告诉他。

「你先主动去追求小姐吧!」雷因回得振振有辞。

「我一直在追她啊!但她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这倒让人好奇了,雷因从未表态过,几时追求过水芝茵了?雷因细数对她的呵护行为,包括晚上帮她盖被子,为她倒茶送水,给她捏脚、穿鞋、扶她走路……所有人一致认为雷因还比较像水芝茵的老爸。

倒是水天凡红了脸,因为发觉自己有些亏负为人父亲的责任。

他们建议雷因向水芝茵说些甜言蜜语、送送玫瑰,甚至折几只纸鹤给她,女孩子最吃这一套。

雷因大喊。

「那种东西一点都不切实际,为什么会喜欢?」雷因是笨蛋,感情的笨蛋;难怪他活到二十九岁没谈过恋爱,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

一群人被打败了。

只有雷因不气馁,他认为保障水芝茵的幸福是他毕生最大的愿望。

她若坚持要嫁林永杰,他就要把林永杰训练成一个一流的看护,让他能无微不至地照顾水芝茵。

因此,林永杰悲惨的生活降临。

雷因要他请一星期的假待在山间别墅里,跟水芝茵好好生活,学着看护她。

林永杰一头雾水,在他一时意气推开水芝茵后,他很努力地赔罪,总算得到大家的谅解。

然后从雷因口中,他也知道水芝茵伤势虽重,却还是有复原的机会,只要好好休养,三年五载过去,她又能如常人一般了。

他很高兴他的婚姻不会变成一场灾难。

「既然芝茵会痊愈,我有必要再学看护吗?」他不懂。

雷因狠狠瞪他一眼。

「你们就快结婚了,在婚礼举行前,芝茵势必无法恢复,你不学着照顾她,将来两人一起生活时要怎么办?」林永杰大惊。

「我……我可以把婚礼的日期延到她痊愈后。

」雷因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林永杰知道这个男人火起来会有多可怕,他拚命解释。

「请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毁婚,不管芝茵需要多少时间复健,我都会等的。

」这一瞬间,雷因由人化为恶魔。

「你的意思是,你只想跟身体健康的芝茵一起生活,倘若她一天不复原,你就不娶她?」林永杰呆了。

他的话可以这样解释吗?但是,他确实不想娶半残的水芝茵,那样哪叫娶老婆,根本是给自己添麻烦嘛!如此一想的同时,他又深觉自己的想法过于卑劣。

一时间只见他脸色膏红白缘不停转换,可比万花筒精彩多了。

雷因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只想享福利、完全不愿尽义务的浑蛋,他决定使出比平时严厉百倍的手段训练他。

「我一定要改掉你懦弱的劣根性。

」他大叫。

林永杰发现情况不对,正想跑。

「你……你别乱来喔!我好歹是林氏企业的总经理,我爸妈要是知道你软禁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很可惜,有关这个问题,我已经请水先生向你家人解释过了。

他们都很赞成你在婚前与芝茵多多相处、培养感情。

当然公司方面也请好假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待下来吧!」雷因狞笑,不给林永杰拒绝的机会,将他深锁在别墅中。

「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待我!」有一段时间,别墅里不停回荡着这样悲切的叫声。

最近,林永杰发现自己变得比较多愁善感。

他居然会一边看着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卡通,一边掉眼泪耶!那好象在说他的故事,一个英俊潇洒、本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却饱受欺凌,只能躲在墙角数着满盘红豆、绿豆,悲叹自己失去的青春岁月。

而想当然耳,那位残酷凌虐好男儿的恶魔就是雷因。

每天每天,雷因都会叫他做很多事,举凡洗衣、打扫、煮饭……说错了,是为水芝茵按摩、捏脚、帮助她做复健啦!其实照顾未来老婆本来也不算什么,但他好歹是林氏的少东,从小养尊处优,向来只有别人服侍他,他几时服侍过人了?但雷因却偏偏要他亲自动手。

