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她讨厌恋爱。
恋爱的条件太多,一旦恋爱了,就会因为龃龉,因为误会挫折,因为对方的某些有意或无意的态度而坐立不安,而烦恼焦躁,心神和精力全都耗费在那些如蚂蚁般咬啮人的琐碎的、无意义的小烦恼上。
就像她现在这样。
真难得!看你在发呆!卡文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回过神,才发现一教室的人全离开了。
最近睡眠不足,天气又热。
她随便找理由解释。
卡文并不在意。
说:你还好吧?应该都没事了才对吧?他多少听说珍露那回事。
杰瑞米不讲,他也没问。
我觉得很奇怪,卡文。
陈浪琴没有回答,反问:为什么你以为我跟吉米会有什么?卡文微微一笑,好像觉得这问题很有意思。
这种事再自然不过,会发生就发生,有什么好以为的?陈浪琴蹙蹙眉,听不懂他的意思。
卡文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边收拾东西,边说:杰最近工作好像又很忙,这回还要跑到澳洲。
什么?她讶异地抬头。
你不知道吗?卡文有些意外。
这次的客户是澳大利亚那边的公司,他因为工作必须过去,好像要待上一个月——他什么时候要去?明天——他没告诉你吗?!卡文更意外了。
明天?!陈浪琴重复一遍,没回答卡文的问题。
她往大门一直走去。
卡文追了一声。
浪琴,你要去哪里?去找他!她没回头。
他要去澳洲一个月,却没告诉她,是存心不管她会不会离开是不?结果,到头来,是谁要不告而别了?!她几乎一路用跑的,到他家,用力敲门又敲门。
阳光炙人,晒得她好烦躁。
吉米!她用力又捶了几下。
好不容易,门终于开了。
杰瑞米穿了一身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连声音也没表情。
你要去澳大利亚?她反瞪着他问。
杰瑞米没说话,转身走到客厅,她跟着进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又问。
你在乎吗?他倒一杯水,喝了一口。
她咬咬唇。
如果不在乎,她就不会跑来了。
你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了吗?她再问。
有什么差别?反正你不是要离开了,有什么好说的。
他走到沙发,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看她。
当然有差别!你存心不告诉我,表示你根本不在乎——是谁才不在乎!杰瑞米狠狠瞪她。
是谁玩一场游戏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你这个混蛋!陈浪琴咬紧唇,猛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倒在沙发上,膝盖顶在他胸膛,俯压住他,叫说:你以为我就不烦恼?不在意吗?!我能什么都不考虑,说留下来就留下来?!他说她不爱他,但她想她是爱的。
只是爱得再够、再多,也不够强到不忧虑现实的问题。
要想的太多,而想愈多,就让人愈迟疑与犹豫。
杰瑞米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这场暴雨,说不出是不是欢喜,冷淡的心情忽然有一丝复杂。
那么,跟我一起去澳大利亚。
他要求。
我不能。
她放开他,退了开。
为什么?你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能——他生气起来。
因为我没有签证!陈浪琴略略提高声音。
这不是理由!你总是在找理由!杰瑞米吼了一声。
摇摇头,像是放弃了,说:随便你吧!我不想再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回你的台湾,我去我的澳大利亚!你是说真的?她要确定。
我一直不想往那坑里跳的,因为我觉得为那种情情爱爱的琐碎伤神又伤心,有点划不来。
偏偏却遇到你,笨得推自己往下跳,结果——杰瑞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皱紧眉头。
所以她讨厌谈恋爱。
