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爱情乱调 > 第4 章

第4 章

2025-03-29 11:09:39

日本,铃鹿赛车场。

摄氏三十四度的酷热,湿度百分之六十的闷重,海面拂来的风欲振乏力。

时近中午十一点,各车已经整装迈入场地,蓄势待发,第十六届铃鹿八小时耐力车赛即将疯狂的展开。

看台上密密麻麻,任家父女三人也杂在热情激昂的观众中。

艳阳高照,将场中激昂的热火煽到最高点。

热死人了!再这样下去,我就算不干死,也会被晒成人干。

任小游呱呱大叫。

她想都没想到任云方嘴巴说得天花乱坠的刺激、有趣、包你终生难忘的激越日本之旅竟会是这种惨况,简直就像进入地狱!亏她还拍胸脯保证,她早该知道她的话是不能相信的。

忍耐一下嘛!喏,水给你!任云方陪笑着,采低姿态说:赛车快开始了,等会你就知道它迷人的地方。

国际A 级选手的实力可不是盖的,能看到这些世界级选手高水准的演出可是你的福气。

先忍耐一下,保证你绝对不虚此行!小游,你就听姐姐的话,反正比赛快开始了,看看也好。

实在忍受不了的话,爸爸再带你到休息区去。

任守祥低头耐心地劝小游,略带圆敦的脸庞被烈阳逼得全是汗水和油光。

小游不情愿地嘟嚷两声,灌了半瓶的水妥协。

这一回她真的搞不懂她老爸心里在想什么。

先是莫名其妙地突然宣布带全家出国度假,工作也不管了,然后竟然放任没神经的任云方害他们像疯子一样,盛夏七月天,远巴巴地跑来日本看什么见鬼的赛车。

她搞不懂,也问不出所以然。

任守祥被开除的事一直瞒着女儿,不知如何说起。

他遭遇挫折惯了,惟有两个女儿是他的安慰;一家人能这样相聚在一起,他觉得就是最大的幸福。

偶尔,他会因为自己的平庸而觉得对不起她们;这次被公司开除,他半因愧疚半寻慰藉半带点补偿,而带她们出国度假,甚至连任云方提出说要求铃鹿观看赛车也不反对,他知道任云方着迷赛车,觉得那不是女孩该有的好兴趣,怕她学那种暴走族的不要命;加上他性格本就温吞,不喜欢那种追求极速、带着高度冒险的刺激,所以一向听到有关赛车的事就皱眉,因此,也难怪小游不懂。

不过,阴错阳差,他真没想到,竟会在铃鹿看见MAT 的少爷。

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拥有国际A 级选手资格的赛车手;看到他骑着MAT 的Z —MZX 战车,英姿焕发地领着MAT 兵团精锐部队出现时,心里又惊又讶异,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惴惴不安,自找麻烦地担忧和烦恼。

任云方也是同样的吃惊讶异,她没想到风间彻那种软叭叭的阔少爷,摇身一变,竟会是她觉得最英勇最有气概的赛车手,而且实力不凡,还是GP界的顶尖好手,和雷尼史坦兹、原田拓人等皆不相上下。

他在这两年如慧星般地窜起,一出手就光芒万丈。

照理说,他既非等闲,她应该略闻一二才是,但奇怪,她居然对他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算了吧!你眼中除了那个小日本原田拓人外,还看得见谁?还是小游了解透彻。

她就是有本事若无其事地吐些冷言冷语,惹得任云方哼鼻翻白眼。

任守祥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油汗,蠕动着略带肥胖的身体,喃喃说:真没想到,总裁少爷竟然会热中这种危险的活动,还是个选手……实在……MAT 兵团在赛车界是相当有名的,网罗世界各路好手,去年度WGPI冠军车手雷尼史坦兹就是旗下的一员大将;其它如250cc 和125cc 级方面,MAT 也拥有多名顶尖国际级车手效劳。

但这对活在井子底的任守祥来说,无异是另一个世界的奇谭罢了,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MAT 旗下一间小公司、总务课里的一名小职员,甚至连总裁的面都没见过,二世子的风采也仅是在集团所属各分公司联合大运动会时惊鸿一瞥而已。

在他感觉中,企业的一切运作和他的糊一口饭完全是两码子事;所以,他对于MAT 汽车工业在赛车场和市场上如火如荼的炽热情况那么无知,就显得情有可原。

他和任云方的无知情形是不一样的。

他迷惑的是,堂堂集团企业的少爷,何苦涉足这种玩命的危机游戏?在他思路简单的脑袋里,风间彻代表所属的最上层,具有他不敢触摸、无法抗拒的力量,那是他不敢轻易亵渎的。

桀骜不驯的任云方想的当然就不一样。

她撇撇嘴哼说:不必把他想得那么伟大!依我看,他不过是个半调子,仗着是富家公子,才可以不事生产的赛车。

宴会那晚莫名其妙惹了一身臊的麻烦,她还记恨在心里,对风家母子的独断和神经连连诅咒了三日三夜。

但老爸吃人嘴软,全家就仗那一口饭,她再恨、再有什么牢骚,也只能摸摸鼻子,连气都不能吭一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千古有名的训律,跟骨气无关。

倒是小游,一点也不以为意。

那天晚上,任云方憋了一肚子闷气,但她恰恰相反,可是春风得意。

非但风邸大总管亲自招待她,一点也不因她年纪小而怠慢,好吃好喝的全都堆满桌,而且态度又必恭必敬,伺候得她骨头都软了。

相对于任云方提起风氏母子就咬牙切齿,她可一点也没有同仇敌忾的意识。

小游一向比较实际,小小年纪对事情的看法也超乎年龄的现实冷静,和任云方那种遇有冷热,便生意气的个性,起码有一个悬崖的落差。

当然,任云方并不是那种喜怒不定,不论道理的小姐性子;只是相对于小游的早衰,她的性格显得浮动一些。

云方姐,你口气别那么酸。

你自己不是说过了,赛车是实力的世界,能够在其中崭露鳌头的都非等闲!人家实力好就承认,别一副小家子的嘴脸,很难看的。

小游窝里反,不冷不淡地扯动着嘴皮。

你这个现实鬼!对方才赏你一顿好吃的,就被收心了。

那种变态狂有什么了不起!说来说去,任云方还是在记恨。

那也不是他的错,谁叫你先让人雌雄不分,搞不清性别。

小游丝毫不激动,陈述一件事实般的冷静。

不是他的错,难道会是我的错?我天生就是长得这副德性,又犯着谁了?就算我真的是个男生,他也不能——不能对我那样,那个狡猾的男人,利用我达到目的,把我害得多惨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还替他说话!我这是就事论事。