「我有钱,难道不能请看护吗?」林永杰大声抗议。

「不能。

如果你想成为芝茵的丈夫,就得知道她生理、心理的大致需求。

」雷因一巴掌揖在他头顶。

林永杰好冤枉。

「水伯伯也没有凡事亲力亲为,还不是花钱请了你们这些看护。

」「但水先生好歹努力上了几堂复健课,也懂得如何为芝茵热敷、电疗,帮她止痛。

」「咦?水伯伯有时间做这些杂事?」「什么叫杂事?照顾最亲密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雷因痛骂道:「水先生不管工作再忙,都会抽空关心芝茵的情况,难得一个月一次的休假也会过来照顾女儿,你这个做人老公的,难道要凡事假他人之手?」他本来也以为水天凡是个只顾工作,完全置亲情于不顾的男人。

但长期相处下来,他发现水天凡只是如多数东方男人一样,不擅长表达感情,其实他是很关心女儿的。

对于雷因提出来的各项要求,水天凡无不全力配合,只差没去考一张看护执照,否则水天凡自己也可以看护女儿了。

不过说到这点,有件事就颇让雷因纳闷了,他不只一次向水天凡提起,周姨的护士资格似乎颇有问题,她有很多观念都很奇怪。

可水天凡却始终装作听不懂,以至于周姨仍继续留在水家,三不五时跟雷因恶作剧一下。

但串好,周姨只在没外人时才与他作对,一旦面对外敌时,她是很有同仇敌忾之心的。

所以最近比较倒霉的,该属林永杰了,谁让他上回将水芝茵给推倒了呢?雷因一点都不同情他。

可怜的林永杰,这辈子大概就属这段日子过得最凄惨了。

「雷先生的话是没错,我也想为芝茵尽点心意,可是我事业做得这么大……」「混帐!」雷因化成暴龙了。

「事业可以跟家庭相比吗?」林永杰发誓,他绝不是个胆小之人,不过此时此刻的雷因太恐怖了,他完全不敢跟他辩驳。

「我知道了,你别叫这么大声嘛!」「你能够了解最好。

」雷因恶狠狠地瞅着他。

「还有,刚才那番话绝对不能让芝茵知道,听见没有?」「听见了。

」他这么凶,林永杰人在屋檐下,又岂敢不低头。

「现在,拿着按摩油跟我进来。

」雷因一个命令、林永杰一个动作。

这样说也许很没良心,但水芝茵最近每回看到雷因和林永杰都感到一阵好笑。

尤其是林永杰那张倍觉委屈的脸,更是……好吧!她是个没良心的女人,见到未婚夫被如此恶整,她不仅不感到心疼,反而有股报复快感。

「早安,芝茵。

」林永杰颤着唇笑。

「我来帮你做按摩了。

」水芝茵腹内直打鼓。

也许到现在,林永杰都不相信自己也有服侍人的一天吧?「谢谢。

」她没拒绝。

林永杰微抖的唇迅速垮下,以着祈求的眼神凝视她,希望她开口向雷因求求情,早日放他脱离苦海。

而水芝茵也如过去的每一次,让他失望了。

她掀开腿上的毛毯,露出一双白玉美腿。

但此刻,林永杰只把它们当成金华火腿,恨不能啃上两口泄愤。

「我技术不太好,也许会弄痛你。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雷因狞笑打断他的妄想。

「我不介意把我的腿借给你练习一会儿,等你能掌握诀窍,再正式上场为芝茵按摩。

」林永杰的五官整个垮了。

雷因可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他已经很清楚他鞋子的尺码,不须多加研究。

「不必了,雷先生昨天说过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出错。

」「那就麻烦你了,林少爷。

」在水芝茵面前,雷因对林永杰的态度一直非常客气。

但水芝茵终究不是笨蛋,不会看不出雷因私底下对林永杰的欺负。

她知道,雷因是在吃醋。

不过雷因从未主动说爱,她也不会表白。

以她目前的身体,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她不想连累雷因。

可惜雷因还当她是对林永杰旧情未了,妒火已经悄悄蛀蚀了良心。

「喂,还不动手?」他催促林永杰开工。

「芝茵……」林永杰企图做最后挣扎。

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帮女人捏脚,他真的觉得很难堪。

水芝茵只当没看到,颔首轻笑。

「不好意思,杰哥,辛苦你了。

」意思很明显,林永杰是逃不掉了。

