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一个人的际遇差别,只在于某个点或关卡时的遭逢时刻,早一些碰到或者晚一些遇见,可能就改变了整个人生。
爱情也是。
人家说缘定,但早到一点或迟到一些,也许就那样错过,必须时候刚刚好了,没有太晚或太早,然后才发生所谓的缘。
那是时间上的必要。
还有,地点也很重要。
如果一个在南半球,一个在北半球,有缘没分,那么,这个爱情一辈子也发生不了,而各自变动了对象。
这样说起来,所谓的爱情和缘份,根本是随着每个人所在的位置和环境随机产生,生活的范围决定了爱情的范围,说白一点,根本就是环境制约的条件下产物。
所谓的命定、缘份,变成了环境制约,想起来,爱情一点也不是想像的那么浪漫。
想什么?那么入神!海琳娜猛拍了陈浪琴一下,坐到她身旁。
吃饭的时间,餐厅里随便一拐都碰到人,但她随便一晃就看到陈浪琴,她那发呆的模样很好认。
没什么。
陈浪琴回过神。
有一阵子没看到海琳娜,她还是一身鲜艳的热带丛林雨蛙似的惹眼色彩。
是不是在恋爱了?许久没见,一碰见海琳娜就这么问。
为什么这么问?陈浪琴笑一下,不置可否。
很简单。
通常女人揪着眉头或发呆,还是满脸满眼的笑时,都只有一个理由,为爱情烦恼或正享受爱。
拜托,这又不是数学公式,充分便必要。
你从哪听来的?海琳娜耸个肩。
一般都是这样的,八九不离十。
相信我准没错,拉丁女人天生对爱情有种直觉。
好了,对方是谁?你还真有自信!那当然的。
你敢说你没在恋爱?陈浪琴没承认也没否认。
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干嘛这样神秘兮兮的。
我没那个意思,只不过,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海琳娜大大不以为然。
当你恋爱时,世界都跟着你转,要大大的昭告全天下!所以说,拉丁人的热情其来有自,他们追求爱情,享受爱情,同时也宣示爱情。
跟一些不相干的人宣告自己的事,有什么意思!陈浪琴却没那种兴致,她觉得那是很个人的事。
海琳娜又耸个肩。
反正每个人态度不同,她觉得无所谓。
说:今天晚上有空吗?要不要去喝一杯?好啊。
反正我没什么事。
那好。
今天就不醉不归,要不然,以后就不太有机会了。
陈浪琴抬头,眼神在询问。
海琳娜解释说:我的语言课程到这个月底就结束,下个月开始修MBA 的课程。
这么快!是的。
你呢?你的课到什么时候?啊?陈浪琴愣一下。
你总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吧!说得也是。
这里是异乡;她是外国人;她只是一只候鸟,随季节迁搬——啊!这样想下去实在真可怕!我看你干脆留下来算了!海琳娜开个玩笑。
不是在恋爱了吗?那是两回事。
她根本没想那么多。
时候到了就变成一回事。
海琳娜俏皮的眨个眼。
情情爱爱的事,就是有那种能耐,不相信的话,等着瞧。
等着瞧!反正结果最后总是会到来。
陈浪琴忽忽又发起呆。
餐厅里闹哄哄的,变得完全跟她不相干。
她现在有点烦。
甜蜜的背后,堆了那么一大堆麻烦,想了就不知该怎么办。
算了!她甩甩头,不想了。
等事情来了再说,万不得已时再去烦躁;反正天塌下来就让它塌下来,她一个人也没办法解救全地球。
思考是行动的阻碍,是麻烦的制造。
她决定什么都不想,先好好吃顿饭。
☆ ☆ ☆敲敲门,你在不在?有人说你没回来……敲门的时候,陈浪琴随口乱哼着。
杰瑞米不要她带任何东西,所以她两手空空的来。
门很快就开了。
杰瑞米一身黑色的装扮,很气氛的微笑。
嗨!他将她拉近,亲了亲她。
我来太早了吗?她问。
不,刚好。
他微微又一笑,牵着她进去。
客厅似乎经过特别的布置,柔黄的灯光映照着米白色系的陈设装潢,加上淡轻的音乐,还没坐定就让人先陶醉。
陈浪琴好奇地左右顾盼。
她第一次走进杰瑞米的生活空间,有一种新鲜。
来。
杰瑞米将她领到桌前。
哇!她看着,不禁惊呼起来,不敢相信。
吉米,你是怎么——太惊讶了,她说不出话。
那一桌盘盘碗碗的菜肴,有莲蓉玉米汤、炸虾球、清蒸鳕鱼、茭白薰炒肉丝,蚝油拌烫青菜,再两盘色、香、味都诱惑人的什锦炒饭。
我买了本食谱,照着食谱做的。
杰瑞米很绅士的拉开椅子,伺候她入座。
桌上插了一瓶红玫瑰,还点了蜡烛。
