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冥擎并没有阻挡黎思茜,所以黎思茜还是离开了。
她离开后,坐上出租车去找温若华。
坐在出租车上时,她有些神经质地看着后头有没有车子跟过来。
说实话,冷冥擎对她的痴执让她很意外,甚至有些害怕。
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能掌握的男人。
她怕他会去伤了她身边的人,可是……她抿了唇,他虽然激情,却不粗鲁。
他的温柔、他的呵护,难道不是出自于她的本质吗?还是说,那是因为她就在他的怀里,所以才能如此。
一旦爱不到她的话,他就会失控?想起他眼神中的狂野冷魅,她一时又没了主意。
小姐!出租车司机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响应。
司机只好提高音量又叫:小姐,到了。
好。
黎思茜付了钱,下车后,还往后张望了一下。
如果冷冥擎想对她怎么样,那也是她和他的事情,她可不能连累她的朋友。
到了温若华家门口,黎思茜按了电铃。
温若华很快就来开门,思茜?你怎么会来?不管,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烤饼干呢!进来吃吧。
好。
黎思茜跟进去,除了关门之外,还多上了一道锁。
温若华净顾着布置一个让她觉得舒服的地方,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
黎思茜接过温若华泡好的红茶。
本来我跟乔逸说好要出去走一走的,可是乔逸临时有事,所以我就留在家里喽!温若华端出刚烤好的饼干,巧克力口味的哟!她的笑容比巧克力还要香浓。
黎思茜看着她的笑容,却觉得有些心疼,你好像永远都在迁就、配合乔逸的步调。
温若华的笑容暗了一瞬,也许吧。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茶杯。
黎思茜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你不觉得委屈吗?温若华看着她,温柔地一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很烦,所以……再说,喜欢一个人,也许委屈是在所难免的吧。
不要把它想成委屈,我觉得这是情人间该有的体贴嘛。
情人间?黎思茜看着她,我看到的都是你对他的体贴,而不是他对你的体贴。
不会啦,他对我也很体贴的。
温若华还是一贯的笑容。
唉。
黎思茜叹了一口气。
女人会因为爱而自欺欺人。
温若华饮了一口茶,等你爱上男人之后,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别跟我提男人,一提到男人,我就头痛。
黎思茜手托着脸颊。
温若华知道她最近有打算和父亲介绍的男人认识。
如果是你在希腊遇到的男人呢?她笑呵呵地。
就是他。
黎思茜揉着太阳穴,就是他让我头痛死了。
怎么回事?温若华睁大眼睛。
黎思茜挪了挪脚,唉,话很难说,我自己也很混乱。
其实在没有见到他之前,我想我是有些期待能看到他的。
我会幻想,在过街的时候,我们擦身而过,彼此回眸,互望一眼,相视而笑。
因为对方曾经陪伴过自己一夜,而让心口悸动。
好浪漫喔!温若华马上就陷入了黎思茜编织的情节之中。
并不。
黎思茜挑了眉头,事情并不是这么浪漫。
我今天和我爸介绍的叶文懋去吃饭,谁知道叶文懋好死不死挑到那男人开的餐厅吃饭。
我猜,那男人的手下可能威胁了叶文懋什么吧,吓得叶文懋逃走,留下我跟那男人在餐厅里吃饭。
你能想象吗?我不过就是和他上了床,他竟然宣称我是他的女人,疯了。
她喝了一口红茶。
你心动吗?温若华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咳!咳!该死,这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呛到了。
烫啊!黎思茜不断地吐着舌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温若华赶紧送上一大杯冷水。
黎思茜马上含了一口冷水,没事。
她看着温若华,是我自己今天被这男人搞得神经质了,才会这么容易受到惊吓。
说真的,我是觉得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爱的基础,怎么能够因为一场性,就认定了对方?我又不是古代女人,失身之后就得认定夫君。
温若华这次先确定她不会再度烫伤,才开口问道:那你觉得爱情的开头,可不可能是‘性’呢?你不是说过,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吗?会不会,你也可能因性而爱呢?……明明号称两性专家的是黎思茜,她却被这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沉吟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也许我在逃避爱上他吧。
我不喜欢他强悍的作风,我也跟他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要他干扰我的生活。
可是,当我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种落寞寂寥的时候,我会……我会有一点的难过。
你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爱上他了啊?温若华看着她。
这种爱,很糟糕的。
她是个极度理性的人,对于自身存在的处境很能自觉,女人喜欢编故事,溺陷在照顾受伤男人的情绪里,然后在痛苦之中感觉到爱的存在,以及自身的存在,我不想让自己成为这样的女主角。
黎思茜轻叹一声,啜喝着热气氤氲的茶。
她对他的感觉,是这样迷蒙如雾的。
她怕他,迷恋他,逃开他,但又想念他。
真不希望这种种错杂的情绪,都是因为爱。
