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异风高的夜晚,正是梁上君子出门办事的大好时机。
小乞儿领着阴有匡,依循三天前闯进宝库的记忆,重历险地。
自大夫人那里拓来的钥匙形状、再打的新钥匙,一下子就打开了宝库的门,过程顺利得叫人不敢相信。
大哥,往这儿。
小乞儿带路,走下一道石阶,宝库就设在地下石室中。
推开石门,里头的摆设真如小乞儿所评:华而不实,破铜烂铁一堆。
连阴有匡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宋朝古壶怎么可能有明朝制颖的字样?会上这种乌龙当的梁为仁真不是普通的有眼无珠。
很烂吧?小乞儿不屑的眼光流连过整座宝库。
梁为仁搜刮的民脂民膏也不少,真不晓得他是怎么搞的?真宝贝不收藏,专保留些垃圾。
我们很快就能够知道答案了。
阴有匡找到了春宫画的悬挂处,取下画作,露出一面灰色的墙。
没有!小乞儿不敢相信地敲了墙面两下,传来奇异的咚咚声响。
里头是空的!应该有机关可以打开它。
阴有匡仔细地观察着整座宝库,四面墙,除了挂春宫画这一面之外,其余都钉上了架子,以便收放古玩宝贝,墙角还放了十几只木箱推满珍珠玉石;正中央则摆了一张大书桌,偌大的桌面上只放了一部论语。
小乞儿,你能猜出机关设在何处吗?他扬眉淡笑,浅棕色的眼珠子又开始流转起炫烂的光采。
小乞儿学他的样子,将宝库细查了遍,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书桌上的论语。
一定在这里。
她拿起论语,书下面连着一条细绳,用力一扯,春宫画后的石墙缓缓开出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大洞。
小乞儿越来越聪明了!阴有匡笑着赞美她。
像梁为仁那种粗鄙的人会在宝库里放论语,本来就很奇怪。
她兴奋地望着石洞里的三本帐册。
大哥,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不错。
阴有匡伸手取出帐册,随手翻了两页。
有了它,就可以将梁为仁抄家充军了。
小乞儿也拿了一本翻阅。
这一本是梁龙的。
两人疑惑的眼神不约而同定在最后一本帐册上。
你猜这里面会写些什么?小乞儿黯然摇头,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真相即将公布当然高兴,但一想到大明朝的吏治竟败坏至此,身为皇族一员,她就不由羞愤难抑。
大哥,我们翻开来看看。
她偎近他身旁,一起观看这本神秘帐册。
九月五日送交五千两白银、九月八日得不世奇珍,血汗玉马一匹、九月二十七日送黄金百两……阴有匡随意念了几笔,越念、心头的压力越形沉重。
没有送交地点、人名,根本查不出梁为仁到底是为谁作嫁!小乞儿咬牙切齿。
起码我们知道梁为仁和梁龙背后确有人在操纵。
阴有匡拍拍手中的帐册。
你想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小乞儿纳闷地望了他一眼。
大哥为何问我?因为如果是大哥的话,我一定会去告官,让巡按御史来查这件案子,只是你一定不会喜欢这么无聊的处理方法。
他叹口气,瞧她的眼光充满戏谑。
小乞儿不满地嘟高了红唇。
谁说我一定不喜欢了?难道你愿意?阴有匡佯装吃惊。
这样可就没得玩喽!小乞儿瞪圆了黑白分明的大眼。
大哥你故意激人家!有吗?他装傻反问。
以大欺小,算不上英雄好汉!你的意思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就该听从姑娘的建议,不妄自揣测其内心的真意?他大大地点了一下头。
大哥懂了,好吧!我们就找巡按御史来调查这件案子。
大哥!她又气又窘,小手不依地直捶他的胸口。
你最讨厌、讨厌、讨厌啦——好了、好了!阴有匡笑着捉住她的手。
你想怎么做,大哥都随你好不好?你说的,不准反悔!黠笑逐渐占据她的唇角。
大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他压低声音、假装生气。
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她开心地抱住了他,脑袋撒娇似在他胸口上钻呀钻的。
大哥,我们就这么做吧。
她踮高脚尖,在他耳边嘀咕半晌。
阴有匡越听、漂亮的眼珠子瞪得越大。
这样好吗?会不会太狠了一点?这是给全天下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一个警戒,胆敢为恶,就是这个下场!她严厉的语气,坚定得毫无转圜余地。
阴有匡也只有接受了。
好吧!我们分头进行,你设法连络上巡按御史,我留下来监视梁为仁和梁龙兄弟,绝不叫他们有机会脱逃。
谢谢大哥!她开心地双手环住他的颈项,整个人半吊在他身上。
你也只有在利用大哥成功的时候才会这么乖!阴有匡笑睨她一眼,半真半假拍了她的臀部两下。
那大大的手掌好象带着电,激起一阵酥麻,迅速贯穿她的身体,她的脸一下子烧烫得发热,心脏更是咚咚咚地狂奔不已。
偶然瞥见他带笑的眸子,她全身一颤,慌张得手足无措。
怎么啦?变哑了?阴有匡发现她的失常,关心地询问。
那种温暖的语气总是叫她心醉,她更加用力圈紧他的颈子,螓首搁在他的肩窝处,有一种安心的舒畅感在两人间漫开。
阴有匡的手带着韵律,轻轻地拍抚她的背脊,她放松心灵似吁了口长气,如此平静安宁的感觉,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
大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她半似叹息地呢喃着。
大哥也喜欢你!他用力一举,将她抱了个满怀,他的颊抵着她的厮磨,虽然那张沾满干硬溪泥的脸有些粗糙,但真情的温暖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小乞儿在他怀里汲取了满满的柔情与怜惜后,终于餍足地沉声一叹。
