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深不在,没有了人盯着,何澄空少了一种被监视束缚的感觉,同时也没出息地起了种莫名的空虚感觉。
吃饭时、走路时、读书时,甚至睡觉时,任何她忙碌或不忙碌的刻间,那种思绪都会趁空寻隙钻进她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地汇集,连成线,再形成面,最后搭成具体的江海深那清晰的身影。
到这地步,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对江海深的感觉早起了质的变化。
他之前对待她的那些可恶的态度,她竟都为他寻了借口理由。
一边痛恨她自己没出息的同时,一边也必然地感受她自己内心情感的质变。
啊!别想了!她抓条大毛巾,胡乱擦拭刚洗过的还湿漉的头发。
愈擦,头发愈凌乱,心绪也愈纷乱。
她索性叫了一声,用毛巾包住头。
咚咚。
有人敲门。
她觉得奇怪。
门外,站的是林漾。
没意料到,她错愣一下。
我可以进去吗?林漾露出以前那种习惯性的怯卑的微笑。
猛扎何澄空心头内软肉一下。
她侧身一让,默默让林漾进去。
好久没回到这里。
好怀念!那声感叹听起来相当真诚,仿佛她从来没变过,一直惦记着。
何澄空默默看她一会,才说:你有什么事?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林漾退缩一下,被她的话刺伤了似,态度表情在在好像以前那个自卑畏怯的林漾。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澄空看着不忍。
这个林漾,她多熟悉。
只是,你──我──林漾,你不恨我了吗?林漾歪歪头,顿了几秒,才说:老实说,是还有一点。
若说她完全不恨她了,何澄空才不会相信吧。
但是,我很怀念以前。
澄空,我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林漾……何澄空语塞住。
有些感动,心田柔软起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以前我太自私了,很对不起你。
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林漾谅解似的微微一笑。
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澄空,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谈一谈,我不想再有任何心结,希望能跟你成为好朋友。
何澄空猛点头。
嗯。
我也希望我们能恢复像以前那样,我是说,不再心存芥蒂,做真正的好朋友。
真的?林漾眼睛一亮,好似很高兴。
她看看四周,说: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就在寝室里不好吗?干么舍近求远?宿舍里人多嘴杂,不好。
我知道有个地方,虽然稍为嘈杂一点,但不会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不受打扰地好好谈个尽兴。
在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她怎么听都没听过?跟我来就是。
林漾表情有点神秘。
何澄空犹豫了一两秒。
两秒间百种思绪电光乱闪而过。
我换件衣服。
邵琪的警告她没有忘,但想及过去种种,以及对林漾的内疚感,她还是点头。
桐梧能避人耳目的地方,她大概都知道。
最可怕的不过就后山坡后那密林的阴森罢了。
但林漾一直带她出了内校门,且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他们怎么会让我们出来?!何澄空惊诧极了。
这个嘛。
林漾指指她胸前别着的姐妹会的徽章。
来,上去吧。
打开停在内校门外的一辆黑色车子。
何澄空简直无法相信。
林漾!你会开车?哪来这车子的?我们要去哪里?她不愿意怀疑林漾,但一堆疑问旋踵而来,直教她忍不住。
你不相信我吗?澄空。
对她种种的疑问,林漾脸庞一扬,露出委屈受伤害的神态。
何澄空望了又望她,不再说什么,弯身坐进车里。
林漾也弯身坐进驾驶座,拉上车门时,嘴角极快泛起一丝纹路扭曲的笑。
转脸面对何澄空,那抹笑就消失了。
谢谢你肯相信我。
表情好感动。
何澄空回笑得尴尬,不那么坦然。