他‘害’你受气是一回事,但你不能否认他是个实力优秀的赛车手。

你自己不是还亲自夸过他,说他‘技术太神了,的确厉害’?那是因为那时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他!任云方涨紫脸硬找理由解释。

在前两天的预赛,当标号十三的风间彻展现出卓越的滑行驾控技巧,并创下圈时间二分十一秒七九O 的绝佳成绩时,她和在场所有狂势的观众一样,激动的妨起来,乱吼乱叫,近乎失去理智。

你不能‘因人废行’。

他创下了纪录,这总是事实吧?这……算了!我说不过你。

任云方摊摊手,放弃再争辩。

跟小游抬杠,她绝对占不了便宜。

再说,风间彻的表现的确让人刮目相看,他的气势高涨得几乎将原田拓人压下去。

离开赛时间仅剩一分钟左右,各车已各就各位。

这次比赛,以MAT 的风间彻、雷尼史坦兹的配组以及原田拓人、永井真一的配组最受瞩目,被公认是最有希望赢得冠军的两组竞争队伍。

四个人都是现役的GP赛选手,旗鼓相当,鹿死谁手,尚犹未知。

时间接近了,场中一片肃杀之气。

最佳起跑位置由风间彻、雷尼组赢得,初跑选手为风间彻。

不一会,八小时耐力赛在正午酷热的天气中开杀了!罗森率先飞人第一个弯道,依次是青木加治、风间彻、原男拓人。

铃鹿八小时耐力赛迥异于其它世界耐力车赛,在于它的开赛总是在极速的竞争状况下展开,简直就和短跑赛无异!是以它特别能激起观众热血的沸腾,跟着起舞疯狂。

而随着赛程的进行,除了酷闷难当,对选手来说是一大考验外,各种精神和肉体上的挑战,也是严格的考验。

车手们除了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并得全神贯注应付各种不良的路况。

尤其轮胎残渣的蓄积,极易使得路面因机油滴落而变滑,轻则影响战况,重则受伤退赛。

原田拓人就是栽了这样的跟斗,在汤匙弯摔了一跤。

他只好进场修复,也因此落后了两圈。

看到原田拓人意外摔车,任云方一颗心霎时扭曲起来,全身的神经提前绷紧紧张。

其实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往后的八小时内,举凡车子打转、摔车、逸出场外,甚至负伤,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意外状况。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任云方一颗心也越悬越高。

顶尖集团一路领先,和后头的竞争对手拉开了相当的差距,而形成风间彻和原田两雄争霸的拉锯战,青木加治则紧紧咬在两人的身后。

迈入第四个小时后,酷热依旧。

小游早就受不了,频频抱怨,呈昏睡状,态,任守祥感激又歉疚地看女儿一眼,窘红着脸,干着嗓子说:也好,那我就跟小游先离开了……他探探身子,不放心地问: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吧?累不累?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不啦!任云方没耐性地随便挥个手打发他们走,两眼还巴巴地望着场中的车队伍转动。

对赛车迷来说,夏天最大的盛事莫过于铃鹿8HRS,她特来朝圣,怎么能因为一点小毒小辣的阳光,半途就放弃呢?任守祥等不到任云方的回应,喘口气,拉着小游走开。

他真搞不懂,在这样酷热毒辣的艳阳下,夹杂在人气鼎沸的恶质环况中,又废气满空,任云方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和热情,丝毫都不觉得疲惫!说真的,这不是正常人等得住十分钟以上的地方。

光是摄氏三十四度的高温,寻常人早就退避三舍,更甭提热辣的太阳毒吻。

而任云方却毫无惧色,还一副如痴如狂。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

他早知道他这个女儿本就不是什么太正常的女孩,做什么事常会来点小走调,变奏乱弹。

就像这次的百花会,他千交代万交代;结果,麻烦还是一桩也没少。

这大概是天意,也是无奈。

场中这时已由雷尼史坦兹接替风间彻,继续领先的地位;后方紧咬的则是接替原田的永井真一。

两方相差不到三秒的时间,争斗非常激烈。

双方就在这种你来我往的情况下,互有先后。

进入第八小时后,铃鹿的暮色渐渐代垂,出现了开灯的信号。

场中仍然由替换雷尼的风间彻保持领先,后方原田的赛车大灯,鲜明地照着风间彻,透露出懊而不舍的决心。

夜色很快就笼罩整个赛车场,一条条的光带快速扫过车道,流丽灿烂。

这时双方相差不到一秒的时间。

到了一百七十四圈时,原田利用S 字转弯的加速,一举凌越风间彻。

任云方兴奋地在看台上跳了起来。

最后两分钟,风间彻在减速障碍处突然失速,慢了下来,拉大了和原田的距离。

任云方又吼又叫,大呼过瘾。

岂料——汤匙弯,又是汤匙弯!原田在汤匙弯突然打转飞速逸出场外,虽然他即刻回过头来,风间彻已抢机扫过,而回天乏术!就这样,最后一圈,铃鹿的汤匙弯成了原用拓人的遗憾。

以183 圈、3751秒的差距饮恨,将冠军拱手让给风间彻。

怎么会这样?任云方呆立在座位上,失神地呢喃,不相信这个事实。

一直到回到赛车场大酒店,她还是喃喃不休,死不相信原田拓人落败的事实。

心中更加痛恨风间彻,痛恨他抢夺了原该属于原田拓人的胜利。

本来,如果她不认识风间彻,跟他之间亦不曾有过那段过节,那么,她也许顶多惋惜原田拓人运气不济;风间彻对她而言,也仅止于某个运气好、实力也不错的赛车手罢了,管他是不是什么富家公子、阔少爷。

但很不幸的,风间彻既是富家公子哥儿,好死不死又是她老爸赖以为命的MAT 王国的二世子,又利用权势‘跟她结下了不小的梁子,是以他压倒原田拓人夺得了八耐大赛冠军,对她来说,意义就完全不一样。

她绝不乐意看到他胜利的。

不但丝毫没有与有荣焉的欢喜,反而有种气愤难平的郁闷。

因为有了宴会当晚仇辱交织的不愉快经验,她情难自禁的自我意识过度:明知道这一切和她根本没关系,但她偏偏感觉一切好像是冲着她来的;这家伙就是要让她挫辱到底,不肯让她有愉悦畅快的时候。

