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 章

2025-03-29 11:09:43

阴雨霏霏,成串的两珠像丝一样,随着风歪打在玻璃窗上,然后哗一下地糊开,褪逝成一片平滑的水镜,遇上冷空气,一下子就结成了不透缝的氤氲。

秦可咪迭腿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卧室半开的房门。

她脸上胭脂小巧的红菱嘴,抿成一种猜测不出的深沈;但当钟立文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时,那种深沈立刻转变为一朵解语的红花,而且开得极是温柔驯人。

要出去?她由沙发起身,迎向钟立文,体贴地为他结理领带。

嗯。

钟立文点头,像是逃避一般,并不迎接秦可咪送来的目光,反而转看窗外点点飘落的春雨。

妈妈打电话来说,要我们回家一趟,这几天你比较忙,所以我一直没提。

我们今天晚上回去,你说好吗?……好了!秦可咪边说边将钟立文的领带 结好,抬起头等他的回答。

今晚?唔……钟立文似乎有点犹豫,但他很快就下定决心。

好!没问题。

妳跟妈说我们今晚就回去,我走了!等等!立文!秦可咪叫住他,追到门口,垫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

钟立文也搂着她亲了一下,再说了一次:我走了!嗯!外头下雨。

要小心!秦可咪甜甜地笑着。

侍钟立文一转,她突然 啊了一声。

手扶持着太阳穴,软倒在地上。

怎么了?阿咪?钟立文及时回身,将秦可咪接在怀里。

我没事……你还有事要办,赶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嘴巴说是没事,身体却直向他靠去。

钟立文扶着秦可咪,焦急地问:妳要不要紧!那里不舒服了?我扶妳到房里休息……我不要紧……没事……你先走吧……别担心我的事!来,我扶妳到房里休息。

钟立文将秦可咪扶到卧房躺着,细心地为她盖被问暖。

怎么突然晕倒了?他问:妳觉得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妳去看医生?不必了,立文,我躺一会就好。

刚刚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眼睛一暗, 全身无力起来。

大概这几天天气凉,不小心着凉了吧!真是的!妳也大不小心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刚刚我真 是担心死了!真的!你为我担心?当然!我说过要照顾妳一辈子的。

立文……秦可咪握住钟立文的手,十分舍不得地说:你知道吗?我 真的好爱好爱你,不能没有你!傻瓜!现在还说这些……钟立文温和地说。

你爱我吗?秦可咪突然问。

我当然爱妳!妳是我的妻子啊!秦可咪握紧钟立文的手,神态有点凄楚,很惹人可怜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让你生气厌恶,那时候你还会 爱我吗?阿咪!妳是我的妻子,我说过我会好好保护妳的。

不管妳做了什么事, 我都会原谅妳,也一样会爱妳的!真的!你没有骗我?秦可咪的神情更教人爱怜了。

钟立文拍拍她的手。

温和的笑脸就像立誓一样坚贞得教人放心。

我怎么会骗妳!别再说傻话了!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妳。

可是你还有事……没关系。

妳好好睡一觉。

别想太多。

秦可咪柔顺地闭上眼睛。

却仍紧握着钟立文的手不放。

等她发出均匀的鼻 息声后,钟立文才悄悄地抽回手,帮秦可咪盖好被,带上门离开卧房。

他走到客厅。

点了一根烟,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雨。

他只是望着雨,什么也没做。

等到香烟燃去了一大段,他才弹去烟灰,拧熄烟头,起身走到窗户边。

阴雨天的空气总是有潮湿死沈,发了霉的那种味道。

钟立文又燃起了一根烟,夹在手上。

烟味驱走了一些霉味,却混成另一种更教肺壁难受的异味。

他不能丢下秦可咪不管。

他看着手上的烟,复而对照窗外的雨,脑海中闪出了这个念头。

三年前,他背叛了她,选择了责任。

选择了秦可咪;三年后,类似的情境重演,他重新面临一次抉择,想放下一切不管,只忠实于自己的情感,可是……他拿起电话……喂!俪人行咖啡屋……好的,请稍等!服务生举着告示牌,在各桌之间游走,让各桌客人看清牌上的告示。