大哥,你放我下来吧!我们该把宝库恢复原状,回西厢去了。
是该回去了,再待下去,只怕要被人当贼捉了。
阴有匡将三本帐册放回石洞,合上石门,再挂回春宫画,一切就像他们刚进来时看到的一样。
我们可以走了。
嗯!小乞儿走过来拉住他的手,一起离开宝库。
阴有匡真是个很奇怪的人,莫名地出现、莫名地存在。
每当她有不愉快、感到脆弱的时,他总会适时伸出手来,毫不保留地安慰她、给她力量。
就像刚才,查出梁为仁背后另有主使者时,她真以身为皇族为耻。
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都享乐过了头,就连以前的她也一样,丝毫不知民间疾苦。
难怪近几年盗匪林立、外患频生,全是他们的错。
她很惭愧,而阴有匡却这么凑巧地开玩笑逗她开心,拥抱她、给她温暖。
但……真的是巧合吗?她抬头觑一眼这个神秘男子,不管是体贴?还是巧合?她发觉,她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平波荡漾、碧潭如镜,偶尔几许和风吹动绿柳划过水面,扬起阵阵涟漪,一圈接连一圈交错着。
天空彷佛被人泼了一大盆蓝色墨汁,纯粹清丽的蓝,不杂半丝浮云。
阴有匡和小乞儿摇着一艘小小的画舫来到潭中央,他停下了摇桨的手。
大哥真聪明,在这里谈机密绝不会被人偷听,再安全不过。
小乞儿像只餍足的猫咪,慵懒地伸展着四肢。
那可不。
阴有匡淡笑,自船舱里取出一瓶酒,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酒给她。
游潭饮酒、畅然谈心,别人就算想说话,也没有怀疑的根据。
小乞儿捧起酒杯,深吸了口浓郁的百花香气。
这‘醉仙楼’的名酒,‘百花酿’果然名不虚传,好味道。
她轻啜了口粉红色的酒汁,入喉甘甜、进腹后,强烈的酒劲才开始发酵,醺人欲醉。
你可别喝醉了。
阴有匡笑着自怀里掏出一包卤菜摊在甲板上。
我们一边吃、一边说,你的御史大人联络得怎么样了?自那夜在梁府宝库里查出三本帐册后,小乞儿便急匆匆地上了府城,去找宋真鸣御史来查梁为仁这件案子,直至今日方才归来。
阴有匡正厌了梁为仁那每日不停歇的应酬邀约,借口为小乞儿洗尘,拉着她出游、顺便了解她这趟上府城的成果。
他说七月一日那天要来秋风镇查明一切。
小乞儿虽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她这几天在府城可是吃足了苦头。
首先,她这身乞丐装束就差点给人轰出府衙;取出证明身分的龙凤玉佩,人家还以为那是她偷的;直到她换上一身绫罗绸缎,重新要求会见宋真鸣。
那家伙当年高中状元参加皇宫夜宴时,曾见过她一面,总算证实了她的公主身分。
从此一日王餐,络绎不绝的宴会就接踵而来了,人人都想巴结她这个最受皇上娇宠的昭明公主,搞得她差点烦死。
最后,她是拿了一把大刀架在宋真鸣脖子上威胁他,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上秋风镇,查明梁为仁贪赃枉法的罪案。
你辛苦了!阴有匡温柔地挟了块烧鸡进她嘴里。
可是全秋风镇的百姓们都会感激你。
谁要他们感激了?她又喝了一杯酒,心里却为能替百姓们做点事而感到开心不已。
卖烧饼的老婆婆伤已经全好了,前天我去买烧饼的时候,她还跟我问起你,婆婆很想念你呢!真的吗?她搔搔头,笑得好生腼腆。
大哥,婆婆的豆浆很好喝耶!明早我们再去给她捧场好不好?好啊!阴有匡又喂她吃了块海带。
不过你要打起精神、多吃点东西,别叫老婆婆瞧见你没精打采的样子,她会担心的。
嗯!小乞儿拣了根烧鸡腿,开开心心地啃着。
大哥,我不在这几天梁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经你这么一问,大哥倒想起一件趣事。
他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前两天府里到处传闻闹鬼,每到三更时分,后园里就不时见着身穿白衣、长发披肩、青黑面貌的女鬼四处晃动,有不少家丁被吓得病倒在床,梁为仁怕死了,正打算请个法术高超的道士进府抓鬼。
小乞儿端着酒杯的手不觉颤抖着。
大哥,真……真的有……鬼吗?你说呢?阴有匡睨着她的眼神充满黠笑。
她勉强吞下一大口唾沫。
大哥,你开玩笑的对不对?不!阴有匡断然摇头。
大哥亲眼见到穿白衣、长发披肩、青黑面貌的‘女人’在后园里晃动。
哇——她突然把头埋进膝盖里、双手捂住耳朵放声尖叫。
我不听、我不听,大哥,你别再说了……小乞儿!阴有匡啼笑皆非地捉住她的双手,逼她面对自己。
你在怕什么呀?那可是你的杰作耶!我又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些个女鬼怎么可能是我的杰作?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盈满雾气、水汪汪地望着他,好象随时会落下泪来。
阴有匡失笑地抱起她,揽进怀里。
你听清楚,‘鬼’是那些个家丁们说的,但大哥双眼所见的却是‘女人’。
嗄?她愕然张大了嘴。
还不懂?他忍不住大笑。
半夜里,十几个女人穿着白衣、披头散发、脸上涂满黑泥在后园里闲逛。
这不是你的杰作吗?大哥的意思是……她不敢置信瞪圆了眼。
你啊,骗那些个夫人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敷药泥,她们可听话了,夜夜敷不打紧,还嫌一个人敷不够热闹,三更半夜,就几个人聚集在后园里讨论敷泥后的成果。
阴有匡越想、越感到好笑。
那情景不小心被某个半夜不睡的下人瞧见了,闹鬼之说因此不胫而走。
小乞儿惊愣半晌,紧接着放声大笑。
哈哈哈!笑死我了,她们怎么这么笨?我不过随便说说……另一艘画舫突然自他们眼前划过,小乞儿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充满喜悦光采的黑色瞳眸瞬间黯淡了下来,飞扬而起的红唇线条垮成一弯哀伤的弧度。
