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金的大红喜帖上印着斗大的字样:八月十五日。
这是席惜结婚的日子,新房完备、场所完备、礼服完备,甚至连蜜月旅行的机票都订好了,独缺新郎一名。
席惜皱着眉看看手中的喜帖,再瞧一眼办公桌上的电话。
就在三分钟前,那个跟她有婚约的男人突然打电话来,说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适合更好的男人,而不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所以他决定和另一个平凡女子过着平凡的日子,请她另择良婿。
真是废话一篇。
不想娶她早说嘛!直接拒绝她的求婚就好了,瞧,弄到这个地步他才自私的跑了,让她怎么收场?没错,这桩婚姻是她主动追来的,谁说女人一定要坐着等男人来追呢?席惜这辈子还不曾把生命的主导权交给另一个人过,从小到大不论读书、就业,什么事都自己决定。
婚姻理当亦如此。
二十五岁一到她就开始物色对象--心地善良、温柔体贴,最好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的同事,以方便培养感情。
找了两年,看中新进公司的柳述言,又花了一年的时间交往,确定他虽然出身孤儿院,却没有任何偏激习性,心地善良、温和守礼、无不良嗜好,终于决定步入礼堂。
这期间拍婚纱照、订酒席、派发喜饼……所有钱都是她出的,没要过他一毛钱,就不知道他在不满什么,竟然临时跷头。
现在怎么办?取消婚礼吗?「席经理,恭喜啦!后天就要做新娘了,会不会紧张啊?」承丰OA办公家具业务部主任刘华,趁着下班前最后五分钟,晃过来递上一个红包。
「还好。
」席惜苦笑看着红包,这婚礼好象取消不了了耶!「怎么光看啊?」刘华将红包往她手上一塞。
「后天我一定会准时去喝喜酒的。
顺便帮我跟柳述言道声恭喜,这小子运气好,一进公司就被经理看中,成天带在身旁。
公司员工几百个,我和他同一个部门,见到他的次数五根手指就数得出来,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他居然就要把我们业务部最强、最美的一朵花给摘走了,平白少了二十年奋斗,真让人羡慕啊!唉,我若是有他三分英俊就好了。
」他边说边走,言语还挺酸的。
不过刘华倒是句句实话,柳述言是席惜面试进来的,打从一进公司就跟着她学习,每天不是坐在她办公桌旁边看公文,就是跟着她四处拜访客户,几乎没与公司其它人有过交集。
这正是席惜一番私心,本来这个男人就是她为自己挑的,他们彼此相知最重要,与公司其它人来不来往,等他们稳定下来再说吧!可现在……业务部那些人大概没机会认识柳述言了。
几分钟前那小子已经口头请辞、逃婚去了。
难怪最近他老避着她,也不上班……虽然他上不上班是无所谓,以他温吞的个性,根本不适合业务部,所以长久以来她也就任着他三天两头跷班,留在家里洗衣、扫地、煮饭。
柳述言自己也说了,他喜欢做家务胜于外出上班。
他们维持这样的相处模式很久了,彼此的关系倒也融洽愉快,直到他们决定结婚……好象所有的改变都在那时冒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呢?她越想,脑子就越犯迷糊,尤其手中的红包袋一直散发着庸俗呛鼻的香味,弄得她头更痛了。
「唉!」席惜长叹口气,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二个红包了。
「经理。
」一张笑嘻嘻的脸探进来,是秘书部的程晓慧。
「恭喜啦!这是我们秘书部一点小意思,我们合在一起包,妳不会介意吧?」同样是一个红包递上来。
「不会,心意最重要。
」面对下属,席惜下意识收起紊乱情绪,端出主管的冷静。
但只有天知道,她现在根本是一座休火山,就不知几时会爆发出来吓死人。
「就知道经理最好了。
」程晓慧蝴蝶也似地扑进来。
「还有这个,陈董托的,他还说一定要喝到妳的喜酒。
」「陈董?」席惜微微变了脸色。
「我没通知他啊!他怎么知道?」不过是一个客户而已,就这样包了大红包过来,唉,头好痛啊!「谁晓得,那个老家伙好象对经理有意思,成天到处打探妳的事。
经理,妳说他是不是看上妳了,想追求妳?如果是这样,妳千万要小心,恐怕他会在妳的婚礼上捣乱。
」「别闹了,陈董早就有老婆了。
」席惜只担心陈董怪异的个性,如果兴冲冲去参加婚礼,却发现婚礼临时取消……嗯,他八成会跑到公司将半数的办公桌都掀翻过去,然后董事长会气疯、公司名声扫地,她也可以准备回家吃自己了。
唉,早知道就不结婚了,烦死了。
「还是要小心,这年头喜欢老牛吃嫩草的男人多得是。
」程晓慧倒觉得陈董根本是彻头彻尾的变态一名。
「别提他了,晓慧。
」席惜苦笑。
「那好吧!经理说不提就不提喽!」程晓慧换了另一副八卦嘴脸凑上来。
「妳要去夏威夷度蜜月对不对?过两天我和我老公也要去,如果在夏威夷遇到,妳要请吃饭喔!」「咦?」席惜大吃一惊。
「妳也要去夏威夷玩?那妳家那对双胞胎怎么办?」程晓慧成天在念,自从生了孩子后,时间都被小孩子给绑住了,尤其她生的还是超难带的双胞胎,可以说从生小孩至今一年半,没有哪一天是一觉到天明的,总是有一个宝宝夜啼要喝奶、换尿布的,搞得父母都快累死了。
「当然是请人帮忙带啦!」程晓慧说。
「但妳公公、婆婆和父母不都说了不担这份责任,他们现在肯帮妳了?」「怎么可能?我们家那两个小牛仔,恐龙都可以折腾死几只,老人家哪里受得了?我另外请人带的。
」「原来妳请了保母。
也是,就算是老夫老妻,偶尔也要培养一下感情,整天和在生活杂事里,感情再好也会变淡。
」「还是经理通情达理。
」程晓慧感动地握住席惜的手。
「妳就不知道,我公公、婆婆和我爸妈,一听说我要把孩子托人带,和老公一起出去玩,把我骂死了,说什么我没有资格做父母,一心只想着玩。
其实如果不是放心的人,我怎么可能把宝宝交托出去?那可是我怀胎十月、又辛苦拉拔了一年半的心肝宝贝耶!」「他们也是关心宝宝,妳就别介意了。
」席惜开导她。
「我知道。
所以我也带他们实地走访了约会俱乐部,介绍宝宝的奶爸给他们认识,可惜他们就是怎么也想不通,总说父母为孩子付出是天经地义,完全不想一想父母也是人,也是会累的。