她无法面对林漾,方才犹豫的同时,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怀疑的。
她觉得自己不值得林漾对她那真诚的笑容。
林漾又对她开心笑了一笑。
到底没解释车子是怎么来的、她又准备带何澄空到哪里去。
不过,桐梧最近的城镇就那么一个,林漾不说,何澄空心里大概也有数。
果然,一路飞驰了数十分钟后,林漾把车子停在城镇边缘一处没挂招牌,但门口闪着颜色强烈对比的霓虹的黑门的店前。
天色黑,里头也跟外头一样乌漆抹黑。
近舞台中央的地方灯光嵌在轮盘上快速闪动着;雷射光束则从四面八方乱射过来,窄小的空间充斥着震天价响的摇滚乐声。
一桌桌是人,舞池也人挨着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简直龙蛇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林漾……这么吵怎么谈事情?何澄空微微皱眉,不明白林漾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地方。
这地方不错吧?林漾回头朝她笑。
来,这边!领她到一个离舞池远一点,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
这里好多了吧?一点也不好。
隔壁桌坐了四五个头发染成金绿色,青面撩牙外加血盆大口分不出男女的家伙,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看。
加上烟雾袅袅,全是发霉烂朽酱缸水的味道,何澄空直忍不住有股呕吐的冲动。
你常来这里吗?她强忍住,问林漾。
偶尔。
心情不好的时候。
林漾垂眼说着。
然后抬起眼,笑问:你要喝什么?可乐好吗?一边站起来。
不用了。
别跟我客气,你坐会,我马上回来。
不必了,林漾──林漾一溜烟就消失在人墙内。
何澄空的喊叫被那堵人墙弹了回来。
钻进人墙中的林漾立刻垮下脸,眼中升起一股怨毒。
她没有往吧台过去,而是推开旁边一个小门进去。
我把人带来了。
房间里除了荆泽元兄妹,及艾玛玉和梁兰与祈圆圆外,还有三个她没见过,约是荆泽元的手下喽啰。
你做得很好,林漾。
荆筱梨满意点头。
对艾玛玉使个眼色,艾玛玉立刻交了一包粉末到林漾手上。
把这个渗在她饮料里就成了。
林漾合握了握手,默默点头。
等等。
荆泽元忽而皱眉,改变主意说:还是换个东西用吧。
用那个,一下子就睡昏了,上个昏死的女人有什么好爽的!不弄昏她,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荆筱梨不赞成。
放心,我们这么多人还压不住她一个人?荆泽元环顾了他身后那三个喽啰一眼。
几人脸上都露骨地露出兴奋,等不及的秽笑。
哪!他取出另一包白色粉末交给林漾。
给她用这个。
不必担心她会跑了,包准她会浪得难耐地过来求我们上她。
是不是啊?马仔。
何止求,恐怕还会张大腿要我们舔呢!几个人哄然淫笑出声。
林漾面无表情握住那包粉末,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但她没多话,退出到柜台点了两杯可乐,将药粉掺进其中一杯可乐里。
荆筱梨优雅地站起身,吩咐艾玛玉等人,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交代的事别忘了。
放心吧!筱梨姐!艾玛玉和梁兰手上各拿了一部相机。
荆筱梨抿住嘴边骄慢的线条,对荆泽元说:就交给你了,别把事情搞砸了。
身形婀娜多姿地走出去。
远远瞥到何澄空正喝着林漾给她的可乐,得意地又抿嘴,这才抬高下巴挺起丰满的胸脯掉头出去。
角落那里,何澄空喝了两口可乐,发觉林漾的表情有些古怪,说:怎么了?一边喝了一口可乐。
没什么。
林漾受惊似震一下。
然后瞪着她手上拿的可乐看,突然皱眉说:别喝了!我记得你不爱可乐的。
给我,我去换别的饮料!伸手抢走她又放到嘴边的可乐。
林漾?她没说过她不爱喝可乐。
林漾是怎么了?对不起,我有点神经过敏。
林漾轻描淡写带过方才异常的举动。
把自己原先喝的那杯递还给何澄空。
哪,你的可乐。
何澄空也没注意,默默又喝了一口。
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漾目光越过何澄空瞥到什么,对何澄空一笑,带着那杯可乐走开。