虽然如此,那气氛,那搭配,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食谱?陈浪琴更讶异了。
对呀,食谱。
你不知道,你可给了我一个很大的难题。
杰瑞米轻笑起来。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把米煮熟成饭!那你怎么做出这一桌东西?她只说想吃炒饭,可没想到他忙出这一桌豪华大餐。
为了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杰瑞米半做戏地讲了一句很甜的情话。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
瑰红的酒汁在烛光柔柔的照耀下,不饮就先醉人。
陈浪琴慢慢啜了一口红红的葡萄酒,立刻就醉了,脸颊有些酡红。
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吃得下!她笑着,眼波流转,漾满了盈盈的水,说不出的风情。
她的声音更有一种撒娇,极女人气的。
多半的女人,当男人为她做了什么事,都会变得很甘心。
她也是女人,当然也爱这种好像被宠的感觉。
没关系。
我只要你高兴。
杰瑞米笑着啜口酒,透过晶透的玻璃酒杯,两眼深深地望着她。
陈浪琴举了举酒杯,又喝了一口,对着他,笑说:我很开心,真的。
谢谢。
她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多,到这种程度;她以为炒饭再简单不过。
不客气。
我很愿意为你这么做。
音乐如水清清淙淙,这样的气氛下,杰瑞米的每句话都像再甜不过的情话。
陈浪琴抿嘴一笑,拿起汤匙,说:那我开动了。
说完她就真的张嘴开始吃,把每一道菜都尝过。
杰瑞米光是微笑地看着她吃,好像很愉快。
怎么了?她舀了一小匙鳕鱼,看他看着她,忽然说:把嘴巴张开。
杰瑞米张开嘴巴,她伸手一喂,喂他吃了这口鳕鱼。
而后,相视一笑,愉悦的气氛柔美到了极点。
好吃吗?她问。
好吃。
他回答。
干嘛一直看着我?她又问。
我爱看你吃东西的模样。
她嫣然又是一笑,因为他这个话,笑得好风情,好妩媚。
两人吃得其实都不多,但感觉都很足够。
音乐轻轻柔柔的,他们只是对坐着,看着彼此,谁都不想先动或先开口,而破坏了这一刻。
过了有片刻,杰瑞米双手按着桌子,半起身,越过桌面亲吻她。
你今晚好美,浪琴。
情话低低的。
陈浪琴含着笑,眼神水漾漾。
你也很迷人,吉米。
来跳舞。
杰瑞米拉住她的手,将她牵起来。
可是……我不会跳——没关系,我会带你。
他拉住她的手搭放在他肩上,伸手环住她的腰。
头别低着!看着我。
他在她耳边低语。
可是……叫她怎么看着他!她原只要调调情就好,不想往坑里跳。
但现在,这样的气氛,这样看着他,她的心会跳。
怎么了?他低头问。
她摇头,靠近了他一些。
他搂紧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她的气氛;她在他怀中实实的存在。
吉米……她轻唤他一声,伸手抱住他。
这此刻,是那样的令人陶醉,她简直不想动。
就让它这样吧!这样的无声胜有声。
除了音乐柔柔如水的声,他们都没说话。
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铿锵吵耳的声响,有人闯了进来。
两人一惊,望向门口。
门口站了个金发高挑的女郎,正睁大眼睛瞪着他们。
陈浪琴看看杰瑞米,又看着那个金发女郎。
珍露?!杰瑞米略微皱眉,又窘又意外,没料想到。
看来我好像打扰到你们的好事!珍露的口气有些悻悻的。
你怎么进来的?杰瑞米又皱眉。
珍露摇摇手中的钥匙,挑了挑眉,看了陈浪琴一眼。
陈浪琴皱眉,看着杰瑞米。
这是怎么回事?意思在问,她怎么会有他的钥匙。
珍露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们交往过。
杰瑞米约略解释,转向珍露,说: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
伸手想拿钥匙。
珍露将手缩到背后,不肯还他,表情有点悻然酸醋。
