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日光灯投射在翻开的书本上,偶有一阵微风吹过,翻动书页随之起舞。
君碠然两眼圆睁,无意识地捕捉那飞跃的墨黑文字烙入眼帘,又瞬间消散。
你这样看书,再看一百年也是没用的。
杨芷馨轻轻走到他身后,两条藕臂前伸搂住他的腰。
依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就算没事也想跟他赖在一起,只要有他在身边,喝水也像糖蜜般甘甜。
他跃上九重天的神思受到干扰,缓缓落回原位。
我没在看书。
他转过头,在她粉嫩的颊边轻啄一口。
倚偎难舍不是女人的专利,自从两人互诈心意后,他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的陪伴。
常常,不须言语累赘,只消两手相牵,互传的体温便能将两人心底的爱意传输到各自体内,累积、堆垒,到满溢。
那我叫你吃饭,怎么不来?虽然砸毁征信社的犯人已经捉到,他还是住在她家里,说什么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他必须保护她。
明明一个多礼拜下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不知他在担心些什么?但反正她喜欢他的陪伴,自是高高兴兴地招待他住下喽!我在想事情。
他拉过她的手,把玩她修长的十指。
嗯?她轻吟。
最近好安静,平和得像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想太多了。
自从征信社被砸后,你就不准我接工作,我们两个天天待在家里,除了上夜校外,就是吃饭、睡觉、做功课,不安静才有鬼。
我是说找碴的人突然都不见了。
那是因为从头到尾找碴的人只有一个,而他已经被捉住了,自然没人再来找麻烦喽!是吗?那为何他心底的警钟依旧响个不停?别想了,你这样日也烦、夜也忧,小心老得快喔!她伸手抹平他眉间的皱纹。
老一些也好。
太年轻显不出魄力,又易招蜂引蝶,麻烦。
是啊!你长得帅嘛!她不满地哼了两声。
他执起她的手轻吻一下。
嫉妒?她摇头,一个翻身,落到他怀里。
你敢对不起我,哼!一个喀嚓声突然响起,君碠然诧异地眨眼,发现他的双手被铐住了。
你干什么?你若去打野食,我就把你铐起来,拴在身边,一辈子别想离开我。
她将他压躺在地上,雪白贝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的胸膛上啃咬着。
他瞪着她,半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要求,你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哄骗我。
她大眼圆睁,眨了一下、两下、三下——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笑。
她怔仲地点了点头。
我们认识多久了,我要还搞不清楚你的个性,早被你整死了。
说这样。
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人家只是想问你,都一个多礼拜了,我可不可以再接生意做?闷坏啦?他举着被铐住的手在她面前挥舞。
她会意地颔首。
稍等,我找一下钥匙。
她开始翻起上衣、裤子……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越找,脸色越白。
钥匙弄丢了?他无奈地长喟口气。
她不奸意思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对不起。
算了,给我一根黑色发夹吧!是。
居然会把钥匙弄丢了,她暗骂自己一声笨,匆匆忙忙跑进卧室帮他找发夹。
君碠然看着她莽撞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不禁摇摇头。
若非有实际成绩证明,他还真不敢相信,以她如此冲动的性子,竟能干好一名侦探的工作。
也许冲动亦能化为冲劲吧!这是唯一能解释她工作成绩斐然的理由。
但也因为她精力充沛,要她长期闷在家里,是为难她了。
既然一个多礼拜都没出事,是该解禁了。
他站起身,正准备去看她为什么找个发夹花这么长的时间,不料才到客厅,却瞧见杨芷馨正在跟一个人讲话。
他随手拿了个抱枕挡住被铐住的手腕,走到玄关。
是谁啊?芷馨。
邮差先生。
杨芷馨转身喊了声。
君碠然停住脚步,看着她从邮差手里接过信,再送走邮差。
她咚咚咚跑到他身边。
奸奇怪耶,碠然,这信是爸爸寄给你的。
什么?师父离开都多久了,怎么现在才出现一封要寄给他的信,尤其,寄到这里也不对吧?这儿是杨家,不是君家耶!你先把发夹给我。