张笑艳小姐,柜台电话。

张笑艳拦手叫住他,表示她就是他要找的人,服务生领她到柜台。

她拿起电话。

钟立文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阿咪生病了,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她沉默地挂上电话。

这是他第三次爽约了。

上一次也是为了阿咪身体不舒服,再上一次则是阿咪父母突然带着小立文造访,他走不开。

真傻!张笑艳突然冒出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她摇摇头,将脸埋入手臂中 。

真傻!她又说了一句。

然后低下头,桌面上湿了一块,细看她的眼眶,也有些湿渍残留在睫毛里。

她早就知道钟立文是属于秦可咪的了,她到底还在冀求什么?三年前她既然宁可让自己心痛,成全他们;三年后,她又为什么要重新吹皱这一池春水!真傻!她说了第三次。

然后买单结帐,离开咖啡屋。

雨潺依旧。

她推开门走入雨中,并没有打伞,也无视人行道旁嘶声叫卖雨具的小贩的招呼。

着凉就着凉吧!她喃喃地说。

此刻她并不担心受寒,只希望着雨凉,清醒她为情受困的脑袋。

啊——雨!仰望着倾天而下的雨珠,她觉得滴滴都像同情她的眼泪;但那哗哗声 ,却更像嘲讽她的笑声。

不断有人跑过,奇怪地看她一眼。

躲雨的人诅咒天气,淋雨却有淋雨的心情。

浪漫吗?多滑稽的形容词!此刻她的心情,是用雨清洗了,却还是附着了一层灰尘般的无奈感伤。

她想谈一场美丽的恋爱啊!爱情重新走过一次,她却还是注定只有失恋的份。

真傻啊!她到底想冀求什么?更何况,又有她最不想伤害的阿咪牵扯在其中……天啊!张笑艳大喊一声。

盲目地沿着街道跑起来。

一直到她跑脱了力,觉得胸腔吸不进空气,她才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一个人的家是那样地空洞,她突然觉得有说不出的冷清和无依。

她草草地冲了个热水澡,便开门关门。

慌张地离开这个空洞的家,回到她父母的家。

爸。

妈!我是艳艳,我回来了!张笑艳边开门边喊,她母亲从厨房走出来。

看见她,脸上立刻充满惊喜的 神色,一连迭声地说:艳艳啊!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先通知一声?不过正好,邦慕也来了, 我留他吃个便饭。

本来邦慕说要去接妳,妳爸硬是把他拖着谈一些杂七杂八的 什么男人的话题。

妳啊!真是调皮,瞒我们这么久,害我和你爸一直担心—— 妈!妳到底在说什么?谁来了?张笑艳打断她母亲的话,脱下外衣。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邦慕啊!妳还在调皮!张笑艳母亲在她身边坐下,了解似地微笑。

妳放心,我和你爸都不会反对你们的事,邦慕把一切的事都跟我们说了。

只是妳啊,还是那么任性,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把我们蒙在鼓里……妈!张笑艳再次打断她母亲的话。

妳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 懂?谁是邦慕?艳艳!她母亲大惊失色。

妳不要跟妈开这种玩笑好吗?妳都已经把 自己给他了,妳还不肯对妈老实说——她母亲想了想!突然压底声音说: 妳是不是怕我们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还是,妳觉得难为情?别害羞!这种事 是天经地义的,现在社会这么开化了,男女相互吸引后便情不自禁……妳放心 !我和妳爸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只是,妳不该瞒我们瞒得那么紧,连阿咪都不 让她说——妈!张笑艳又一次打断她母亲的话。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她母亲说了半天,她却没有一句听得懂,什么邦慕。

什么这种事,她就知道,一回来准没好事——等等!邦慕……难不成……她抓住她母亲,紧张地问:妈,妳说那个人叫什么?什么那个人?就是妳刚刚一直在说的那个什么「邦慕」!妳说他啊——她母亲微笑地瞪她一眼,似乎在笑她现在才在着急情 事外泄,正想取笑她时,抬头一看,赵邦慕和她父亲正从书房方向走来。