说: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你为什么都不回我电话?故意地对陈浪琴视若无睹。
杰,我必须跟你谈谈。
谈什么?谈我们。
陈浪琴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会,突然大步往外走。
浪琴!杰瑞米叫了一声,丢下珍露立刻追了出去。
在院子口拦住了她。
你要相信,我跟她真的已经结束了!陈浪琴平静地看着他,说:最好是这样。
不管你以前跟她怎样,我讨厌这样纠缠不清的关系。
杰瑞米点头。
我会解决的。
她听着,没说什么。
我送你——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好吧,你自己小心。
晚安。
他没坚持,轻轻亲她道晚安。
陈浪琴大步走开,没回头,很快就和街道融成一色。
☆ ☆ ☆你找我做什么?杰瑞米倚着门,面向着屋里头,脸上并没有笑容,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珍露对他冷淡的态度视而不见,反而微笑说:你不请我喝杯咖啡吗?杰瑞米盯着她,不知她打什么主意,站了一会,才走进去拿了水壶装水烧开。
珍露走到桌边,看着那一桌子的残肴,说:那是你新交的女朋友?这些都是为她特别做的?口气里有一些嫉妒。
你究竟有什么事?杰瑞米答非所问。
你不否认?珍露说:当初我们在一起时,如果你对我也这么用心,我们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重视我!你这样说并不公平,珍露。
杰瑞米微微皱眉。
你有什么需求,我总是尽我的能力满足你——我要的不是那些!我要的是你的关心,陪在我身边!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随时都陪在你身边,我有工作。
你嫌我冷落了你,我也没办法。
我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关心我一点。
珍露咬咬唇,摇头说:我不是来这里指责什么的,我是——她走向杰瑞米,靠近他,目光有一种渴望。
我们分手后,我一直很后悔,每天晚上都想着你。
我爱你,杰。
水开了。
杰瑞米转身背对着她,冲了杯咖啡。
他还记得她的习惯,只加糖不要奶精。
哪。
他把咖啡端给她。
谢谢。
珍露眼神有着闪亮。
我很高兴你没忘记我喝咖啡的习惯。
杰瑞米耸个肩,显得沉默。
珍露双手捧着咖啡喝一口,心中燃了一些希望,说:我爱你,杰。
我们不能重新来过吗?杰瑞米静了半晌,说:珍露,我跟你已经过去了。
但我们可以重新再来,不是吗?!就算重新再来,同样的问题还是会发生,同样的情况也还是会出现——不会的!我保证!杰瑞米摇头。
对不起,珍露,那种事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难道你一点都不怀念我们过去的时光?我们有过美好的时候,不是吗?珍露试着挽回,一试再试。
我一直保留着钥匙,就是因为我一直忘不了你,爱着你。
杰,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我们会比以前更快乐!对不起,珍露。
杰瑞米还是摇头。
当初她离开他,他多难过!不仅自尊的伤,还有心灵的脆弱。
现在她说她忘不了他,就回来找他,又期望他怎么样?!他转身过去,背对着她。
杰!珍露忽然抱住他。
别这样,珍露。
杰瑞米扳开她的手,走到一旁。
珍露脸上闪过一丝不甘,说:因为她吗?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女孩,打算跟她在一起?!这是两回事,跟她没关系。
就算我现在没跟任何人在一起,我也无法跟你再重来。
为什么?你就真的那么恨我,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珍露眼眶凝了泪,哽咽起来。
我们就真的不能再重头来过?!杰瑞米犹豫了一下,想给她一点安慰,还是忍住。
对不起,珍露,我不能——能的!珍露急切地说:想想我们在一起时快乐的时光!杰,我是那么爱你,我不明白那时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我希望能再回到你身边,回到我们在一起时快乐的时光。