何澄空看看左右,全是她不认识的人,忽然有些志丁,霎时涌起一阵心慌,放下可乐,心脏狂跳起来。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又喝了一口口乐,强迫自己镇定,着急地等林漾回座位。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靠窗的这饲床位,原是她睡的;还有桌子右手边的衣柜,原是她在用的……林漾打开衣柜,里头是空的,何澄空并没有占为己用。
一切都保持她还住在这寝室的样子,完全没有变动过。
林漾站在房间中间,环顾一眼又一眼。
该说何澄空懒呢?还是她念旧?两人同房相处过的痕迹并没有被抹去太多。
就是在这里,何澄空帮她改头换面;也是在这里,何澄空一次又一次敲着浴室门,安慰被人欺负得很惨而躲在里头哭泣的她!她也知道何澄空怕惹上麻烦,所以尽可能与她保持距离。
但谁不是这样呢?换作是她自己,她也会这样做的……不!她不应该替何澄空找借口!像她那么自私的人,活该要自食恶果!林漾甩甩头,不再因把何澄空留在那龙蛇混杂的地方觉得内疚。
到底她还是不忍,把可乐抢走丢了,这样已经很对得起何澄空了。
但她做什么又回到这寝室来?已经过了快一小时了,何澄空若要发生什么事大概也早已经发生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后悔?!她猛楞一下。
她为什么要后悔?!澄空?!房门猛被敲开。
林漾吓一跳,抬头一看,赫然是宋晴,莫名地心虚,竟低下头。
啊!对不起!宋晴迭声道歉。
我看房门半掩着,以为是澄空。
连忙退到门外,却又探进一颗头,说:澄空不在吗?那模样实在有点滑稽,却又温暖,林漾心底忍不住羡慕又心酸,可怜地又杂一种自惭形秽。
我不知道。
她无法直视宋晴,头一低,匆匆走出去。
对不起,我还有事──宋晴耸个肩,不甚在意瞥她一眼,发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咦?!等等──他叫住林漾。
你……我见过你的……林漾……对吧?我记得是这个名字的。
你知道我是谁?!林漾惊喜地抬头,简直不敢相信。
他──宋晴──不仅知道她是谁,而且连她的名字也记得!脸颊因此而兴奋泛红。
当然。
何澄空在他耳边怕不念了几十回,他要不记住也挺难的。
你跟澄空是室友,对吧?却不知道后来的瓜葛。
……欸……林漾含糊地应一声。
仰起头,红着脸说:宋晴学长,没想到能这样跟你面对面说话。
其实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谢的。
什么?宋晴一头雾水。
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
那时在旧体育馆,我被人欺负关起来,是你帮了我的,还把你的外套借给我……林漾眼眸朦胧起来,像掩了一层雾。
从来没有人那样关心过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很不好意思,外套借了很久了,一直没有还你,也没有正式跟你道谢。
啊!那没什么,没关系,你不必在意。
原来是那回事,宋晴总算想起来。
不过,他根本不记得那个林漾长得是圆是扁,根本没印象。
不过,其实我根本什么也没做,只是碰巧在那里而已。
帮你的人其实是澄空。
嘎?有霎时,林漾听不懂宋晴在说什么,认知与反应无法接连上。
慢慢地,头脑开始作用,脸色充血胀得通红。
你在骗我吧?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是何澄空?不可能的!是真的。
不止是我,海深也看到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澄空感到好奇,也才会害她惹了那么多麻烦──算了,都过去了。
他重重挥个手,像想挥掉那段不愉快的插曲。
事情就是那样。
你不必谢我,应该谢澄空。
好了,我该走了,不打扰了。
澄空回来时,请你告诉她,我有事情找她。
怎么会是何澄空?!这么久以来,她心中一直对她有疙瘩。
可是……怎么会这样?!宋晴学长!她蓦然大叫,奋力跑上去,语无伦次,着急叫说:快!来不及了!你快跟我去!什么事?宋晴简直莫名其妙。
林漾扯住他手臂,脸色煞白。
是澄空!是我!我害了她!她现在很危险!我们得快去救她!澄空怎么了?!宋晴大惊,反抓住她。
我──她──她人在‘席镇’那里──她怎么会在那里?!是我──快点!再迟就来不及了,她被人下药──什么?!宋晴气急败坏起来。
也没时间追问详情,急匆匆说:我马上去找人──丢下林漾,急急转身跑开,碰地却碰到一堵人墙。
宋晴!那人皱眉揉下肩膀。
你干什么这么匆匆忙忙,连路都不看?海深?!居然是江海深,宋晴狂叫一声,拉住他就跑。