 哪!那不就是他!她母亲下巴一抬,示意赵邦慕的出现。

张笑艳回头一看,脱口惊呼出来。

赵邦慕!她嘴巴半张,神情有点傻。

她这表情是因为太意外了,但看在她父母眼里,却正符合他们心里先入为 主的观念!她是因为情人曝光,所以才会这么惊讶。

宝艳。

赵邦慕亲热地叫她一声,当着她父母的面,拥抱亲吻着她。

张笑艳一脸胡涂。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你……你怎么曾在我家的?好半天,她才总算产生这个反应。

那得问妳自己喽!赵邦慕狡笑满脸。

妳迟迟不肯公开我们的事,也不肯带我来拜访伯父伯母,我只好自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

宝艳,别再调皮了!伯父伯母已经明白我们的关系,他们不会反对的,妳别担心——什……什么跟什么!谁跟你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爸,妈,你们别 被他骗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张笑艳急得连忙申辩,画清她和赵邦慕的关 系。

赵邦慕微笑不语。

张笑艳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他也早就为了今天预设好进路。

所以他只是微笑地看着张笑艳的父母,神情自在地说:看吧,我没说错吧!她就是这么调皮,一概否认我和她的关系。

张笑艳的父母也微笑地看着他们女儿,完全不相信女儿的说辞。

她父亲向 前一步,大声说:艳艳!妳这个不孝女!妳明知道爸妈盼着妳出嫁盼了好久了,妳到现在 却还不承认妳和邦慕的事。

妳到底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妳放心!爸妈绝对不会反对你们的事,而且——叮咚!门铃突然响了。

秦可咪和钟立文并肩站在门口。

张伯伯!张妈妈!秦可咪甜笑招呼,笑可艳人。

张笑艳乍见钟立文之初,心微微酸,但很快她就将心情隐藏起来。

阿咪,妳来得正好,快帮我跟爸妈解释,我跟赵邦慕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拉着秦可咪说,避开钟立文。

钟立文见张笑艳避开他,沉默地走进厅房坐下。

眼光对上赵邦慕敌意的视线,微微地蹦出些火花。

真巧啊!立文。

赵邦慕挑衅地将眉目一挑,却聪明地消弭火药味。

怎么?你们认识?张笑艳母亲问。

唔……是……我们是同一机构的同事。

钟立文回答得有点勉强。

那太好了!张笑艳母亲将阿咪拉到身边说:阿咪,立文,难得你们今天凑巧来,别急着回去,吃过饭再走,反正你们跟邦慕也认识,大家都不是外人。

你们也真是的,帮着艳艳瞒我们,太不应该了!妈!张笑艳无奈地喊一声,眼神催促着秦可咪帮忙,秦可咪却不晓得 是不是不懂,还是弄拧了她的意思,只听见她说:张妈妈,我怎么会瞒您!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

艳艳,原来妳一直不 肯我帮妳安排相亲,拒绝许仁平,就是因为这样啊!妳真坏,连我都瞒着,妳 老实说,妳和赵先生来往多久了?阿咪!张笑艳真的被搞胡涂了。

秦可咪明明很清楚她和赵邦慕的事, 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甚至连钟立文也惊讶地抬头看他妻子。

张妈妈,秦可咪又说:艳艳就是这么爱开玩笑,我们别理她!妳现在在煮些什么?我来帮您!说着,秦可咪挽着张笑艳的母亲走进厨房。

我也来帮忙!张笑艳跟在后面进去。

阿咪,她走到阿咪身边低声说:妳别乱说,否则我会被妳害惨的!妳知道我爸妈的个性,他们恨不得我早点嫁人,早点生子,现在突然冒出个赵邦慕,他又不晓得用什么把戏哄得我爸妈相信他到这种地步,妳如果不帮我澄清,只怕我逃不过这一关。

艳艳,秦可咪正视张笑艳,清澄的眼睛蕴含了一种纯洁的无辜。

妳 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妳好,我怎么会害妳呢?妳一直没跟我提过赵先生 的事,我以为你们早就认识,而妳怕张伯伯和张妈妈催妳结婚,怕我泄露秘密 ,所以连我也瞒着。