她自缚在这样的情绪许久,直到冲完澡对着镜子看见她自己一张绷紧无表情、像全天下的人都欠她一巴掌似的死人嘴脸,才失声笑起来。

她轻骂自己一声笨蛋,对镜子扮个鬼脸,那种自我幻想受迫害的悲情情结总算一扫而空。

你到底哪里不对劲?神经兮兮的!小游疑惑地问。

她睡得酣甜,被任云方吵醒,任云方失常的举止她全看在眼里。

我神经好得很。

你睡你的,别烦我。

任云方回头嘘小游一声。

小游耸耸肩,看她用手随便抓两下短俏的头发,就当是梳过,早巳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边又看她套上那条穿到哪里都同样破旧的牛仔裤,边问:结果怎么样了?你崇拜的小日本赢了吗?镜子中的任云方翻个白眼,脸色沉下来。

不用开口,小游就知道,小日本铁定遭滑铁庐了。

再以任云方脸色难看的程度来猜测,不消说,冠军车手铁定是风间彻。

她看任云方作势出房的样子,又出声问:你要去哪里?到大堂逛逛。

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全世界的酒店差不多都长得一样,光洁的地板,昏黄的灯光,空洞的调调。

唯一不一样的是,铃鹿赛车场大酒店的大堂中,居然坐着赛车界白马王子,任云方心目中唯一的神——原田拓人。

他是单独一个人的,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沉思。

接近午夜了,大堂中几乎没有其他人在。

任云方的心狂跳个不停,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这是难得、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但她又担心又怕,怕太过于贸然。

她自己常有被骚扰的经验,厌透了那些唐突的搭讪。

可是,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而且稍纵即逝。

她反来复去,良心与私心不在交断挣扎,终于鼓起最最大的勇气,硬着头皮往角落走过去。

对……对不起……开口的刹那,她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神经都失去知觉。

原田拓人很快地抬头,用询问的表情注视着她。

大堂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住客,是以刚刚任云方在那里天人交战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气质特殊的东方人,为其散发出的磁性光彩所吸引。

被他这样一注视,任云方舌头全打结,心里又慌又急;她不会说日本话,她几乎想打退堂鼓,原田拓人微微一笑,眨了眨温和鼓励的眼神。

嗯,对不起……我……我……那个……她吞吐了半天,勉强凑出几句破碎的日文,仍然是语焉不详。

没关系,我可以听得懂,也可以说一点中文。

原田拓人适时解除任云方的窘困,说出任云方熟悉的语言。

虽然并不是十分流利,基本的沟通却没问题。

任云方喜出望外,放慢速度说:嗯,是这样的,原田先生,我知道我这样打扰你实在很冒昧,但我希望你了解,你是我的偶像。

去年夏天我和朋友到贵国自助旅行时,在酒店电视上看见有关八耐大赛的介绍,你在赛车场上的风采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深深着迷——我是指,着迷上赛车。

今年有幸亲眼观看到八耐大赛,又在此遇见了你,我真的非常高兴!希望你原谅我的唐突的打扰。

我……那个……说到最后,她不知道再该说什么,站在那里傻笑。

谢谢你,我觉得很荣幸。

请你不必介意,你并没有打扰了我。

原田拓人仍保持微笑,看得出来他对任云方相当有好感。

任云方混性的风采让他目眩;低沉的声音和超越性别的魅力,却让他断不定阴阳。

他定睛细看任云方几眼,仍然疑惑难定。

第一眼就很喜欢任云方,当然希望能分辨清楚。

嗯,原田先生,那个……见到心中的偶像,又能面对面和他交谈,任云方心中固然兴奋不已,又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偶像毕竟是偶像,她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落实到她的世界里来,成为她生活触手可及的一部分。

简单的说,过了这兴奋的一刻,原田拓人还是原田拓人,往后他们不可能再有什么交会,他也不可能成为她的朋友或生命中的一部分,两个人依然活在不同的世界。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没关系。

我想……任云方开口想说出她内心小小的请求,大门口拥进来一伙人,虽然没有喧哗,但也引起不小的声音,中断她的话。

她很自然的回头,原田拓人也站了起来。

门口进来的是庆功回来的MAT 兵团的部队,为首的正是风间彻。

任云方压根儿没想到在日本还会再像这样面对面撞见风间彻,狭路相逢,分外眼红。

但她没有耍个性的权利自由,她怕风间彻玩阴的,为难她老爸,她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确信风间彻是仗势胡为的无赖。

 夜宴事件是个证明。

她老爸托身在MAT 王国下近二十年,她既不能任性地要他辞工不干,又矮身在风家屋檐下,只能忍气吞声。

她只能转头当作没看见,风间彻却一眼就瞧见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往角落走来,当着众人的面说:嗨,宝贝,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的吗?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家酒店?真是意外,你会特地跑那么远来看我!又是那种令人误会的装模作样的姿态。

听风间彻这么说,在场的人都感兴趣地看着任云方,原田拓人的表情也释出几分怀疑,只除了三四个听不懂中文的外籍兵团,一脸雾水。

我并不知道会在这时遇见风少爷,而是和家人到这里游玩的。

任云方冷淡地和风间彻撇清关系,无视他的装模作样。

你还在生我的气啊,宝贝?风间彻冷不防上前搂住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就别再生气了,嗯?那声嗯,荡满了言说不出的嗳昧。

任云方措手不及,涨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将他摆脱开。

她不知道风间彻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

他只凭自己喜好行事,根本不在乎别人的难堪。

对不起,时间很晚了,我先告退。

她匆匆说。

回头看原田拓人一眼,欲语还休,拼命希望他别误会。

但她轻轻点个头,轻声说:晚安了,原田先生。

她很快掉头离开大堂;再待下去,风间彻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愚弄她。

她讨厌他故意在人前那种装模作样的态度——明明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他竟然能够装那一副亲呢的模样,实在让她觉得恶心。

好俊美的女孩!雷尼史坦兹上前搭着风间彻的肩膀,用英语说:风,那是你的女朋友吗?你眼光真不错,我从没见过像她那么清新又拥有神秘的磁性魅力的女孩子。

谢谢。

她可是我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宝贝。

我相信。

那女孩子是一块美玉,普通人是得不到她的青睐,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她。

真遗憾,对手是你,否则这么俊美的女孩,我可不会放过。

那可就得罪了!她是我的。

我的宝贝绝不会让任何人抢走!风间彻虽然在笑,口气却很认真,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原田拓人一眼。