看!多麻烦!聪明的人调调情就好。
只有傻瓜才会谈恋爱。
☆ ☆ ☆那封快递信件到达的时候,陈浪琴正在洗澡,下楼打算去吃饭时才看到,正摆在写着她房间号码的信箱格子里。
她边走边拆。
信封里除了一张照片,还有一支钥匙。
奇怪。
……她看看照片。
那是一张房子的斜侧面照,隐约可以看到上头Hotel 的英文字,剩下的就是叶子和树木。
她翻到背面,只有手写的两个字Waiheke Island,底下还有一个很淡的J 字。
杰瑞米!那个家伙!他不是去澳洲了吗?她有些不明白。
他已经去了十天——难道他回来了?她又看看照片和钥匙。
照片上有自动显映的日期的落款,是昨天才照的。
她拿起钥匙,看了几眼。
心里疑惑着。
那该不会是旅馆的房间钥匙吧!那家伙!她蹙紧眉,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要她去找他!?若真如此,既没有旅馆的电话,连名称都没有,要她怎么去找!他故意这样做,无异要她大海去捞蚌。
她知道Waiheke ,在奥克兰东北方大概三十五分钟航程的一个小岛,环境宁静,又有美丽的海滩,极适合度假。
岛上还有闻名的葡萄园和酒庄,观光旅行的话,一定会安排一趟酒庄品酒之旅。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个晚上,她决定不想了。
第二天,她搭了中午时分的渡轮,到达Waiheke 岛时,阳光正是炙焰的时候。
正是观光的季节,人不少,等候在巴士站的巴士坐满了人。
她先到游客中心拿了一份岛上的简便地图,然后拿着照片挨到柜台,问道:对不起。
请问,我该怎么去这家旅馆?把照片递给戴个眼镜,约莫快五十岁的灰发太太。
那太太看看照片,又翻到背面看了看,问:你知道这是哪家旅馆吗?她摇头,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请等等……好心的太太找了几份介绍岛上住宿的资料比对一会,然后笑说:找到了!在这里。
我把地址电话抄给你。
谢谢!陈浪琴总算松了口气。
来度假的?灰发太太随口问。
是的。
听说这个小岛很漂亮。
她随口回答。
也不算是谎话,本来就很像是度假。
来。
灰发太太把写了旅馆名称地址电话的纸条递给她。
说:你可以搭巴士过去。
祝你假期愉快!谢谢。
道个谢,陈浪琴匆匆回头跑到巴士站。
巴士站就在码头边,正有一辆巴士要出发。
等等!她追了上去,根本没注意是开往哪里。
结果搭错了车。
她下车,回头,等了一辈子的时间那么久,换了另一路线的巴士,颠颠簸簸,好不容易总算找到旅馆。
阳光很烈,她被晒得发昏,不时感到地球在自转。
她慢慢走进旅馆,走向柜台。
对不起,那是别墅型的休闲旅馆,规模并不大,多半是夫妇一起经营。
请问,有一位杰瑞米范伦先生住宿在这里吗?请等一下。
看起来十分亲切的旅馆老板娘其实立时就晓得了,还是煞有其事的查看一番。
有的。
范伦先生两天前住进我们这里。
他果然在这里!陈浪琴捏捏口袋中的钥匙,不敢相信,他竟真的把旅馆房间的钥匙寄给她!请问,他住几号房?非常抱歉,小姐,除非范伦先生同意,否则我们不能把投宿的客人房间号码告知给本人以外的人知晓。
啊!陈浪琴半张着嘴;没想到。
我是他朋友,我是特地来找他的!对不起!那么,请你帮我拨电话通知他,就说他有客人——范伦先生刚刚出去了。
老板娘抱歉地摇头微笑,一副爱莫能助。
出去了?这下好了!这要她等到太阳下山他可能都还不会回来。
拜托!她摆个最无助的表情。
老板娘微微一笑,很帮助。
范伦先生去海滩了。
你从大门出去左转,往前一直走就可以到海滩。
谢谢!陈浪琴灿灿一笑,笑得生花。
就去海滩吧。
她顶着大太阳沿着马路一直走,几乎走到天边的尽头,拐下了海滩。
老板娘从里头望了她的背影一会,便自顾忙她的事。
隔一会,杰瑞米从另一边走了进来。
午安,琼斯太太。
杰瑞米打声招呼。
午安,范伦先生。
老板娘微笑回应。
忽然想起,说:啊,对了,范伦先生,刚刚有个女孩来找你。
杰瑞米目光一闪,有抹悄悄的喜悦。
连忙问:她现在人呢?她去了海滩。
我以为你在海滩,跟她说你去了那里。
谢谢。
杰瑞米丢下话,便匆匆追了出去。
她终于来了!他几乎等不及,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 ☆ ☆不知道有没有人那样感觉过,那拍来打去的浪花,就像一双极煽情的手,每一个抚摸碰触都撩起人的敏感。