不是这样的!我跟赵邦慕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在「红磨坊」餐厅那次 ,我和妳一样,都是初次知道他这个人的。

张笑艳急忙解释。

好了!秦可咪将手上的菜肴料理好,端给张笑艳说:帮我把这盘菜端到前厅。

别担心!张伯伯和张妈妈是很明理的,我相信他们不会强迫妳做妳不想做的事。

明理?才怪!亏她还是同她穿一条开档裤长大的,竟会不了解她父母的脾 气!如果他们真的明理,就不会从她十七岁起,就不时要她带个男人回家 。

她想,她的父母跟别人家父母实在不大一样——甚至有点畸形。

他们的想法实在脱线得太离谱,当他们的女儿,实在是挺辛苦又累人的。

她也觉得她父母就像活在中古世纪的上流社会,不知民间疾苦,五壳如何栽种的食禄公卿;最大的成就无它,就是帮女儿找个好丈夫,早嫁早了,如此而已。

而赵邦慕条件这么好,论学识人品,论外形地位,都正是符合她父母理想的佳婿人选;他又不知安什么心,故意将他们的关系加红抹黑,这下她只怕跳到长江都难洗清。

她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秦可咪身上,冀望她为她澄清一切误会。

她走出厨房后,她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靠近秦可咪,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

阿咪,张笑艳母亲隆重地说:我跟妳张伯伯一直拿妳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有什么事,我们二家也从来不分彼此的,妳说是不是?张妈妈,您跟张伯伯一直对我很好,我当然知道!我也是一直拿您们当 自己的父母看待的。

这样……张妈妈问妳话,妳可要老实回答,不可以骗张妈妈哦!张妈妈。

我怎么会骗您哪!那好!张妈妈问妳……张笑艳母亲更靠近秦可咪,声音也放得更低了 。

妳老实跟张妈妈说,艳艳是不是已经跟邦慕有了不寻常的关系?我是说, 他们交往多久了?来往情形怎么样?艳艳有没有跟妳提过?天下父母心!张笑艳父母虽然急着出嫁女儿,但从她母亲这些问话,显示 出了他们也并不是全然一味地看到人就要对方当女婿。

他们只是选择一种比较 秘密,台面下的方法来了解个中情形。

而他们的媒介,很显然的,就是秦可咪 了。

难怪张笑艳急着要秦可咪为她澄清。

她也了解,在这种情况下。

以两家的交情来说,秦可咪的话绝对有左右局势的力量。

秦可咪先是沈静了一会,才慢慢地。

眉头微皱地像是在回想什么似地说:张妈妈,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的关系。

艳艳连我都瞒得好紧!我 只听说她在谈恋爱了,也没看过对方。

我曾经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也 不承认。

每次安排介绍她认识朋友,她都千推百托,就是不肯好好真交个男朋 友。

上一次在「红磨坊」餐厅,她也是饭吃到一半,就借口有事要先走——对 了!那一次那位赵先生也在!他是突然出现的。

那次立文介绍他和艳艳认识时 ,我就觉得他看艳艳的眼神很特别,很……很亲密的样子……真的!我也不晓得,只是这样觉得。

有一次我去找艳艳,还看到,看到……妳看到什么了?是这样的,张妈妈,那晚我去找艳艳,赵先生正好送她回家,我不好贸 然出现,就先等在一旁。

他们大概没有看见我,所以并没有刻意回避什么。

那 时我看到赵先生很……很亲热地亲吻艳艳,而艳艳也很热情地回应,后来艳艳 还邀请他上去…………张笑艳母亲若有所思的样子。

张妈妈,秦可咪急急地说:您别误会,他们可能只是聊聊天而已,没做什么——真的!我等到十一点多,还看见灯光亮着……直到十一点多了,艳艳还留着邦慕?不!张妈妈……我……哎!我怎么搞的!妳别解释了!我都明白了。

