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高空弹跳吧?从近百来公尺高的地方自杀似的往下跳,全身的血液倒流,头下脚上的五脏六腑所有的器官全部移位,不知是什么滋味?据说是很刺激。
但陈浪琴说什么也不肯去尝试,她觉得只是找自己麻烦。
只是,没想到,走在市区里,竟教他们碰到那种弹跳的玩意!他们说那叫Bungee Rocket ,玩乐的方式刚好和高空弹跳相反,把人牢牢绑坐在球型坐机里,再丢球似的高速把人抛向半空中,人随着座椅就像颗皮球似在半空中弹来跳去。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杰瑞米看得很感兴趣,怂恿陈浪琴说: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不好。
陈浪琴一口就回绝。
来嘛!杰瑞米硬是要将她拉过去。
不要。
她抗拒着。
很好玩的,去试试嘛!杰瑞米半软硬兼施,半将她拖着,硬是架了上去。
吉米!哀嗥也没有用了,安全带已紧紧缚在她身上。
准备了!指导员戏谑地笑起来。
三、二、一,去天堂吧!倏地,一下子她的身体被抛了起来,只听得风的呼啸声,和一种说不出的、离心的虚浮感。
她尖叫起来,一直叫,不断地叫了又叫,叫了再叫。
下到了地面,她还在叫,围观的群众忍不住笑起来。
简直丢脸到家。
杰瑞米好气又好笑地,说:有够丢脸的!你怎么像个小孩似!没办法,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有些讪讪的。
不过,那样胡乱尖叫,也有种过瘾。
谁叫你硬要强迫我上去。
她还厚着脸皮好意思找理由。
我如果不拉你上去,我就不知道你这么胆小了。
杰瑞米作弄地取笑她。
这哪叫胆小!这叫‘明哲保身’。
陈浪琴不以为然。
好!好!明哲保身就是明哲保身。
杰瑞米不跟她辩,嘴角都是笑,笑意盎然。
两人一直走,走着就走到了港口。
过马路的时候,她搞不清左右,一团混淆,一径地往左边看,直挺挺走过去。
小心!杰瑞米一把将她拉回去。
一辆车就从她跟前不远的地方快速扫过。
好险!她心脏猛撞一下。
你还在梦游啊!醒一醒!杰瑞米将她围在身前,故意用一种教小孩的口吻说:来,跟着我看,这是右边,这是左边;车子是从这个方向——左边这边开过来的,驾驶座则在右手边。
这样懂了吗?你别闹了!她嗔他一眼。
她偶尔还会像这样,一时忘记交通习性的不一样,把左右弄混淆,杰瑞米明白,故意寻她开心。
好了,走吧。
他是真的不放心,牵了她的手过马路。
她没问他要去哪,他一路牵她上了渡轮。
同样在海上荡,这跟他们上次扬帆出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感觉只剩一种交通,萎缩成一份日常。
船过怀特马港湾到达北岸的达文港。
杰瑞米早不晓得来过几回,直接带她到维多利亚山顶。
矮矮的一个小山的,但因为地势的关系,整个达文港市一览无遗,周边的景色,连对岸的奥克兰也都尽收入眼底。
哇!陈浪琴转了一圈,三百六十度,兴奋的说不出话。
‘哇’是什么意思?杰瑞米故意要问,他根本就知道她内心的饱涨。
哇就是哇。
她咯咯傻笑。
看到没?杰瑞米指着前方一个看起来同一等高线的小山丘。
那边风景更好。
要不要过去?要!看起来好像挺近的。
陈浪琴忙不迭的点头。
但看起来好像挺近,走起来却一点也不近,尤其她今天已经走了够多路。
好不容易到达时,她累得当场就蹲下去,也不管形象。
那姿势像在蹲大便,杰瑞米看得不禁摇头,好笑说:浪琴,你的姿势就不能再优雅一点吗?我是希望啊!可是我实在累惨了。
实在有够丢脸的!杰瑞米没奈何,蹲下去,陪着她一起丢脸。
她抬头冲他一笑,很开心的样子。
还笑!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突然地,有种恋爱的感觉。
陈浪琴不防一阵心惊,立刻站起身说:走吧,没事了。
小丘上漫览是种极惬意的事情,不只因为登高望远,还因为天空海阔。
下去看一看。
半腰上有个碉堡式的营洞,杰瑞米拉了她走进去。
里头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是种盲了目的黑;而且还有一股腥腐的霉味,感觉像废弃了很久。
哈啰!杰瑞米兴致盎然的喊一声。
随即有回音,随着霉味扑来。
走了,吉米,这儿没什么好看的。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里头并不是一个大空间的空洞,而是通道似的经过区隔,再往里走,更深一点,还有更黑更深的角落。