然后改用日语对原田拓人说:原田君太谦虚了。

谁不知道赛车界有名的白马王子!年纪轻轻,就以高超的神技称霸赛车界‘,名声不仅遍布全日本,连海外都是有你的赛车迷,千里迢迢赶来为你加油。

这些话带着露骨的醋意,还有强烈的敌意。

原田拓人不晓得风间彻的用意何在,但他猜一定和任云方有关。

他叫任云方宝贝,对她不避嫌的当众亲昵,似乎是有意做给他看,要他知难而退。

看得出来风间彻的态度相当认真。

言语行为也许轻浮,但从他的眼神,他看得出来,他真的是认真的。

不过,他也不是会退缩的人,只要立定目标就勇往直前,在赛车场如此,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你过奖了,我只是尽力去做而已。

原田拓人微微欠身说: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失礼了。

哪里!原田不必客气。

风间彻回个礼。

好个小日本,先礼后兵哪!哼!他才不管谁是谁,想跟他抢任云方,下辈子吧!刚才一进酒店,乍见到任云方时,他真是又惊又喜。

飞来日本之前,他为了避免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一直忍着不去找她,也不跟任何人提起;再说时间也很紧迫,等铃鹿赛后,他立即要转赴欧洲继续CP大赛。

所以他心想,等GP赛休兵后,多的是时间,这段期间,就稍安勿躁,暂且忍耐,反正她铁定是他的,跑不了。

他之所以这么笃定,原因就像雷尼史坦兹说的,任云方是块宝玉,除了他之外,寻常男人根本都是痴心妄想。

他没想到她会来日本,那一声宝贝叫得全然出乎真心。

随即转眼瞟见原田拓人,一颗心倏地往下沉。

小游说过的那些话他可没忘,记得牢牢——他的宝贝竟然真是这个该死的小日本迷!不过,还是那句话,想跟他抢任云方,下辈子吧!但小日本深藏不露,他也不能太掉以轻心。

尤其宝贝芳心又向外,他如果太过大意,那就不是后悔可以解决得了。

第二天,酒店早晨电话还未响起,风间彻心急的电话就先吵醒了任云方。

不等任云方开口,先发制人说: 嗨,宝贝,醒了吗?我在楼下大堂等你,一块吃早餐。

谢谢你的好意,风大少爷。

听到那名宝贝,任云方不禁就皱眉。

不过,小的无福消受。

再说,你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时间陪我们这种小人物吃早餐?我把今天上午预定的事情都取消了,难得你特地跑来看我,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是吗?那可真不巧,我们今天要离开了,真遗憾啊!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电话挂掉。

  谁啊?小游也醒了。

一个神经病。

她边说边走进浴室。

快起来!把东西整理好,今天要离开这里了。

要回去了吗?再过两天,要先去东京。

你不是想去迪土尼乐园吗?真的吗?要去迪士尼乐园?我还以为……小游从床上跳起来,欢喜过度,话也不会说了。

毕竟是小孩子,再怎么早衰,细胞里幼稚的基因还是存在。

任云方从浴室里出来,催促小游快去梳洗换装,并趁小游在浴室的时间,快速把行李整理妥当。

忙完的时候,小游还在浴室里未出来,她闲慌了几秒,不意握过床头的电话,迟疑了一会,拿起话筒,拨至柜台,探询原田拓人的住房。

柜台的服务人员委婉地回拒了她的要求。

解释说酒店有义务保护住客的隐私,未经本人同意,他们不便透露。

她硬着头皮要求对方帮她转接给原田拓人,问他是否愿意接听。

在等侯的时刻,她的心七上八下,一直稳不住激烈的心跳。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胆,但想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可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她渴望再见他一面,同时为昨晚的事向他道歉和解释。

喂?终于传来原田拓人低沉而有力的噪音,用日语轻轻招呼着。

任云方神经一紧,红着脸说:嗯,原田先生,是我,昨晚在大堂……是你!太好了!原田拓人立刻听出她的声音,高兴得几乎是兴奋道:我正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昨晚太匆忙了,尚未能请问芳名。

刚刚柜台转来电话,问我愿不愿意接,我一直祈祷希望是你,果然就是,我实在太高兴了!一席话流泻得极自然,而且情溢乎辞。

任云方心中暗甜,仍然红着脸,说出要求。

原田拓人满口答应,约在楼下大厅见面。

小游,我出去一下,很快就上来。

老爸待会过来时跟他说一声。

她住浴室喊了一声,匆匆下楼去。

原田拓人早她一步先到,她稍微欠个身,略带腆颜的说:对不起,—直打扰你。

但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希望在走之前能再见你一面,所以厚颜相求,对你真不好意思!请别这么说!事实上,我也非常渴望能再看到你。

原田拓人笑容亲切,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任云方的好感。

你说今天就要离开这里,是要回国了吗?不,要转以东京,预计再待两天才会回国。

真的?那太好了!我原本也打算今天返回东京,在我飞赴欧洲之前,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当你们的导游。

那怎么行!原田拓人的盛情让任云方受宠若惊。

原田先生过不久就必须再飞赴欧洲参加GP大赛,在此之前,一定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实在不必因为我浪费时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原田拓人表情充满失望。

好不容易才认识你……我从来没对人有过这种感觉!他低头看着任云方,认真的眼神映着任云方清丽的倒影。

真的!这样说,也许会太突然,但请你相信,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能与你相识,我觉得非常幸运,也非常高兴。

这样毫不保留的表白,任云方不觉升起几分羞涩。

她并不是保守,但还是不太习惯言语直接、赤裸的表达。

所谓心情,是需要经过时间酝酿沉淀和发酵的。

当然,喜欢是可以很直接的,但化为语言,听在耳里的感觉就很——不一样,更何况对方又是她一向崇拜的偶像。

所以她只是红着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有点手足无措。

原田拓人看出她的脸红,声音低低的又说:请你相信,我并不是有意冒犯。

我渴望再见到你,不只是今天、明天;更非常的希望,和你的相识一直延续下去,到永久。

你就要离开了,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所以只好不顾一切对你告白。

说这些话的时候,原田拓人半低着头,表情像日本电视剧和漫画里常见的纯情高校生。

之后他递了一张对折的纸条给任云方,上面写着他在东京寓所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任云方垂着眼接过,在纸的空白处写下家里的电话地址,小心的撕下递给原田拓人。