她递过发夹,看他用牙齿将发夹咬直,然后伸到锁孔里拨弄两下,手铐就这么掉了下来。
好厉害,你怎么做的?她大张着嘴。
如果你不是急着自立,教完防身术后,我就会接着教你开锁、解除防盗措施的技能了。
他睨她一眼。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那现在学来不来得及?他不说话,只是接过她手中的信观看。
这是我旧家的地址,那房子被查封了,因此信才会退回这里,不过这中间的过程也太久了吧?他说,摸着信封。
里面好像装了什么东西,硬硬的。
他撕开信封,一把小巧的钥匙掉下来,落在他掌中。
这是什么?她好奇拾起翻看。
一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
他面色倏地一冷,从不与银行来往的师父为什么突然寄了一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给他?这该不会才是征信社被砸、师父的墓地被掘的关键吧?JJJJJJ在侦探这一行,杨芷馨虽然才出道一年多,但凭着灵敏的心思,她很快就看出眼前的女人绝不属于客户类型。
那她到底找她要干什么?卢小姐是吧?不知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服务的?卢卉卉打量着眼前的小女生,眉清目秀、我见犹怜,确实有吸引男人目光的本钱。
但女人拿爱情当生命,男人却不然,事业才是男人的一切。
所以她不以为这个天真的女孩会真的成为她的对手。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既有阻碍,不论大小,她都要铲除干净。
我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哦?离开君碠然。
杨芷馨愣了下,打爱上君碠然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出类拔萃的男人。
不过短时间,起码在君家债务未清偿前,能慧眼识破千里马丑陋伪装的伯乐,应该不会太多才是啊!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显然,她是太小看君碠然的魅力了。
他内蕴的光彩已非蒙尘的外表所可掩饰,眼前这女人看见了,所以她的麻烦来啦!不过没关系,对于这种现象,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想好应对之策了。
小姐很眼熟,怎么称呼?她挺直背脊,摆出应战之姿。
卢卉卉。
她嘴角勾着赞许的笑,不愧是君碠然看中意的女人,果然有勇气,可惜稍嫌太嫩。
如果你常看新闻,应该知道我是谁。
新任立法委员嘛!想不到她这么大方地报出姓名,丝毫不掩饰。
但这也更显出她对君碠然的野心。
杨芷馨不得不打起百分之百的精神应付她。
不知卢小姐是在哪里认识碠然的?贩梦俱乐部。
据我所知,那是个贩卖梦想的地方。
但既是梦想就非现实,若有人强将梦想与现实混为一谈,是件非常不智的事。
当然,梦想与现实我是分得十分清楚。
那卢小姐是以什么身分来此要求我与碠然分手?杨芷馨对君碠然有信心,他绝非贪花好色之人,因此他与卢卉卉的关系只可能有一种——买卖。
既然是银货两讫的商业行为,卢卉卉再想多作要求,这一仗就注定要失败。
只是卢卉卉的答案却大出杨芷馨意料之外。
我和碠然是朋友、合伙人,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他生命中的贵人。
不是情人?杨芷馨秀眉微蹙,如果卢卉卉是为争情夺爱而来,她自有信心对付她,但她说她是君碠然的朋友、合伙人和生命中的贵人,这又从何说起?卢小姐的意思莫非是,碠然与我在一起会害了他?不!卢卉卉摇头。
假设碠然与你是真心相爱,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不会有害。
可事实若非如此,你们分开,让我和碠然在一起,我对他的帮助会更大。
说到底还是想夺爱嘛!杨芷馨不屑地撇撇嘴。
那就抱歉了,我和碠然是真心相爱的。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卢卉卉倾过身子逼近她。
碠然与你在一起只是出于一份对师父的孺慕之情。
他敬杨师父若亲生父母,杨师父死后,他不得已才将满腹依恋转移到师父之女——也就是杨小姐你身上。
这样的爱有可能是真实的吗?杨芷馨不觉瑟缩了下,她不信君碠然是如此愚蠢之人,连真爱与移情都分不清。
两军对垒,最忌失了信心。
她努力打起精神。
卢小姐,我想有一件事是你一直不知道的,我这‘师父之女’的身分曾是我与碠然间最大的阻碍,它对我们的感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幸亏我俩携手度过了,这才有了今日的甜蜜。