杰瑞米突然跑了起来,来回跑动着。
吉米!陈浪琴有些不安,叫了他一声。
他没回答,声音熄寂,突然变得寂静起来。
黑加上静,是一种极容易让人心慌的情境。
陈浪琴张大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四周,又叫起来。
吉米,你在哪里?快出来!我要出去喽!身后有些细微的声响。
她察觉到时,一双强力的手臂蓦地抱住她,她吓一跳,差点尖叫出来,随即闻到熟悉的味道,是杰瑞米。
吉米,你别吓我!她不禁有些埋怨。
所以我说你胆子小。
杰瑞米仍抱着她没放。
这里太暗了,什么都看不到。
你不觉得这样的黑暗刚好?杰瑞米的声音低了下来,拥着她紧一些。
吉米……这个黑洞像个坑,她不知不觉中早一古脑地往下跳。
杰瑞米没说话。
她感到他湿润的唇盖上她的。
他轻轻吻着、探索着,慢慢由温升热变烫,牵引得好缠绵。
黑暗中,因为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剩下感觉变得敏锐,她特别清楚地感受到双唇亲吻吮贴的滋味。
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有她自己的,咚咚的,好清晰。
出到阳光下,因为先前黑暗的残余,陈浪琴一时有些不适应。
杰瑞米拉着她到树荫下,戴着太阳眼镜,随便就躺在草地上。
她坐在他身旁,望着他如刀雕的侧影。
她看着他那高挺的鼻梁,那柔软充满诱惑的嘴唇;这个唇刚刚才吻着她的,它是那么柔软,充满湿润。
她看着,忽然有股欲望想去亲它,俯低了脸。
他醒着,忽然睁开眼对着她笑,伸手臂环住她,将她带向他,亲了亲她。
她拿开他的太阳眼镜,面向着他,半躺在他怀里。
你这个坏男人!她学他之前指责她的口吻,带笑带调侃。
他抿嘴一笑,看着她说:这个星期天晚上过来晚餐,看你喜欢吃什么,我下厨准备。
你要下厨?真的!?她好生惊讶,轻叫起来。
干嘛那么惊讶!这是很平常的。
对她的大惊小怪,他不由得好笑。
怎么样?来不来?我去!我去!她迭迭点头,笑得十分开心。
那就这么说定。
七点。
他伸手一揽,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陈浪琴贴着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那声音像鼓号,连串的催促,她没得进又没得退,也没得拐弯,只有对着那个深坑往下跳。
☆ ☆ ☆珍露,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自己找杰谈谈。
在帕内尔区一家充满维多利亚风格的庭园咖啡馆里,葛洛妮建议坐在她对面的珍露直接去找杰瑞米。
天气热,珍露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细肩带露背装,褐色的头发染成了金,卷成大波大浪地披散在胸前;两只手指且都涂满了鲜红的蔻丹,眼睑上刷着银亮的粉,面目有一种姣好。
可是,杰他会理我吗?珍露有些不确定。
当然!为什么不?葛洛妮一派理所当然。
她认为杰瑞米没有理由不见她。
可是,我们那样分手……珍露,葛洛妮说:你既然还喜欢杰,就要让他知道。
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找他,把你心里的感觉告诉他。
要不然,打电话也可以。
你应该还记得他的电话号码吧?哦,当然。
我只是怕——珍露显然还有其它的担心。
你在担心什么?我担心……葛洛妮,你知不知道杰现在是否有固定跟某个人见面?听她这么问,葛洛妮低头搅拌咖啡,啜了一口,才说:我不清楚。
不过,我问过卡文,杰好像有约会的对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交往。
我想也是。
以他的条件,怎么可能——你不必太沮丧,珍露。
葛洛妮打断珍露。
说:不管杰有没有对象,你都还占有绝大的优势。
你跟杰毕竟曾交往过不算短的时间。
珍露从皮包里拿出一支钥匙把玩着,托着腮帮说:希望如此。
也许我应该打个电话给他。
对啊,要谈才有机会嘛——啊!这是什么?葛洛妮把钥匙拿去瞧了瞧,还给珍露,说:不会是杰住处的吧?嗯。
珍露点头。
真的?他没把钥匙要回去?珍露摇头。
我忘了还他。
她当时本来想直接丢掉的,后来搁着,现在想起杰瑞米的好,倒变成了一种联系。
这样你就更有理由找他了。
葛洛妮说。
老实说,珍露,当初你离开杰时,我就觉得有点可惜——珍露耸个肩,没说什么。
卡文知道吗?我们碰面的事?她问。
嗯。
我原本想安排你跟杰一起过来晚餐,但卡文觉得不妥。