林永杰颓丧着脸,打开按摩油就想往她的脚上倒。

「林少爷,」雷因语如冰珠。

「你似乎忘了什么事。

」他呆呆地张大嘴。

「热水。

」雷因提醒。

林永杰恍然大悟。

「要先用热水擦过芝茵的腿,再开始按摩。

」他说着,依然蹲在地上,与雷因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雷因终于受下了,开口:「那你还不去端热水,蹲在这里做什么?」「咦?我去?」「不然谁去?」「我以为叫一声就会有人把水送来。

」雷因笑得更咬牙切齿。

「不好意思,这里不是饭店,没有客房服务,得麻烦林少爷亲自动手。

」看他额头上青筋暴跳的样子,林永杰再白痴也知道踩到地雷了。

「我立刻去端热水。

」他飞快地跑进浴室,提水准备给水芝茵擦脚。

在等待林永杰端水的期间,雷因注意到水芝茵有趣的视线,一时之间竟不敢看她。

不知道她会不会气他欺负她的未婚夫?好吧!他承认他是很看不起林永杰那个花花公子。

说好听点,他是善良,舍不得伤害人;但实际上,这样犹豫不决,反而伤人更深。

在雷因的眼里,那个不识现实的大少爷根本愚蠢到家。

水芝茵实在太没眼光了,居然会看上他。

雷因越想就越觉得泄气,越无法忍受水芝茵的视线。

「你没话要跟我说?」他语带嘲讽。

「你想我说什么?」她的声音很平和,竟一点也没有愤怒之情。

他反而怔了。

她依旧笑咪咪地看着他。

他全身发热,觉得双颊好象要烧起来了。

两个人、四只眼,就这样紧紧相系,恍惚间,好象有一阵火花在半空中爆开。

他俩不约而同别开脸去,双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又是同时间,他们各自抬头,胶着的目光紧锁住对方。

之后他们发现,两人的眼神再也无法离开彼此。

那在半空中闪烁的火花似乎化成了细线,将两人完全绑祝第九章「人哪,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林永杰抬头凝望漆黑的夜空。

快过年了,却来了一波冻死人的寒流,让本就冷清的山间别墅结起霜来,更显萧索。

之前雷因答应过,不管他能不能学会护理基本知识,基于中国人对于年节的重视,他都会放他回家吃年夜饭。

为此,林永杰照三餐数馒头,就盼着除夕赶快到,他好脱离苦海。

谁知在别墅里生活了几天,他竟也渐渐习惯了这平淡的生活,如今要重回忙碌的都市,他反而有些情怯。

而且,看护水芝茵的工作,也并非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也许是因为别墅里有三名人手轮替,真正要他做的事其实不多吧!雷因一直给他一种观念,看护病患是项需要体力、耐力的工作,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紧张、焦虑不会让人把事情做得更好,只会让人崩溃。

雷因说,抱持着愉快的心情工作,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而在这之前,林永杰根本无法想象,工作也会带来快乐。

工作就单纯只是工作,要寻欢作乐,那是下班以后的事。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公私分得很清楚。

直到雷因教会他,什么叫寓工作于娱乐,仿佛打开了他生命中的另一扇窗。

他开始享受在别墅里的生活,享受照顾他的小未婚妻,享受她偶尔投过来欢喜的眼神……也许他到现在,才真正学会怎么去爱自己未来的妻子。

或许现在就跟水芝茵结婚也不错,他忽然有这种想法,便跟雷因提起。

「雷先生,倘若我和芝茵结婚,你愿意继续接受我的聘任,当芝茵的复健师吗?」雷因闻言,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雷先生?」多亏林永杰推他一把,雷因才总算回过神来。

「你再说一遍?」林永杰虽感纳闷,但被欺负惯了,倒也不敢反驳,乖乖回答。

「我是说,我和芝茵结婚后,雷先生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聘请,到林家帮助芝茵做复健?」「你跟芝茵结婚?」瞬间,雷因变成只会模仿的鹦鹉了。