是吗?卢卉卉推开椅子站起身,笑得别具机心。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和碠然间除了以这间你父亲留下来的征信社为连系外,还有什么?当然还有很多,比如亲吻、拥抱、梦想,以及……涌上喉头的话语突然断掉,她蓦然惊觉,这些一直是她心里的奢望,而君碠然,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任何承诺。
他应该是爱她的吧?他说过要跟她在一起,要娶她为妻,她认为那是求婚辞,但那是吗?那之后,他并没有太明显的行动。
他拥抱她,高潮迭起时,他高喊爱她。
可爱的是她杨芷馨,还是她这个师父之女的身分?她不停地回想,他们之间除了父亲外,有何共同目标与话题?没有,怎么想都没有,他是不是真的爱她,她忽然没有把握了。
卢卉卉转身往外走。
你和碠然之间或许有我无法体会的感情,但我敢断定,那绝不是爱。
除非你觉得当一个替身,代替你父亲安慰、鼓舞他也无所谓,那我无话可说。
否则,我希望你离开他,因为凭我的财势,我对他的帮助会更大。
至少,他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必担心债务问题。
杨芷馨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卢卉卉提点了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问题——替身。
君碠然只是在她身上寻求父亲给过他的慰藉吗?她不愿骤下论断,不过她要试他一试。
JJJJJJ看着眼前一栋平凡的三层楼透天厝,任谁也想不到,近年来社交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贩梦俱乐部就在这里。
杨芷馨很早以前就知道它的存在,但是为了尊重君碠然的隐私权,她一直不曾深入探究。
可是今天她来到了这里,不是故意刺探君碠然的私生活,她只是想印证一下白天卢卉卉的那番话。
她站在俱乐部门口,看着灯火通明的里头,男声女声,笑语嫣然,心头百味杂陈。
突然,一个穿着打扮娇贵人时的女人来到她身后。
你也是慕名而来的?女人开口,嗲软的嗓音含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让杨芷馨不由自主打个寒噤。
她下意识摇头。
不是。
女人又瞄了她一眼,才道:那就别挡在门口。
女人越过她,走进俱乐部大门。
杨芷馨只来得及瞄一眼里头衣香鬓影的华丽盛况,然后,大门又关起来了。
她忍不住双手环胸,一股冷意自心底浮起,窜过四肢百海不该来的,她跟这里的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转身想走,又有些不舍,一步一回顾,奸半晌才走离大门,正想放弃,直接回家时——俱乐部大门二度开启,一个男人送一名女子出来。
她看不清女子的样貌,但男人的形影却是她十足熟悉的——君碠然。
尽管他穿着一身合宜的西装,以冷酷为面具、尊贵做保护,她还是看穿了他眼底深处、被层层掩饰的受伤与厌恶。
突然,她心好痛。
要君碠然这样的男人为了五斗米折腰,一定很伤他的自尊心,尤其他的本性其实并不强悍,反而格外敏感而纤细,只是经历种种锻链后,他强逼自己茁壮。
君碠然送走女客,看见杨芷馨,冷漠的面孔像寒霜遇上火盆,瞬间消融。
芷馨。
他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没生气,既已决定爱她,她便是自家人,有权利了解他的一切。
她定定地看着他,努力扯动嘴角想给他一抹鼓励的笑,却发现她的肌肉已经麻痹,怎么也动不了。
他误以为她遇上麻烦了,关心地拉起她的手。
怎么了?征信社又出问题吗?先进去再说。
他愿意带她进去,进那个他一直不愿外人窥见的堡垒。
她摇头,喘了好久,嗄哑的声音才磨出喉咙。
征信社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见你,所以就找来了,对不起。
她怪怪的,他知道,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讨厌外人窥视你的隐私。
你又不是外人。
对啊!她是他师父的女儿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她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那么推算起来,师父之女等于妹妹喽!你要不要进去坐坐?他邀她。
你是在工作,又不是在玩,我进去恐怕会妨碍你,我还是回家等你好了。