太阳好大,陈浪琴丢掉鞋子,索性躺在沙滩上。
潮浪一阵阵袭来,打在她身上,一下子就打湿她的衣服。
她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了,一切就随它去吧。
她感到浪的拍打,从腿到臀到她的侧背、小腹;她觉察水花的侵袭,由颈及胸到肚腹。
阳光直晒,热不断在汇集,而且升高沸腾;,她感到奔窜的热流的迫近。
她几乎要呻吟起来。
浪潮不断冲动,朝她淹没过来,一波带着比一波更烫炙的焰热。
她觉得她的身体仿佛是一个火场,而她,也在火中烧。
喂!有人踢了踢她。
她慢慢睁开眼;半眯着,热气氤氲中,好像看到了杰瑞米。
他身后上空,太阳周旁生了好大一环日晕,逼得人睁不开眼。
喂!那人又踢了踢她。
跟着蹲下来。
果然是杰瑞米。
你躺在这边做什么?如果是做日光浴,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包了一层一层的衣服。
我头晕。
陈浪琴举手遮住阳光。
这样见面的方式还真稀奇,说不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中暑了?杰瑞米说道,有点数落。
大热天这样晒,当然会中暑。
他以为是谁害她变这样的?!她慢慢坐起来,懒得争辩,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瞅她一眼。
看海。
好吧,看海。
她不想太阴阳怪气,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原本预定待两个礼拜,工作提前结束,当然就回来了。
我以为——她摇摇头,没说下去。
她还以为他要在澳洲工作一个月,然后等他回来,他们大概就要说拜拜。
杰瑞米目光紧紧地看了她一会,忍不住伸手搂抱住她,藏不住那欢喜,说:你来了我很高兴。
我不来行吗?你寄这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我!陈浪琴语气有点悻然,有种生气的佯装。
但她却没有拒绝他的拥抱,甚至当他吻她时,她还有回应。
咸咸的。
他舔舔她的嘴角。
她回舔他,笑起来。
不生气了?杰瑞米索性坐在沙滩上了,身上的衣服也早被水浪打湿。
还说呢!陈浪琴嗔他一眼。
是谁在生气?在无理取闹的?是我!成了吧?他承认得不甘不愿。
亲了亲她,愿意去正视现实,心平气和的问:说吧,你什么时候要离开?暂时是走不了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
为什么?他一时没懂。
因为你啊!真的?!他叫出来,惊喜又意外。
可是,我以为——你那样对我吼,斥责我,说我是骗子,又寄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我,你说我还能走得了吗?!她把钥匙塞还给他,假意的生气。
其实,她接了信,跑来找他,就说明了一切。
而他的用意,其实不也是这样?如果她没出现,就表示她选择另一条路,他们就真的完了;但她来了,来找他。
你到底爱不爱我?他偏偏还要问。
一边将她搂紧,一边亲吻,表情完全笑开。
爱!爱死了!爱到要杀死你!她在他耳畔吹着气,咬了咬他的耳朵。
她暂时是留下来了,但这以后该怎么办,还有其它现实的问题。
只是,那些烦人的问题,以后再说吧,现在他们在谈恋爱,她心里眼里,只有这种幸福的感觉。
那我得在被你杀死之前先杀了你!杰瑞米怪叫一声,往她扑了过去,双双倒在水滩上。
她又笑又叫,摆脱他的纠缠,不让他碰抓到她,玩得乐不可支,充满调情的欢笑。
但她怎么躲闪也没用,杰瑞米一把就抓住了她,将她搂在怀抱里。
浪花的拍打就像杰瑞米的手,充满柔情的抚触。
唉,有没有那样感觉过,那拍来打去的浪花,就像一双极煽情的手?陈浪琴倾头的笑了,确确实实的跳进那情爱的深坑中。
能怎么样呢?这当下,爱情发生了。
就是发生了。
这一刻,她知道的,能想到的,就是他们在恋爱。
至于其它的,明天再想。
恋爱的另一个条件是,爱情发生的那一刻,不必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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