「我们结婚有这么奇怪吗?」林永杰不解。

「我跟芝茵本来就是未婚夫妻,早晚要结婚的。

」「但你之前不是一直强调,要等到芝茵完全康复才肯履行婚约?」林永杰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我现在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太自私了啦!婚姻不可儿戏,不能够有利时就在一起,否则就分开。

如今,我想经营一段经得起风雨的婚姻。

」霎时,雷因有一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的心好痛。

「你想清楚了没?婚姻并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紧随快乐而来的是数之不尽的责任与义务,你真的有办法承受这一切?」「我不敢保证。

」「那你还说什么要娶芝茵的浑话?」「但教我要努力学习承担责任的,不正是雷先生你吗?」林永杰用力拍着胸口。

「我真的很有心想去学。

」雷因一阵晕眩。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林少爷……」他笑得像嘴里被塞进大把黄连。

「那个……结婚的事并不急,或许……你可以再多考虑些时候……」林永杰面露狐疑之色。

「雷先生,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跟芝茵结婚?」雷因一时哑口无言。

他不希望水芝茵与林永杰结婚吗?废话,谁想看到心上人嫁作人妇,新郎却不是自己?而且,林永杰也不是什么好对象,谁知道他会不会善待水芝茵?但……转念一想,林永杰这几日已算成长许多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人,不过养尊处优惯了,缺少为人着想的心和足以承担家庭责任的肩膀。

只要稍加磨练,他很快便能改掉陋习。

脱胎换骨后的林永杰,应该会懂得珍惜水芝茵。

雷因知道,他应该祝福他们才是。

然而——他还是想跳脚、想大骂、想把水芝茵抢过来……他……唉!他终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雷先生?」林永杰追问。

「你真的反对我与芝茵结婚?」他一直以为雷因把他困在这里,就是为了逼他娶水芝茵,怎么事情好象越走越奇怪了?雷因脸颊不自然地扭了几下,还是控制不住暴吼出声。

「当然反对啦!」「为什么?」「因为我……」啪!可怜的雷因,首次心情大剖析就被周姨狠狠一记巴掌捣飞上九重天,再不复见。

「噢!」雷因抱着脑袋,吃痛地弯下腰去。

「谁打我?」「雷先生,你还好吧?」林永杰一面扶雷因,一面给了答案。

「周姨,你好端端地干么打人?」「不好意思,林少爷,因为你们谈得太入迷了,都没听到我的声音,我才不得不用一种比较惊人的方式叫人。

」周姨皮笑肉不笑的。

一巴掌打得人眼冒金星,也的确够惊人了。

林永杰同情地望了雷因一眼,问道:「不晓得周姨叫我们有什么事?」「我是来请林少爷听电话的,林老夫人有急事找你。

」周姨说。

「妈妈向来很少出佛堂的,怎么会打电话来这里找我?我去看看。

」林永杰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客房接电话。

待林永杰一走,周姨抬脚又踢了雷因一记。

「你竟敢破坏小姐的婚事?」「之前你不是也鼓励我追芝茵?」雷因好冤枉。

「之前是因为林少爷有意拒婚,我想没鱼虾也好,才赞成你跟小姐在一起,但现在林少爷又肯娶小姐了,你就不准再破坏。

」周姨翻脸比翻书还快。

「哪有这种事?」雷因大叫。

「怎么没有?而且小姐本来就此较喜欢林少爷,他们才是天生一对,你敢再破坏,我一定告诉老爷。

」周姨气冲冲地又准备去告状了。

这一回,雷因完全无言以对,因为连他自己都很唾弃自己卑劣的行为。

强抢一个对自己无心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意义?雷因一直知道水家很富裕,如果没有钱,不可能为了女儿伤后疗养,还特地在山中买间别墅,再雇一堆人照顾她。

只是在今天以前,他没这样真切地感受到金钱的万能……「这台钢琴你从哪儿弄来的?」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九年前他被称为二十一世纪的贝多芬,巡回世界演奏时的乐器。