太好了!你回来得正好!快跟我来!澄空人现在‘席镇’,很危险!怎么回事?江海深脸色大变。
他父亲特地召他回去参加一个世伯的生日寿宴,安排他与其他权力层的第一一代交流。
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些无聊的宴会,他立刻赶回来,一到就直接找何澄空,却不料碰上这种事。
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她现在人在那里,情况很危险,很有可能被下药了──江海深猛然煞停,双眼激暴射出凶光。
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像豹子一样猛然爆发冲了出去。
海深!宋晴边叫出去。
但他追出去时,江海深人已跨坐在重型机车上,引擎声怒吼,连人带车像子弹一样爆射出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金属性音乐声咚咚的,刺得何澄空耳膜非常不舒服,耳边全是不愉快的噪音。
林漾去了洗手间久久不回来,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想相信林漾是一回事,但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另一回事。
她警觉站起来,使劲拨开像乩童发乩乱抖乱跳颠颠倒倒的人群想钻出去,三个戴了皮眼罩的男子往她逼过去,将她围堵起来。
她第一时间大叫起来,同时叫林漾的名字。
但音乐实在太吵太闹,没人理会她的嘶叫。
那三人一把拖住她,当众一路将她拖进吧台旁的一个小房间,用力将她甩了进去。
老大,人带来了。
小房间里灯光幽暗,当中坐了一个也是戴着皮眼罩的男人。
眼罩里那双眼睛阴光森森,充斥淫猥的欲望,露骨地盯着何澄空。
你们是谁?放开我!何澄空不断挣扎。
刚刚她一直挣扎蹬抗,两脚都蹬得痛了,但抵不过三个人,完全无望地被拖进来,任人宰割。
这时候她已无法冷静地思考,但隐约觉得林漾或许脱不了关系,她被林漾骗了。
我不管你们是谁,快放我出去!我有朋友,她看不到我一定会去报警的。
朋友?报警?几个人哈哈笑起来,像听了什么笑话。
这笑声证实了何澄空隐约的猜疑。
她是被设计了。
林漾或许就是引她入壳的那个引子。
灯光幽暗,又戴了皮眼罩遮去上半的脸,荆泽元不怕何澄空会认出他,走上前,淫笑说:你要我们放了你!好啊,没问题。
不过,恐怕没多久,你就要倒回来求我们绑住你呢!何澄空对荆泽元总是能避就避,不认得他的声音。
这时只觉得无比恶心,挣扎又挣扎。
给我安份一点!挟持她的其中一个人掏出把刀子抵住她脖子。
等一下有你爽的,你要扭尽管扭。
嘿嘿,老大,这妞带劲,等会一定够浪的。
另一个吞了口口水,嘿嘿浪笑两声。
东西准备好了没有?都好了。
另外一个架上摄影机。
何澄空心一凉,狂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奋力挣扎,抵住脖子的刀子因此划伤她脖颈。
你尽管叫,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过来的。
从小房间里,还可以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金属乐声,里头怎么喊叫,外头都听不见。
何澄空真的绝望了,在心里做最坏的打算。
放开我,反正我怎么也逃不掉了是不是?她不抱希望地又挣扎一下。
出乎她意料,荆泽元竟让人放开她,很有把握似。
他估计她体内的药效也该发作了,不相信她还能跑到哪里。
他也不急,只是好整以暇站在那里。
何澄空正觉得奇怪,猛不防体内突然窜起一股躁热,全身发烫发热起来。
她心中大慌,不可自抑的,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
为什么?她震退一下。
脸庞不受控制地如喝醉酒般烧红热烫。
呵呵,发作了吗?荆泽元得意笑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身体很热,热得受不了?为了好好伺候你,我可是用足了量,选了最贵、效果最好的哦!你──她被下药了?何澄空脸色大变。
本来是想让你能多安静一点的。
但想,你要是睡过去了,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这种粉末好多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兴奋?这药不会让人昏迷过去,但意识会慢慢模糊,无法集中,而且还掺有兴奋剂,让人起幻觉快感,身体发热引起性冲动。