张妈妈,秦可咪像做错事的小孩,用有点后悔的表情哀求着张笑艳的 母亲说:妳别跟艳艳说我跟您说了这些。

我想,她会瞒着我们,一定有她的 用意!她大概是怕您和张伯伯反对吧?为什么?她明知道我和妳张伯伯一直希望她早点找到好归宿!是的!可是,可是……秦可咪突然面有难色,像是在说人背后话般的 难堪,就住口不言。

可是什么?妳别怕,告诉张妈妈!妳要知道,妳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艳艳好,不必有所顾忌!张笑艳的母亲了解似地鼓励她说下去。

秦可咪放心一笑,略有艰难她说:是这样的,我听说……听说……赵先生在外头的名声不太好……是这件事啊!张笑艳母亲释怀地笑说:这事我和妳张伯伯早就知道了!邦慕这孩子很老实,他什么也没瞒我们。

本来嘛!他的条件、人品这么好 ,女孩子喜欢他是难免的,只要他以后全心对艳艳好,我们也就不计较太多了 。

这样最好了!秦可咪拍手称好,神情有着和她年龄不相衬的天真,乍看之下有点做作。

我看艳艳这几天一直很烦恼,不知在愁什么,大概就是为了这事。

现在问题都解决了——不过……不过什么?张笑艳的母亲很纳闷。

秦可咪扭开水龙头,拿了个盘子洗净,将流理台上的冷盘装好,才说:我是在想,以艳艳的个性,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要求或者说明什么的。

张 妈妈如果想早点抱孙子,可还有得费心了!是啊!邦慕想的也是跟妳一样!赵邦慕想的,考虑的也是跟她一样?秦可咪神秘地笑了。

她将冷盘端到小桌上,清洗好流理台,然后关水龙头,看着一脸烦恼,不知如何的张母。

张妈妈,您别烦恼,我了解艳艳。

对付艳艳,就要攻其不备,让她措手不及,她就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攻其不备……张笑艳母亲低头思索,突然喜上眉梢,大声说:我懂 了!懂了?秦可咪含笑问。

嗯。

张笑艳母亲满意地点头。

阿咪,妳真聪明,张妈妈没有白疼妳。

那里。

我只是希望能帮艳艳减少一些烦恼。

秦可咪亲密地挽着张笑艳母亲走出厨房。

光看她们的背影,再加上她们之间那种有了某种默契、了解似的笑声,当真比母女还要像母女。

厅里的气氛,敏感一点的立刻察觉出那种不协调。

张笑艳和钟立文沉默地各据一角而坐,张父和赵邦慕则轻松地聊着各种话题。

偶尔,钟立文的视线会追落在张笑艳身上,像有什么话要说,但都教张笑艳避了开去。

艳艳,怎么还愣在这里?吃饭了!张笑艳一惊,看清是秦可咪,连忙拉住她,小声问:怎么样?秦可咪露出极为抱歉、懊恼的苦笑。

她摇头纤悔,极是一副无可奈何。

对不起,艳艳,她说: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张妈妈不知道有没有听 进去……秦可咪眼角湿湿的,像是难过得快哭出来了。

张笑艳心底一沈,又强颜欢笑,安慰秦可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妳别放在心上!我爸妈就是那种个性,事情也许还 有转机,妳别想得太糟!说得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事,极是轻描淡写,为的就是不让秦可咪有歉疚感 。

艳艳!秦可咪激动地握住她。

张笑艳又安慰她,柔声说:别这样,又不是妳的错!再说,这事可以以后慢慢再解释的。

来!吃饭吧!我肚子饿死了!六个人围成一桌而坐。

张笑艳父母分坐两头,长方桌的两边则比对而坐。

赵邦慕殷勤地为张笑艳添饭挟菜,伺候得无微不至,看在张笑艳父母的眼里,对他满意得不得了。

张笑艳知道赵邦慕只是在做样子给她父母看,却又苦于无法发作。

她只有趁着她父母和钟立文夫妇聊天时,狠狠地瞪着他说:你少装模作样了!说!你到底是怎么欺骗我父母亲大人的?还有,你究 竟想干什么?跑来我家胡搞这一些是非?你最好趁着事情还没发生前赶快识相 走开,否则,我会让你很难堪的!是吗?赵邦慕又挟了一筷子菜放入张笑艳的碗里,同时稍矮了身子在 她耳边吹气说:我亲爱的宝艳,妳这是在为我担心吗?张笑艳母亲刚好撇眼过来,赵邦慕这个动作,在她看来,恰好说明了他和 张笑艳之间暧昧亲密的关系。