那时候,他年轻英竣声誉正隆,夜夜周旋在豪门夜宴中,身边徘徊不去的是各国名门闺秀。

他们赞他是天才,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音乐奇葩。

而他也深陷其中,眼里、心底除了钢琴外,再无其它。

他孤高不群,觉得那些不懂音乐的人都是笨蛋。

后来有人说他冷傲,总是远远地围在他身边,不敢靠近一步。

可是他们也从来没有远离他,因为人们总以为,天才就该特立独行。

他被捧得高高的,仿佛与天上的神只并齐,直到……那一天,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他在美国,放眼望去,到处都飘着瑞雪,整个世界被染成白色。

家家户户都在唱赞美诗,盛赞主的恩德。

那些歌唱得五音不全,雷因不懂,没有相称的好歌喉,为什么要糟蹋好音乐?这根本不叫赞美,而是亵渎。

那时他才二十岁,已经走到人生最高峰,从未遇过挫折;这样的他是不懂得替人着想的。

而他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高高在上,直到那一刻,一个急着回家陪孩子过平安夜的父亲,开车撞上他……那本来应该是场小车祸,如果路面没有结冰、如果他没有专心骂着那些侮辱圣歌的人、如果他稍微有些警戒心的话……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

所以他不仅被撞飞出去,更弄折了一双手。

一个失去双手的音乐家,再也没有价值了,往常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最后,他变成孤单一人。

他没有朋友,唯一懂他、而他也愿意接受的,只有音乐。

可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它也是最先离弃他的。

他一无所有了,从天堂狠狠坠落地狱。

然后,他开始藉助酒精麻痹神经……「唔!」他痛苦地捣住脑袋。

从二十岁到二十一岁,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他的记忆非常紊乱,每次他想回顾,头就会痛得好象有千百个小人手持锄头在里面敲击。

后来医生告诉他,那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对于过于悲恸的事情,在心里还无法承受的时候,身体就会自动将它掩埋,而原因只有一个——为了活下去。

总之,当他再度清醒时,已是次年的圣诞节。

那年,天气好冷,纽约整整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雪。

他和一堆流浪汉缩在地铁站,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仅仅一年的时间,他白了发,面容沧桑,再不复之前的意气昂扬。

然后,不知是被何物所触动,他猛然回神,发现身边躺了四、五具尸体,都是被冻死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中,他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又感冒发烧,居然还能活下来!也许还不到他死的时候吧!突然,他有这样的念头。

于是,他回到住处,卖掉所有会让他回忆起过去的东西,孑然一身地远赴德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过也总算活下来了。

然,猛地回神,二十九岁的他竟已被称为中年大叔。

这是他至今不解的事,他有这样老吗?记得当年,他也曾是众家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呢!虽然他不曾为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心动过……好吧!他承认,他觉得那些只会尖叫的女人很蠢。

可现在想想,当年是年轻不懂事,现在则成为被唾弃的怪叔叔,以至他保持清白到二十九岁,会不会太逊了?思绪越走,越偏往奇怪的方向。

他的表情乍忧还喜,水芝茵就这样看着他半个小时,发现他唇角的弧度越抖越剧烈,点点疑云渐浮心头。

「你这家伙,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她冷眼瞪着他,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他没发觉,迳自陷入沉思,懵懵懂懂地道:「记得有一回,我半夜一时兴起想练琴,走到琴室一看,管家正跟他的女朋友在钢琴上做爱做的事,气得我几乎当场拿刀砍人。

」她瞄了钢琴一眼、又瞄了他一眼,眸底开始爆出火花。

「然后呢?」「现在想想,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能只专注于神圣的乐器被轻慢一事,完全不会想歪?」「那代表你那时候纯真无邪。