是那杯可乐……心中恍恍被什么揪住。
难怪那时林漾表情那么古怪。
幸好林漾中途把她的可乐抢走,她喝下的不多,要不然可能会更不堪设想。
她努力深呼吸,保持冷静,那药药效极强,挥发也快,她开始觉得目光焦距无法对准。
但她拼命撑持,荆泽元不耐烦了,伸手一扯,撕破她的上衣,捏住她胸部用力搓揉。
摄影机对准了何澄空。
她使尽力气拼命挣抗,拼命保持头脑清醒,眼前却不断出现五彩霓虹,光影模糊交错,愈来愈无力抵抗。
把她放到那里。
荆泽元下巴一扬,指向角落一张床。
上前架持她的那人手上还拿着刀子,不小心划过她手臂,她吃痛,猛然惊醒,没多犹豫,对着刀伸手就抢,倒握着利刃那头将刀子抢过去。
刀子划开她掌心,尖锐剧烈的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对方楞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反转刀子刺进他大腿,用力推开他,顾不得上身被撕得破碎,夺开门没头没脑跑了出去。
那人惨叫一声,被何澄空推得一倒,阻去另两人的追路,荆泽元跺脚咆哮,大吼:还楞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给我追!何澄空只管没头没脑没命地跑,颈子手臂和手掌流得全是血。
她不断撞到人,身子东倒西歪的,好几次差点趺倒。
所幸的是,那些人见怪不怪,并没有拦阻她。
好不容易,穿逃出重重层层的人墙,她踉跄地跌出大门外。
夜深人静,这地方她全然辨不清方向,只能盲目捡个地方躲藏起来再说。
户户门窗紧闭,根本找不到躲藏的地方。
她心思快速转着,忽然一转,掉头回刚逃出的地方,闪进它一旁的小巷子里,藏掩在成堆的垃圾中。
这举动很冒险,但也有很强的心理利点。
巷子暗,根本没有光,且又是死巷,没有躲藏的遮蔽点,加上就近在隔处,没有人会想躲在这种地方。
逃躲的人,下意识都只会想逃得远、离现场愈远愈好;同样地,追索的人,也下意识会一迳地往外追,忽略最近、最不可能的地方。
她只能赌一赌。
不到四十秒钟,荆泽元和他的手下追了出来。
比原先三个还多了四五名喽啰。
荆泽元指比一下,那些人分作两队,分往两边不同方向追过去。
拉圾堆里何澄空屏住气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脖子和手臂的伤她已经没感觉,手掌却痛得火辣辣,整只手像被烙烧,疼痛延布到全身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已经痛麻了。
腐烂腥臭的味道开始攻击,她不敢大力呼吸,但呼吸进那腥臭恶腐的味道,本能的恶心反胃,差点呕吐出来。
她拼命忍住,一忍再忍。
渐渐,知觉麻痹了,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澄空!江海深满脸煞气,像一头受伤的凶猛野兽,踹开那扇黑门,直接冲到吧台前,揪住酒保的衣领,凶狠说:人呢?谁?酒保反问。
江海深不出一声,碰地就赏他的脸一拳,揍得酒保鼻血直流。
少跟我装蒜!人呢?这种地方,要干什么勾当,酒保不知情,就没有人知道了。
你疯了!随便就打人!酒保哇哇鬼叫。
江海深又是一拳,下手毫无留情。
吧台附近的人骚动起来,纷纷走避,随口惊慌乱叫几声。
人呢?江海深脸色阴得,浮起一层戾气。
我不知道你找的是谁!酒保哀叫赶紧说:如果是一个短发性感漂亮的女孩,她被人带进那里。
手指比向吧台旁不远的那小房间。
江海深摔开他,冲到那门前,一脚踹开门。
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地上几滴凝了的血和撕破的衣服碎片。
认出是何澄空的衣服,他的心猛然一阵绞痛,怒火冲上脑门,再无法冷静下来。
澄空!他狂叫一声,掉头猛冲出去。
从一听到何澄空有危险,他的心就悬吊着,一路飞车到这里。
待看到这光景,心里的紧张、担忧、不安、痛苦,以及心疼全爆发出来,让他彻底明白,原来何澄空在他心里是那么重要;原来他是那样在意她;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时,对对方的关心、忐忑,且事事揪心的感受。
他狂爆冲了出去,仰天大叫:澄空!几乎是盲窜地四处狂奔一阵后,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慢慢跪下去,心中乱,整个人仿佛要爆炸。