看着她母亲脸上越聚越浓的笑意,张笑艳立刻知道她母亲误会了。

她正想将赵邦慕推开,赵邦慕突然命令她说:把嘴巴张开。

她来不及意会,反射动作就将嘴张开,赵邦慕喂她吃了一口菜。

这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动作,可是看在第三者的眼里,却觉得别有一种特别亲密的滋味。

旁观的四个人,除了钟立文沉默得骇人外,其余的皆乐观其成似地笑了。

秦可咪看她丈夫沉默不语,又毫无表情,叫了他一声说:立文?怎么了?你不高兴?怎么会!钟立文勉强挤出了笑容。

张笑艳怒瞪赵邦慕一眼,但已经来不及了,赵邦慕这一招,收到了他预期的效果。

张笑艳母亲见桌间气氛正好,乘机对张笑艳宣布: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妳和邦慕要订婚了。

张笑艳还喝着汤,听她母亲这么说,一口汤喷到碗里,呛到了喉咙。

什么?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希望她是听错了。

别那么激动!我知道妳心里很高兴……别开玩笑了!张笑艳大声截断她母亲的话,态度几乎是粗鲁、没礼貌 的,但是看来却又有那么一点慌张。

我没有开玩笑!张笑艳母亲笑咪咪的,女儿的慌张在她认为,正是泄露了秘密,一下子无所适从的最好证据。

妈!妳不明白——我知道妳什么也不对我们说,是因为心里有顾忌,妳放心。

那些我和妳爸爸都了解,我们都不会反对的。

不是的,我——妳怕难为情?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张母根本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我跟他根本——我知道妳要说什么!张母主导全场,故意不让张笑艳辩白。

妳又要说妳还年轻,学业还未成,妳这孩子,也不替人家邦慕想想,还是那么任性调皮!妈!妳别听他胡——好了,就这么决定,下个月初妳就和邦慕订婚——张母转头询问赵邦慕:下个月初,你有什么意见吗?没有,全由伯父伯伯母作主。

赵邦慕回答。

那好!就下个月初。

订完婚,艳艳就搬过去和你一起住,等她毕业后,你们立刻结婚。

妈!妳疯了!张笑艳不相信地看着她母亲,然后转看她父亲,看到的 都是和她母亲一式坚决的意志。

疯了!你们全疯了!她摇头乱喊。

秦可咪也不知是否真分不清事态,居然笑容可鞠地举杯说:恭喜了!艳艳,赵先生,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张笑艳瞪了她一眼,不清楚秦可咪的天真是否夹有什么含义。

神色遂微含 有一丝怨怼。

赵邦慕却举杯谢祝,大言不惭地说:谢谢!宝艳和我也都觉得我们是最相适的一对。

赵邦慕,谁——张笑艳出声想抗议,赵邦慕却由桌子底下捏紧了她的手,让她无法尽言而 住口。

赵邦慕又举杯敬钟立文,言词之间的挑衅,只有他们彼此才听得懂。

立文,他说:我真要谢谢你这个大媒人,如果不是你,我和艳艳也不可能会有今天!来,我敬你一杯,真是多谢了!钟立文沉默地看着酒杯,四双眼睛全都盯着他。

他抬头扫了大家一眼,只 见张笑艳涨红了脸看着桌面。

恭喜了!他举起酒杯,淡淡地说。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张笑艳用力甩开赵邦慕的手,蓦然站起来,大声暴喝出来。

宝艳,妳别再任性了!妳真的要让伯父伯母伤心吗?赵邦慕沈下声音,硬是将张笑艳拉下座位:再说,订婚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方法。