」「慢着,约会俱乐部?妳不是将宝宝送到托育中心吗?」「以前是有考虑过托育中心啦!但后来我表妹介绍我找约会俱乐部,说只要是有关爱情的事都可以找他们帮忙。
表妹之前也找过他们测试男朋友是否忠诚,我半年前结婚周年纪念日,为了和老公逛逛公园、享用烛光晚餐,回味恋爱时的感觉,也请他们照顾过宝宝一天。
没想到我们家那两个小牛仔居然肯接受他们的照顾,这对小牛仔可是连我爸妈和公公婆婆都宣告投降的,难得有人制得住他们,我还不紧紧巴着?」「约会俱乐部碍…」如果连孩子都能帮忙带,那么供应一个假新郎也应该不成问题吧?某个念头在席惜脑海里浮现。
「晓慧,也给我一份他们的联络方式吧!」「咦?经理也要找约会俱乐部帮忙?」「听妳说得他们那么有用,有备无患嘛!」「也对。
我听说他们连代人约会、教人夫妻如何闺房和谐的事都做呢!」程晓慧边点头,边写了电话号码给她。
「不好意思,住址我忘了,经理只要打电话过去找他们的负责人龙兴,把妳的要求告诉他,他会衡量是否接受委托,可以帮妳的一定帮。
记住,电话一定要是女人打,如果是男人打电话,龙兴通常都不理的。
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不过幸好只是风流,不至于下流。
」龙兴一听有人要找替代新郎,马上就答应和席惜会面了。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会令男人在步入礼堂前夕胆怯溜走。
照他的想法,席惜肯定--一、貌若无盐;二、性情古怪;三、言行低劣;四、家世不明。
不管怎么样,总归有一项符合。
可是真正见到席惜,他的理论立即被推翻了一半。
只见她穿著合宜的套装,配上西装小外套、淡蓝色的窄裙,露出笔直修长的玉腿,风姿绰约地莲步轻移进他的办公室。
虽然不属于美艳型的女子,打扮却很有格调,一举手一投足皆充满自信,是个极亮眼的女人。
以他追求女子二十余年的经验,他会把她归类于「吸引人」的那一种。
就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的男人给吓跑的……龙兴饶富兴味地想着,表面上笑意盈盈地请席惜入座。
「席小姐请坐,有关妳提出的要求,我想过了,那不符合我们俱乐部的条规,我看不出这其中有哪里可以促进男女间的感情,所以……恐怕我得跟妳说声对不起了。
」席惜对龙兴的第一印象就是--好难缠的家伙。
他应该是对她的要求有兴趣的,不然不会她一打电话,他立刻与她约定隔天上午见面。
如今却又刁难她……她看着他贼光闪亮的眼,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分明很享受这种男女间拔河、相处的过程。
难怪程晓慧说他风流,但幸好他是比较高级的那一种,以挑逗女子芳心、追求她们为乐,却不以床上运动为最后目的。
这样的人她还可以忍受,想了想,她决定坦白将事实告诉他。
「说老实话,我从来不觉得婚姻是人生必经之路,会想结婚也只是遵从生物天性,在个体发育成熟后,留下后代。
」龙兴张大了嘴。
这种话他常听男人说,尤其是那些不想结婚的钻石王老五,总爱以此为借口,摆脱那些对他们芳心深陷的女孩们,让她们因对爱情失望而自动远离。
如此,他们既可周旋于红粉阵中,又能维持潇洒,不惹半丝感情债。
但女人说这种话……真是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龙兴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这样说来,席小姐的委托从头到尾都不涉及感情,我更不能接受了。
」他故意为难她,其实她的委托完全合宜。
「龙先生创办这个俱乐部的目的,不就是鼓吹爱情之美,希望让天下男女都尝到其中滋味?可惜我这个人的感情接收装置很有问题,始终不懂男女之间为什么会发生感情,甚至到达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境界。
要家世、观念、想法都不同的两个人生死相许、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怎么想都不合逻辑……」龙兴嘻笑。
「爱情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所以说,除非我自己动情,否则无法了解其中的感觉喽?」「没错。
」「但我活到二十八岁,就是不曾动情,怎么办?」「那是因为妳没有遇到对的人,一旦碰上……」照他的经验,越是不解风情的人,一朝真正动情,那才叫惊天动地。
「我想我没机会等那个对的人出现了,对于感情的事,我的感觉只有一种--麻烦。
」龙兴想了想。
「这倒也是,结婚前夕伴侣落跑,我想任何人遇到都会发疯的。
不过只要挺过这一关,我想席小姐还是有机会一尝情爱真味。
」席惜眨眨眼,对他笑了笑。
「那就有劳龙先生帮忙了,让我度过这个难关,才有心思去追求另一段感情。
」呃……龙兴愣了一下,上当了。
啧,想不到席惜这么聪明善辩,不愧是干业务的。
他仰头一笑。
「既然是有关感情的事,本俱乐部都接。
」说着,他指引席惜去看办公桌上的计算机。
「这里头有俱乐部全部会员的档案,男性共三百一十二人、女性两百八十九人,就请妳自己挑一个适合的替代新郎吧!」话落,他走到一边喝茶去了。
席惜真没想到,这样一家并不出名的俱乐部规模竟如此庞大,光会员就有六百零一个人。
她看着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的资料,会员中有的已有任务,上头清楚地标示着他们任务的类型、执行时间、地点、和预估结束的日期。
这世上的感情问题还真是千奇百怪。
有人没男朋友,到这里找一个充面子的。
也有女友太难追,每回约会都呼朋引伴来上一串,男方受不了,索性到这里找几个枪手挡挡箭,好让他可以集中目标追求自己想要的人。
有一个女孩子更可爱,因为未来婆婆太恐怖,她干脆找个厉害的女子先给婆婆下马威,让婆婆晓得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要欺人太甚,这样她嫁过去之后也才有好日子过。
大家为了爱情的圆满还真是煞费苦心,相较起来,她过去所谓追寻婚姻的过程真的乏味又无聊。
