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3-29 11:09:51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坏的女人!他还在生气,看她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更气了,索性丢下驾驶舵,熄掉动力,收起帆,走到船后头甲板,任船在海中央飘荡。

太阳从当空直射,照射在他高大的身影,曳落一大片阴影在她身上。

她坐在舱房外的夹椅上,抬起头看他,阳光从他肩膀绫线上方照射入她眼睛,她眯着眼,从这个角度仰看,阴影下,他的身形看来更高大。

你别再闹脾气了,吉米。

她跟着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跟前,挡去了大半的太阳光,俯身看着他。

他躺在甲板上,双手枕在脑后,白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扣子随便地扣了一粒,衬衫下摆随风吹荡,露出晒得均匀古铜色泽锻炼得相当结实的肌肤。

我们现在可是在大海上,没有交通号志和路障,你这样丢着不管,这么一飘可会飘出太平洋。

那样最好。

最好是再来个暴风雨,把船给吹沉掉,可以顺便替世界除掉一个祸害。

他仍在气头上,闭上眼不理她。

她没搞清楚,他是在生气,不是在闹脾气。

刚刚,他是暴躁了一些,因为不甘愿。

他算是那种低调冷静型的,但最近,他发现自己愈来愈没有绅士风度。

还有,他睁开眼,下命令。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叫我‘吉米’。

只要他一生气,他就不许她叫他吉米,不管它感觉是不是亲密。

很明显,他说的那个祸害就是指她。

她坐下来,推推他说:吉米,你有风度一点。

谁是祸害了?她不是有意的,知道他在气头上,还明知故犯。

但她那个r 音老是发不好,杰瑞米范伦往往就叫成了吉米范伦。

他也知道她这毛病,纠正了她好几次她就是改不过来,最后他只好放弃。

但只要一生气——尤其最近,他常常生气,他就借题挑剔。

杰瑞米朝她扬扬眉,一副你还会不知道吗的表情。

没好气说道:你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你这个特坏女人!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坏心眼的女人!把对她的不满又重复了一次。

哦?我哪里坏了?她脸儿一偏,嘴角一勾,又是那种要笑不笑的笑法,眼睛亮得出水,荡漾着波浪,说不出的引诱。

杰瑞米看得一怔,脸色一阵红躁,撑手坐起来,又生起气来。

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种该死的态度!她老是这样教他捉摸不定,抓不住,若即若离又充满诱惑性,让他充满急躁的情绪。

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逼视着她的眼睛。

不,我不明白。

她的眼光可一点都没有躲开。

她是真的不明白。

她只是懂得要求,敢拒绝,不管别人的想法及忠于自己的欲望而已,这怎么叫做坏?!若说坏,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像她这程度,拿出去根本还不够看,而他居然说她坏!你不明白?杰瑞米那两道剑一般的浓眉挑得更高了,声音也高扬起来。

你要我告诉你吗?好,那我就告诉你。

你很清楚你自己的魅力在哪里,擅于利用它去诱惑勾引,招蜂引蝶,那么虚荣得意地看着那些傻瓜被你迷惑,拜倒在你的魔力之下。

你是那么的大胆不在乎,浪荡招摇,把被你迷惑的那些白痴耍得团团转,欲擒还故纵。

陈浪琴,你不仅虚荣,而且还是个最坏的女人!杰瑞米愈说愈激动,还有一股愤懑,那种男性嫉妒的不甘愿。

哟哟哟,说得她好像是个多么水性杨花的女人!陈浪琴眯眯眼,不怒反笑,看着杰瑞米,真的笑起来。

每次他生气叫她名字时,那个音发得真漂亮;尤其浪琴两个字从他唇形性感的嘴里吐出来时,总有一种奇异的味道,她仿佛因此多添了一些妩媚似,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那刻,她会觉得原来她的名字取得那么好。