我会从GP赛各站寄明信片和打电话给你。

等GP赛结束,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等我。

原田拓人许下诺言。

任云方轻轻点头,露出她少有的羞涩笑容。

她作梦也没想到,这趟日本之旅,她不仅得偿夙愿和崇拜的偶像见面,而且竟还和他相约许了情缘。

虽然一切发生得有些突然,但爱情本来就是这么样,迟与快或轰烈与冷感,都是没有道理,也不按牌理的。

她几乎是用飘的飘回房间,陶醉在新酿的甜蜜里。

任守祥和小游都在房里等着她,还有一个惹人嫌的风间彻。

他正和小游轻松地抬杠。

任守祥在一旁正襟危坐,如伺候什么太上老爷般的惶恐拘谨,唯恐说错一句话、搭错一个调,举手投足都非常不自在,简直坐立不安。

看见任云方进来,他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云方姐,你到哪去了?怎么去那么久?小游抢先抱怨。

小游。

别说了。

来,先跟爸爸出去。

任守祥不想再节外生枝,制止小游抱怨,对任云方说:风少爷等你一会了,你陪他谈谈,我先带小游到楼下办理退房。

他把烫手山芋丢给任云方,恳求地看她一眼,自带小游出去,留下她和风间彻独处一室。

嗨,宝贝!风间彻喜欢叫她宝贝,装模作样的声调每每叫她起鸡皮疙瘩。

恳请你别这样叫,我们身份相差悬殊,我可担不起这个称呼。

任云方板着脸,一开口就和风间彻划清界线。

风间彻似笑非笑,任云方的冷淡在他预料之内。

是吗?你和那个小日本卿卿我我就担得起?声音是用哼的,起码加了一加仑的醋。

任云方低着头,眼睛朝下,不想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

没事找事,就只有风间彻这种阔少爷才会有这种兴致,简直闲得无聊!怎么不说话?默认了?任云方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垂下双眼,看着他的皮带说:随你怎么说,我没意见。

你以为怎样就是怎样。

她根本懒得多说,态度消极敷衍。

她老爸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本是无可奈何,她再不情愿也不能任性妄为。

少惹麻烦就没麻烦,忍了这回,反正以后真要想再碰面也没机会。

你讨厌我吗?风间彻突然问道。

任云方暗嗤一声。

这种问题不需要回答也知道,就有这么没自知之明的人。

她依然垂着头,看着地下。

抬头看我!你干嘛老把眼睛朝下、垂头垂眼的?风间彻用力扳起她的头,捏紧她的下巴。

从小到大,他没受过这样的忽视;不管有意无意,他绝不容许他爱的女人这样对他。

她越是冷淡他,他越要强求到底。

甚至不择手段,他都要她不能不在乎他。

其实任云方并不是存心如此的。

这是她的习惯。

因为身高的关系,她早习惯说话时俯视着对方,低头垂眼聆听别人的话语。

 仰慕的姿态对她来说,跟本是陌生的动作。

就这样久了成习惯,一时很难更改。

风间彻这突然的粗暴,让她觉得气恼——因为痛,还有他的霸道。

他要人臣服,未免找错对象!放开我!她恼怒地推开他的手,把任守祥恳求的眼神丢在脑后,不满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习惯了。

我长得高,平常和人说话习惯低头;再说,你是大少爷,跟大少爷谈话哪能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末了尖酸的讽刺他一句。

风间彻满意地扬扬嘴角。

任云方尽管对他气恼讽刺,他们的关系,却很有反应。

他要的就是这样,生气也好,厌恶也好!他要她在乎他。

风少爷如果有什么事就请快说吧!我父亲还在楼下等我,我得赶时间。

任云方不想再浪费耐性,打算三言两语就解决,好摆脱风间彻。

风间彻却故意磨蹭。

她和原田拓人卿卿我我了老半天,三两语就想打发他?他可没这种好风度。

我费了一番心力,好不容易才赢得八耐大赛冠军,你不跟我说声恭喜吗?他不着痕迹地逼向她一步。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如果是一般赛车手,她会觉得他们骄傲是理所当然,认为那是他们实力和努力的奋斗结晶。

但因为对方是风间彻,冠军的荣誉感就被她打了起码一半的折扣。

你好像很不以为然!他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的不屑。

怎敢?恭喜你了!步入赛车场上,不分贫富贵贱,就是实力的世界,这点她相当清楚,尽管很不情愿,还是不怎么由衷的祝贺他。

谢谢。

有你这句话,我就觉得一切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我会带着你的关心,继续向更大的荣誉挑战。

谁关心他来着?这个男人未免太会自我陶醉!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少爷不必那么客气。

那么,就这么告辞了。

等等!他巧妙移个身,挡住去路。

你今天就要离开我了,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他不说离开这里而说离开我,有意混淆视听。

说什么?她知道他的狡猾,不去理会,以免显得她在意,又中了他的计。

当情人即将分离时,他们都会说的那些话……那么,再见。

她的耐性差不多快用完了。

这么冷酷的一句话,你何其忍心啊!他将她渐渐逼到墙角,像要拥抱她似地双手撑在两边墙上包围住她,轻轻吐着气说: 这不是我要的……那你到底要什么?任云方不耐烦极了,连只用皮笑都觉得很浪费力气。

风间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以为他是想握手道别,便由着他。

同时心中一宽,心想他终于要放弃纠缠了,正想再说一遍再见,他用力一拉,左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性感的唇密密地堵住她的唇。

那是深深的吻,似地转天旋。

这才是我要的!他依然搂着她。

这就是他的不择手段,他要让她不能不在乎他。

############################################### 第5 章从日本回来后,任守祥如往常一样挟只牛皮纸袋准时出门上班,晚上也准时回来张罗晚饭;任云方偶尔帮些忙,多半时候则一身无用闲置在家里。

小游还在假期中,每天很认真的做学校交代的暑期作业;反正假期那么长,又没什么事好做,早些把规定的作业做完早些超生。

她和大半同年龄脑袋低成长的小孩截然不同;天气那么热,她才没兴趣像只疯狗般在外头跑来跑去搞得一头汗和一身脏,她宁愿待在家里,少浪费一些热量。

奇怪,老爸今天这么晚还没回来?才六点半,任云方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任守祥多半在这时候回到家,她饿糊了,对时间的感受产生误差。

小游低头在冥恩,没三秒睁开眼,预知了下个礼拜的纪事,埋头写着下星期的暑假日记。

别再写了!你这样天天涂涂写写不烦啊?任云方从冰箱搜出一包饼干,张口塞了好几片。

现在不写,到时会更烦。

小游头也不抬,说:要吃东西到旁边去,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掉一大堆饼屑在我薄子上。