她看着看着,一个名字蓦然闪过眼帘。
程晓慧,她怎么也在这里兼职?公司规定不能兼职的……慢着!席惜瞠圆了一双眼,直瞪着龙兴后背。
「怎么,找到适合的人了?」察觉她的视线,龙兴回头一瞥。
「还没。
」席惜摇头。
「那怎么不继续看?老盯着我是找不到目标的,还是妳不想找了?」「人我当然要找。
不过我有个疑问,这些会员档案好歹也算是公司机密,你就这样随便对求助的人公开,不怕被有心人士利用?」「这东西当然不是谁都能看的。
」龙兴别具深意地望了席惜一眼。
「只有我觉得日后还有合作机会的人,这些资料才会开放,至于其它人……那是连计算机也休想碰一下的。
」她就知道。
龙兴这么热情一定有问题,果然他打着主意要拐她入会呢!但可惜啊!她现在连对自己的感情都没兴趣了,柳述言拋下她跑了,她没有哭,只是常常脑袋空空,觉得很累,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窝上几天,什么也不干……总之,她是不愿意再接触任何有关爱情的事了。
「一定要入会才能找你们帮忙吗?」果真如此,她可要好好考虑要不要向俱乐部求援了。
「妳放心,强扭的瓜不甜,我没兴趣逼人加入俱乐部!」那就好。
她很乐意付钱请个替代新郎,至于更进一步,那就免了吧!席惜将注意力重新拉回计算机屏幕上,不多时,一张斯文脸庞彻底攫住她的视线。
「闻德仁,男,三十岁,T大助理教授兼博士班研究生,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体重七十四公斤。
」真巧,这家伙的外貌和柳述言有七分相似呢!「就他了。
闻德仁。
」席惜指着屏幕上的人说。
那个名字让龙兴脸色一变。
「妳确定?」席惜疑惑地皱起眉。
「难道这个人不能指定?还是他有什么问题?」「也不是。
」龙兴思考着如何解释。
「闻德仁是个大好人,只要别人有难,他不会见死不救,本身也很有魅力,不过……」说闻德仁爱心泛滥吗?好象有点过分,但事实又是如此。
「过度的博爱与平等确实让人无法忍受。
」席惜很自然地接续了他的话。
她一看到闻德仁的照片就读到了里头隐藏的好心,跟她那无缘的未婚夫柳述言一样,善良到没有原则,别人说什么他都答应,这样的男人……呼呼呼!察觉脑袋又开始犯迷糊,席惜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
幸亏不是初入社会的菜鸟了,几年的业务生涯让她学会了从一团混乱的麻线中找出重点,一举突破。
「龙先生请放心,我不是第一次与大好人相处,我有分寸的。
」席惜又回复冷静的表情。
「既然如此,我立刻联络德仁。
不过他现在应该在屏东老家,他马上坐车上来,应该赶得及婚礼。
」龙兴说。
「他不是在T大,怎么又变成在屏东?」要到明天才会来,那她岂不是没时间跟他说明一切?万一到时有人跟他讲话,很容易穿帮的。
「席小姐,八月放暑假。
」「对喔!」她离开校园太久,都忘了有寒暑假这回事了。
「不如我去接他,有些事我得事先跟他谈一谈,才不至于泄底。
」这一路上她可以跟闻德仁说说自己与柳述言的事,也防止公司的人跟他提起,他会露馅。
现在终于发现和同事结婚的坏处了,比如其中一个人反悔,另一个人就会很惨。
不过算啦!现在说那些已经太晚,不如专心解决眼下难题。
龙兴点头。
「德仁还要存钱缴学费,听说手头有些紧,席小姐肯帮他省一趟车资当然最好。
」说完,龙兴马上拨电话给闻德仁,详细介绍了席惜和这回的任务。
「行了。
」谈完后,他挂断电话。
「其它还有什么要配合的,席小姐尽管跟德仁商量,我相信他的服务一定会令妳满意。
」「那就谢谢你了,不晓得我该先付多少订金?」「这里基本上不收费的,介绍妳来的人没有告诉妳吗?」「约会俱乐部不是营利机构?」难怪程晓慧的资料会列在会员名单上,那小妮子也是爱管闲事那一型,至于闻德仁……倘若他真如龙兴所言,是个喜欢帮助别人的大好人,那必然也很乐意加入这个俱乐部,原来……约会俱乐部的会员是这样来的。
「可无缘无故麻烦你们这么多,这样真的可以吗?」「这个地方聚集的都是喜欢研究爱情的人,只要能成功让客户体验到爱情的甜美,对我们就是最好的报偿。
」龙兴突然对她笑得好贼。
「我们尤其欢迎像席小姐这样有趣的人加入这个大家庭,一起探讨爱情的奥秘。
」「嘿嘿,短时间内我不想再谈感情了,如果龙先生有其它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一通电话,我必不会推辞,不过爱情事除外。
这回很感谢你的帮助,再见。
」席惜干笑两声,随便点了下头就告辞离去。
恋爱、结婚……这种事麻烦得要死,一生搞一次都嫌太多,让她再来一回,想都别想。
她是绝对、保证、铁定不玩了,宁可单身一辈子。
席惜的未婚夫柳述言是个很温柔、文弱的男人,大学毕业六、七年,换了不下三十份工作,还是适应不了职场上的尔虞我诈与迅速变迁。
就席惜所知,他至少因此被开除了五次。
当初面试的时候,席惜就知道他不适合业务部的激烈竞争,但她还是向上头争取录用他,只因她看上了他。
他一进公司,她就把他带在身边,整整一年期间,她没听过他高声说话、更没见过他严辞拒绝别人的任何要求,甚至连客户无理地索取回扣,他都苦笑地忍了下来。
至此,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是别想在工作上有所突破了。
但她就是喜欢他这样温文到有些懦弱的性子。
他的从不拒绝用在她身上,让她有一种备受宠爱的错觉。
过去她认识的男人总爱挑剔她的强势,只有柳述言不会,对她百依百顺。
在她想来,他不会工作、不会赚钱没关系,那些事她挺行的。
他们一柔一刚,恰成绝配。
事实上直到现在,席惜还是不后悔跟他求婚,可惜柳述言反悔了。
她不知道柳述言为什么要离开,也没有回头追他,虽然知道错过柳述言,她就很难再结婚了,她还是放手让他走。
一来,她讨厌麻烦,想到他头都要炸了,生物的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地避开麻烦。
二来,她个性强势又直率,普通男人难以忍受,或许柳述言跟她相处时也很痛苦,强迫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还是看破吧!只是,她没有想到南下屏东会碰见第二个柳述言。