你怎么了?阴有匡被怀里僵直的小身躯吓了一大跳,顺着她忧愁的视线望去,他也瞧见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美女老大!正从他们跟前缓缓划过的画舫上坐着一男一女,分别是神风万能社里误入时光隧道的美女老大——云吹雪,和小乞儿的心上人楚飘风。
听到有人叫唤,云吹雪回过头来,错愕的秋眸瞪如铜铃大。
有匡,真的是你?小乞儿紧张地揪住阴有匡的衣襟,着慌的语气可怜兮兮地轻颤着。
大哥,你也认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心惊莫名。
非因前头画舫上楚飘风和云吹雪的亲密情景;叫她难抑惶恐的是,阴有匡也识得云吹雪,那他会不会也喜欢上云吹雪,进而弃她远去?是啊!乍见伙伴的兴奋,叫阴有匡忽略了小乞儿异常的反应,他开心地把船往前划,和云吹雪他们的画舫会合。
怎么连你都掉进来了?雪吹雪担心他们的归乡日是遥遥无期了。
我不来,如何接你回去?阴有匡笑答,审思的视线定在楚飘风身上。
好个翩翩佳公子,不知他和老大是何关系?云吹雪看穿了阴有匡眼底下的疑惑,伸手揽过楚飘风为他们做介绍。
楚飘风。
她一脸幸福的微笑。
是我的丈夫。
将来,他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是阴有匡,请多多指教。
阴有匡一眼就看出楚飘风非等闲之辈,心中暗自为云吹雪喝采,她找到了一个好丈夫。
不敢当。
楚飘风抱拳回礼,精锐的目光却牢牢盯住趴在阴有匡怀里的小乞儿;那背影,他似曾相识。
阴有匡伸手拍了拍怀中人的背脊。
小乞儿,起来一下,大哥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小乞儿死命搂住他的腰,就是不肯起来。
楚飘风和云吹雪她早认识了,有啥好介绍的?而且她现在还不想见到他们。
他们最好赶快走,谁也别来打扰她和阴有匡游湖谈天!小乞儿?阴有匡这才察觉她的异状。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瞧她两边肩膀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他好生心疼。
她的脑袋摇了两下,愈加死命地将脸往他怀里埋。
小乞儿!阴有匡担心地拍抚她的背。
听大哥话,松一下手,让大哥帮你检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嗯!她拒绝地摇头,反而更用力抱住他的腰。
小乞儿。
他拿她没辙,却又被她的反常搞得心急如焚,只得一个用力将她抱高起来。
她小手紧张地挥着想要捉住他,圆瞪的双眼布满忧愁与悲伤。
阴有匡大吃一惊,急忙再将她搂回怀里,小心慰哄。
你怎么了?别不说话吓大哥啊?小乞儿吸吸鼻子,沉闷的呜咽声自他胸怀前溢出。
呜……我要回家啦……昭明——楚飘风惊喊。
难怪他觉得那背影熟悉、小乞儿一开口,银铃般的嗓音立刻叫他认出了她的身分。
公主殿下!云吹雪不敢置信地望着赖在阴有匡怀里的小乞儿。
那高高在上的昭明公主怎会搞成这样?悦宾楼后院,天字一号房里,阴有匡、小乞儿、楚飘风、云吹雪对坐成一桌,四人脸上各自挂着惊讶、懊恼、愤怒与不可思议的表情。
阴有匡虽然早就算出小乞儿是出自豪门,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高贵一如金枝玉叶。
小乞儿倔强地咬住下唇,强忍着满眶珠泪。
看到楚飘风和云吹雪这般恩耍,她是既难过、又伤心。
但更叫她忧虑的却是阴有匡的想法,她不是故意对他隐瞒身分的,一切纯属意外。
他会原谅她吗?还是气得再也不理她?昭明,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飘风怒吼。
这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老是任性妄为、一不开心就跷宫出走;万一被有心人士利用了,后果会有多严重,她可知道?哼!她撇开头,把唇都给咬破了,就是不肯说话。
昭明——楚飘风气得额上青筋直冒。
阴有匡瞧她那副备受委屈、又硬装坚强的模样,不由心如针刺。
他将她抱进怀里,举袖轻柔地擦拭她的下唇,那被她啃咬出来的血丝。
大哥……她哽咽地喊了声,把脸埋进他怀里轻声抽泣着。
楚飘风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又是金枝玉叶,这样毫不设防地与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昭明,你……云吹雪拉住他的上臂,对他摇了摇头。
有匡一定会有很好的解释,你先别发火,听听看他们怎么说。
楚飘风只得按下火气,长叹一声。
阴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阴有匡拍拍小乞儿的背,她抬头,可怜兮兮地望了他一眼。
他彷佛接收到她心底的悲痛,那是一隅她不想被人挖掘的伤处。
他朝她安慰一笑。
我们目前住在梁知县府里……他跳过与小乞儿相识的经过,直接诉说他们在梁府里发现的奇异怪事。
我们已经托了宋御史前来调查梁为仁,但我认为这件案子还有内幕,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
云吹雪似乎也察觉了阴有匡想要隐瞒的部分,凭着在万能社里一起工作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她立刻接下话尾续道:但就凭你们两个看得住梁为仁和梁龙两兄弟,以及他们底下一批地痞流氓吗?关于这一点,我倒有个主意。
阴有匡回答。
其实这是小乞儿的主意,但他认为有楚飘风和云吹雪帮忙,执行起来的成功率会高一些。