边说边吹气,把掉到桌上的饼干屑清到地下。

任云方把饼干丢回小冰箱,打开大门,门铃声极巧的配合她的动作响起来。

她先看到停在门外巷于对面的灰黑色轿车,然后才看到穿着同色系西装的陈经理。

是你!不是怎么欢迎和乐意见到的口吻。

我可以进来吗?陈经理礼貌的问,但态度很明显。

任云方想不出借口拒绝,脸上明摆着不情愿,侧身让他进去。

小游以为是任守祥回来了,抬头迎接;发现迎接错对象,直觉又要糟了,十成十又有黏人的麻烦。

任云方尾随在陈经理后面,不等他坐定就开口,无异逐客令。

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请你有话快说,长话短说,废话少说,不相干的话就不必说!令尊在吗?我有事想跟他谈。

陈经理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显得沉稳笃定。

不在!我爸还没下班回来。

小游抢着回答,被任云方瞪了一眼,警告她不必多事。

陈经理略感到惊讶,了解什么似地点头说:是吗?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什么意思?任云方和小游敏感地对看一眼。

正在怀疑他来的用意时,任守祥提着两个便当回来了。

看到陈经理,他愣了一下,不安地瞄了女儿一眼,似乎在担心什么秘密被拆穿。

对不起,突然来打扰。

陈经理客套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真替你感到高兴。

谢谢。

任守祥尴尬地笑了笑,不安的表情却更明显。

任云方疑窦顿起。

她的神经粗归粗,还没到那么离谱的程度。

陈经理的话有明显韵语病,她老爸的脸色也不太对,一副惴惴不安作贼心虚的模样,分明有问题。

陈经理,我爸在公司工作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找工作?她非弄清楚不可。

咦?你还不知道吗?陈经理讶异抬头,看看任云方,又看看任守祥。

任先生,你尚未将辞职的事告诉令嫒吗?你说什么?任云方大吃一惊。

爸,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嗯——就是——到这个节骨跟,任守祥平庸懦弱温吞的个性就显得更没出息,只嗫嚅了半天,还是提不起勇气把事情说清楚。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辞职的,一定有什么原因。

任云方深知任守祥的个性;他安分守己,不会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

突然她心念一动,激动地说:是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们逼迫你辞职——还是,根本就是他们公报私仇将你开除?任小姐,令尊的确是自己辞职的,公司并役有逼迫他,有辞呈为凭。

陈经理提出证据说: 公司体念令尊的辛劳;特别发给令尊五百万的退职金,是不是这样,任先生?爸,是真的吗?任云方匆匆瞄几眼那封辞呈,半信半疑。

任守祥点点摆摆着头,嘴里嗯嗯哈哈,从进门到现在,就没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但他这些举动无异承认所有的事实。

你怎么这么笨?他们逼你辞职,你就傻傻的听话!任小姐,令尊已经表示过了,是他自己……你不必说得那么好听!你们公报私仇,欺负我爸老实,自己心里有数!陈经理哑口无言。

他早暗叹过了,任家扯上这件事,不知是他们的幸或不幸,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而他只是公事公办,对他们并不存什么个人恩怨。

对不起,爸不是有意瞒你们,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任守祥努力想笑。

搓着手尴尬地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辞职就辞职了嘛!任云方不禁摇头轻说。

天下就是有像她老爸这种傻瓜,被辞了工也不敢说,天天还假装照常上下班,也不知那么长的时间他是怎么打发的!她相信他是绝对找不到新工作的。

谁会要个半只脚都快跨进棺材的五十岁老头?她想她老爸逆来顺受惯了,但也未免太认命、太温顺了!连神都瞧不起。

尽丢些麻烦扯他们一家的后腿。

她没空自怜,怀着敌意盯着陈经理说:你就为这件事来的?那倒不是。

陈经理脸色一整。

小游连忙挤向前,知道事情切到主题了,接下来的才是大麻烦。

陈经理说:你们在日本和少爷见过面对吧?那又怎么样?任云方觉得十分反感。

陈经理不理她的挑衅,径自对任守祥说:任先生,你和公司有过协定,也签了保证书,却打破协定,擅自和大少爷见面,夫人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大表震怒,如果你不能确实遵守约定,后果恐怕难料。

这个……你误会……任守祥急得脸红脖子粗,过份的着急慌张。

我也没有想到会在那里遇见大少爷!真的!大少爷会来找我们,我也觉得很意外,我真的没想到……什么协定?任云方不懂她老爸为什么那么低声下气,着急成那模样,风间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和他见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需要如此兴师问罪?陈经理约略将事情说清楚,并且把任守祥签定的保证书给任云方看过。

虽然多少同情他们,但只要为风家办事,他绝不会心软的。

再说,有些风波也是他们自找的,如果他们遵守约定,不再纠缠风间彻就没事了。

太过份了!简直欺人太甚!任云方气得跳脚。

若说她个性浮躁,实在是从小遭受太多不公平的事所致,就像现在。

谁会去纠缠那个变态的家伙!你们当他是神是宝,在我看来不过是个神经病!简直莫名其妙!你和大少爷在日本见过面总没错吧?陈经理推推眼镜,不苟言笑地说:而且,根据报告,你还和大少爷两人单独在酒店房间里,过了很久才一起出现……越说越离谱了!任云方气恼更甚,涨红着脸说:请你们搞清楚,是他硬闯到我房间来,赶都赶不走,而不是我发神经自找麻烦!那个人脸皮有多厚、多无赖,你们心里应该有数!间彻少爷不是那种人,再说,如果你们确实遵守约定,就不会发生任何风波。

说来说去,他还是把所有事情归咎在任云方身上。

任云方气得脑冲血,但既有任守祥签订的丧权辱国的条款在先,风家又如此无理取闹,她索性闭嘴不讲话。

任守祥不断低头道歉,尽力解释事情绝非所传那样。

小游冷眼旁观,冷不妨丢下一枚炸弹,人小鬼大地说:没有用的,爸!你又不是大少爷,也不是云方姐,你保证有什么用?再说,爱情哪!哪能说不爱就不爱,云方姐要被大少爷爱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天下已经大乱了,她这枚炸弹无疑让世界更乱。