也好。
他揉揉她的发,就像他以前常做的,一种鼓励的仪式。
只是在她心里,那已经从情侣间的亲密,变成兄妹似的疼宠了。
再见。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停车处走。
君碠然还是觉得她怪怪的,几大步追上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那把去银行领师父保险箱的行程延后好了,明儿个我先带你去医院。
他真细心,永远可以察觉出她的需求,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碠然,如果我不是爸爸的女儿,你会不会爱我?傻话。
他笑着敲了她额头一记。
你若不是师父的女儿,我上哪儿认识你,又怎会爱上你?原来他们连相识都是托父亲之福啊!她不禁深叹口气,没有父亲,她恐怕什么事也做不成。
小心开车。
君碠然送她坐进车里,替她关上车门。
她心头突然有个冲动,摇下车窗,对着他问:碠然,今天,若上帝给你一个愿望,你最想要什么?他想了一下,他要她,要与她共组家庭、生几个娃娃,他好喜欢娃娃,可是这些他得用双手去争取,那才有意义。
那么他心底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好半晌,他温柔的眼神变得似水晶般疏离冷漠。
我想要知道,爸妈到哪儿去了?他们真是为了躲避债务而抛下我们五姊弟吗?对于父母的失踪,君家五姊弟各有其处理方法。
君碠然不知其他几位兄姊、弟弟是如何克服这种遭背叛的感觉的,但他始终有恨。
为什么要走?天大的事都可以一起商量,他们是一家人啊!难道亲缘的牵扯只有这么浅?可一方面,他又觉得恨自己的父母是件很无情的事,不管父母傲了什么,他们终究是父母,也将他们五姊弟养到这么大了,恨自己父母让他更觉痛苦。
他一直没变,纤细敏感依旧,只是压抑着不表现出来。
杨芷馨从他颤抖的身躯里看出了他的痛苦,然而,她帮不上忙,她的力量太薄弱。
不过有一个人办得到——卢卉卉。
一个念头浮上她心湖。
如果她真爱君碠然,是不是该全心全意渴求他的幸福?JJJJJJ一整天,君碠然到处翻箱倒柜找东西,从君家到杨家,找得他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奇怪,怎么不见了?这是他整日挂在嘴边的话。
杨芷馨刚买了晚餐的菜回来,看到他满头大汗,好奇地问道:你到底在找些什么?就是师父寄给我的那把银行保险箱钥匙啊!我明明记得把它放在牛仔裤口袋里,等着今天和你一起去银行把东西领出来,却突然不见了。
他纳闷地喃道,没有停止寻物的动作。
原来他在找保险箱的钥匙啊!她愧疚地低下头,因为那把钥匙就在她的胸口上。
她把它用一条金链子穿起来,当项链戴了。
她不知道父亲寄了什么给他,只知他再继续将情感寄托在一个已逝的人身上,对他的将来是没好处的。
所以她首先收回了钥匙,再来就要切断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了。
他应该摆脱过去,以重生之姿迈向未来,再加上卢卉卉的帮助,她相信他将拥有一个光辉灿烂、又幸福快乐的后半生。
也许你忘在家里了呢?不敢看他,她拎着菜,快速穿过他身边。
不可能的。
他喘口气,找得快累死了。
况且,我也找过家里啦!有没有可能掉在哪里了?他停下翻找的动作,审思片刻,慎重地摇头。
不会的,那钥匙关系着师父,我怎可能随便丢,除非……他沉下声音。
被人拿走了。
没错,他猜对了,拿走钥匙的正是她,不过她是死也不会招认的。
谁会拿那玩意儿?砸毁征信社和企图挖掘师父坟墓的人。
你是说那个花心大萝卜?他早被警察捉走了好吗?他或许有意丢汽油弹烧了你家,但我相信他绝非砸毁征信社和挖坟之人。
你又这么说,人家警察都说他招供了。
警察只想速速结案,他们调查得根本不仔细。
我有个直觉,这一连串的事故,答案都在那个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上。
想不到他是相信直觉之人,她忍不住好笑。
你哪儿来这么怪异的直觉?因为从不与银行打交道的师父,竟会上银行租个保险箱放东西,又将保险箱的钥匙寄给我,这太离奇了。
所以我相信其中必有隐情。
说到底,他满心只为师父嘛!她有些想问他,今天做出这件事的若非她父亲,他还会不会如此看重?只是,以这种方法测试他,非她个性所愿为,因此她闭上嘴巴。
但君碠然却不愿就此打祝我一直在想,以师父的为人和他处处低调的行事法则,得罪人的机率该是不大。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接了某件天大的案子,因此招惹上这许多麻烦。
老爸又不是我,著名的冲动兼莽撞。
她喷笑。
老爸很懂得什么叫三思而后行的。