妳一直担心我太花心,缺乏安全感;那天妳还哭着对我说,妳担心妳父母会反对我们的事,但现在,一切已不成问题。

更何况,我们的关系已形同夫妻,我要对妳负责,也要给妳一个保证——这不是妳一直想要的吗?妳为什么还要这样任性?这话一出口,钟立文的脸色剎时死白起来。

不过,除了秦可咪之外,没有 人注意到他的变化,大家完全被张笑艳的愤怒声攫去注意力。

你不要乱讲!谁跟你有夫……有那种什么乱七八糟,不清不白的关系了!张笑艳气得发抖,却反驳得那样没有说服力,连她父母也不相信自己女儿的清白。

赵邦慕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瞧着她说:妳忘了吗?宝艳。

难道妳真的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哼!张笑艳重重地哼了一声。

可恨!赵邦慕就是会摆姿态,故弄玄虚,她才不相信这种事他也能捏造得出什么不实出来。

好!妳真要我说,我就说!赵邦慕脸上浮出一丝极难察觉的阴诡。

他瞄了钟立文一眼说:那一晚,就是庆功宴结束的那一晚,妳还记得吧?我送妳回家,到了门口时,妳抓着我不放,要我留下来陪妳。

当时我们都有点醉了,所以彼此都有点意乱情迷,我们就——住口!张笑艳摀着耳朵大喊。

她上当了!她以为赵邦慕无法捏造出任 何不实的虚构,可是她估算错了。

赵邦慕既然能哄骗得她父母十分的信服,必 定已全盘演练过,这等小事当然也在他计算之列。

他这样故作姿态,不过是要 引她开口,好造成她想否认真有其事的假象,使大家对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更 加深信不疑。

对不起,张伯伯、张妈妈,我还有事,先走了!钟立文突然起身告辞。

身形有点摇晃地大步跨门走出去。

立——张笑艳情急大喊,就要追出去,赵邦慕紧紧抓住她。

秦可咪脸色阴沈地盯着张笑艳,这神情只有赵邦慕看见。

当张笑艳父母趋近她身边时,她已换了一种表情温柔又微带歉疚的神色说:对不起!张伯伯,张妈妈,立文最近工作比较累,他的责任心又重,所 以莽撞了一点。

请您们不要介意。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其实心里为你高兴,脸 上还是冷冰冰的。

我说过他好几次了,可是他就是这个脾气,这您们也是知道 的,希望您们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立文这孩子我们了解,我们不会怪他的!那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他心里一定也很为艳艳高兴的,艳艳就像他的妹 妹一样,他大概舍不得她突然这样变成别人的妻子,才会有所失态!秦可咪温柔委婉、轻声细语、如串珠般轻脆圆润的字句,从她红巧的嘴里 吐出,很是得体地解释了钟立文失当的举止。

可是张笑艳却苦在心里,无法倾 吐出来。

妹妹!秦可咪为什么要说她就像是钟立文的妹妹一样?她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这样武断她和钟立文之间的关系——不!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秦可咪一清二楚……是的,就是因为太清楚了,她才要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划押清 楚他们的身份关系吧!……那我就先告辞了!张伯伯,张妈妈,再见,艳艳,恭喜了!秦可咪像天使一样可人的脸,洋溢着真心诚意的祝福。

她还是笑得那么感人!张笑艳默默看她一眼,一下子突然眼花,将秦可咪温柔可人如天使般纯真的笑脸,错看成是一张满是狞笑,充满邪恶的恶魔的脸。

啊!她用力闭上眼睛,甩甩头,揉了揉眼,再睁开眼时,秦可咪已经离去。

怎么了,宝艳?赵邦慕在她身旁紧紧守护着。

你离我还一点!张笑艳嫌恶地拨开他的手,对她父母说:爸,妈,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要相信我!我郑重地宣布,我和这个人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家伙是个骗子,你们不要被他骗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迷惑你们,使你们对他深信不疑,可是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更不会跟他有什么暧昧的关系!艳艳。

张笑艳母亲说:我们是妳的父母,当然了解妳的个性和脾气 ,也了解妳对爱情的抵抗力。

真的?那么你们相信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喽?嗯!那……订婚的事……张笑艳语声迟疑。