」「我倒觉得是太蠢了,什么好事都没尝过,万一就那样挂了,岂不可惜?」这几年他真的变了很多,完全不像当年那个孤高冷傲的音乐天才。

唉,残酷的岁月终是让王子变成好色的中年大叔了。

「雷因——」想都不必想,水芝茵捉起手边的抱枕丢过去。

「哇!」雷因幻想过了头,一时没防备,给打得脑袋一歪。

「你干什么?」「教训一个大色狼。

」二话不说,继续丢抱枕。

「想想也犯法?」他东移西闪。

「是不犯法,不过犯我的忌讳。

」她拚命丢。

抱枕丢完就丢面纸、毛毯、枕头……可不管怎么丢,她都没想到要去动旁边的花瓶、电话。

换作过去,她恐怕连椅子都砸过来了。

可如今,无论她如何火,总还是惦着他的生命安全。

这算不算是种进步?雷因恍惚地想着,顿时感到心情一片明朗。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不是吗?大战过后,雷因收拾妥房间,端来热水,准备为水芝茵按摩。

「杰哥呢?你不是要训练他?」她其实不大想让雷因按摩,不是讨厌,而是,她越来越在乎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的手像弹奏乐器似地在她的腿上活动时,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恨不得那时光能持续到天长地久。

他拧毛巾的手一顿。

「芝茵,你……很喜欢林少爷?」问话的同时,他的视线一直在闪避她。

「为什么这样问?」要告诉她,林永杰终于决定娶她了吗?还是说,直接表白,请她做个选择?其实根本不必想,雷因也知自己必败无疑;没有外貌、没有金钱、没有家世,他拿什么跟林永杰拚?「没有,随口说说而已。

」他还是退缩了。

「林老夫人突然打电话过来,林少爷去接电话了,所以今天由我来为你按摩。

还是你宁可要等林少爷?」她的心里是宁愿要林永杰,至少,林永杰不会让她心慌意乱。

可雷因沮丧的表情让她说不出口,她终是选择了令他开心的答案。

「不必了,麻烦雷先生吧!」他默然,静静地拧毛巾为她擦腿。

那水绝对不会太热,雷因是很认真的人,说要用四十度的水擦身,就不会让水温相差超过五度。

但为何她的脚这么热?凡是被他碰过的地方就好象埋下了火苗,就算他的手移开了,那火焰依旧在燃烧。

她的脸红了,大滴大滴的汗水浮上玉颊。

也许,她会就这么起火燃烧也说不定……「你一定要叫我雷先生吗?」突然,雷因一句话浇熄了所有的火焰。

「啊?」她一脸呆滞。

他的脸微微泛红。

「我是说,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毕竟,我也叫了你的名字。

」虽然也忘了几时开始喊她的名,反正不知不觉就喊了,而她也没拒绝。

轰地一声,她体内的火焰变成原子弹爆发了。

如果雷因有注意,他一定会看到,她的头发在瞬间竖了起来。

但他没瞧见,幸好幸好。

她努力平抚狂乱的心跳。

「雷……雷因……」「嗯,芝茵……」他的脸更红了,像煞鲜艳的石榴,令人垂涎欲滴。

好可爱。

她狂猛地呼吸着,好想咬上一口。

「雷因。

」她又喊。

「芝……芝茵……」哇!他的脸爆红。

她竟然觉得情潮汹涌、血液奔腾。

「雷因。

」忍不住,她伸出手轻触他通红的脸。

他猛地跳起来,圆睁的眼直直地瞪着她。

瞬间,她错以为自己变成了采花大盗,可是……真的太好玩了。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整个人兴奋得像发出光芒。

雷因心底大叫不妙。

「你……你想干什么?」天哪!听听他的话,真把她当成登徒子了。

可就因为这样,她更想欺负他。

「我能干什么?」她拍拍自己的腿。

「我连走都不能走,只是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残废。

」「不会的。

」雷因果然上当。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握住她的手。

「相信我,你的情况一直在好转,你一定可以恢复的。

」难得他自投罗网,水芝茵当然不会放过。

她一个倾身,状似不经意,但绝对是故意的:她低下头,以唇轻擦过他的唇。

那接触只有短短三秒钟,也许更少,可挑动的心弦却震动剧烈,像正面临十级地震。

不只水芝茵心跳如擂鼓,雷因更是瞠目结舌,一双眼珠子瞪得像快要掉下来。

「你……」他指着她,羞窘的脸渐渐变得精悍,还有一丝骇人的厉气在凝聚。

她没料到玩火自焚的后果是这般恐怖,忙不迭地转动轮椅往后退。

「对不起,纯属意外,你别在意喔!」他瞠她一眼。

「如果这是你的初吻,你能不在意吗?」那字字句句都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初吻!」原来那是他的……她摸着唇,忽然觉得上头的热度更高了,烧得她开始晕头转向。