这也对,那师父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竟要租银行保险箱来保管?她耸耸肩。
天晓得,不过碠然,对于这件事,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吧?你是什么意思?他诧异地抬眼望她。
你不是要还清债务、重振君家,再给自己一个重新逐梦高飞的机会?她定定地凝视他。
我知道在你父母失踪前,你曾有过许多梦想,如今,你不想再重拾过去的梦吗?我为什么要?我已经有了新的梦想啦!他指着她。
你,还有征信社。
由你来照顾我是爸爸的遗愿,而光大征信社是我的梦想,不是你的吧?我问的是你,你心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是师父的遗愿,还是你的梦想,现在都已经变成我最想要的东西啦!他爱怜地搂住她,柔情的吻印上她的唇。
这样是不对的吧?梦想就因为是自己独有的才珍贵,移转自别人,或者继承而来的总难免有缺憾,她不希望他的人生有憾。
卢卉卉的话再度浮上她的心头——惟有具备我这般权势的人,才能真正助君碠然圆梦。
杨芷馨这辈子都不可能。
是该结束了!伴随着喷自鼻间的轻吟,她决定亲手扼断这场短暂的情梦,尽管到最后它都不曾成真,但它仍旧是她人生中最美的一段。
终此一生,她不会遗忘他,永远不会——第八章碠然。
杨芷馨紧搂着君碠然,渴切的姿态像要将他融人体内。
吻我,快!芷馨。
喷笑出声,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热情如火,但这般的激情却适时激起了他的情欲。
他的舌长驱直入到她唇里,抵住她的舌根,紧紧缠住她的舌叶。
她几乎无法呼吸,耳边听着唇舌湿润的蠕动声,淫靡的快感自背脊爬上,振奋她全身细胞。
他的唾液透过交接部位源源不断流入她体内,那带着特殊甘甜气味的津沫似具有某种魔力,瞬间,在他俩之间点燃了一把名为欲望的火焰。
她的下半身控制不住地扭动,每一分每一毫都恰恰磨擦在他的情欲顶点上,控制不住地,他大掌伸向她的裤子。
感觉到他与她裤子钮扣奋战的艰辛,她迫不及待助他一臂之力。
嘶地一道裂帛声起,她裤子的钮扣飞落地面。
同时,他的手探入了她的底裤。
天哪,芷馨,你真是热情。
他沾得了满手湿黏。
因为你,我这一生只为你燃烧。
她扭着纤腰高声呻吟。
我也一样,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其他女人。
他拉下她的底裤,将她推向墙壁。
她双手抵住墙面。
碠然!别怕。
他自后贯穿了她的身体。
那么样地火热、那么样地猛烈,他是她挚爱的男人,怎么舍得离开?可是她的存在于他无益,也许还可能会拖累他一生。
因为爱他,所以希望他快乐,为此,她选择心碎地离开。
说什么独立自主、勇敢果决都是骗人的,追根究柢,她也只是个恋爱中的女人,易感、胆孝懦弱。
她没勇气背负害他一事无成的罪名,结果只能叛情而逃。
不知道他发现她离开后会有什么反应,是愤怒、悲伤、还是松了一口气?她也没勇气去印证,走要走得干净,这是她的想法。
祝他幸福了。
蔼—她弓起背脊,高声吟叫出满腔热情。
我爱你,芷馨,我爱你。
他扳过她的头,深深地亲吻她的唇,同时,亦慢慢滑出她体内。
哦!不——她自鼻间哼出一记难舍的娇吟。
君碠然大笑。
还没结束,我们之间不会结束的。
他打横抱起她来。
啊!她大吃一惊。
他对她眨眨眼。
我们到房间继续。
她先是愣了一下,含羞带怯的娇笑似春花绽开。
你坏死了。
秀巧的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上他的胸膛。
哈哈哈……佳人在怀,他只觉无限畅快。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人类忙碌一生,所求为何?若问君碠然,他也只愿遇上一知心人,相爱相知过一生,组织一个小小甜蜜的家,生几个小娃娃。
JJJJJJ君碠然是被一阵窒息也似的束缚给惊醒的。
他猛然睁开眼,汗湿透衣。
发生什么事了?胸口莫名发闷,他转头看了看身边,枕畔间佳人芳踪已杳。
芷馨。
无端惊慌涌上心头,他试图坐起。
蔼—手脚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举目望去,他几乎昏厥。
杨芷馨竟将他的双手双脚死死铐在床铺四周的支柱上。
芷馨?他喊,没得到任何回答,不安更盛。
可恶!他使尽浑身解数挣扎,手铐仍不动分毫。
芷馨!呼喊声中添入了着慌与哀伤,未得到回应前他绝不死心。
芷馨、芷馨——几乎喊破了喉咙,她还是不见踪影,该死,她到哪里去了?碠然!一个仓皇的声音传入,是君乐水。
她一进来,便四处叫喊着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在这里,碠然,你快出来,我有事告诉你,碠然。