却明显让人听出她希望此事化无的意图。

赵邦慕原是悠 闲的态度,此时不禁紧张起来。

伯母——他紧张地叫了一声。

订婚的事……张笑艳母亲卖弄关子,尾音拖得长长地,眼光扫过她女儿和赵邦慕各持相反期望,却一式充满紧张的脸庞。

订婚的事……她又一次卖弄悬疑。

怎么样?张笑艳和赵邦慕同时紧张地问。

下个月初,如期举行。

张笑艳母亲轻松宣布,然后和丈夫交换会心的一笑。

赵邦慕喜上眉梢,对张笑艳欲如同晴天霹雳。

她几乎是用吼的说:我不答应!妳不答应也不行!邦慕,在订婚之前,你就帮我们好好看着她。

是的!伯母。

赵邦慕得意地答应。

张父其实和她母亲持着相同的心意,只是在此事上,他一直扮演着较温和和沉默的角色。

对于赵邦慕,他是越看越对眼,所以也就乐观其成,喜见爱女嫁此佳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一桩喜事里,张笑艳是自始至终被硬拱上,打鸭子上架。

最鳌脚的新娘。

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没什么差别了。

他看人绝对不会看走眼,赵邦慕是绝对值得他将女儿的终身托付给他的。

更何况,生米都煮成熟饭了,难得未来的女婿是这么有责任感的人,人品、学识又好,他何不顺水推舟,了却多年来心头的一桩忧事。

女儿出嫁是一件大事。

他心头已飞快在盘算,该订那家酒席,该准备多少聘礼,该寄发多少喜帖…………爸!爸!你说话啊!张笑艳摇着她父亲的手,把最后的希望寄托 在他身上红。

我?呵呵……张笑艳父亲咧嘴一笑,笑纹由嘴角延伸连结到眼角的纹路。

艳艳啊,爸爸真高兴妳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夫婿,总算可以了结心头一桩大事。

爸爸实在是太高兴了……爸!张笑艳无力地跌坐在椅上。

她本来就知道她父母和常人的思考方式不太一样,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荒唐!只为了希望早点抱孙子,早点把女儿嫁出去,连对方的底细也不清楚,就这么草率地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实在太荒唐了!现在她该怎么办?她看了赵邦慕一眼,他也正盯着她。

然而他看她的方式,就像是饿狼盯着牠的腊物,深沈的眼神中有贪婪,有饥渴,有恋慕,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揶揄的味道。

这混淆着种种意图的眼光,让张笑艳的心脏不由得一沈。

她没有看出赵邦慕目光中耐人寻味的迷蒙,直觉地认定他不怀好意。

本来也是。

赵邦慕明明知道她对钟立文的心意,也知道他们过去那一段往事,他为什么还要开这种恶意的玩笑?她知道他对钟立文有偏见,也许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过节——八成赵邦慕嫉妒钟立文!他自己不也说过,他一直不服气他们研究机构的所长看上的是钟立 文,而不是他。

大概是嫉妒的心理作祟,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报复。

可是这种 报复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她又看了赵邦慕一眼。

他还是盯着她看。

这回他的眼神很柔,但却像是在爱抚一样,让张笑艳觉得混身不自在。

赵邦慕擅用他蕴情的眼睛去催迫人,引得没有经验,不懂得如何招架的张笑艳,心里一阵止不住的抖颤,还有一些些微的慌乱。

她只觉得赵邦慕的眼光笼罩了她全身,像是要把她看透似地,无端地让她心烦意乱起来;加上她父母不断在一旁喜孜孜地商讨婚礼的种种。

更教她莫名地心浮气躁起来。

够了!你们!我绝对不会答应的!她抓起外套,冲到门口,用力开门跑出去。

大门因她用力的缘故,砰一声 ,大力地弹回来关上;而她跑出去的速度所引起的气流,在室内形成一股小旋 风,盘桓室内一会后,便条然死去成为平静的空气。

张笑艳父母面面相觑,但赵邦慕却神色不变。

我的宝艳……他用一种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思慕声。

听起来只像是一声叹息,痴 痴地目送那扇象征他和张笑艳之间的距离的门后,那看不见的张笑艳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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