任云方警告似地瞪她。

小老头,你别乱说话,你懂什么叫爱?我看你是嫌我的麻烦还不够多!。

我才没有乱说!如果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怎么会抱在一起亲嘴?那是因为……任云方直觉地想解释,突然发现不对。

嘿!小鬼,你偷看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游双手负在背后,微微伛偻,像个小老头。

任云方不由得一阵尴尬,也不解释了!反正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陈经理察颜观色,知道多说也无益,清清喉咙说:我想,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我只能给你们忠告,不要跟夫人作对,那对你们绝没什么好处的。

你放心,我躲他都来不及,才不会傻到去自找罪受。

也请你转告风夫人,没人会去纠缠她的宝贝儿子,倒是请她把自己的宝贝儿子看紧一点,她那个儿子才是个大麻烦!她绝对没有冤枉风间彻,这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挑起的;如果不是他,他们一家哪会莫名其妙受那么多气!现在,话都挑明了,事情到此似乎告一段落,差只差她老爸失业了,一家人生活没有着落。

她很庆幸,她没有气昏头的要她老爸把那五百万退掉。

那是她老爸辛劳一辈子的代价,跟骨气无关。

安静的日子不过两个月,这天任云方从外头回来,发现任守祥愁眉苦脸,小游拿着脸盆当鼓敲,边敲边唱着流浪之歌,一片愁云惨雾。

怎么了?任云方随口问。

就算全家高挂百分之百的失业率,也不必垂头丧气成这模样。

我们得准备去流浪了!餐风宿露,天涯四处为家。

标准的小游式的小老头口吻。

不过,这回听起来特别沉重,煞有其事。

爸?任云方不禁把焦点转向任守祥。

小游少年早衰,惯有冷面笑匠的作风,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自己偏偏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这次感觉非常不同,她的态度竟然表现出少有的沉重,不到最后生死关头,她是绝不会有这种异常的反应。

任云方心里难免忐忑,感觉事情的严重性。

偏偏任守祥只会惭愧的低头叹气,彻底的没出息。

经她再三催促,才一脸愧疚的道出前因后果。

原来他为人作保,对方欠下一屁股债后捲铺盖潜逃,债主找上了他,他们的房子可能会不保了。

怎么会?任云方简直不敢置信,她老爸竟然会呆到这种地步!连她这种粗神经的人都知道紧守三不政策明哲保身:推销员的话不能信、白花花的银子不能借、还有就是会要人命的保人不能做,她老爸居然——居然烂好人做到这程度,连房子都给保掉了!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任守祥愧疚得抬不起头,任云方连摇头都没了力气。

这种事根本不用想!人溺绝对不同于己溺,连这点忧患意识都没有,难怪他干了二十年的小职员,还是个小职员!到头来还落个被开除的凄惨下场。

她很想说些话安慰她老爸,但除了呆字外,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

云方姐,房子如果没了,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小游实事求是,提出最现实的问题。

天知道!她又不是神,又不能预知未来。

就像你说的啊,餐风宿露、天涯海角四处为家。

她说。

话说得任守祥更抬不起头来。

他一向没有严父的威严,和女儿之间上尊下卑的界限也很模糊;再说过错在于他,他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有什么事,他就怕她们反对、不认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只盼她们少数落一点。

云方、小游,爸知道不对,都是爸不好。

他拉下父亲的尊严,发自内心的觉得对不起女儿。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任云方烦躁地挥手说:那个家伙到底倒了人家多少钱?我也不清楚,大概千来万吧!明天那些债主就会上门来。

一千万?这么多!小游和任云方异口同声叫出来。

这下真的毁了!他们一家恐怕真的得流落街头,餐风宿露做神仙去。

也许比那个更糟,因为神早就放弃他们。

姐妹俩相对默默无言,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任守祥一味道歉自责,换来更深重的沉默。

我要去睡了。

小游无精打采,弯腰驼背得更像老头。

隔天早上,果然有三四个人登门讨债。

谈判了半天,因为他们其实也是受害人,就有债主为他们着想出主意说,保留房子,向银行抵押贷款清债款,这样他们就不致流离失所。

任守祥自然没有异议,便跟银行贷了五百万,加上邵蓓琳原先给的退职金,凑足一千万,事情才总算解决。

但现在欠银行五百万,按月摊还,光那利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将来要怎么还,也是一个大问题。

幸好任守祥工作这几年,身边还有一点积蓄,倒是可以做点小生意赚钱。

只不过,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想了想,做什么都觉得不保险,只有卖吃的本钱少风险低又好赚。

他把房子稍加装整,前后隔开。

后头是住家,前头当店面,开了家小吃店,卖些面食水饺之类的小吃。

面店开张,拜地点位置所赐,生意还算不恶。

因为房子虽然是在巷子中,但位在十字巷交接的三角窗地带,虽然没有黄金店面那么闪亮,至少也称得上是镀金店面。

人潮带动了卖相,让他们得以苟延残喘。

真是的!书香世家沦落到这种地步!天天在烟雾腾腾的锅前耗费青春,洗碗抹桌、吆喝跑堂,任云方耐力再好,也忍不住抱怨嗟叹。

总比房子被拍卖,流落街头当神仙好吧!小游一贯小老头的调调。

她显得比任云方任劳任怨。

你还好意思说!把所有的工作都丢给我,成天不晓得净在忙些什么,一点共患难的意识都没有!我就不相信有哪个小学生像你这么伟大!自从家道衰落开了这家面店后,小游就一反常态,放了学后不到天黑不回家,星期假日逮着空就往外跑;而且学校作业无缘无故突然多了起来,总要拖到三更半夜才收拾得完。

她怀疑小游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了,但小游看起来好好的,没什么异常,伶牙俐齿又一如往常,因此对于小游这些一时脱轨的现象,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像现在,她忙着擦擦抹抹;小游从上午就开始做的作业到现在都过午了却还没写完。

你们老师最近是怎么搞的?怎么每天都出那么多的作业?就算是星期天,怕你们玩野了心收不回来,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折腾人,简直戕害民族的幼苗!小游天天这样没日没夜的写个不停,实在叫她看不过去。

她凑过去,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伟大的学问需要一个十岁的小学生这么埋头苦干。

小游身子一挡,不肯让她看,嫌她多管闲事,说: 你不要烦我啦!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现在小学生跟你们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也有功课的压力和竞争的烦恼,不多做准备是不行的。

这是什么话?还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怪胎就是怪胎,果然不能以常理判断。

但任云方早习惯小游的阴阳怪气,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这种标准的小游式早衰症候群反应,表示她是正常的。