君碠然停止挣扎。
大姊怎会来这里?莫非出事了?我在房里,大姊,我在主卧室里。
他话音才落,君乐水埋头冲了进来。
碠然,我……啊!弟弟的处境教她花容失色。
君碠然长叹一声,也只能庆幸,杨芷馨那个小疯子起码帮他穿了衣服。
否则以他入睡的理由——与杨芷馨做爱做到筋疲力竭,直至沉沉睡去——君乐水此刻的乐子可大了。
对不起,大姊,这是有原因的,我稍后再告诉你,可不可以麻烦你先帮我找根发夹来?呃!能说不好吗?这样的弟弟让她脑袋当机,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你等一下,我帮你找找看。
梳妆枱上应该有。
我看到了。
那上头也只有一根发夹,还是被拉直的那种。
君碠然接过君乐水送来的发夹,一看即知是杨芷馨干的好事,除了她,没人知道他会用一根发夹开锁。
这个小疯子,待他脱困后,非找到她,揍她一顿屁股不可。
由于四肢皆被手铐铐住,他能活动的范围实在不大,原本两秒即可打开的手铐,他用牙齿代替手指运动,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摆脱束缚。
大姊,你有没有看到芷馨?方脱困,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君乐水摇头。
你说的是你师父的女儿杨芷馨吧?我没见到她,不过她寄了封信给我,里面说她找到爸妈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了。
她将手中的信递给他。
他接过,详细阅读杨芷馨对他父母失踪一事所做的调查报告书。
她居然调查得如此仔细,为什么?是谁要她费这般大心思做这件事的?碠然,这是你委托杨小姐调查的吗?她一直清楚二弟的心结,比起亦丰的豁达、则思的淡然、问晑的开朗,碠然是最纤细易感的,不过家变之后,他也是最快武装外表,重新站起来的人。
君碠然样貌斯文、举止优雅,长年将一抹无谓的轻笑挂在唇边;一般人都以为他生性冷酷,却不知他心底翻滚流转的热血时时处在沸腾状态中,只是表面上被紧紧压抑住了。
对于留下庞大债务失踪的父母,他比谁都无法接受。
所以如果是他请人做的调查,君乐水可以理解,尽管现在他们并无足够的财力支付这笔金钱。
不是。
君碠然咬牙,他已决定抛弃怨恨,重新开始,又怎会走向回头路?只是杨芷馨此举又是何意?她把他铐在床上,独自离去,是暂时的吗?是一时的恶作剧,还是永久的别离?一想到答案可能是后者,他几乎疯狂;他父母失踪了还不够吗?连她都要跟他玩这种把戏?杨小姐人呢?君乐水想见见她。
杨芷馨走了。
他不想承认,心底却十分清楚她是离开了,别有预谋的。
就像他父母一样,抛弃五名子女,遗下大笔债务,迳自逍遥快活去了。
该死!为什么?他哪里做错了,导致她要离他而去?碠然?君乐水摇摇失神的弟弟。
我要去找她。
君碠然突然跳下床往外跑去。
碠然?君乐水紧追在他身后。
你是怎么了?没见弟弟这般失态过,她也慌了。
君碠然听不见她的呼唤,满心只想着,连杨芷馨都要背弃他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将弃他远去?如果不能永伴身旁,当初为何要相逢,要勾出他满心依恋?不如不爱、不如不见、不如不相识,不要让他拥有了再失去,这样太残忍了。
JJJJJJ杨芷馨拼命地跑,她知道光靠四副手铐是困不了君碠然多久的。
但幸好她也没有要跑多远,她打算出国几个礼拜后再回来,在旧家附近另找个地方居祝基于人性法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君碠然一发现她离家,倘若他对她有情,该会四处查访,但他作梦也想不到,她会住在同一座社区的另一栋房子里,就在旧家的隔壁。
而假设他对她无情,那就更简单了,他不会找寻她,那她在哪里也都无所谓了。
眼下她该注意的只有一点——在他发现她不在前,到达机场,飞离台湾。
快点、快点。
看着人群熙来攘往的台北街头,她伸手,却招不到一辆计程车,心情莫名烦躁。
怎么会这样?她虽本性冲动,却也没如此着慌过,今天好奇怪,不安似朵乌云,将她从头笼罩到脚。
该死的!用力一跺脚,她拾起行李,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另一个路口。
可恶。
没有人发现,她身后跟了一名戴墨镜,穿风衣、牛仔裤的男子。
他的打扮倒也没什么奇特的,就像街边随处可见的中年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风衣里头藏了一把刀子。
杨芷馨气喘吁吁地跑到下一个路口,再度招呼计程车。
抬眼望去,马路上到处都是计程车,却一辆接着一辆地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没有一辆肯为她停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急得心脏快麻痹了。