梁府贴出了告示征求法术高强的道士抓鬼,由我来推荐你们;梁为仁还挺信任我的,你们应该可以顺利入选,我们就选在六月二十九日这天设坛祭拜,当晚将他们一网打荆先决条件是,怎么将这些人集合在一起?云吹雪抢在楚飘风开口前,主导了话题。
热闹人人爱看,这一点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其它的,我会告诉梁为仁,捉鬼前,所有的人、包括别院的梁龙一伙人,全都要斋戒沐浴,并且集合在法坛前诚心祭拜,否则会被秽气缠身、倒霉一辈子,相信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
阴有匡应道。
小乞儿偷偷地抬头,觑了阴有匡一眼。
想不到沉稳自持的他,撤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真有他的!阴有匡悄悄对她眨眨眼,浅棕色的眼珠子又开始流转起炫烂光彩,好象在告诉她:你等着看好戏吧!小乞儿噗吓一笑,螓首重又埋进他怀里,心中升起一股期待。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这么多人,就算一个个都呆站着不动,任凭你拿棒子敲晕他们,我想,即使敲到手断掉也摆平不了。
云吹雪笑着调侃他。
她才不信这种鬼点子会是阴有匡想出来的,八成是他怀里小宝贝的主意。
不过他也真疼昭明,什么事都依着她,就不知他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阴有匡尴尬地轻咳一声。
我倒没想过用棒子这么暴力的方法,迷魂药倒还可以。
迷倒后呢?云吹雪问道。
绑起来,连同我们在宝库里找到的问题帐册,全部交给宋真鸣御史审问。
阴有匡回答。
然后呢?小乞儿抬头,不依地轻扯他的衣襟。
她原先的计画是将梁为仁他们迷倒后,脱光衣服,连同他们犯罪的证据一起绑起来,吊上县衙大门,叫他们吃足苦头,以敬效尤。
阴有匡想把这一段跳过去吗?阴有匡弯起嘴角,诡谲一笑地示意着:别紧张,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小乞儿会意地颔首,躲进他怀里吃吃窃笑着。
阴有匡看到楚飘风锁紧浓眉,正要开口,他赶紧插嘴道:那么老大你呢?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来?云吹雪同情地望着心上人原本就发青的脸更形泛黑,她体贴地伸出手握紧他安置在膝盖上的拳头。
扮道士的事我们可以帮忙,但我们得赶在宋御史到来之前离开。
为什么?阴有匡疑问。
我和司神约好了,他将在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与妖狐姥姥一起发功接我们回去。
大家聚在一块儿,等时间一到,再同上泰山进入时光流转之门,不是比较好?小乞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着急地拉扯他的衣领。
阴有匡安抚性轻拍她的背,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乞儿乖,回去后,大哥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吗?小乞儿忧虑得眉头打结,自遇到云吹雪他们后,心里一股不祥的预感就萦绕不去,她很想和阴有匡来场促膝长谈,但长于背后楚飘风虎视眈眈的视线,她只得乖乖闭上嘴,当个假哑子。
云吹雪为难地望了楚飘风一眼。
飘风发过誓要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因此我们不方便搅入这件罪案太深。
阴有匡瞧见楚飘风眼底闪过一抹伤恸,那也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无权去探究,于是话锋一转。
那么你们再来准备去哪里?本来我们流浪江湖就是为了寻找回去的方法,但如今一切有了定数,我们可能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四处游山玩水。
云吹雪笑道。
不过八月十五那天我们会准时上泰山的。
也好。
阴有匡抱着小乞儿起身。
我们出来太久了,未免招人疑窦,必须尽快赶回去。
请道士的事我会先跟梁为仁提一声,你们明天一早直接上梁府来就行了。
楚飘风还想说些什么,云吹雪一手按住他的肩。
我们一定会准备好的,明天见。
明天见。
阴有匡走到房门口,突然又停下脚步。
老大,不管你们要去哪里?可别一声不响地走,记得给我留点口信。
知道了。
云吹雪送他们出房间。
他们一走,楚飘风再也按捺不住地揪住云吹雪问道:怎么可以就这样让昭明走了?她跷宫的事肯定早闹得满城风雨,成王爷不晓得会有多着急,她……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云吹雪失笑地倒了杯水给他。
瞧你像个要送女儿出嫁的任性老爹。
她是我的义妹耶!我打小看着她长大,本来是期望能够教出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结果你看她……他想起昭明那一身烂泥的肮脏样,差点没晕倒。
可她很开心啊!以前在‘无尘庄’看见她的时候,她老是一脸的郁郁寡欢,你还记得吧?当她知道你选择了我,她哭得好伤心。
前尘旧事,如今回想起来,爱恨憎欲,历历在目。
如今也懂得要为老百姓做事,虽然还是有些孩子气,可她成长了不少,却是不争的事实。
唉!楚飘风长叹口气。
是啊!小女孩真的长大了,听阴有匡对他们近些日子行踪的交代,可以发现,昭明公主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可她一个黄花闺女、没名没分就和一个大男人毫无戒心地混在一起,会对她的名誉造成很大损害的!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一个假道学了?居然会在意那种事!我关心义妹也不行啊?我看你是在嫉妒,嫉妒昭明现在黏有匡,比黏你紧。