不管就不管,后悔了可别说我不关心你!任云方说。

小游平常像个闷葫芦,心窍却不少,很有自己的主见,她对她从来不以大压小。

她换个话题说:不过,不是我要虐待童工,但我这么辛苦,你好歹总得随便帮我个忙,聊表一下心意吧?我会很感激的。

感激有什么用?又不值钱。

亲情是无价的!你不觉得一家人应该‘同甘共苦’?她特别加重语气道。

其实,她倒不是真的非小游帮忙不可,只是说说而已。

再说,小游并不是懒惰,该做的事她都会做,而且非常卖力,丝毫不让他们操心。

此外,小吃店的生意也没好到必须全家动员、草木皆兵的程度。

小游翻个白眼,知道任云方是无聊找事,并非真的非她帮忙不可,自顾忙她的作业,边说:云方姐,你现在嘀咕个不停浪费的时间,足够让你把那些面条分团摆好、把碗盘洗干净了。

谢谢你的好心提醒!任云方怪腔怪调的回答。

在她跟小游抬杠的时候,任守祥早就把这些工作做好,一边还腾出空把桌椅整理干净。

这个时间上门的客人不多,比较清闲。

任先生!三个人各忙各的,没意料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MAT 的心腹大臣陈经理。

对任云方——或者任家来说,这个人的出现无疑意味着又有麻烦要发生了!而且通常不是小麻烦。

是以,六只眼睛惊讶疑惑之余,难免缀着些些的猜疑。

尤其是任云方,眉一皱,明摆着不欢迎。

陈经理?欢迎!欢迎!请里面坐!任守祥堆满和气的笑,欠身招呼。

他知道陈经理没事是不会上门的,但这两三个月来都平静无波,早巳桥归桥路归路了,他想不出跟风家还有什么瓜葛。

好久不见了!生意还好吧?陈经理寒暄几句。

夫人和少爷一直很关心你们的情况,特别要我来看看。

完了!果然又有麻烦。

小游未卜先知,翻个死鱼眼,死气沉沉地喊了任云方一声说:云方姐……任云方垂着八字眉回小游一个死鱼眼。

她跟小游有相同的预感——风家才没有那么好心,会特地派人来看他们,准又是来找碴的。

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吧,不必客套了。

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一点也不相信风家的诚意。

陈经理尴尬地摆个笑脸,扶了扶眼镜。

那我就直说了。

他说:是这样的,间彻少爷现在人在西班牙,准备参加世界GP大赛第十四站的赛程。

这场大赛是此季最后一役,也是决定胜负的一战,对少爷来说非常重要,他希望你能到西班牙陪他。

你没有搞错吧?要我到西班牙陪他?这简直是个大笑话!她早该想到是这码子事!近一个月来,风间彻起码打了一百通骚扰的电话,她压根儿不理他。

他硬是不死心,变本加厉命令她去看他;而且说什么他很抱歉, 百花会那一晚给她带来了小小的麻烦。

小小的麻烦?那是他大少爷以为,对她来说根本是个大灾难!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一家哪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他大少爷不知民间疾苦,她却无端受遭殃,叫她不恼他也难。

现在她老爸也被开除了,他们跟风家各走各的阳关道和独木桥,早巳没有任何瓜葛,她才没那个义务当那种傻瓜!任小姐,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唐突,但——知道就好!任云方懒得听他把话说完,拐弯抹角讽刺带拒绝说:我忙得很,命也没那么好,吃饱闲着就等着游山玩水。

再说,我最近得了‘藤蔓症’,你们不怕大少爷一不小心又让我给纠缠上了?云方,你怎么……唉!老实的任守祥对女儿的不礼貌感到万分歉疚。

任云方很少说这种气量狭小的话,也不是非常刁钻的女孩,但她总有她的脾气和情绪;再说,她和风间彻之间没关没系,没理由说他们一声令下,她就得奉召前去。

更何况他们的生活被他们母子俩搅得一团糟,她已经够愤慨了,现在还要她舍身效命,天下哪有这种道理!陈经理满脸尴尬,试图再作说服——这当中有许多误会,希望任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间彻少爷一再表明,希望能见到任小姐,他非常坚持,所以……所以那根本不关我的事!去他的风间彻!他以为他是谁!他坚不坚持干她屁事!再说她又不是洋娃娃,有什么好看的?任小姐,请你别这么说!陈经理不放弃,接口道:如果你肯答应的话,公司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动之以情不成,就用利诱。

任云方似笑非笑,看穿这伎俩,丝毫不为所动的说:你忘了?陈经理,我老爸早被你们开除了,谁还在乎什么公司!什么亏待厚待!云方!任守祥急得频频出汗。

任云方实在太不知轻重,不晓得顺逆权威的利害关系。

他不断道歉说:对不起!陈经理,小女实在太没礼貌了,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经理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意,语重心长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是那句忠告,不要跟夫人作对,那对你们绝没有好处的。

利诱不成,就改威胁恫吓了?任云方抬抬下巴,微昂着傲然的弧线。

请你转告你家夫人和少爷,我们跟MAT 集团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愿跟他们再有任何瓜葛;我们既不想攀龙附凤,也不想巴结权贵,没有必要听他们的命令行事!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任守祥急忙把任云方拉开,哈腰道歉说:真对不起,陈经理,小女胡说一通,你千万别理会!她还小,什么事都不懂,我会好好说她!爸,云方姐也不是完全胡说。

你现在又不替他们工作了,她当然没义务替他们尽力。

何况,到西班牙千里迢迢,又没什么好处,去了只是自找麻烦。

小游神态老成,着眼点实际又具体,不愧是现实的小老头。

这个不必担心。

我说了,只要任小姐肯答应,公司绝不会亏待你们。

那如果大少爷和云方姐互相爱上了该怎么办?干柴烈火可是一发不可收拾。

小游一本正经,认真严肃。

陈经理一阵语塞。

这问题不在他管辖的范围之内。

任守祥急忙又过来把小游拉开。

他实在拿这两个女儿没办法,心脏病险些发作。

老板,来碗榨菜肉丝面。

有顾客上门,任守祥赶过去招呼。

留下的问题,他无力也无能解决。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当然希望从此最好不要再和MAT 扯上任何关系。

但MAT 三个字就像一道紧密的网,牢牢地将他们套住;他悲观地认为,即使到下辈子,恐怕他们一家也挣脱不了这面网。

他实在不知道事情该怎么收拾,干脆就不去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