你笑什么?杰瑞米不高兴地皱眉,更暴躁了。

没什么。

她耸个肩,仍然没有收住笑。

她大概知道杰瑞米生气的原因了。

他在气她的态度。

她自己是不觉得真的有像杰瑞米说的那么严重啦,但显然的,对杰瑞米来说,完全就是那么回事,她跟其他男人眉来眼去的就是一种勾引一种放荡,就是坏。

而且,他说,她是有魅力的,那她就更坏了。

不可能‘没什么’!说,我要知道。

杰瑞米倾身逼近她,坚持要她解释。

看他生气,她竟然还能那么无所谓,还能那样不在乎的笑,让他觉得更加可恼。

陈浪琴看看他,对毒辣的阳光皱个眉,站起来说:这里热死人了,我要下去了。

你别想逃,把话说清楚。

杰瑞米抓住她,用力一拉。

帆船在起伏的波浪中飘荡,被潮浪推来送去,她颠了那么一下,没站稳,扑在他身上。

她埋怨地白了杰瑞米一眼。

他仍然抓着她。

吉米,你有风度一点。

她说:我跟其他人的来往,就像我跟你一样,大家有空聚聚,都是朋友,你那样说我是不公平的。

再说,你自己不也有女朋友,可是你还是会跟其他的朋友出去的,不是吗?我才不会!起码,不是像你那样!杰瑞米狼狈盯着她。

他才不会像她那样和其他的男人眉来眼去。

还有,不是‘女朋友’,是‘前女朋友’,我早已经跟她分手了。

说到前女朋友他特别加重语气,强调它的过去式。

好吧,随你怎么说。

但我并没有跟谁有承诺,就算有,也应该有交朋友的自由吧?哦,当然,你就像朵花那样,到处撒粉招蜂引蝶,怎么还不够自由!杰瑞米的声音逼得很紧,低沉中带着一股尖酸,充满讽刺。

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吉米,陈浪琴说:但我想这件事我们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谈下去。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晚上跟同学还有个约,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已经在海上荡了一天。

今天一早,杰瑞米到宿舍接她出来,他们就驾驶帆船出海。

沿着怀特马港驶进太平洋。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举目都是海,看到的除了天就是起伏的波浪,四顾一片蓝。

那天杰瑞米说要带她出海时,她就一直很兴奋,充满期待;一整天在海上飘荡下来,她更爱上航海的感觉。

但她没想到,杰瑞米会突然闹起莫名的别扭。

已经快三点了,从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驶回奥克兰起码得要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和同学约好六点在城中的餐厅碰面,如果加上回学校和梳洗的时间,她铁定是来不及。

你居然还有约!跟谁?在哪里?杰瑞米劈头一连串的质问,语气充满了气恼。

只是班上一些同学,在‘玛格丽特’。

他也会去吗?杰瑞米逼紧一些,说着他字时,脸上有一种古怪,不是滋味的表情。

不知道。

陈浪琴老实的回答。

不过,我想卡文大概会去。

卡文范伦,杰瑞米的哥哥。

是吗?杰瑞米冷静下来,眼神变得不可测。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激动爆发型的;一向有着冷静的气质。

他一旦冷静下来,就变得可怕,有一种压制人的魄力。

而且,他一向有种气势,不会太咄咄逼人,但绝对强调出他的存在。

这样的他是有魅力的,而且——至少对陈浪琴来说——迷人。

她一直觉得他很有魅力,想不懂他那个女朋友为什么会和他吹了。

但就像别人大概也想不透她这个人一样。

像现在,杰瑞米说她坏。

但她自己可一点都不觉得,她只是不管别人的想法,我行我素了一些而已。

有首歌大意是这样:我知道我不够漂亮,不够高挑苗条什么的,但我是独特不一样的,欣赏我要用不同的眼光。

好像是这样,总之那首歌大概就是这样,丑女人发出的哀嗥。

但是,要是碰到不懂得欣赏的该怎么办?偏偏你又喜欢对方喜欢得紧,着了魔,又该怎么办?这差不多是发生在陈浪琴身上的写照。

不过,她倒不觉得自己不漂亮,虽然也称不上什么绝世大美女就是了。

她觉得她的眼睛够大,鼻子够挺,嘴巴够大,是不够婉约秀气没错,但她觉得有一种现代个性美。

身高虽然才一百六十一点多一点。

体重有达五十四公斤,没有模特儿高挑清瘦的身架,但她觉得自己这样肉肉、肉感的,另有一款妩媚性感的风情。

是的,她觉得。

这是很重要的。

她自己觉得自己的美和好。

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

比如她先前喜欢的那个人、再先前她对他有好感的那个男人,另外,更先前她觉得也不错的那个斯文型男孩,他们好像就不那么觉得了。

她的爱情是一部部的断代史。

从幼稚园偷亲邻座的小男孩,小学对大一班的学长有好感,中学和隔壁班的那个大头男生叫来骂去,到高中时暗恋英俊性感的男老师,尔后举凡书生型的、运动型的,或者赏心悦目型的男人她都欣赏喜欢过,然而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都夭折。