楚飘风扬眉、狂邪地一笑。
难不成我的小雪儿在吃醋了?你少做贼的喊捉贼。
云吹雪笑睇他一眼。
放心吧!有匡不是卑鄙之人,他不会乱占昭明便宜的。
而且我瞧昭明挺喜欢他的,有匡也很疼她;他们会是很适合的一对。
不一定吧!私心里,楚飘风比较支持成王爷和昭明配成一对。
昭明也很喜欢她的成王表哥啊!成王简直拿她当心头肉,我想他终究会追上她的。
云吹雪笑着摇头。
女人的心就像海里的针,是很难捉摸的。
我敢跟你保证,昭明对成王只有兄妹之情。
反观有匡,她虽称他为兄,实则在昭明心里,有匡绝对是个特别的存在。
哦?楚飘风冷哼一声。
总之,你的有匡最好别欺负昭明,否则我不会放过他的。
关于这一点,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云吹雪对他做个鬼脸。
爱操心的老爹。
你说我什么?他不怀好意地扑向她,两眼直勾勾锁住她的红唇。
敢在相公面前夸赞别的男人,要惩罚你。
他蓦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象征性地捶了他两下,随即两手攀上他的颈项,沉醉在他的亲吻中。
其实她还满喜欢这种惩罚的……第六章傍晚的风有点儿凉,吹拂着小乞儿一头长发更形散乱,她不觉缩了缩肩膀。
冷吗?阴有匡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有没有好一些?小乞儿摇头,再冷的风也比不上她心底因恐惧而升起的凄寒。
大哥。
她低喃似地唤了声。
嗯?疑问写在阴有匡脸上。
那个……我……要对他坦白,令她紧张得口齿不清。
我本来不是故意骗你的,因为……我的意思是,我虽然是公主,不……我……小乞儿。
他温柔一笑,伸手搂住她的肩。
记不记得在月老庙里,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替你算的命?咦?她大吃一惊。
我说:你出身豪门,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他爱怜地轻揉着她的小手。
你指间新茧初成,沦为乞儿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
大哥有没有说错?大哥……小乞儿语气哽咽。
你真好,都不怪我撒谎。
早已知道的事,又何来谎言之说呢?他抚慰性地轻拍她的肩。
只是大哥也没想到,你的‘豪门’居然是皇宫大内,可真吓了大哥一大跳。
大哥……她尴尬地跺脚。
你取笑人!这可就冤死大哥了。
阴有匡反驳。
大哥真的是大吃一惊呢,我可爱的小乞儿居然是位高高在上的昭明公主。
大哥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公主殿下?还是……小乞儿。
她嘟高着嘴,截口道。
大哥如果不叫我‘小乞儿’,那我以后再也不睬你了。
是,小乞儿公主。
阴有匡故意逗她。
哼!她鼻孔朝天,大大地喷出了一声气哼,真的不理他了。
生气啦?她真单纯,稍微一逗就忘却了哀伤。
唉!如果他也有她一半的天真,就不会平添烦恼了。
小乞儿听到他细微的叹息声,心头一动。
大哥,你不开心吗?她眼里漾着关怀的光芒。
阴有匡感动地蹲下身,抱住她。
大哥很高兴能够遇见你!我也是啊!她伸出双手,回拥住他。
他的背好宽、她两只手都收不拢,在他怀里的感觉与被成王表哥和楚飘风娇宠时完全不一样。
那细微的变化是她怎么思考也分不清楚的,只有喜欢的感觉明显又激烈地刺痛她的心!阴有匡搂着这副娇小柔软的身躯,心头百味杂陈。
他也想不到自己的心会沦陷得这般迅速,小乞儿就像一股清流,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他的骨肉血脉,与他密不可分。
虽然他有心理准备,她出身不凡,但一国的公主却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她可能抛下大明皇朝的荣华富贵,随着他这个流浪卜筮者走吗?而拥有这种想法的他是不是太自私了?大哥……她正想询问他,方才在客栈里,他和云吹雪所谈论的时光流转之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阴先生。
远远地,梁府的总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阴有匡附在小乞儿耳边轻声叮咛道:我们刚才在客栈里谈论的计画,回到梁府里,千万不能泄漏半句,知道吗?嗯!她点头应允。
满腹的疑问只有随着突如其来的意外,暂时都压抑在心底。
没关系,反正他们同住在西厢房,他总要回房睡觉的。
只要等到只剩他们两人时,她一定可以得到他的解释。
总管跑到他们面前。
阴先生,大人正到处找你呢?发生什么事了?阴有匡问道。
二爷刚出生的公子莫名其妙发了高烧,镇里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大人怀疑就是这两天闹得府里鸡犬不宁的鬼怪在作祟,请你回去共商对策。
阴有匡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这是报应,命中注定梁龙的二子一女都是痴人,他的长子、长女也全因高烧全成了痴呆,如今不过历史重演,他难道忘了?我这就回去。
不过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这正是引荐楚飘风和云吹雪进入梁府的大好机会。
阴先生快走吧!总管催促道。
阴有匡颔首,拉着小乞儿往官道上快速奔去。
第二天,在阴有匡的斡旋下,楚飘风和云吹雪顺利地被请进了梁府梁为仁在大厅设宴款待他们。
席间,楚飘风大吹特盖,把一座雕梁画栋的豪华宅邸说得彷佛鬼域。
吓得梁为仁当场命令家丁们斋戒沐寓准备法坛祭品、连派出去收租的下人,也全给一道命令急召了回来。
全府总动员,忙得天翻地覆。