忽地,他目光一直,跳起来。
那是──他伸手去触摸,风干了不明显的血迹。
他霎时振奋不已,头一抬,望向那暗巷。
澄空!他冲进巷子。
老大,是江海深!荆泽元和他的手下折返回来,发现了江海深。
该死!他这么快就回来,还追到这里!到底是谁泄露的?荆泽元气恼极了。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喽啰献计说:我们有这么多人,他只有一个人,还堵不住他,怕他做什么!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他知道是我们,你知道后果会怎样?荆泽元表情难看极了,狠狠瞪了发话的喽啰一眼。
那人马上噤声,不敢再多话,犯了荆泽元的忌讳。
江家权势比荆家大许多。
弱肉强食,光凭家势,江海深自然不好惹,也教人惹不起。
反正我们都戴着面罩,光线这么暗,江海深不会知道是谁的。
一个喽啰说。
说中荆泽元的心坎。
他递个脸色,八九个人一哄偷袭着围向巷子。
平素十分敏锐的江海深,一心在何澄空身上,完全没注意身后动静。
他是乱了。
关心则乱,心里只系着何澄空。
澄空!他叫着,一声又一声。
迷迷糊糊的何澄空,听见叫声陡地一震,全身神经紧绷起来。
待听出居然是江海深,霎时松口气,心安起来。
又喜悦叉释然又温暖又安心又想哭泣,滋味复杂。
海深!她挣扎地从垃圾堆中钻出来。
澄空?!江海深急忙冲过去,不顾她一身恶臭,一把抱住她,欣喜到狂乱。
太好了!你没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怕你就这么不见!我比你更怕。
听到你的声音,我还不敢相信呢!何澄空再忍不住,围住他,又哭又笑。
幸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见何澄空平安无事,江海深只觉得庆幸无比,心中的担忧不安痛苦才放下。
你受伤了?但马上他就发现她身上的伤,心疼地吻了吻她的手。
眼中凶气大发。
是谁干的?我非剥掉那些人一层皮不可!我也不知道──话没说完,就见八九个人团团将他们围起来。
我说,你们要卿卿我我也不看看地方。
在我们地盘可是要付保护费的。
一副找磷口吻。
江海深将何澄空拉到身后,肩膀下拱,像兽类跳扑攻击前的螫伏,仿佛还可以听见他喉中闷吼的低鸣。
荆泽元怕被他认出,对手下使个眼色,倒退一步。
那些人也不多废话,一伙攻向江海深。
如果单打独斗,甚至一对二、一对三,对江海深来说,这些都只是小角色。
但一下子七八个人攻击向他,对手太多,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又要顾及何澄空,一开始还能痛揍那些人,慢慢地,就只有闪躲的多。
最主要,他怕何澄空受伤,多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
靠近他们的那人忽然亮出刀子,悄无声息刺向江海深。
江海深反应迅速,一闪便避开;那人反刺向何澄空,何澄空躲不开,江海深抱开她,硬用自己侧背去挡,刀子划过他右手臂,划开一条不小的口子。
海深!何澄空颤叫一声。
没事。
江海深连吭都没吭一声。
哼!想逞英雄?你把那女的留下,跪下去跟我们磕个头,少爷们还可以考虑饶你这回。
江海深眼神一敛,起了杀气。
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又不能不顾何澄空安危。
对方七八个人次次一起攻击,很快地,他的背上又被划了一刀。
何澄空表情扭曲一下,也感到那刀伤的痛。
她吸吸气,低声说:你想办法集中针对一个人,我们寻个空隙,有机会就赶快跑。
跑?要嘛就打个对方落花流水,要他江海深逃跑?你要我逃跑?相当不以为然。
这是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拘泥这个!不是你逃跑,是我,可是你必须跟着保护我,对吧?江海深凝神深深看她一眼,想了五秒钟,终于重重点头。
好吧,听你的。
放下他重要的男性尊严。
要是他一个人,打死了他也不可能逃的。
但有何澄空在。
他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她,只要能保护她,要他怎么做都无所谓。
他狂叫一声,朝离他最近的那家伙猛烈地揍了几拳,打翻他下巴。
快跑!拉住何澄空,朝那空隙快步跑冲出去。