***黎思茜在温若华那里睡了一觉,回到家时已很晚了。
为了怕吵到家人,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开了门,她发现客厅还留着一盏灯,随即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话筒,怔怔地有些出神。
爸。
她走过去唤她父亲黎方南。
黎方南回头,你回来了啊?嗯。
黎思茜在旁边坐了下来。
晕黄的灯光下,她看到黎方南有些失神恍惚,怎么了吗?谁打电话来,还是你打给谁啊?没、没有啊。
黎方南仓促地把电话挂断,他挂上笑脸,对了,怎么玩得这么晚啊?喔……没注意到时间晚了。
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黎思茜含糊带过。
黎方南看着她,思茜,时代是不一样了没错,可是女孩子家,还是要矜持一点才好,不要第一次就跟人家玩得这么晚。
虽然说文懋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交往一定要慢慢来,才会长久稳固。
黎思茜脸上隐隐地热着。
如果她父亲知道她和人发生一夜情,恐怕会休克了。
没有啦,我是去了若华家,才会待得这么晚。
她解释着,并不希望父亲对于她和叶文懋抱着太大的期待。
原来是这样。
黎方南点了点头,不过文懋真的不错,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好好把握,不要挑了。
黎思茜一笑,爸,你前一句像是不要我太早嫁;后一句,怎么又像是巴不得我快快嫁。
黎方南微微一笑,我就你这一个女儿,只要你能嫁得好,我也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黎思茜的眉心微蹙。
这种话她不是没有听黎方南说过,只是他今天说这话的语气似乎特别沉重。
爸,有什么事情吗?黎思茜问道。
哪……哪有什么事。
黎方南吞吐了一下,啊……他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很晚了,去睡吧。
他起身,快步地离开。
黎思茜抿了抿唇。
是她多心了吗?她怎么觉得父亲真的有心事。
***一连几天,黎思茜都待在家里写作,有节目邀请她去参加,她也一律推掉,偶尔才出去逛逛书店。
这天,她买书回来,见到几个穿着黑色衣服、染了头发的年轻男人围在她家门口,和她妈妈好像有些争执。
她快步地跑了过去,喂,你们在做什么?她挡在妈妈前面。
这几个男人手里拿着喷漆,在他们家门口喷着黑色的字。
洁白的墙壁,赭红的门,被混乱的字迹弄拧,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还钱。
黎妈妈拉着她的袖子,小茜,没事,你进去。
年轻男人看着黎思茜一笑,不错喔,女儿这么漂亮。
打量的目光让人觉得倍受威胁。
黎思茜瞪着他们,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没事。
你爸爸欠了钱,我们是来拜访他,跟他说说道理。
讨债的年轻人软硬兼施,大家都是好朋友,才会把钱借给他,但是他一直都不还钱,这样大家会很困扰。
欠钱?黎思茜转过看着妈妈。
黎妈妈脸上一阵赧红。
我说过了,我先生回来会处理的,请你们先回去。
做父母的怎么都不愿意子女看到这样的情景。
黎思茜悄悄地握上妈妈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问着那群年轻人,请问我爸欠你们多少?三千万。
年轻人说出让人咋舌的数字。
黎思茜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妈妈,黎妈妈一脸尴尬,默然无语。
黎思茜咬着下唇,不能摊还吗?年轻人讥笑出声,小姐,你爸就是摊还不出来,我们才来的啊!他们看着她,仿佛她说的是个笑话。
黎思茜脸热了起来。
对于钱的事情,她从来不需要烦心,也没有概念。
黎思茜的妈妈扬高了声音:我跟你们说了,我先生这几天已经去调度了。
你们在这里,就算逼死了我们母女,现在也拿不出来,请你们离开。
她坚定地说。
年轻人看了看她们两个人,我们是可以先走啦,不过如果还看不到你先生的诚意的话……有很多事情,我们也是很不愿意做的。
他们撂下了话,这才离开。
见他们走了,黎思茜和妈妈怔怔地对看着,胸口闷闷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儿,黎妈妈终于用一贯温柔的语调打破沉默:小茜,你去买一罐油漆,我把……我把这里刷一刷。
墙壁上刺目的字眼让她红了眼睛,终于抑不住心酸,低低地哭了。
黎思茜蓦地抱住了妈妈,眼鼻一阵湿热,心里难过起来。
她喃喃地说:对不起。
你跟妈对不起什么呢?是爸妈对不起你。
她为女儿以后将无法继续过优渥无虞的生活而道歉。
你们把我养这么大,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公司出了这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真的很对不起。
难过的情绪汹涌而出。
公司的事情,她从来都不管。
虽然黎方南在她高中分科的时候曾经说过希望她将来念商管,继承家业,但她还是选择了文科。
念心理系的时候,她曾有机会双修,不过她还是放弃了管理科系,选择了中文,她父母一直尊重她的选择。
在这个时候,她才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如何在父母的呵护之下长大。
现在,该轮到她来保护这个家了。
***这件事情之后,黎思茜和家人谈过,才知道父亲因为投资失利,借钱补洞,没想到资金的缺口越补越大,每个月都得背负着庞大的债务。
她手边几十万的积蓄,根本无济于事。
她对商业运作、法律条文和理财规划完全不懂,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很有限。
那批游走于法律边缘的讨债分子已经撂下狠话,眼看时间越来越逼近,她却只能干着急。