男人见她停下脚步,再次亦步亦趋走向她。
杨芷馨没有转头看,她太着急了,否则她会发现,跟着她的男人正是年初在道场里向她询问杨凯声下落的男子。
她疏忽了。
男人走到她身边,举起左手就像要招计程车一般。
杨芷馨望了他一眼,没细瞧,她再度错过了避开危险的机会。
男人不动声色地挨近她身旁,他的刀子已经取出,就轻轻抵在她的背心上,只消劲力一吐——芷馨。
天外飞来一记忧心如焚的呼唤。
不必回头看,她立刻知道是君碠然追来了。
行李也不要了,她拔腿就往前跑。
男人傻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跟着跑。
杨芷馨跑过马路,还来不及停下来喘口气,一辆计程车停在她面前,车门打开,走下一对母女。
芷馨。
君碠然追得好快,声音恍如近在她耳畔。
来不及细思,杨芷馨身子滑人才空出来的计程车里。
机场,谢谢。
不!持刀的男人不敢相信到手的猎物就这么飞了,他跑得更急,没发现街头另一边冲过来的砂石车。
砰——肉体与金属撞击的声音,重得像正击中人的内脏。
男人的身体飞向半空中,刀子脱手而出。
他的双眼瞪得又圆又凸,失去焦距的目光笔直锁住载着杨芷馨离去的计程车。
他失败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可事实就是事实,目标活着离开了,而他失去了生命。
君碎然亲眼目睹了车祸的发生。
他站在杨芷馨原先招呼计程车的路口,看见她在他的呼唤声中越跑越快,一个男人跟着她。
然后,她坐上了计程车,男人在马路中央被正巧驶过的沙石车撞个正着,鲜血像花朵一样,遍开满地。
君碠然瞧得一愣,但这还不是最令他讶异的,真正教他不敢置信的是那自半空中掉落、铿一声地正砸在他面前的刀子。
锋利的刀刃反射着秋日的艳阳,映照出丝丝耀眼金芒,眩得他险些睁不开眼。
这刀子是哪儿来的?他望着刀子,突然觉得全身冰冷,若没瞧错,刀子是跟踪杨芷馨的男人被撞后,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
男人带着刀子寸步不离地跟踪杨芷馨,为什么?道场门口虚惊一场的车祸、征信社被砸、师父的墓遭盗……桩桩意外接二连三闪过他脑海。
一直以为犯人的目标是师父,但事实若非如此呢?从头到尾箭靶只有一个——杨芷馨。
天哪!他忧惧惊呼,果真如此,她一个人走……他虚软地倒退两步。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
芷馨——他发誓,终此一生,不会放弃寻找她的机会。
JJJJJJ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最多不过百年。
君碠然却觉得他活着的时光绝不止这个数了。
今年二十九岁的他,出生在一个和睦、甜蜜的家庭中,他是五胞胎中的老三,上有一兄一姊、下有两个弟弟,他就挤在中间。
他常常觉得自己比不上其他的手足,他们各具特色、亮眼动人,独他害羞内向、纤细敏感到几乎没有朋友。
但讽刺的是,长大后的他却步人政坛,虽然只是幕后一个小小的文宣幕僚,但他企划能力之高超,却让他本身成为各政党竞相挖角的对象。
可他从没想过要跳槽,近十年了,他一直跟着卢卉卉,一个从立委爬上五院院长宝座的女人。
有人传说君碠然是卢卉卉的入幕之宾,他总是一笑置之。
但是一名二十九岁的男子却从未传出任何绯闻,也实在奇怪,除非他是同性恋。
君碠然是吗?每当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总是回答:我有妻子了。
只是多年下来,从没人见过他的妻子就是了。
直到今天——在君碠然的么弟君问晑的结婚典礼上,众人有幸目睹了被形容为机械人的冷酷男子,那冰冷面具崩垮的瞬间。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包括新郎与新娘。
冷漠无情的君碠然居然有追着一个女人跑的时候,他甚至还跳上了餐桌追寻女人的身影,赶在她窜逃出门的前一刻,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在大门口捉到女人,迫不及待地拥吻她。
那激烈的法式深吻像燎原野火,一发不可收拾,刹那问便燃成冲天烈焰。
看到他们热情表演的人无不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没人敢相信机械人脱去冷硬的外壳后,竟是如此地激狂与性感。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会场中的主角,新郎君问晑、新娘伍馡更是瞧得瞠目结舌。