她静静地坐在车上,遥望车站前那个不论外貌、气质、甚至个性,都与柳述言有七分相像的男人。
闻德仁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和挺拔的站姿,让他在潮涌的人群中轻易突显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他了。
她已经观察了他半个小时,看他扶老太太过马路、帮小女生提行李、替迷路的人带路,真是……善良到通天彻地了。
突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尖叫乱跑地撞到他,然后自己又跌了一跤。
男孩哇哇大哭,闻德仁好心要扶他,结果一个与男孩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女好快地冲过来,劈头对着闻德仁一阵叫骂。
妇人的声音又高又尖,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看得席惜眉头紧皱。
闻德仁却半点没发脾气,只笑笑地扶起小男孩,转身便走了。
后头,妇人还在哩啪啦乱骂,闻德仁完全不在乎,更没试着去解释。
席惜一时看得是好气又好笑,恐怕温文的闻德仁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对某些人而言,不把事情说清楚,只会让对方更得寸进尺。
瞧,妇人都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了,他还转回去拿面纸给男童擦眼泪。
「拜托,好心也要有个底限吧?」席惜替他觉得好不值。
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面,趁着闻德仁帮男童擦眼泪的时候,妇人居然举起拳头要打他。
席惜一看到,脑袋里好象有什么东西断掉一样,急步下车,冲过去挡住妇人的拳头。
「够了!」席惜的行为不止骇住了妇人,连闻德仁都吓了一跳。
席惜快一步插入闻德仁与妇人的争执中,冷言说:「没有人欺负妳儿子,他是自己乱跑撞到人才跌倒的,这位先生好心伸手扶他,严格说来,妳除了该向这位先生道歉之外,还要致谢才对。
」那妇人突然被抢白了一顿,面色一红,顿时止住了叫骂。
席惜也不想再理会那无理取闹的妇人,径自跟闻德仁打招呼。
「你是闻德仁先生吧?我是席惜,跟我走吧!」闻德仁看着席惜的眼神瞬间由诧异变为狂喜,很开心地笑了。
「妳好,很高兴见到妳。
」他对她伸出手,无比的热情。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说,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一向很喜欢帮助别人,从没想过要回报。
这些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就像走在路上,看到一块大石头挡在路中央,随手把它移开,让后面的人更好走……这类的事能要什么回报?要向谁要回报?他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当然,偶尔会有人向他道谢,不过遭到误解的情况也不少。
但因为是他自己想做那些事,所以就算被误解,他也不在意。
而既然他无所谓,旁人更不会想替他出头。
席惜是第一个为他挺身而出的人,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明明还比他矮了一颗头,她却张开那纤细的双手硬要保护他。
一瞬间,他彷佛看到她身上亮起一圈耀眼的光芒。
他好感动,生平头一回被人如此维护,只要能回报她这番恩情,他什么事都愿意做。
但席惜却不习惯与陌生人太亲近,她很快与他握手、然后分开。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的车在那边,我们走吧!」说着,她领他走到停车处。
这时,那呆住的妇人才回过神来,又追上前扯开喉咙乱骂。
席惜黛眉一凝,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却非常讨厌人家无理取闹,以为大声就了不起。
她停住脚步,正想转回去与妇人理论一番,不料闻德仁却拦住她。
「算啦!一点小事而已,何必介意?况且那位母亲也只是想发泄一下,让她叫一叫就没事了。
」重点是,那妇人一看就是很野蛮的那型,席惜刚才被打了一下,整只手都红了,他不能让妇人再有机会伤害她。
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一个女人对杠,不管怎么说,男人都不该对女人恶言相向或拳头以对,事情还在他能容忍的范围之内,他乐意和平解决这些乌龙事。
席惜却听得一对柳叶眉都快皱成八字眉了。
「刚才的事情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脾气好、很能体谅别人,但有些事不坦白说明,不但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别人。
」她想起了柳述言的允婚又悔婚,虽然这件婚事完全是她强求来的,但他从头到尾也没有反对过,不论她问他什么,他都点头说好,一副她说了算的样子。
而她又不是很善解人意的人,所以过程中误以为他真心喜欢她,想不到筹措了一切,他却在最后关头甩头走人!她宁可他一开始就拒绝她,那样还不致如此伤人……可恶,情绪一激动,脑袋又迷糊了,为什么就是看不破呢?她深吸口气,努力平复骚乱的心情。
闻德仁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席惜猛然发觉自己是在迁怒,将无法对着柳述言发泄的情绪,转而倾倒在这个与柳述言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身上,她沮丧地低头。
「对不起。
既然你决定不理,那就不理吧!我们走。