只有一个人,阴郁地缩在角落里,随着捉鬼的日子接近,她脸上的乌云越积越厚。
唉!小乞儿闷声长叹,方才阴有匡又被拖出去忙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忙,连跟她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她好怀念被他抱在怀里轻怜慰哄的时光哦,什么时候,他们才能过回只有两个人的日子?她一只手支着脑袋,趴在凉亭里。
从这里可以看到后园里,正忙着准备祭坛的楚飘风和云吹雪。
那两个人看起来好有默契,他一个眼神,她就接续了动作,眉眼流转间,尽是浓情蜜意。
本来陪在楚飘风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好早好早以前,打从见楚大哥第一面起,她就喜欢上他了。
结果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云吹雪,挤掉她的位置。
刚开始意识到自己失恋的时候,她伤痛欲绝,不惜自暴自弃,扮成乞儿,借着身体上的磨折,以平衡凄然的心灵。
原以为这股悲伤再也不会怪愈了,想不到再见他们,心碎的感觉已然消逝,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嫉妒与羡慕。
她也好想有一个这样知心的伴侣。
而每当她有这种想法时,一个人的脸就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阴有匡——她居然如此想念这个神秘兮兮的男人!为什么?她不再爱楚大哥、改而爱上他了吗?不!小乞儿用力摇头,她应该不是这样善变的女人才对呀。
单恋楚飘风多年,那椎心刺骨的爱,岂会如此轻易就变质?在想什么、想得恁般苦恼?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吹雪离开了后园,来到凉亭。
没什么!小乞儿起身准备离去,她还未能完全忘怀云吹雪的夺爱之恨。
不想跟我谈谈吗?或许我能够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一些事情。
云吹雪笑道。
小乞儿斜睨了她一眼,不可否认,云吹雪真是漂亮,大概凡是男人都会被她迷住吧!不论是楚飘风、亦或阴有匡。
莫名地,她的心头又是一阵揪疼。
我不想跟你说话。
即使我要谈的人是有匡?小乞儿眯紧秋瞳,真不喜欢她叫阴有匡的名字,叫得这般亲热。
大哥的事我自己会跟他谈,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她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是吗?云吹雪有意测试她的心意。
好歹有匡也称呼我一声‘老大’,他做任何决定,多少也会尊重一下我的想法,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乞儿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你又想抢走大哥吗?别作梦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害怕的是什么?阴有匡在她心中,真的只是义兄这样单纯的存在?大哥是我的——她大叫。
心中隐隐约约地对他产生了独占的欲望;她不想失去他!怎么了?叫得这么大声。
阴有匡才在祭坛前的水缸中下好迷魂药回来,就听到她的尖叫声,关切地问道。
一见他,小乞儿如乳燕归巢,飞扑进他怀里,哽咽地喊了声。
大哥——阴有匡疑惑的视线瞟到云吹雪身上,她微笑地轻耸肩,转身走了。
他拍了拍怀里的小乞儿。
告诉大哥,谁欺负你啦?大哥帮你报仇!他故作愤慨地猛挥着拳头。
惹得小乞儿又哭又笑。
大哥,你好讨厌哦,就会欺负人家。
咦?是大哥欺负你吗?他大惊失色。
那怎么报仇?大哥——她被他逗得娇笑连连,快要羞死了。
想不想知道大哥刚刚做了什么好事?阴有匡对她眨眨眼。
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又叫她看呆了。
小乞儿,回魂喔!他失笑地轻拍着她的颊。
还没做法,你就被勾走了魂魄,我看今晚的热闹你别参加了。
不要、不要——她急得跳脚。
这是我出的主意耶!但我看你一直在发呆,对计画的进行根本一点都不关心。
阴有匡伸手,轻弹了她的小鼻子一下。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谁叫大哥的眼睛长得这么漂亮,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嘛!她两手捧着鼻子,痴迷的眼神还直瞅着他的脸庞瞧。
阴有匡脸上的红潮一闪而逝。
大哥是男人,不会因为被人赞一句漂亮就得意忘形的。
小乞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下,接着一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撤娇。
不要嘛,大哥,你向来最疼小乞儿了,怎么忍心不带我去看热闹?阴有匡笑而不答,享受着她的柔情娇媚,怀里的软玉温香叫他想要珍惜她一辈子。
好不好嘛?大哥……她心满意足赖在他怀里,一问一答中,也有无限的愉悦。
不管云吹雪怎么说,大哥是她的,绝不让他再被别人抢走;她喜欢大哥,就要永远守着他。
大哥,你答应过不管去哪里,都不会丢下小乞儿不管的。
她螓首枕在他胸前,每每被他抱在怀里时,她就觉得好幸福。
你真的愿意跟随大哥到天涯海角?梗在阴有匡喉头的另一个问题是:即使归去的地才是茫然不可知的未来,你也愿意跟着大哥一起走吗?当然愿意。
小乞儿坚定地点头。
大哥去哪里,小乞儿就去哪里,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傻瓜!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发。