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得上她父亲?黎思茜泡在浴缸里头,无意识地揉着头皮。
短期之内恐怕也只有先跟人借钱了。
可是跟谁借呢?她把认识的可能人选全部放在脑海里转着,除了倪安馨和温若华之外,她和其他人的交往都不深入。
温若华的男朋友家里是很有钱没错,可是她也不能因为这样叫温若华开口吧?如果是她自己的男朋友呢?如果是……她突然想到几个男人的脸,匆匆抓了浴巾围着就冲了出去,也不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走过的地方都滴着水。
她快步地走到抽屉前,不断地翻找着,嘴上絮叨地念:在哪里呢……找到了!她眼睛一亮,找出一叠名片。
这叠名片,是以前对她示好的男人留下来的。
说不定里面有金主,可以帮她父亲度过这次难关。
她开始做初步的淘汰,看看向谁比较可能借到钱。
这个……不行,这个人看了就讨厌。
这个不行,太久没联络。
这个人,色胚。
初步淘汰后,手边的名片全都丢在地上。
不会吧?黎思茜沮丧地坐了下来。
这样就放弃子吗?不行。
黎思茜鼓励自己,至少也得打过五通电话。
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有尽力去帮助父亲。
她努力地从当中找出五个人。
她拨了第一通电话,电话一声声地响,她的心口咚咚咚地跳得强烈。
响到第七声的时候,她仓促地挂掉,吐了一大口气。
天啊,要开口跟人借钱,好难喔!平白无故地,谁会借钱给她呢?可是……她继续硬着头皮,重新拨了电话。
这次电话响了三声,就有人接了。
喂。
黎思茜的声音微微颤抖,请问Steven在吗?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我是。
哪位?对方显然对她的声音很不熟悉。
我是黎思茜。
Really?!对方不敢置信地惊呼,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呢?呃……黎思茜脸上已经红了起来,问问看你最近怎么样?她只好厨这样的开头了。
……言不及义地扯了快半个小时,在黎思茜表明最近遭遇一些困难之后,对方也跟着大吐苦水,诉说遭到景气不好的波及。
黎思茜当然识相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在维持礼貌的前提下挂了电话。
她吸了一大口气,感觉蓄了点能量,再重新拨电话。
喂。
第二通、第三通……第五通……什么都行不通。
没人能帮她,没人肯帮她,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借钱真的好难,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为钱所苦,现在才算知道开口借钱会让人感觉这么无能而困窘。
她立刻想到父亲,是啊,借钱这么难,可是她父亲不也借了很多钱,努力地撑着吗?如果这样就放弃,那么她也许可以维持住自尊,也许可以在良心上告诉自己已经尽力了,但她却无法面对双亲疲累却强装欢笑的脸。
黎思茜再度翻找着名片,想看看有什么是自己遗漏的。
有一张,她捏握着,迟疑了半晌。
那一张就是她之前唾弃为色胚的男人的名片。
那男人四十几岁,刚离婚,秃头、戴副眼镜、有点矮、说话自大,目光和话题都喜欢绕着她的身材和长相。
很讨人厌的男人,但是他手上有一家银行。
黎思茜绞着手指头。
要不要打?要不要打?最后,她还是按了按键,喂,请问张先生在吗?男人接起了电话,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我是,你谁啊?您好,我是黎思茜。
她没有把握对方是不是还记得她。
思茜啊!对方叫得很热络,精神来了,那天我在电视上有看到你,谈什么一夜情的。
呃。
黎思茜应得有些尴尬。
不能不相信媒体的宣传力量啊,对于上电视这件事情,她一直很后悔,可是能让男人因为这样记得她,她又突然感激起那个怪节目了。
你越来越漂亮了。
男人垂涎地说着。
黎思茜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到话筒旁边有女人娇声细语地嗔着:谁啊?有我漂亮吗?现在这时间……黎思茜抬眸看着桌上的时钟,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她的脸上热热辣辣的,感觉自己好像也是赤裸裸的。
你会打来电话一定有什么事吧?男人开门见山地说。
她想,不该耽误他太多时间的。
我父亲生意上遇到些困难,有些资金运转上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因为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就冒昧地打电话给您。
这么晚还打扰您,实在是很抱歉。
五通电话磨下来,在应答方面,她有了进步。
男人异常热切地说: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这投有什么难的,我可以让专人来为你服务,帮你解决你的困扰。
真的吗?她喜出望外。
当然了。
你欠钱是吧?男人把话说得很明白。
黎思茜尴尬地红着脸,是。
她终于坦白,要不然怎么办呢?男人笑着,笑声里头仿佛睥睨天下、拥有一切,欠钱找银行,这是正常的,不过在电话里头不好说,明天我们约着见面吧。
她急急地问:那怎么约?男人给了饭店的名称还有约定的时间后,挂了电话。
黎思茜抿着唇。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男人会平白无故帮这个忙,但这是一线生机。
除了这个男人之外,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她的忙。
冷冥擎!那个她刻意遗忘的名字冷不防地冒了出来。
不能啊,不能!她好不容易才拉远了一点和他的距离,不能自投罗网。
也许,她得和那个男人虚与委蛇,但是那总比和冷冥擎进行一场可能让心沉沦的交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