」「噢!」闻德仁也不晓得该如何反应,茫然地跟着她走。
后头妇人的叫骂声还在继续,而且骂得更难听,连席惜都骂进去了,闻德仁不在乎自己被误会,却很生气席惜无辜被骂,马上就转头瞪过去。
那妇人吓得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一声不吭任打任骂的男人,瞪起人来活似头老虎,吓死人了。
她不敢再骂,慌慌张张跑了回去。
席惜没发现后头的变化,心情被那些麻烦的感情事弄得一团乱,像被顽皮小猫扯散的毛线球。
她很担心,像闻德仁这样温和、完全不懂得表达自己意见的人,真能扮演好她的未婚夫?他会不会随便被人一闹,就吓得说出实话?唉,那还不如不找替代新郎,直接将她未婚夫逃婚的事招了算了。
可是那样公司还待得下去吗?如暴雨般的流言蜚语、同情或歧视的目光,还有陈董的找碴,那老家伙会缠疯她的……一想到,她背脊都发凉。
一定要想办法跟闻德仁说清楚这些情况,还有一天的时间,不如将婚礼预演一遍,尽可能设想各种状况,由她填出答案,交予他背全了事……第二章闻德仁太过文弱的性格,让席惜对他的办事能力忧虑到了极点。
她找替代新郎是不希望婚礼开天窗,让自己丢脸;可不是要随手抓个人来让自己更没面子的。
所以一把闻德仁拖上车,她迫不及待地对他介绍自己的来历背景、与柳述言的相识过程和两人上班的公司情况……总而言之,她想到的每一件事,她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叮咛。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从头到尾就是一张温和笑脸,管她语气是急是缓,他表情都没变过。
她给他搞得头部快炸了。
「我说闻先生,我说的话你倒是听进了几成?」「都听进去啦!」他照样笑得一派云淡风轻。
「席小姐,妳放心好了,我知道怎么做,妳不要太烦恼,对身体不好。
」他的态度才是真正伤她身的东西好吗?她开始后悔,干么要选个与柳述言相似的人来当替代新郎。
的确,凭闻德仁和柳述言七成相似的外貌和气质,只要一点点化妆打扮,短短的婚礼过程中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可是这种与世无争的温和个性很容易被欺负,她就怕他被几个同事一闹,自然露出马脚,那就什么也别玩了,等着被笑死吧!闻德仁见她眉头紧皱的样子,关心地问:「席小姐,妳不舒服吗?」席惜斜眼瞥他一下,心头的感叹更沉重了。
真不知道以前她怎么会觉得温和的男人好?现在却只想离闻德仁远一点。
闻德仁抓抓头发。
「还是妳肚子饿?开车太累?口渴了……」他一连猜了几样。
「我没事。
」她转动方向盘。
「下个休息站我们下去吃饭,顺便喝点东西吧!」「噢!」他点头。
行程操控在她手上,他也没资格质疑她的决定。
他真的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席惜再一次发现,闻德仁跟柳述言真的好象,以前她跟柳述言交往的时候也都是这样,由她决定约会的时间、地点、过程;其闻,柳述言一句话也不会插嘴。
到后来,连柳述言的工作行程都由她一手安排,要不要去拜访这个客户、几时去、怎么谈……她全弄好了,再带着他去执行。
当然,真正去谈生意的人都是她,只是业绩一定挂在柳述言头上,让他在公司保持优秀的考绩。
那时很多人都很嫉妒柳述言,因为席惜对他的照顾太明显,甚至有人因此找过他麻烦,最后是他主动让出业绩,事情才算解决。
当时她很不高兴,要柳述言去把业绩讨回来。
他也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直说那人也是担心工作不保,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可以帮人就帮上一把吧!席惜简直快被他气死了,可也心疼他的善良。
不过欺负柳述言那个人也没有太好过,只做了半年,就因为业绩太差被炒鱿鱼了。
现在闻德仁的表现就跟之前的柳述言一模一样,真怀疑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这竞争激烈的社会生存下去的?席惜是最信服实力的人,一个只有心肠好、却一点工作能力都没有的人,最后被淘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奇怪,她现在心肠变硬了,对闻德仁完全没有一丝怜悯。
车子一在休息站的停车场停好,她就推开车门跑走了;再多跟闻德仁相处一秒,她肯定会发疯。
闻德仁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的门板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原来是生理问题,难怪一路坐立不安。
」这话幸亏没被席惜听到,否则非打电话给龙兴要求退货不可。
闻德仁慢条斯理地下了车,伸一下懒腰。
「这些休息站真是越修越漂亮,都快变成观光景点了。
」他居然还看到有人在取景拍婚纱照,新郎、新娘两人一脸幸福的样子。
他想起龙兴打来的第二通电话,在联络他出任务后半小时,龙兴又拨给他,简单地说明席惜的情形,要他对她多担待一点。
他很同情席惜的遭遇,临结婚前夕新郎落跑了,不管对哪一个女人都是很严重的伤害。
他下定决心帮助她,希望她可以顺利度过这场难堪的婚礼。
不过他愿意为她掏心掏肺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她一出现就帮他主持公道,正义英勇的形象就好象电视上的女超人一样,美丽又亮眼。
他慢步走向贩卖部,正准备买便当在路上吃时,突然看到一个女人坐在花坛边哭;那女人还穿著一袭白纱,显然也是个新娘子。
这里的新娘还真多,他好奇地望了那痛哭的新娘一眼。
就在此时,又有两个女孩跑过来,对着那新娘低声说话,然后,她又哭得更厉害了,两个女孩也跟着一起哭。
闻德仁这人最见不得人哭,尤其还是三个泪流满面的无助女孩。
他从背包里翻出面纸,走过去递给三个女孩。
三个女孩好奇地抬头看他。
闻德仁红着脸,搔搔头。