那是夫妻、情人间的誓言,不可以随便乱说的。
怕只怕她分不清楚爱情和友情,他可就有苦头吃了。
像我们这样不可以吗?她惶然地瞪大眼。
那不知所措的语气,叫他一阵心疼。
但他也只能无奈地压下心底的怆然,苦笑摇头。
大哥不知道。
不过大哥答应你,只要你喜欢,我们就在一起吧!直到你腻了为止。
阴有匡微微蹙起的眉峰,令她感到不舍。
小乞儿伸手,轻柔地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我不会腻的。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写着坚毅,阴有匡可以从她认真的语气中听见真心,他满足地笑了,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小乞儿彷佛要实现永不相离的誓言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阴有匡。
小乞儿,大哥是要去茅厕。
这样说够清楚了吧?她也该停步了吧?未料她往前一蹦,反而紧紧拉住他的手。
我也要去。
阴有匡没辙地一拍额头。
你怎么能跟大哥去茅厕呢?为什么不行?她不依地嘟起嘴。
楚大哥他们不仅睡在同一间房、同一张床,连澡都一起洗;大哥你却连床都要跟我分开睡,这太不公平了。
她亲眼见到楚飘风和云吹雪一起进洗澡间,洗完后,两人都好开心的样子。
她不晓得多羡慕,当然,也有一点点嫉妒啦!我们和他们关系不同,自当保持距离。
他一颗头越来越疼。
早上,小乞儿不晓得和云吹雪说了些什么,打那时候起,她就再也不肯离开他了。
哪里不同?她双手插腰,就是要黏紧他。
以前,她还太小,不够聪明,楚大哥才会被云吹雪抢走;现在,她长大了,无论如何,她都要看紧阴有匡,绝不再让他离开。
小乞儿……他无奈长喟口气。
阴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梁为仁抹着满头满脸的汗,跑得气喘吁吁。
祭坛已经都准备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小乞儿开心地黏在阴有匡屁股后,代他答道:梁大人,太阳下山后就可以开始了。
梁为仁迟疑地望了阴有匡一眼,直获得他的颔首同意后,才安心地离去。
哼!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竟敢不相信我?小乞儿闷声哼道。
是,你聪明!他一个转身,往后园祭坛方向走去。
大哥,你去哪儿?茅厕在这边耶!你走错路了。
我不去茅厕了。
为什么?她抢上前去,拉住他的手。
她还有脸问!只要是男人,谁好意思带着一个女孩进茅厕?大哥。
她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憋太久对身体不好喔!阴有匡一个打跌,差点摔下去。
省省你的鬼主意吧!大哥的身体,大哥自己会注意。
她瞧着他有些绷紧的脸部线条,大眼里写着疑惑。
大哥,你在生气吗?那关心的语气叫阴有匡心底百味杂陈。
没有。
你的小脑袋里别净装些杞人忧天的杂事好吗?人家是担心你耶!小乞儿拉起他的手在脸颊上厮磨着。
大哥最近老忙得没时间陪我,那我只好自己找机会陪大哥喽!阴有匡蓦地停下脚步,听出她话里的茫然与委屈,不由得疑惑她为何如此缺乏安全感?小乞儿,你要相信大哥,我不会随便丢下你的。
我知道啊!她天真地笑着。
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他说的话,只是重遇楚飘风和云吹雪后,过去不开心的往事一直困扰着她。
在解不开、理还乱的情况下,她只好赖着他,在他温暖有力的臂弯里,寻求保护与幸福。
阴有匡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也许他该找云吹雪问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小乞儿的心绪会突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大哥啊!你干什么发呆?没有。
他摇头。
要不要和大哥一起去喂那群笨鸟喝迷魂水?好阿好啊!她乐得直拍手。
那你先把这颗解药吃下去。
他自怀里掏出了一颗白色的丹药递给她。
为什么?我们又不喝迷魂水。
她皱眉,最讨厌吃药了。
以防万一嘛!要是梁为仁硬要我们喝水,我们不喝,反而招人怀疑。
好吧!她心不甘情不愿接过丹药吞下。
害我吃药的帐,也要算在梁为仁身上。
好,等把他们迷晕后,你想怎么样都随你。
他宠溺地拉着她的小手走向后园。
高达四、五丈的祭坛宏伟壮阔地立在园中央。
楚飘风手举桃木剑,遥指西方,随着夕阳染红天际,他蓦地大喝一声,运劲全身,自袍袖中弹出无数道灵符。
符令一飞出,楚飘风以桃木剑挑动烛火,化符成灰,落入祭坛下面一个大水缸里,那就是被阴有匡下了迷药,准备给梁府所有人饮用的避邪圣水。
各位请来饮用圣水。
一直站在祭坛下的云吹雪拿出勺子,舀了百余杯的水分给园中诸人。
一定要喝,以免待会儿驱邪捉鬼的时候,邪气入侵人体,重则命丧当场,轻则也会疯癫终生。
如此严重的警告一立下,谁还能不抢着喝避邪圣水,其中梁为仁和梁龙特别怕死,还多喝了两杯。
夕阳终于完全落尽,黑夜替代了白昼。
沁凉的晚风呼啸着卷过,带起渗人心骨的寒冷,四周一下子变得鬼气森森。
女眷们三三两两缩成一团,在疲倦昏然中发着抖。
忽地,有人喊了一声。
大人和二爷倒下去了!废话!那两个怕死的家伙,迷魂药水喝得特别多,哪还能不仰天栽倒?别碰他们!阴有匡大喝,制止蠢蠢欲动的仆人。
让法师看过再说。
云吹雪装模作样地走了过来,望了两眼。
他们斋戒沐浴的不够洁净,所以被邪气侵入体内,得立刻隔离驱邪才行。
那我们该怎么办?梁为仁的大老婆忧心忡忡地问着。
你们都排排坐好,待会儿法师为他们驱邪时,你们就帮忙护持,阳气强盛点儿,阴魂才不敢乱来。