作梦也想不到,一时的兴起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她不免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喜悦。

她居然是他第一个亲吻的女孩!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身体像要飘起来。

「你会买到那架钢琴,应该是知道我的过去了吧?」他的喉咙像夹着砂纸,声音异常沙哑。

那是当然的。

几个月前,她讨厌死他了,想尽办法要赶走他;为此,她请人调查了他的祖宗十八代,以期找出他的弱点,一举击垮他。

知道他过去的经历后,她十分讶异。

这架钢琴就是那时候托人在瑞士买到的,她也不知道他的钢琴怎么会沦落到那里去。

然后,上星期钢琴空运到了,但她对他的感觉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如今,钢琴已不是用来对付他的道具,而是她向他示好的媒介。

她俏眸凝视着他。

「我知道你曾被称为二十一世纪的贝多芬、音乐界的奇迹、拥有神赐的……」她说不下去了,看着他一双扭曲的手,喉头整个哽祝「别哭,反正不能弹琴也不会死。

」他脸上有着淡淡的落寞。

她一时无言以对,低下头,两行泪滑下粉颊,像煞红玉上点着两粒晶莹剔透的水晶,美不胜收。

他心里对她又爱又怜。

「我是真的已经释怀了。

」她知道,否则他现在不会活得这么好。

但她心痛的是他挣扎着要放弃的那番心情,那一定很痛很痛,就好象之前她明明很想念林永杰,却因为不想连累他,不得不拚命告诫自己不可任性骚扰他一样。

那时,她真的好恨自己为何如此倒霉,这世界天天都有人发生车祸,撞死了也就罢了,偏偏她却伤着了腿骨和脊椎,弄得整个人几乎要瘫痪。

卧床的一分钟就好象一年那么长,她每天都在心里祈祷有人陪伴,却一次也不曾呼救,一来是卸不下自尊,二来是不想给人添麻烦。

那种心情是五味杂陈的,除非亲身体验过,无法理解。

可幸好,她总算熬过去了。

但她绝不会说那些痛苦已经消逝,它们只是被掩埋、被深藏,永远不会不见。

也因此,雷因的满不在意落到她眼中,变成了强颜欢笑。

「是真的。

」他拚命点头以加强话里的可信度。

「过去的我虽然拥有名利,但生活中除了音乐外,再无其它。

我是出了车祸后才知道,原来快餐店里不只卖汉堡、也有炸鸡和饮料;便利商店除了杂货,也卖便当;取用饭店冰箱里的食物是要付钱的,还有……一直被我拒绝于生命之外的感情其实很迷人。

」说到最后,他的脸又开始泛红。

她被他专注的视线盯得水眸氤氲。

「想到我过去居然错失了这么多东西,我只有一种感觉。

」他的手轻抚上她柔嫩的面颊。

「什么感觉?」她的声音柔媚得像甜腻的蜜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看看自己扭曲的手,再望望她,最后视线完全定在她乍喜还羞的娇颜上。

二十岁,正是青春正盛的时候,像一朵初开的花,娇艳下可方物。

他整个人都被她吸引住了,连灵魂都要融化在她潋滥的眸海中。

情不自禁地,他倾身,眼看着噘起的唇将吻上她。

「芝茵?」话里带着淡淡的询问,他在等她认可。

她明眸凝视他半晌,浓情波涛汹涌,自她心底涌向他。

她缓缓闭上双眼。

他如获圣旨,迫不及待吻上她。

当四片唇就要密合的瞬间——「芝茵!」林永杰破门而入。

「我们立刻结婚。

」六个字,砸得她小小的闺房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