「那个……我不知道妳们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妳们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上忙也不一定。
」闻言,新娘哭得更大声了。
「谁也帮不了我的,哇--」闻德仁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其它两个女孩看他这么狼狈,同情心起,凑到他身边将她们的窘境简略说明了一下。
原来这三人是姊妹,新娘子是大姊,今天正是她出嫁的日子。
上午十一点,世居台南的新郎南下高雄迎娶新娘,途中却因为一通紧急电话而离开,想不到一走就是一个小时,众人在休息站等不到新郎,眼看着吉时就要过了,让人不免怀疑他是不是逃婚了?现在伴郎们和媒人正忙着打电话四处找新郎,而被突然拋下的新娘和她的姊妹们已经难过得放声痛哭了。
闻德仁听得直皱眉头。
不会这么巧吧?怎么这世上的新郎都选在这几天落跑?这时,正跟闻德仁解释的其中一个女孩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立刻接听,说不到两句话,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不多时,女孩挂了电话,冲着新娘子说:「大姊,他们说终于找到姊夫了,但他事情还没处理完,不能过来。
」「他……他一定是不要我了……」新娘子放声大哭。
「大姊。
」两个女孩赶忙回到新娘身边安慰她。
「不会啦!姊夫一向对妳百依百顺,肯定是有很要紧的事,才会赶不回来。
」「有什么事能比我们结婚更重要?他分明是不爱我了,哇……搞成这样,我怎么见人……」新娘哭得更大声了。
「大姊……」结婚是每个女孩的梦想,却出了这样的事,谁能不难过?三姊妹抱头哭成一团。
震天响的哭声让闻德仁听得头都大了,他最怕人哭了。
但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才好,想跑,又于心不忍,一时间只能僵在原地猛搔头。
好半晌,新娘子哭够了,愤怒地摘下头纱丢在地上,狠踩几脚。
「我林碧珠难道除了沐日凯就嫁不出去吗?我要解除婚约!」「这怎么可以?」一个妇人边擦着满头汗,跑了过来。
「阿凯说了,事情一处理完就会回来。
他不会故意毁婚,今天的婚礼无论如何都得进行下去,临时取消婚礼,我们沐家的脸要往哪摆?」她是沐日凯的姑姑,也是今天的媒人。
「请问要等多久?如果沐日凯没有及时赶回来,这婚礼要怎么进行?」伤心过后,怒火将新娘整个人淹没了。
「难道要我自己跟自己结婚?」媒人忙着先安抚林碧珠。
「总会有办法的。
我们现在先赶到台南,我再跟大哥、大嫂商量一下,也许他们可以联络到阿凯。
万一不行,就先让阿凯的弟弟顶一下,无论如何要把今天的场子应付过去。
」「你们沐家保住颜面了,那我呢?我如果跟沐日凯的弟弟举行婚礼,我算是嫁给沐日凯还是他弟弟?万一他永远不回来,难道我还要等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一辈子?」林碧珠可不干,拉着两个妹妹转身就要走。
「妳不能走。
」媒人拦住她们。
「我们沐家在台南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妳这一走,叫我们沐家以后怎么在台南立足?」「这个问题妳应该去问沐日凯,逃婚的人不是我,是他!他如果有一点点良心,就不会把我丢在这里。
」想起那个冤家,林碧珠火又更旺了。
媒人也不得不怨起沐日凯,不想结婚早说嘛!为何要在这紧要关头出状况呢?分明是故意让两家人丢脸。
可哀怨归哀怨,沐家确实丢不得这个脸,尤其大哥今年还想参选公职,特地选在大儿子结婚的日子大宴宾客,席开上百桌,一来庆祝儿子娶妻,二来也是联络地方大老,让大家帮忙支持。
今天这场宴席既是喜宴,也是政治餐会,决计砸不得。
「碧珠,妳沐伯伯今年要参选妳也是知道的,这节骨眼万万不能出错。
只要妳肯出席婚礼,有什么要求,我们无条件帮妳实现,怎么样?」媒人与她打商量。
听媒人说得可怜,林碧珠想起和沐日凯交往多年来沐家人对她的好,也于心不忍让沐伯伯平白丢大脸,只是要她在缺少新郎的情况下继续举行婚礼,这实在是太离碰谱了……左思右想之后,她终于开口。
「不必实现什么要求了,看在沐伯伯、沐伯母以前待我这么好的分上,我可以帮忙,可是对象不能是沐日凯的弟弟,甚至任何认识我们两家的人都不行,我不要日后留下话柄供人八卦,最好是找陌生人,婚礼一结束就离开。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所有人都呆了,新娘的顾忌有道理,这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多让几个熟人知道,就多一分丢脸机会,还是选陌生人比较好。
但媒人临时去哪儿找个陌生男人来跟林碧珠举行婚礼?再说,今天喜宴上亲朋好友可多了,万一替代者被认出是假的,反而更难堪。
媒人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林碧珠在初期的震惊过后,逐渐冷静下来。
「我知道沐伯伯预备参选,所以特地扩大举办今天的喜宴,以方便更多政商两界的朋友参加。
既然场面浩大,那么就别一桌一桌敬酒了,否则不管由谁来当替代新郎,都瞒不过去。
对了,现场应该有搭高台,请人歌舞助兴吧?」有高台最好,必要时新郎、新娘还能往高台角落一躲,除非有人拿望远镜看,否则谁还能认出上头的新人是不是正牌货。
媒人一脸为难。
「高台是有搭,还请了明星来现场演唱。
不过……大哥本来是决定一桌一桌敬酒的,这要募款,不是主角远远站在台上喊,人家就肯捐钱的,现在不流行这一套了,选举也要搏感情的……」可惜这一连串的用心安排都因为沐日凯的离开而白费了。
想到心爱的人竟丢下家族和老婆,缺席这样重大的场合,林碧珠心里更难过了。
但现在还有要紧的事等着地处理,她只得强行收起伤恸。
「现在也没办法了,不如一开头就由我和替代者上高台,让表演的人在我们前面唱歌跳舞,只要让大家知道新郎、新娘有出现就够了,我们不再露面。
至于之后的送客、敬茶,能想到借口避就避,躲不掉就多找几个人来挡,一定要让场面混乱到宾客们没时间跟我们说话,也没机会注意到假新郎,这样可以吧?」媒人一边听她说,一边点头,半晌,低叹一声。