云吹雪就是要集中人群,待会儿绑起人来才不会太累。
是。
大夫人指导众人,乖乖地排好队,席地而坐。
阴有匡和小乞儿对视一眼,诡笑闪黠在唇角。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小乞儿好兴奋,看着坐在地上的人们此起彼落打起了呵欠,妇人们一个接一个睡下,连身强体壮的家人们也纷纷撑不住垮下身子。
情况如何了?在祭坛上念着怪怪经文的楚飘风飞身下来。
全部搞定!云吹雪好笑地指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众人。
阴有匡拿出了预先准备好的绳子,每人送一条。
开始动手吧。
楚飘风和云吹雪一接过绳子,随即分头绑人去了。
小乞儿贼笑兮兮地偎近阴有匡。
大哥,还没有完全睡死的该怎么办?你的小竹棒拿好玩的吗?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头。
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会不了解她想要严惩犯人的心思?呀呼!她欢呼一声,专找那些个在街上收保护费的小流氓下手去。
不久,就听到低咒、娇骂与棒声齐扬。
那些个发现自己被设计的地痞流氓们,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拚斗。
小乞儿自然不可能对他们客气,先教训一番,赏他们一顿竹笋炒肉丝吃,修理得金光闪闪后,再将他们绑起来。
当然绑人的过程中不可能一直顺利无波,有几个特别难缠的人,叫她敲了几棒子也不晕,其中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还乘机捉住了她的竹棒。
你快放开!小乞儿气得又踢又骂。
所幸,阴有匡因为放心不下她,一直不着痕迹地跟在她身旁,见状,一记手刀劈在大汉颈边,将他劈晕了过去。
小乞儿抢下了竹棒,呐呐地立在原地,心想:玩得太过火了,这场骂大概跑不了。
谁知阴有匡只是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她愕然地摇头,为他的宽宏大吃一惊。
那就继续吧!三更都过了,再不加快手脚,会来不及哦!他的笑容是那样的体贴。
她点头的同时,心底滑过一丝暖流,热呼呼的,刺痛了她的眼眶。
四更时分,百余人终于全部绑完了。
楚飘风和云吹雪伸了伸劳累整晚而酸疼的腰。
还有什么事要帮忙吗?云吹雪问道。
没有了。
阴有匡拱手回礼。
谢谢你们。
小意思。
云吹雪挥挥手。
天就快亮了,我们不方便露脸太久,就先走一步,再见。
再见。
得以和他们分离,最开心的就是小乞儿了,和阴有匡在一起的人,只要有她就够了。
我们会暂时住在‘悦宾楼’,事情解决后,你们也一道过来吧!楚飘风始终放不下那个刁蛮公主。
小乞儿嘟起嘴,正想反驳,阴有匡抢先一步说道:我们会去的。
再见。
他也有很多话要问云吹雪,自然不可能就此别离。
楚飘风和云吹雪走后,小乞儿不悦地跺着脚。
大哥,我们当初不是说好,教训完梁为仁,把案子交给宋御史查明后,就要一起去玩的吗?为什么又要去找楚大哥他们?你舍不得云吹雪吗?她已经是楚大哥的妻子了!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他摇头失笑。
他们帮了这么大的忙,不该正式去道个谢吗?真的只是道谢?她语带狐疑。
你像个爱吃醋的小娘子。
他取笑道。
小乞儿瞬间羞红了花颜。
当阴有匡的小娘子吗?虽然她从没想过这件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有股甜滋滋的感觉。
怎么?又发呆了!阴有匡伸手搂了搂她。
别胡思乱想,大哥喜欢的只有你!她大大的眼睛,望进他温柔又漂亮的浅棕色眼珠子底。
大哥,你说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这些日子以来,她越来越分不清楚,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对楚飘风的喜欢是爱吗?如果是,为何再见他与云吹雪恩爱甜蜜,她不再感到心碎?倘若不是,当初那股愤怒难抑的伤恸又是从何而来?拚命地赖在阴有匡身边,她想图的又是什么?只为寻一处安全的避风港?若真如此,那么又为何在见到他与云吹雪有说有笑的情景时,她心底的惊慌失措、痛苦哀伤会这般强烈?比起楚飘风的离去,她更加不舍得阴有匡。
当他那双琉璃水晶以的眼眸不再映着她的身影时,她怀疑自己还有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阴有匡呆愣地看着她,不晓得该怎么说才不会吓到她。
小乞儿,这么说吧,你是大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想要在一起的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比他说喜欢她,更加叫她心动。
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在一起!他认真的样子像在对她起誓。
她突然觉得好开心,幸福得想哭。
大哥,我也一样!她想,她绝不再当缩头乌龟,一定要把所有混沌不清的事情弄清楚,然后,她要全心全意去爱阴有匡!好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笑着拍拍她的肩。
咦?她猛地回过神来。
是啊!我们还得上宝库将帐册偷出来,把梁为仁和梁龙吊上县衙大门。
当然是在脱光他们的衣服之后;开玩笑,恶徒岂能不恶整!可以想见,秋风镇明天将会有一场大风暴展开。
就不知道,宋真鸣御史对于这份特大号的礼物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