我本来还想介绍芷馨和二哥认识的。
君问晑说。
看来是不必了,他们早认识了。
伍馡呢喃。
而且还情缘纠葛,难分难舍呢!君问晑笑叹一声。
伍馡抬头,睨了他一眼。
怎么办?要让他们继续下去吗?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如此热辣戏码,是否妨碍风化?我想二哥心里有数,他不会太过火的。
君问晑说。
只怕芷馨回过神来要发疯。
伍馡摇头。
是啊!他想了下。
那还是提醒他们一下好了。
他才走过去,大门口的好戏已云收雨停。
君碠然正弯腰扛起杨芷馨,两人的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目的地何处,不言可喻。
君问晑松下一口气,对着君碠然摆摆手。
慢走啊,二哥,明天见,杨小姐。
杨芷馨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大门口干了什么奸事,她一张粉红俏脸霎时胀得通红。
放我下来。
她拚命挣扎,丢脸死了。
不可能。
君碠然一句话回绝她。
你要不要脸啊?她低吼。
他想了下,转向君问晑。
不好意思,好像搞砸你的婚礼了。
不会。
君问局干脆地摇头。
我本来就觉得杨小姐跟二哥应该会合得来,想帮你们介绍的,原来你们早就认识,这样很好啊!你在说什么鬼话?杨芷馨怒火烧向君问晑。
我怎么可能跟这个厚脸皮的色情狂合得来?还有,你们居然是兄弟,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们都姓君。
君碠然回答。
天底下姓君的何其多?谁料得到这么巧,这两个姓君的竟然是兄弟!虽然是五胞胎,但长大后体型、气质已经有所差异,她哪认得出来。
自己联想力不好,怪得了谁?君碠然低哼。
君问晑拍拍他的肩。
二哥,你要不要先走?眼看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他怕待会儿要暴动了。
走什么走?你这个王八蛋,快放我下来!杨芷馨伸手用力拧着君碠然的背。
不过他长年累月的健身可不是练假的,对于她蚊子也似的攻击根本不痛不痒。
你别作梦了,我不可能放你的。
他边向君问晑道别,边大大方方地扛着她、排开人群走了。
不要。
她气得张口咬住他的肩膀。
浑帐,你不要脸、我还要,放我下来。
她咬得很用力,他的肌肉不自觉地收缩,身子悄悄地绷紧了。
可他扛她的手却始终不放,说什么也不放,即使她已逐渐将他的肩膀咬出血来。
口中尝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她吓一跳,急忙松口,瞧见一圈红印正在他的肩头上散开,知道自己伤了他,心狠狠揪了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低泣。
我发过誓,若上天注定我俩无缘,再聚不到一起,我就死心地放弃,否则,不论任何情况下让我再遇见你,我都会紧紧捉住,再不放手。
他的嗓音低沉,深具震撼力,像似挖掘自灵魂最底层的深处。
她愣了下,对于他的话有一丝迷惘。
你是什么意思……啊!莫非……你一直知道我的行踪?她结结巴巴。
很难不知道吧?尤其她是如此地出名。
可是你却不曾来找过我。
当初是你自己走的。
所以即使你发现了我,也不来找我?不找,怎么会发现?那是为什么?他闭上嘴,一声不吭。
她定定地趴在他肩上,好半晌。
你在气我吗?有可能不气吗?不说一声地离开,明知他早被失踪伤得体无完肤,她还是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与他道别,为着这一股气,他等了近十年。
想想真是有些傻,不过他自始至终都相信,他们一定有再相遇的一天,如果没有,了不起他自己设计,总之他不会让这段感情结束。
不过他也不愿亲自前往寻找,别忘了,在他冷漠无情的外表下,其实藏了一颗纤细敏感的心。
要他抛开自尊、不顾一切主动去寻回弃他而去的女人,他做不到。
他只会用拐弯抹角,兼之别扭可笑的方式表现自己,多年不变。
对不起,不过我是为了你好。
她扬唇,逸出一声苦笑。
起码多年后的你确实功成名就了,即将……啊!她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惊呼一声。
你这浑球,你不是要参选立委了吗?居然在这种时候搞这种飞机,你不想活啦?谁说我要参选立委?报章杂志都这样说。
他们说他们的,谁规定我一定得照做?可是你跟卢卉卉……她以为他们合作愉快,不只公事,私下亦同。
他哼哼了两声,在她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抱着她,大刺刺地走进了宾馆,一间不怎么样的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