「碧珠,以前没发觉妳其实挺能干的,阿凯如果能娶到妳,对他未来的事业发展会很有帮助。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林碧珠又气又恼,眼看着泪水又滑了下来,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送上面纸,原来是闻德仁。
林碧珠感激地对他点点头,这陌生人心地真好,相较起来沐日凯简直是个混帐,她恨死他了,就算他回来,她也不嫁了,可恶!「不过这替代新郎的人选可不能随便,我们沐家担不起一桩丑闻,一定要谨慎。
」媒人提醒着。
有关这点林碧珠也很头痛,她一边拿面纸擦眼泪,一边想着要去哪找陌生人来充当替代新郎……突然,她看到手中的面纸,想起面纸的主人,这个善良又仁慈的好人。
她忍不住看向闻德仁,长相端正、气质斯文,不正是最佳人选吗?闻德仁被她的目光吓一大跳,悄悄地后退一大步。
「呃……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发觉大事不妙,他正想走人,但一只纤纤玉手却捉住了他的手,正是林碧珠。
当席惜再回到停车场,闻德仁已经心软地答应林碧珠要帮她应付今天这场婚礼了。
而且,他还把席惜的车借了出去,因为沐日凯开走一辆礼车,让迎亲车队少了一环;正巧席惜开的也是奔驰,就被他借出去了。
席惜差点气疯,捏着他的耳朵拖到旁边。
「你搞什么鬼?我们自己都在赶时间,哪有空理别人闲事。
」「可是……」闻德仁一脸的同情。
「那位林小姐很可怜啊!就这么被人丢在休息站……她原本可以自己走的,却放不下未婚夫家人过去对她的好……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们怎么能忍心不帮她?」「别提我们,那是你一个人的事。
」席惜咬牙。
「而且她还有亲人在身边,可以找亲朋好友帮忙,你一个陌生人去凑什么热闹?」「就是陌生人才好啊!日后不会留下话柄嘛!」闻德仁的心肠实在太软了。
「那个……妳难道不能瞧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分上,帮她一下吗?」「你说什么!」席惜凤眼一瞪。
闻德仁吓得倒退一步。
「我没有别的意思,妳别误会。
」席惜冷哼一声。
「你爱管闲事自己去管,我不作陪,再见。
」说着,她转身要走。
「呃……妳走了,那我们的工作怎么办?」他可还没忘记要当她的替代新郎。
「我会让龙兴另外帮我挑人。
」她已经受够这种滥好人了。
「可是……林小姐他们还少一辆奔驰车啊!妳走了……大伙儿临时去哪儿再找辆车过来?」「闻、德、仁--」席惜气炸了。
闻德仁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说错话了。
「对不起,我不是……唉,我不是只看中妳的车,我是……我们还少一个司机……不是……我的意思是……」看席惜脸色越来越黑,他的舌头就打结得愈严重,胀红着脸,满头大汗,支支吾吾的声音在嘴边打转。
席惜走得更快了,什么滥好人,根本是疯子,再跟他厮混下去,难保不会被气短几年命,她宁可明天当众取消婚礼,就算因此丢掉工作、失了面子,也比被气死好。
「席小姐,妳别走啊!」他苦苦追着。
「妳发一次好心吧!那林小姐也是无辜的,妳帮帮她嘛!」「她无辜,我不是更无辜,本来是找个帮手,谁知道却找上一个王八蛋!」「咦?王八蛋是说我吗?」「不说你说谁?」「啊?我……得罪妳了吗?」他以为他们相处很愉快,她一见面就帮他,一路上又不停跟他聊天,他觉得他们一见如故啊!哈!怎么有人能笨成这德行?席惜也算开了眼界。
她猛地停步,想转回去骂他一顿。
闻德仁却煞不住脚步,整个人撞到她身上。
「哇!」席惜给撞得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得五体投地。
「小心。
」幸亏闻德仁及时将她搂回怀里。
「妳还好吧?」她瞪眼,看着他眼里毫无保留的关心,这家伙真是……无法跟他生气。
「放手。
」她拍开他圈在她腰上的手。
闻德仁被拍疼了,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只刚被主人惩罚过的小狗。
席惜推开他,不想再看他委屈的脸。
明明是他的错,但他那表情好象错在她身上似的。
而离奇的是,被他那么哀怨地看着,连她罄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心太狠了?该死,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去保别人?舍己救人这么伟大的事她做不来,就让那些自以为是圣人的家伙去干吧!她又转身,气呼呼地走着,背后,拖长的脚步声却也没断过。
眼看着她就要走到车边开车走人了,他还是亦步亦趋跟着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愤怒地回身吼。
「呃……我当然是跟妳走啦!」他吶吶地说。
「你跟我走,请问那位可怜的林小姐该怎么办?」「可是……我先答应帮妳的啊!既然妳不喜欢行程被耽搁,我当然是先帮妳,只好跟林小姐说对不起了。
」他语气不免遗憾。
「你可以留下来,我自己走。
」「我怎么能让妳自己离开,这是失信背义的行为,再说我走了,明天婚礼妳怎么办?」「我自然会再找人帮忙。
」「可能会赶不上喔!」她狠狠瞪他一眼。
「赶不上也不关你的事。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挺怨他的,明明先答应她了,却临时要去凑别的热闹,万一她明天丢大脸,所有错都要归在他身上。
「不行。
」真想不到他也有这样坚定的时候。
「我已经答应妳了,就一定要做到。
我们还是走吧!不过……」可惜他强悍没几分钟,立刻又原形毕露,一脸哀怨看着她。
「妳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去跟林小姐道个歉,我们再走。