杰瑞米沉默不作声。
他们的确有过快乐的时光;珍露的出现,让他不禁回想起从前。
但是……杰,你也忘不掉对不对?珍露又走过去,双手轻轻揽住他。
在这里,就在这个屋子里,我们有许多共同的回忆。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感恩节?我们一起下厨,手忙脚乱的,结果把火鸡烤焦了!墙壁的颜色也是我们共同决定的,将它刷成我喜欢的柔白色——啊!你改换了颜色!?她顿了一下。
我们有那么多美好快乐的回忆!杰,让我们重新开始,再爱我一次!那一声声与其说请求,不如说煽动,煽动他心底那一丝的微弱。
杰瑞米再次轻轻扳开她的手,看着珍露,似乎想说什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能再要一杯咖啡吗?珍露轻声地问。
水壶的水早就冷了,杰瑞米重新烧开水。
珍露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做着那一切。
只要他不拒绝,她就应该还有机会。
现在,至少他们还有烧开一壶水和一杯咖啡的时间。
☆ ☆ ☆一个人坐着就容易发呆。
尤其是一个人坐在草地上,阳光大好,晴空很蓝的时候。
怎么了?难得看到你这种表情。
乔经过,看见陈浪琴,停步下来。
什么表情?陈浪琴反问。
发呆的表情。
乔走过去,一起坐着晒太阳。
你跟杰瑞米相处的还顺利吧?她反射地抬头望他一眼,那目光倒像疑问。
乔解释地,反问:你跟他有来往,不是吗?陈浪琴扯动一下嘴角,没否认。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她抿嘴笑。
好像?乔笑起来。
不只吧?含蓄的没多说什么。
那晚上杰瑞米示威似的举动,呆子才看不出来。
陈浪琴仅是笑一下,不解释也不说明。
反问:你呢?和女朋友的情况如何?老样子。
什么叫老样子?她根本不晓得他的种种。
平时她不会追问,这时她存心抬杠,说:是很好,普通,不太好,还是不好不坏?你可以自由发挥想像。
这么说,是有空隙,还是有裂缝?乔愣一下,反问:这有什么不一样?当然不一样。
‘有空隙’是指还有改善或加温的空间,可以是好也不好;‘有裂缝’则是一种破坏,纯粹是糟糕。
听她这样不是理由的理由说明,乔不禁笑出来。
说:你怎么想出这种逻辑?我闲嘛!你有时间坐在这里晒太阳发呆,大概是真的很闲。
陈浪琴耸个肩。
所以啦,人一闲,没什么事好做,就会想一些有的没有的。
哲学家就是这样产生的,因为他们都很闲。
你在说笑话吗?算是吧。
像这样,言不及义的聊天也是很好,何必要自找烦恼。
陈浪琴随手拔一些草,放在嘴里嚼。
那是不能吃的,浪琴!乔说道:别做些吓人的事。
我知道。
只是有些无聊。
你果然是太闲了,去找点事情做吧。
乔说着站起来。
也好。
陈浪琴跟着起来。
晒够太阳了。
谢谢。
她说:跟你聊天感觉很轻松愉快。
不客气。
这是我的工作,帮助学生解惑。
乔半开玩笑。
你挺幽默的,乔。
我本来以为你是那种比较内敛沉默的人。
我是啊。
你的意思是说很无趣?我没那个意思。
其实我觉得你很有魅力。
谢谢。
乔又笑起来。
不过,当心点,这种话别随便对男人讲,会引起误会。
陈浪琴笑一下,没说什么,眯眼望着太阳。
阳光好好,她应该出去逛一逛,兜兜风也好;或者去看场电影,到酒吧厮磨个一晚;或者去跳舞也好。
但是……她想想有些意兴阑珊。
这样好吗?也只是消磨时间。
还是不要好了。
她决定去睡个觉,醒来后再冲个澡。
想想,人生多无聊。
要出去逛逛吗?我可以顺道送你去。
乔说。
不了,谢谢。
她摇头。
天气真的很好,天空蓝得像被洗过,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她突然想起床底下这有一堆没洗的衣服。
就去洗衣服吧。
这是个适合洗衣服的日子。
如果有点风,那就更好。
她慢慢走回宿舍。
蝉声有点吵,有点烦,不过,天这么蓝,天气还会一直这样晴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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