荆泽元和他手下喽啰都没想到向来高高在上骄傲的江海深会出此下策,竟然孬种地逃跑,楞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追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谁想得到江海深会像只落水狗一样被人追打逃跑的。
荆泽元不禁得意放声笑出来。
江海深,你也有今天,像只落水狗一样被我追着打!即使多了何澄空这负担,江海深还是跑得很快。
但再快,也快不到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发动机车逃远,他索性冲进那地下舞厅里,抢过麦克风,大喊说:失火了!一堆人顿时乱起来。
争先恐后往外冲,荆泽元的手下追上来时,正好被那堆争先恐后的人倒淹过去。
快来!江海深抱起何澄空坐上后座,跟着飞快跨上去,极快发动引擎。
引擎声闷吼起来。
抓紧我!他用力一踩,机车像箭一样飞射出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夜太黑,已经辨不清方向。
江海深也不管任何方向,往前一直飞驰,直到错弯进一条泥径,才煞停住机车,往草地上一躺。
过来。
他伸手向何澄空。
何澄空拉住他伸向她的手,也往草地一躺,就在他身边。
那些人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
她侧听大地一会。
放心。
那些家伙没那种能耐。
刚刚谢谢你。
为了她,他做出逃跑这举动。
这比杀了他还不堪,他却吞下这屈辱。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他屈手围住她,让她靠着他。
心里很平静,并没有屈辱感。
喜欢一个人也不过就是这样,事事将对方放在眼里,时时将对方放在心底。
远胜于那无谓的自尊。
就是那些人绑走你的?也不是。
是我自己去那里的,那些人等在那里。
你怎么会去那里?谁设计你的?我可以不说吗?你想保护谁?江海深不以为然。
但他抚摸下她头发,说:算了,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大概猜得出是谁。
就连那些人,我心里也有谱。
你打算怎么做?报复吗?这个仇当然要报。
以牙还牙是他一贯的作风。
不过,不急在一时。
我想是不可能有证据的,那些人一定会死赖到底。
他们应该庆幸,庆幸你没事,否则我一个也饶不了,就是姓荆的也一样!口气有点恶狠,对方是谁,早猜到七分。
何澄空默不说话,不想火上添油。
不是她心肠好,而且其实也不能说没事,她的手掌已经麻痹到没感觉了。
不过,江海深自有他的主意,他怎么做,她就怎么算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执起她的手。
还会痛吗?她摇头。
痛麻了。
倒是你的伤,要赶快回去处理。
不急。
他覆了她的手,将她拥到身边。
我们再待一会。
难得这宁心的感觉。
与天与地与他喜欢的人心情赤裸相对。
不要离开我,澄空。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霍然翻起身。
这是什么意思?她跟着坐起来。
也许是你离开我,我承诺了也没有用。
我绝对不会。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她微微一笑。
何必想那么多,看着眼前这一刻不是很好?不是她不够意乱情迷,但将来的事总难作数。
说!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他要求──不,是命令。
我要你发誓,永远会在我身边。
那你呢?他凝看她,双膝跪着,举起了誓言的手。
我江海深对天发誓,永远不离开何澄空,海角天涯都跟随着她。
他慢慢放下手,换何澄空举起手,重复那誓言。
我,何澄空,对天发誓,永远不离开江海深,海角天涯都跟随着他。
江海深眼神变蒙变柔,只看进她一个,看得专注又痴迷,意专而情长。
千古男女,对天起誓,因为誓言是需要天的。
天涯海角,抬头望见天,就望见他们许下的那誓言。
也因为誓言需要天,千古男女,总喜欢对天寻找他们镂下的那刻痕。
何澄空悄悄搂住他,眼与眼相视、手与手相系。
他们对望地那么专注,自己都不知觉成了午夜星空下一帧美丽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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