像先前这回,那个万人迷施志安真的长得很不错,很可口,在众多女人的包围下还注意到她,对她好像也有了点意思,但她一头热了一番之后,末了却拍拍屁股抽身走人。

其实她也不是没耐性,或容易死心放弃,或者情性不够坚强;只是她觉得,把那么多时间精神花在为那些情啊爱的琐碎上哭或笑和斤斤计较,实在有点划不来,所以每次她的爱情到最后都无疾而终,半路就夭折。

最重要的,她厌烦了等待;厌烦了那种在一旁偷偷地瞧啊,等着对方发现她,却什么结果也熬不出屁来的无聊等待。

她觉得人多半不可靠,她自己也不那么可靠,总是改来变去的。

变,既然是一种人性,那就要有心理准备爱情的不长久。

真要认真经营一段感情或关系有点麻烦,但基本上,谈情说爱是可悦的,是一种让人愉悦的感觉。

吉米,她坐近他,瞪着他看,极大胆的直视。

现在再不回去,我一定会迟到。

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你说要带我出海,可没有说要将我卡在海中央。

但看看现在,你存心欺负我得对你依赖,故意刁难我,这不是绅士该有的风度。

你跟我讲风度?杰瑞米讽刺地说:你以为对你这么坏又差劲的女人,我需要讲什么风度吗?看来他真的存心跟她过不去。

陈浪琴暗暗揪着眉,平静地看他一会,慢慢才说:吉米,你对我生气是没有道理的。

你跟我——我们并没有在交往,也没有特别的关系,你没有立场生我的气,除非……杰瑞米蓝湛湛的瞳孔缩了一下,极个性的五官因为冷静而变得冷峻,十分地阳刚。

除非怎么?他盯着她,看得好紧。

除非你在吃醋,你在嫉妒。

陈浪琴也没退缩,目光对着他的目光,对着他的逼视。

我就是在吃醋在嫉妒。

不行吗?杰瑞米丝毫不迟疑,回答得很快很直接,目光更没移开,逼得紧紧的,要她招架不住。

当然行。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会觉得很荣幸。

陈浪琴嫣然笑起来。

她大概有两种性格,讲英语的她,鲁莽大胆厚脸皮,而且滑头。

大概就是杰瑞米说的坏;什么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了就做,做了再说。

对杰瑞米的质问,她不假思索回得那么大胆狡猾,没有一丝不自在。

我问你,你真的非得赶回去参加那个无聊的聚会吗?他们面对面站着,杰瑞米口气很认真地问道。

嗯。

而且,那也不是什么无聊的聚会。

如果我要你别去,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呢?不行的,吉米,我已经答应人家了——陈浪琴语气软软的,有一丝为难。

说什么都不行吗?陈浪琴沉默不语。

杰瑞米看看她,重重说:很好。

但他的态度并不激动,反而相当冷静,丢下她走回驾驶舱。

海面的风徐徐吹着,适合扬帆。

杰瑞米张满两帆,船被风驱赶着,破浪前行,近处远处一片金璨璨的波光。

陈浪琴走过去,走到他身旁,轻轻靠在他身上。

他没看她,但也没拒绝,淡棕色的头发随风吹荡,如波浪般起伏。

这个侧脸,映像是那么吸引人。

陈浪琴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出去拨弄他散乱的发丝,他微微偏动,不肯让她碰他。

她知道他还在生气,走开到一旁,望着茫茫的海面,不再说话。

所以她才觉得真要认真经营一种关系很麻烦,大多的非理性因素碍手碍脚。

调调情,卖弄一下风情,虚荣地享受男性的爱宠,不是很愉悦吗?何苦太认真,去找这种让人神经耗弱的麻烦。

而且陷入恋爱后,往往男人还有心做其它的事,女人则完全丢了那颗心。

她不太喜欢那种魂不守舍坐立难定的感觉,所以不鼓励她自己太执拗。

但现在……她回头看看杰瑞米。

他还是不理她。

算了!她不再试着去求和。

过几天,他气大概就会消,她避着他几天就是。

她还是不喜欢让自己太牵绊的事,太划不来。

想想,一旦被牵绊住,那么多时间精神都要耗费在上面,神经随时受它牵动,随它哭,随它笑,一颗心忐忑不安,搞得自己筋疲力竭的。

光是想她就觉得很麻烦,还是算了。

调调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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