他不要我管你们的事。
没关系,我明白。
他们兄弟的作风就是这样。
珍露表示了解。
她转转手中的钥匙,钥匙反射阳光的光芒,看起来充满希望,只是不能太细看,太细看了刺得人眼盲。
☆ ☆ ☆真是的,那家伙!我好不容易要亲自下厨请她吃饭,她居然说要吃炒饭!院子里,杰瑞米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对一旁的卡文抱怨。
说是抱怨,但他的语气丝毫没有那点意味,反而有一种暧昧的愉快。
谁?浪琴吗?卡文笑着问。
杰瑞米一副除了她还会有谁的表情。
他们吃惯了米,理所当然;我却连该怎么把米煮成饭都不晓得,甭说炒成饭了。
但你看起来不怎么伤脑筋嘛。
卡文大笑起来。
我特地去买了一包米,参照上头的说明练习了一遍,还好,没有我想像中的困难。
我还去买了食谱,介绍中华料理,不过,找不着要怎么炒成饭。
你去买食谱?卡文有些讶异。
杰瑞米却一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态度。
说:我照食谱上的做法做了一些中式料理,味道还不错,不过,很麻烦就是了。
想想,既然是‘炒饭’,我就把青菜、肉丝等佐料和煮熟的饭一起放入锅中爆油炒,吃起来挺好吃的,而且比较简便,只不过,相当油腻,吃得有点不习惯。
我正在考虑,该怎么才能炒得清爽不腻。
大概是油的份量吧。
还是橄榄油比较符合健康——听起来还真麻烦!光炒这样一盘饭,怕不要耗去一个晚上!卡文摇头失笑起来,有点夸张。
我也是这么认为!杰瑞米颇有同感。
喝了口啤酒,说:要不要再喝一点?好啊。
卡文点头,把喝空的瓶子交给他。
杰瑞米回屋里拿了两瓶啤酒出来。
冰透的啤酒有股沁凉,入脾又畅心。
杰,卡文问:你跟浪琴提过珍露的事了吗?杰瑞米正举起酒瓶到嘴边,动作停了下来,皱眉说:我跟珍露已经分手,事情早就过去了,有什么好提的。
假如浪琴问起——她没事问这个做什么?想了解你的过去啊。
难道你不会想知道有关她的事?杰瑞米沉默不语。
卡文又说:如果,珍露又回来找你——不会的!杰瑞米很快打断他的话。
我跟她已经结束了。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确然,卡文不再说什么,转个话题说:嘿,你的冰箱里有什么能吃的?肚子有些饿!说着起身走向屋子。
有火腿,起士,沙拉,杰瑞米跟在他身后。
还有一些吃剩的披萨。
除了这个呢?杰瑞米想想,说:不知道。
你自己看吧。
喂,杰,你这一盘封得密密麻麻的东西是什么?放在披萨旁边的——卡文打开冰箱检视了一眼。
啊!是我昨天吃剩的炒饭!炒饭?……卡文摇头喃喃的,伸手拿出披萨。
要热一下吗?杰瑞米问,一边往浴室走去。
不用了。
卡文比个手势,喝着啤酒,吃着冷披萨。
电话响起来。
电话!卡文喊了一声。
杰瑞米从浴室探出身来,说:不必理它,我打开答录机了。
如果是工作怎么办?没关系。
响了几声后,电话自动切到答录机,哔了一声。
杰,是我,珍露。
带着些微鼻音的女声。
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呃,我们能见个面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拜!卡文转身瞪着电话,吃到一半的披萨仍咬在嘴里,看杰瑞米从浴室出来,不发一语地走到客厅。
他丢下披萨,问道:你打算怎么办?杰瑞米沉默不语,揪着眉瞪着墙边的电视机。
你打算跟她碰面吗?卡文又问。
哦。
杰瑞米只是哦一声,不置可否。
杰——卡文,就像我跟你说的,我跟珍露已经结束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我,还有什么好谈的。
卡文默不作声,隔了一会才说:你自己想好,看该怎么做。
这不是他能管的,而且,杰瑞米一向也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事。
不过,他只是抒发想法,不表示建议或意见。
只是见个面谈谈,应该无所谓吧。
杰瑞米看他一眼,没说话。
想想,男女的事,爱情的事,脆弱的像玻璃镜面。
有了裂痕的东西,再怎么胶合黏补,还是有着裂痕。
有些东西,有些感觉,破坏了就是破坏了,再也无法跟原来一样。
但吹皱一池春水,总会起荡漾,扰乱原来的平静恬淡。
他跟珍露是结束了。
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决定,把这件事抛到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