」席惜拚命瞪着他……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闻德仁不停地跟她鞠躬弯腰,为了一个陌生人的事他也能这么卖力,这傻子……大概是看席惜表现太坚定,闻德仁最后也挫败得像条落水狗,可怜兮兮地低垂着脑袋。
「如果妳不希望我去道歉,那就算了,我们走吧!」「你真的可以放得下?」席惜冷着声音说。
他摇头,老实说:「放不下。
」席惜气极反笑。
「就算你今天帮了她,那明天呢?出嫁隔天要归宁,你只有一个人,请问你怎么同时在明天出席我的婚礼,又去参加林小姐的归宁宴?」「这事我早跟她说清楚啦--我只帮她一天,之后的问题她自己想办法,她也答应了。
」他笑得善良。
「怎么说妳也比较重要嘛!一定要先顾全妳再谈别的。
」「是吗?」她哼一声,心底却有一点点高兴,真是疯了。
但看在他还算有良心、也分辨得出事情轻重缓急的分上,席惜的怒火不自觉地就消了。
看她脸色好了一些,闻德仁赶紧开口要求。
「但既然妳不喜欢我在任务途中插手别人的闲事,我保证不再多事,立刻跟妳回台北,妳别生气了,所以……可不可以让我去跟林小姐道个歉啊?」席惜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这家伙的个性碍…真是让人恨也不是、笑也不是。
尤其她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站在同为女人的立场,加上一样是被背弃婚约的那一方,她确实很难真正对林碧珠的窘境视若无睹。
沉思半晌,她终于为难地点头。
「算了,既然只有一天,就帮帮林小姐吧!」「咦?」闻德仁张大眼。
「那个……妳同意了?」「免得你怪我,故意在我的婚礼上出错。
」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却当真了。
「不会的,只要是我答应的工作,我一定会努力做到最好。
何况妳又是那么好的人,我只会对妳更好,怎么可能故意使坏让妳出丑?」「你又知道我是好人了?」席惜轻哼一声。
恐怕在他心里,这世上没有一个坏人吧?但闻德仁显然对她很有信心。
「妳当然是好人。
我们素不相识,妳却在车站为我仗义执言,可见心地善良。
」「那是因为那个母亲骂得太难听了,我受不了,否则我才不爱多管闲事。
」闻德仁嘻嘻一笑。
「妳还很谦虚。
」席惜朝天翻个白眼。
「算了,随便你说吧!」「妳不用害羞,大方接受赞美,享受其中的乐趣,会让妳的人生更有趣味。
」「够了。
」席惜用力揉揉太阳穴。
「你到底要不要去跟林小姐说我们的决定?」「当然要啦!」他开心地点头,然后拉起她的手。
她愣了一下,他们的关系有好到牵手的地步吗?明明才认识不久,怎么他的态度却好象……好象他们已是很好的朋友?他的手又温暖又大,紧紧包覆着她的,竟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失控,忍不住斜眼偷看他斯文的俊脸。
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待在他身边的人必定很幸福,遇到麻烦时总有人可以拉一把,不像她……唉,家人移民加拿大多年,就她一个人留在台湾,刚开始几年觉得自由,但最近……尤其在柳述言逃婚后,她随即阻止家人返台参加婚礼,让他们在加拿大等她的解释。
家人都很信任她,也没问太多就直接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很感激他们,心底却有股莫名的寂寞,快乐时身边没有人分享、痛苦时找不到人分担,这样的逍遥真的牺牲很大。
闻德仁拉着席惜来到林碧珠面前,不仅答应了当林碧珠的替代新郎,还把席惜的车和人一并借了去。
没错,席惜要暂充迎亲礼车的司机。
席惜是觉得很荒谬,她自己明天都要当新娘了,今天居然还在这里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不过她就是对闻德仁发不出脾气,也只能无奈地频频叹气。
本来席惜是单独下屏东,以为北上顶多再加一人,结果被闻德仁一闹,回程的同行人数暴增了五倍不止;虽然其它人的目的地只到台南,还是好笑。
她握着方向盘,看着后座换上西装打扮的闻德仁表情愉悦,好象能帮到人他就此生无憾似的。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人?说不定被人卖了,还会兴高采烈地帮人数钱呢!闻德仁没发现席惜百转千回的心思,不过林碧珠看出来了,对于这对伸出援手的男女,她既感激也好奇。
「还没有请问两位贵姓大名?我叫林碧珠,很感谢你们的帮助,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我是闻德仁,她是席惜。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林小姐不必放在心里。
」闻德仁就是这么好心,而且不图回报。
席惜能说什么?她不是个热情的人,也就不开口,安静地开车。
闻德仁心思单纯,但林碧珠心思可灵敏了,尤其,她那个无缘的未婚夫沐日凯跟闻德仁还有几分相似,都一样是温柔又文弱的人,总是禁不起别人的恳求,他们因此吵过好几次,每次都是沐日凯发誓说会改,战局才平定下来。
只是谁想得到沐日凯会逃婚呢?还做得这么绝,在迎娶途中落跑。
她看看闻德仁,忍不住感慨。
「闻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帮忙,也正因为真心谢谢你,有一句话我想劝你,做好事当然可以,但如果一心只帮着外人,而忽略了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闻德仁不是很了解她的话,茫然地点头。
「这是一定的啊!我又不是神,凡人的力量有限,自然要从身边最重要的人照顾起。
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倒是席惜听出了林碧珠的言外之意,但她怀疑林碧珠的劝解有效,闻德仁太善良了,不懂百分之百的博爱虽然甜人、但也会伤人。
爱情的路上没有无私,只有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